20
這日,也就是她大姑周蘭侍疾的第三天,她爹被叫去了萱北堂。
周蓁蓁恰好過來監督周憲學習,一看這動靜大概就知道定是她大姑要将那事和她爹攤開來說了。于是她故意滞留在她爹這裏。
周蓁蓁所料沒差,周蘭搶着侍疾,就是想趁着她娘對小二房不滿之際,借着她娘的手力壓周蓁蓁,将那三萬兩的事給解決了。
馮奶娘和雲真的事,何老安人确實深覺被冒犯了。
何老安人不傻,馮奶娘的事雖然是二兒子周涎沖在前面,但她知道始作俑者是周蓁蓁,不說她是馮奶娘走後的既得利益者,單說近段日子她與馮奶娘母女的水火不融就已經很說明問題了。
本來何老安人就是偏心,周蘭提起這事的時候,何老安人雖惱她隐瞞多年,卻已打算插手了,而且她插手這事也正好給周蓁蓁這個孫女一個教訓。
何況周蘭還承諾,事成之後她會拿出一萬兩銀子給何老安人,又提起她大哥周溶在京城為官不易,暗示她娘手裏有了活錢也可以貼補一下她大哥。
這話可說到了何老安人心坎裏去了,她幾乎是立即就答應下來了。
周涎到了萱北堂之後,周蘭在她娘何老安人在場的情況下,将她與她二嫂李氏當初的約定說了出來。當然,周蘭不知出于何種心理,只說當初她二嫂在蔡家難的時候借了三萬兩銀子給她,然後順便口頭上為周蓁蓁和蔡謹訂了個娃娃親。并沒有明确地告訴周涎,如果這門親事不成,這三萬兩銀子他們蔡家必須歸還。
“還有這樣的事?我并不知曉。”周涎很是意外。他是真沒想到,故去的妻子還瞞了他這樣一件大事。
“娘将兒子喚來,是有什麽意見嗎?”
周涎本身就對黃白之物不感興趣,所以之前他妻子挪動那麽大筆銀子,他也并未察覺。現在聽到妻子用三萬兩給女兒換來一門事,他也并覺得有何不妥。當初他妻子嫁進來時,各種嫁妝和私産就超十萬兩,所以他對妻子用三萬兩替女兒換來一紙婚約并不覺得奢侈。
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三萬兩換個如意郎君,倒也不虧。
周涎直接忽略了現在嫁女陪嫁的行情,便是京城貴女,陪嫁也就三到六萬兩左右,當然頂級的不在此範疇。
“你對蓁蓁的親事,難道就沒個自己的想法?”何老安人問得更直白一些,“這麽些年,你也算是交游廣闊了,難道就不曾替蓁蓁和憲兒留意一些青年才俊和一些宜室宜家的姑娘?”
周蘭心中一動,期待地看向她二哥,還是她娘厲害,如果她二哥有中意的女婿,那也能算是他們毀約在先了。
周涎一時語塞,臉色讪讪,他能說這些年他一直沉浸在與同道友人交流書法之道,未曾留意家中兒女已經逐漸長大到可以談婚論嫁的年紀了嗎?在他固有的印象中,只覺得兒女還小呢。
看他這神色就是未曾替兒女尋摸合适的對象了,周蘭失望。
何老安人搖頭,“你啊你,不知道怎麽說你才好。”
周蘭佩服地看着她娘,沒人比她更知道她娘此時對周蓁蓁這孫女的厭惡的了。但對這兩孩子,她娘這當人祖母的就是表現得比周涎這親爹還操心,這真真是先發制人啊。即将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損害到她侄女的利益,也沒人敢質疑她不疼周蓁蓁和周憲這對孫子孫女吧?
周蘭打趣,“娘,二哥一大老爺們哪有那麽細心啊。話說,二嫂已經去世多年,俗話說孤陰不長,孤陽不生,您是不是該給二哥再找個伴啊?”
何老安人罷罷手,“此事再說吧,現在先解決眼前之事。”
周涎思索了一會說道,“謹兒很優秀,其實蓁蓁不錯。如果履行約定,讓蓁蓁嫁過去蔡家,這三萬兩銀子就當作是嫁妝的一部分…… ”
周涎話還沒完,就被周蘭尖叫打斷,“二哥,你什麽意思?”
什麽什麽意思?周涎有些不明所以地看向一臉惱火的周蘭,叫他過來,又提起這合約,難道不是眼見着孩子大了,要抓緊辦事的嗎?
何老安人沖周蘭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她稍安勿躁。
“是這樣的,這締結兩姓之好呢,講究個你情我願,謹兒和蓁蓁打小也沒見過幾次,謹兒只拿蓁蓁當妹妹來看,并無男女之情,實在不宜結成連理。若是勉強,謹兒倒是無所謂,大不了再納妾。但蓁蓁呢,依蓁蓁喜歡吃獨食眼裏容不得一粒沙子的性子,怕是很難受吧?你這當父親的不心疼?依娘看來,蓁蓁和謹兒不适合做夫妻。這姑娘家還是得找一個喜歡自己心疼自己的男人,才會過得幸福。”
如果周蓁蓁在此,就會知道這一套說辭和當初蔡彤在文會樓對她說的那番話何其相似。
而且這番話也足夠表現他們的無恥嘴臉了,不管怎麽樣,李氏對他們都是有恩的吧?李氏趁機要求訂下婚約固然有趁人之危之嫌,但也不是沒有留餘地,她蔡家若反悔,只需要說一聲并将三萬兩銀歸還就行,甚至不必付利息。若是履行約定更好,周蓁蓁嫁過去的話,除了那三萬兩之外,還會再帶一份豐厚的嫁妝嫁進去。
無論從哪個角度而言,李氏于他們都是有恩的。如今李氏故去,周蓁蓁身為她的女兒,假如嫁過去蔡家,蔡謹和蔡家至少盡量做到善待吧?
