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不知道阿棋他們什麽時候能回來?

想到幕後之人,周蓁蓁有些心不在焉的, 也不知道是誰給她設了這個局, 其實她心裏已經隐約有了猜測,不過具體的, 還得看阿棋他們能不能從那乞丐嘴裏套出點什麽來。

說曹操曹操到。雲霏回來的時候,阿譽就跟在她身後。

袁溯溟道, “說吧, 問出什麽來了?”

阿譽回道,“那乞丐并不是真正的乞丐,他住在城南下三爛那片地, 是個流手好閑的流子,平日便以行乞為生。他這次會瞄上周六姑娘,說是城西盤羅巷的李癞子鼓動他的, 還說事成之後會給他一筆銀子操辦親事, 他鬼迷心竅就應了。”

真是拔出蘿蔔帶出泥,周蓁蓁暗忖。

阿譽将後續的安排告知, “還有, 小的已經派人去盤羅巷堵李癞子了。”

袁溯溟看了周蓁蓁一眼,又問,“那個李癞子是個什麽情況?”

“李癞子四十多歲了, 嗜賭如命, 爹娘死絕,親妹妹也被他狠心賣到了外地,就窩居在盤羅巷的舊屋。”

周蓁蓁覺得奇怪, “那樣的賭徒居然還有舊屋剩下?”

阿譽轉向她,回道,“還不是他那破屋太破舊,地方還偏,沒人想買。”

将基本情況彙報完,他就退至一旁了。

“你怎麽想的?”袁溯溟問周蓁蓁。

周蓁蓁道,“讓你的人撤回來吧,李癞子多半已經不在廬江了。”

袁溯溟笑了笑,“和我猜測的一樣,猜到幕後之人是誰了?”

周蓁蓁嗯了一聲。

如果她的猜測沒錯的話,他們在盤羅巷是找不到李癞子了。要麽被人引到了外地,要麽就是被幕後之人做了。能不能活端看他夠不夠機警了。

至少可以排除她大姑母周蘭了,她沒那個腦子在廬江也沒那個能力将李癞子引渡出去。也不是她大伯娘謝氏,因為周盈盈尚未出嫁,她若有什麽不好,也會影響到她。這些她剛才就已經考慮到了,阿譽帶回來的消息不過是佐證而已。

如此一排除,剩下的目标就很明顯了。這沈家行事真是葷素不忌,讓個乞丐來搞她,對周氏一族來說不會傷筋動骨,純粹惡心人罷了。但真讓那乞丐得手了,于她個人而言,傷害就大了。

甜食對女人真的很友好,吃完這幾道點心,她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走路也有勁了,最重要的是腦子也清醒了,才能理清這些頭緒。

袁溯溟問她,“你壞了人家的事,人家出手略施小懲,此刻你有什麽想法?”

周蓁蓁怪異地看着他,兩人很熟嗎,他這自來熟的語氣是怎麽回事?即使她有什麽想法,事關機密,她也不會說出來的好吧。

“暫時沒有。”

就在這時,門外傳來了争執聲。

一個尖八度的女聲頤指氣使地道,“掌櫃的,這是怎麽回事?不是說沒有紅豆酥了嗎,那她手上那份是怎麽回事?!”

掌櫃的在交涉,“抱歉,這是最後一份紅豆酥了,是竹字號廂房的貴客點的。”

“我不管,這份紅豆酥你一定要給我!”

“這位姑娘,凡事都有個先來後到,這份紅豆酥是之前的客官點的。”

“反正我不管,要麽你們就讓廚房給我做一份,要麽就将手上那份給我!我不接受第三種選擇。”

“廚房裏做紅豆酥的食材已經用完了,新的食材要明早才能到店,此刻做不出來啊。”

“那簡單,你們手上那份給我!”

“這個我們做不了主,不然姑娘你問問竹字號廂房的客官能不能将這份紅豆酥讓與你?”

“問就問,還不趕緊開門?!”

兩人之間争執的話,一門之隔的周蓁蓁和袁溯溟聽得一清二楚。掌櫃的這是禍水東引,太精明了。

敲門聲響起。

袁溯溟和周蓁蓁兩人都很有默契的坐着不動。

“你去将人打發了。”袁溯溟吩咐阿譽。

阿譽走了出去,然後順手就帶上門,不讓這些人進去打擾自家公子和周六姑娘。

他一出去就拒絕了将紅豆酥讓給別人的提議。

那女的卻不依不饒在糾纏,說他一介下人做不了主,死活要打開包廂見正主。

“客官,打擾了,我們可以進來嗎?”

