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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氏宗房
“大哥, 到底發生什麽事了?弟弟我笨,猜不着。但你這樣, 讓我看了, 感覺就像是天榻了。”看他大哥這副模樣, 沈衡感覺自己快急瘋了。
可不是天榻了嗎沈律強打起精神來,“我們沈氏要大禍臨頭了。”
“這禍和鏡水先生那份試題選有關?”他哥一連串表現下來,縱然他還不知道沈氏禍從何來, 但也能看出一點東西了。
“是的, 那份試題選和鄉試試題相似度太高了, 一定會有人往科場舞弊方面懷疑的。”
沈衡順着他大哥的話往下想, 然後臉色越來越難看,“可是,這份試題選是鏡水先生和那曾老夫子三人折騰出來的, 和我們沈氏又不相幹!我們完全可以讓他們自己背鍋。”
“他們也跑不掉。但你別忘了, 他們第一份針對院試的試題選是怎麽來的。”沈律提醒。
沈衡呼吸一窒,确實, 當初他們确實用了一些手段針對主考官霍文忠押題了,這些之前看不是什麽事,現在搭上這事就致命了。
沈律拍拍他的肩, “這事我們沈氏撇不開的。”
“不是啊大哥,難道咱們就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事情發生了嗎?沒有辦法了嗎?”沈衡紅着眼問。
沈律苦笑,“沒有。”
能有什麽辦法呢?那麽多人看過鏡水先生那份試題選了。他們能将份試題選從根子上毀掉嗎?不能。衆所周知,浩瀚書肆是沈氏的,能撇得開關系嗎?也不能。所以他們只能等它原地爆炸。
“大哥, 你剛才問了好多關于周氏的問題,你懷疑那份試題選和周氏有關?”沈衡突然想起這個。
“如果我的擔憂成真,這次鄉試,安慶廬江這邊一定會成為被天下學子讨伐的重災區,在這樣的前提下,還你覺得周氏今年的考生因意外錯過鄉試是意外嗎?”沈律輕聲問他。
“哥,你想多了吧。縱然我也很想認同你的話,也不憤周氏的幸運,但依你的思路推斷的話,那份試題選是出自周氏,我是不相信的,他們沒那能耐從嚴老太傅那裏盜取這麽機密的資料。”他們真有那能耐,他們沈氏當初豈敢算計他們啊。
“而且,如果周氏真的知道什麽,有意識地不摻和不牽扯,怎麽還留兩條漏網之魚?”沈衡指的是進去考場的周寄兩人,“大哥,或許周氏就真的只是巧合和幸運而已。”
沈律何嘗不知道這一點,但他直覺設局的人就是周氏。不過算了,“這個已經不重要了,做最壞的打算,有些事早做準備吧。”
周氏宗房客院
阿譽去前院取東西回來,看到有小丫環端着一壺熱水往書房走去,連忙示意對方将水交給他。
他走進書房的時候,他家公子正背對着他把玩着懸挂在窗側的鈴铛。
阿譽搖搖頭,又是沒有見到六姑娘的一天。
阿譽掰着指頭數,從他家公子入住周氏宗房起,其實兩人也沒能天天見上,三兩天能見上一面就已經很好了,可憐哪。
“沈氏要完了。”袁溯溟回過身就扔下這麽一枚炸彈。
阿譽手一抖,“公子,你是說沈家這次要完?”完全沒有征兆啊,不過算了,從他家公子口中吐出來的話鮮有不實現的。
袁溯溟輕輕颔首,“不止,王碩也完了。”沈氏是不是無辜的已經不重要了,且一個沈家還不夠向天下考生交待的……
這沈氏也是倒黴,前面和周氏一族幾番交手,不僅沒占到便宜,還血虧了三十萬兩,現在又要被人連根拔起了嗎?
不過這事是誰幹的?阿譽心中剛一琢磨,就迎上自家公子似笑非笑地眼神,連忙打住。管他是誰幹的呢,反正沈氏倒臺,六姑娘高興了,他家公子就高興,至于裏面的彎彎繞繞,這不重要。
袁溯溟收回目光,一臉柔和地看向掌心的鈴铛。
這局設得太精妙了,真是個聰明的小家夥,就是心還是太軟,露出了些許破綻。他有些苦惱地想道。
考完後,周寄回到家狠狠歇了兩天,才緩過勁來。
他起來洗漱一番後,他娘過來了,還讓廚房做了一桌子好菜,然後招呼他吃飯。
他娘不餓,所以沒有動筷子,而是在旁邊給他盛湯添菜,看得出來他娘挺高興的。
“兒呀,你說你這次考得不錯是嗎?”