但是聽聽他們的話,他們不說善待了,似乎對蔡謹放縱着自己身為男人的劣根性一點也不約束不責備,還将之造成的後果心安理得地怪到了周蓁蓁的性子上。
周涎吃驚地看向何老安人,您老當初可不是這麽說的。當初他要娶李氏的時候,他娘死活反對,一直說門不當戶不對,他們周家怎能迎娶一商戶之女。還說感情是可以慢慢培養的……
此時周涎也回過味來了,他娘和大姐叫他來,并不是要履行合約。
“娘,你想說什麽?”
“依為娘的意思,人死債消,李氏都去了那麽多年了,嫁出去的蓉蓉且不說了,蓁蓁和憲兒都有他們娘給他們留的嫁妝和私産等進項,那三萬兩銀子就算了。你想,以後他們三姐弟多的是仰仗蔡家的地方。”
如果周蓁蓁在此,定要嘲上一句,真是好祖母,三萬兩銀子的債,她上下嘴皮子一掀,就抹掉了。
周蘭也連忙表态,“二哥,這三萬兩銀子一下要拿出來,也是真不湊手。但你放心,二嫂對我們蔡家的相助之恩蔡家都記着呢,日後他們三姐弟如果遇到困難,有需要用到蔡家的地方,蔡家定然義不容辭的。”
周涎明白了她們的意思,不想履行約定還不想還銀子。
何老安人道,“別的也不需要你做什麽,再過不久,李家不是要來給蓁蓁他們送半年的鋪子盈利嗎?你讓蓁蓁問她外祖父拿回那約定憑證就行了。”李晉那人她太了解了,只要周蓁蓁或者周憲提的要求,即使明知道是吃了大虧他仍舊會願意的。
“這樣的話我可沒臉去和兩孩子說。”周涎幹脆站了起來,“行吧,這事我不管了,你們想咋樣就咋樣。”
周涎不傻,他仔細想想就知道裏面必有貓膩,不然他大妹何必巴巴地和他娘說這事?還叫他過來。他妻子他是了解的,三萬兩拿出去,不會沒有憑證,周蘭定是被拿捏着某些把柄呢。這事他才不管了,真按他娘說的去做,在倆孩子跟前他成啥樣了,別人的擋箭牌嗎?
“二哥,你怎麽能這樣!”周蘭跺腳。
“我怎麽樣?這事從頭到尾我都沒參與,李氏死了那麽多年,你回娘家也沒吭過聲,現在提這事是什麽意思?反正那三萬兩還在你口袋,你不想還,誰還能逼你不成?”
何老安人沖他喊,“老二,你給我回來!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娘,你別逼我,這樣的事我真的做不到。”依他的意思,他娘就不該摻和進這件事來。
何老安人盯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李家不缺這三萬兩,蓁蓁和憲兒也不缺,你要為這點銀子逼死你大妹一家子嗎?蔡家男子,做官的做官,讀書的讀書,你要他們上哪去弄三萬兩出來?你想讓他們犯錯誤嗎?”
周涎沒說話,蔡家拿三萬兩不容易,難道李家的銀子就是大風刮來的嗎?
說實話,周涎的反應教何老安人也吃了一驚,她一直以為兒子和周蓁蓁周憲的感情淡漠,卻也沒想到他死活都不肯虧了兒女,果然是父女天性麽?
“娘,這事你別摻和行不行?蔡家沒有那麽難,況且這三萬兩借出去那麽多年了,也沒人逼她還不是嗎?”周涎是真覺得他妻子這邊已經做得很好了,三萬兩銀子放出去,這幾年的利加起來最少也有大幾千兩了吧。
何老安人反問他,“既然如此,何不堂堂正正地消了債不更好?省得你妹妹日夜擔憂,這筆銀子反倒成了你們兄妹間的隔閡。”
“二哥,別忘了,父母在不敢有其身,不敢私其財。當初那李晉的做法就是大大地壞了規矩。現在倒是兒女私財比自己父親祖母還多,這是哪門子的道理?”
周涎看了她一眼,抿了抿唇,這個妹妹他不想搭理。
何老安人盯着他說,“三天,為娘只給你三天的時間,三天後我就要見到結果,否則娘就不活了!”
在何老安人看來,這一丁點事他去做了又怎麽樣,那些銀子也不是他的,周蘭還回來也進不了他的口袋。總而言之,他又沒損失什麽,為什麽一點小事都不肯去做!
“娘——”周涎不知道怎麽說,此刻真是莫名難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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