外面那掌櫃的在敲門。

這家店遇事自己不解決,推給客人,太糟心了,周蓁蓁暗暗給它畫了個叉,這家點心再好吃她以後都不來了。

周蓁蓁看向袁溯溟,外面那個女的敢這樣鬧,想必是有所倚仗的。他們還要堅持嗎?反正一切由他做主,她是不會主動讓步的。

“放心,屬于你的東西,我不會讓人奪了去!”袁溯溟一語雙關。

袁溯溟點頭之後,他的屬下才将門給打開。

陸錦顏一進來就牛逼哄哄地道,“你們這道紅豆酥本姑娘看上了,你們讓一下,多少銀子,你們開個價。”

“不讓!”袁溯溟簡短就兩個字。

來人氣得拍桌,“你知道我是誰嗎?”

袁溯溟懶得搭理,倒是阿譽接了一句,“你都不知道你是誰,我家公子哪裏知道你是誰?”

噗呲,周蓁蓁忍不住笑了。其實這姑娘一進來她就認出來了,應該是陸家的人,具體是誰她不記得了。她們玩的圈子不一樣,對方顯然沒有認出她來。

袁溯溟直接伸手從侍女那裏取了紅豆酥就放在周蓁蓁跟前,招呼她趨熱吃。

陸錦言的人在她的示意下要阻止,卻被袁溯溟這邊的人攔下了。

小小的雅間劍拔弩張。

周蓁蓁視而不見,依言取了一塊,他讓她吃她就吃呗,有什麽可怕的。

兩人旁若無人的樣子讓陸錦顏氣得眼睛都紅了,“你們,太過分了!完全沒将我們陸家放在眼裏!”

袁溯溟見周蓁蓁吃得歡快,才有空看向陸錦顏,“你陸家很了不起嗎?便是你們家主陸乘風在此也不敢如此以勢壓人。”

以勢壓人者,人恒壓之。周蓁蓁一邊吃着紅豆酥,心中的小人一邊搖頭晃腦。這紅豆酥的滋味有些像後世肯德基的紅豆派,卻比它還要美味幾分,吃進嘴裏,散發着一股食物的清香氣,能瞬間将人治愈。

陸錦顏豈會被幾句話吓到,當下冷哼,“大話誰不會說,有種你報上名來!”

看着自家公子被冒犯,阿譽等人氣憤得很,他家主子是過江龍,但遇到眼睛被糊了屎的棒槌,那是真無語。

“陸姑娘——”周蓁蓁不知道她行幾,幹脆就直接稱呼她陸姑娘,“這紅豆酥我已經吃了一塊了,你還要嗎?”

陸錦顏朝他們大吼,“這已經不是紅豆酥的事了!”這已經是事關她的臉面還有陸家臉面的大事!這樣一想,再看眼前兩個人,她只覺得可恨又礙眼,怒從心頭起,她雙手一劃拉,将桌面上的棧盞茶碟全都掃到了地上。這些都是瓷器,噼裏啪啦地碎了一地。

周蓁蓁冷下臉,“你非要小事鬧大,大事鬧得不可收場是吧?”這事她理虧,她不知道嗎?

“這當然不是一碟紅豆酥的事了,你去太守府一趟,将霍文忠請來。”袁溯溟吩咐阿譽。

阿譽得了令就往外走。

這下陸錦顏有點狐疑,直呼太守其名,莫非對方真有來頭?一想到這個可能,她心有點慌了。

一旁的掌櫃的心裏也是慌得一批,他禍水東引的舉措沒想到竟引出了大佬。

就在這時,一道聲音插了進來,“怎麽了這是?袁公子也在?”

周蓁蓁看了一眼來人,卻是沈瑛和徐汜,而一向與徐汜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陳粲卻不見人影。

沈瑛看到這滿地的狼藉,眉頭微蹙。

陸錦顏看到沈瑛如同看到救星,她那邊的人立即将來龍去脈告知于他,沈瑛聽完,狠狠地剜了她一眼,這家夥惹誰不好偏要去惹袁溯溟!

陸錦顏小聲辯解,“這紅豆酥是給七娘買的。”

周蓁蓁一愣,沈七娘?那不就是沈君瑜嗎?她沒成想裏面還有她的事。不過陸家向來以沈家馬首是瞻,兩家交好,一如此刻陸錦顏不敢将實情相瞞。

聽到陸錦顏的話,沈瑛眉頭都皺在一塊了,他越過陸錦顏,沖着袁溯溟賠笑道,“袁公子,這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就不必勞煩太守大人出面了吧?看在在下的面子上,我讓她道個歉,這事就揭過去,如何?”他剛才就讓人攔住了阿譽。

周蓁蓁笑了笑,說道,“沈公子,這事從頭到尾,我倆可無辜了。可不是我們不依不饒,而是她非要小事鬧大,大事鬧得不可收場的,你看看這滿地狼藉,如此冒犯袁公子。現在你一句道歉,就要将此事揭過,也太輕飄飄了吧?”鑒于剛才袁溯溟使勁地維護她,此刻面對求饒的沈瑛,那些尖酸刻薄的話還是由她來說好了,反正她和沈家沒完。

袁溯溟沒作聲,任由她狐假虎威。

沈瑛一眼就看到周蓁蓁也在了,這兩人何時有了能一起在雅間喝茶的交情了?他心中一番計較。

沈瑛旁邊的徐汜說話了,“有段時日不見,周六姑娘還是一如既往的伶牙俐齒。”

徐汜一叫破她的身份,陸錦顏就盯着她看。

伶牙俐齒?他是想說她牙尖嘴利吧。對于他的明誇暗損,周蓁蓁并不意外,她和徐汜是屬于兩看兩相厭的類型。但是來而不往非禮也,于是她亦笑着說道,“徐公子亦然,也是一如既往地急公好義(多管閑事)。”

徐汜聽出來了,氣得鼻子都歪了,說她牙尖嘴利果然沒錯!

沈瑛說道,“周六姑娘所言也極有道理。但這事确實是她不對,道歉還是很有必要的嘛。至于袁公子有什麽要求,我們必然努力讓你滿意。”說完這句,他複又對陸錦顏斥道,“沒眼色的東西,還不趕緊敬茶道歉?!”

“哦哦,好。”陸錦顏連忙倒茶,她此時再傻也知道自己踏到鐵板了,連沈瑛都忌憚的人,可不是她能惹得起的。

徐汜在一旁幫腔,“袁公子,你看這事她也沒占着便宜,反倒将自己氣個半死。這等小人物你就別和她計較了,有八九份。”

周蓁蓁最煩聽到這樣的‘我弱我有理’‘反正你也沒受到什麽傷害,這事就算了吧’這樣的論調。但人家問的是袁溯溟,她又不是他什麽人,不可能一再開口替他回話,她索性就閉嘴。

袁溯溟擡手阻止了他們的動作,“就這樣吧,你們鬧了那麽久,也夠了,趕緊帶着她給我滾!”

沈瑛的心一沉,卻又不好再糾纏,“那行,我先将人領出去,再回來陪袁公子喝一杯如何?我這有寄存的今年的明前毛尖。”

“不必了。”

真是一點臉面都不給,但沈瑛不敢發作,領着陸錦顏就出來了。

“這位公子,剛才真是對不住,小的是真的攔不住啊——”掌櫃的試圖裝可憐。

周蓁蓁托腮看向窗外,覺得這裏無趣得很。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阿譽打斷了,“你也出去!”誰耐煩聽這些。

掌櫃的整個人如同被捏着脖子的鴨子,無奈,只能躬着腰出去了。

沈瑛拽着陸錦顏一路往外走,她幾度欲言,都被他用眼神阻止。

直到完全遠離了聚賢館的視線,沈瑛才甩開了陸錦顏的手。

她揉着被抓得通紅的手腕,也不敢抗議,而是試探地問,“钰哥,剛才那位袁公子是什麽來頭啊,你怎麽那麽禮遇于他?”

沈瑛看她終于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只是還不夠深刻,便揭開謎底,“京城袁氏,聽過嗎?”就該讓她知道真相,而不是讓他一個外人來替她及陸家操心!

“袁氏?你是說那個四世三公的袁氏?”她只希望答案不是這個。

“除了他家,京城還有哪一支姓袁的敢頂着京城袁氏這樣的名頭?”

陸錦顏臉色一白,她沒想到他會是這樣的身份。

沈瑛道,“他沒接受你的賠禮,你就祈禱你陸家無事吧!”

她一把抓住沈瑛的袖子,“钰哥,你一定要幫我!我願意道歉,我給他們道歉,下跪都行。钰哥,你幫幫我吧……”

陸錦顏快哭了,她沒想到自己惹到的竟然是這樣的大人物。她分明已經很小心了啊,在廬江他們陸家的名頭還是很好使的,而他們又是生面孔,并不在她忌憚的那一列人之中。

沈瑛道,“沒辦法了,剛才你要是有眼色一點,也不至于如此。”

徐汜在一旁說道,“袁溯溟态度很堅決,不會接受她的道歉的,但如果求一求周蓁蓁,或許會有轉機。”

聞言沈瑛看了過來,他沒想到徐汜竟然會得出這樣的結論,周蓁蓁竟然能影響袁溯溟的決斷嗎?

陸錦顏咬唇,狠狠地道,“那我去求她!”

“求她還不是時候,你先回家吧,看看接下來你們陸家會有什麽噩耗,到時你再将剛才之事告知陸族長吧。然後你們陸家再商量怎麽個補救方法,你再将求周蓁蓁的提議說出來讓陸族長定奪。”

聽完沈瑛的建議,陸錦顏瑟縮了一下,她爹雖是族長,但如果他知道自己惹下大禍,也不會饒了自己的。

許是看出她的害怕,沈瑛嘆道,“但願是我想多了吧。”

“還吃嗎?”袁溯溟問她。

“不吃了。”周蓁蓁戀戀不舍地移開視線。剛才陸錦顏一掃,幾乎所有的點心碟子都糟了秧,獨這道紅豆酥碩果僅存。

袁溯溟道,“這紅豆酥要趁熱吃才好吃,涼了味道要差上一半呢。”

周蓁蓁睨了他一眼,我信了你的邪,糟老頭子壞滴很,他自己都不吃甜食,如何得知這紅豆酥涼後味道差上一半?

袁溯溟微微一笑,其實他看得出來周蓁蓁應該還能再吃點,他也知道一般嗜甜的人很難抵抗紅豆酥的美味,而且觀她的食量應該還能再吃幾塊,但她說不吃就不吃了,這份自制力挺好的。

周蓁蓁看向袁溯溟,“我該回去了。”

袁溯溟嗯了一聲,“那走吧,我送你。”

走下樓時,周蓁蓁忽然之間頓住了腳步,看向袁溯溟,“你——”

她想了想袁溯溟近來的舉止,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可怕的念頭,那就是袁溯溟有可能喜歡她。他這樣的人不是對陌生姑娘家都能和顏悅色甚至體貼的人,他對她隐約是不同的。突然間察覺到這點,她心亂如麻。

袁溯溟疑惑,“怎麽了?”

“沒什麽。”周蓁蓁轉過臉,迅速下樓。

看着她腳步有些淩亂地上了馬車,袁溯溟若有所思。

“公子——”阿譽躬身聽候吩咐。

袁溯溟收回視線,“告訴長風,今天就讓那掌櫃的給我滾蛋!”

阿譽一個勁地點頭,店裏發生的事,該聚賢館硬扛的,這掌櫃的倒好,竟敢推給客人,活該他倒黴。

“還有陸家不是争取将他們陸家的黃山毛尖列入貢品的甄選之列嗎?傳我的話,将他們的資格摘了。”

袁溯溟連下了兩道命令。阿譽心說,好嘛,一下子兩個都倒了大黴,誰也逃不掉。

周蓁蓁的馬車上,她的丫環們忍不住聊起陸錦顏。

“之前族裏的人總說咱們姑娘跋扈,真該讓他們見識一下什麽叫真正的跋扈。”

“她哪一個跋扈能形容完的,那掀桌子的舉止簡直沒教養。”

……

雲霏發現周蓁蓁在發呆,話題也越說越不像,忍不住道,“好了,別說了,咱們也別說了,背後道人長短也不是什麽好習慣。”

周蓁蓁發着呆,對于她們的話充耳不聞,她此刻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心緒之中,對于剛才那個大發現,她是越想越覺得是真相了。

她不想過分高估自己,卻也不會妄自菲薄。袁溯溟可能、大概、或許是喜歡她的。

可她不想被他喜歡。當然,她不可否認,被一個如此優秀的男子欣賞和喜歡是一件愉悅的事。但這點虛榮的愉悅感和下半輩子的幸福相比,就不能相提并論了。

這一世,她對自己的婚姻是有自己的想法的,她只想找個門當戶對離家近的,夫家娘家雙方能平等對話。經過她娘和鄭氏的事,她是真覺得老人常說的齊大非偶很有道理。

袁家的門第要比周家高很多,俗話說門不當戶不對。她不知道袁溯溟對她的喜歡,是想納她為妾還是娶她為妻,這都非她所願。但真進了袁家的門,好的時候還好,不好的時候,周家這邊是使不上力的。說句直白的話,如果他們真結合了,婚姻最終走不下去,即使她想和離,恐怕都很難很難,基本上要取決于袁家的态度和意願。

況且男女間的相處,她大約是喜歡占據主動權的。袁溯溟太聰明了,和這樣的人過日子,小心思無處隐藏,任何私心的想法也無所遁形。想想都覺得恐怖。

唉,她未及笄,還是個蘿莉樣,兩人還差着歲數呢,他怎麽就喜歡上了她呢,但願這是錯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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