“嗯,如無意外,一個舉人跑不了的。”
“真是太好了,今年周氏就只得你和周宓進了考場,如果周宓考不中,那磕族的風光可就全落在你身上了。娘沒想到啊,周宥他們竟然因為一個廚娘進不去考場考試。幸虧我兒那天胃口不好沒吃那頓飯躲過一劫,真是老天保佑。”
周寄頓了一頓,沒說話。那天無意中撞破周蓁蓁和馬冬梅的談話時,他就留了一個心眼,拉着周宓一起,想不到果然躲過了一劫。
看到卷子的時候,那麽多熟悉的題,他是吃驚無比的,接着便是大喜。大喜之後便是疑慮,馬冬梅幫了她那麽多,周寄不明白為什麽周蓁蓁會勸他別參加今年的鄉試。
接着他陷入了煎熬之中,這麽些日子以來,他縱然不喜周蓁蓁,也知道她不是一個無的放矢的人。總覺得繼她勸馬冬梅別參加鄉試之後,同族的兄弟們又因為這樣的原因莫名地進不去考場,太過巧合了。
可是他看着卷子,覺得機會難得,讓他故意考砸,他舍不得也不樂意。
現在考完出來,興奮之餘,內心總也存着一絲不名所以的擔憂。
“兒呀,鄉試考完了,是不是該去和宗房那邊商量一下,接你妹妹出來了?”謝氏始終惦記着周蓁蓁,縱然知道她在祠堂目前看來只是清減了一些,也足夠讓她心疼的了。
“妹妹一定要接的,但是娘,我覺得是不是等放榜之後再去宗房那邊比較好?如果我真能考中舉人,他們也不敢輕視我們了。”
謝氏想到上次兒子一回來就找到宗房去卻無功而返的事了,于是點了點頭,同意了他的提議。她輕輕嘆了一口氣,“如果你真考中了舉人,将你妹妹接出來後咱們就一起上京。”
“也好。”周寄颔首,他回來的時候并沒有打算将母親和妹妹接進京的,但現在卻不忍将她們留下來受搓磨了。
安慶府
“放榜了放榜了!”
府衙邊上,紅榜一張,無數人朝紅榜下方擠過去。
“中了中了,大少爺中了!”
“我們表少爺也中了!”
“快回去禀報給老爺和夫人!”
有人死命擠進來,有人拼命擠出去,如此這般熱鬧了大半個時辰之後,紅榜還是紅榜,只是下方的人總算沒那麽多了。
有好事者盯着數了數,然後吃驚地說道,“這次廬江上榜的考生有點多啊。”
他這麽一叫,又有人過來盯着紅榜幫忙确認,“嘶,這次廬江的考生厲害了,這麽多人考中上榜?”都祖墳冒青煙了不成?
“不早在意料之中嗎?廬江的考生聽說都考得挺好的。”
“他們也是走了狗屎運,聽說鄉試前十天左右,他們廬江有個書肆刊印的試題選和鄉試的題目有很多類同重合的。你想想就知道他們占了多大便宜了。”
旁邊豎着耳朵聽的人眼睛都綠了,差點仰天長嘯,恨不生為廬江人,也好讓他們沾一回光。
“聽說今年的鄉試是由嚴老太傅主持出題的,嚴老太傅知道那什麽鏡水先生,押他的題押得那麽準嗎?”有人懷疑了。
“有沒有可能是洩題啊,那什麽鏡水先生的名聲不顯,怎地今年就壓中那麽多題?”
衆人恨不得将這說話莽撞的家夥的嘴巴給堵上,這猜測當他們想過嗎?猜測歸猜測,卻沒有人敢将它說出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這話被落榜的人視為救命稻草,他們為自己的落榜找到了理由,原來落榜不是因為他們學識不夠,而是有人在這場考試中舞弊了。
不怪他們有這樣的想法,怪只怪今年廬江考生考出來的成績太耀眼了。看看榜上的名單,某些人肚裏墨水不多,就半桶水晃蕩的水平,不如自己多矣。可如今靠着一份押題很準的試題選考中了上榜了,這讓他們如何不難受?
如果剔除這部分人,那他們是不是就有上榜的可能?
懷着這樣的想法,他們有一個算一個,将這話迅速地擴散出去了。
放榜日起,往返于安慶府和廬江郡的車馬多了,廬江開始捷報頻傳。
沈氏好消息:十三人考試,十二人中舉。
顧氏好消息:顧氏十人考試,七人中舉。
……
這一日,廬江的鑼鼓震天,都是慶賀高中的。
周氏這邊,如謝氏所料,僅一人中舉,那就是她的兒子周寄。
接到喜報時,她喜極而泣,覺得日子就要苦盡甘來了。
周寄這邊送走了報喜的隊伍,又打聽了一下各族中舉的情況,心情并不如外人所料的那麽欣喜若狂,他心底始終壓着一絲不确信。
安慶府
這次落榜的考生迅速地凝聚起來,沒多久,就喊出了口號:“天理不公,科場舞弊!請求嚴重舞弊者,還我朗朗乾坤。”
“廬江那些考生考上的全部都不是靠他們真水平,靠的是一份試題選輕松中舉,太不公平了!”
“對對,我們辛辛苦苦讀了那麽多年的書,憑什麽是他們考中我們落榜?”
“我們要為自己讨回公道!這次考試不能作數!”
“走,咱們找府臺大人評評理去!”
“大家沖啊,一定要問官府要一個說法!”
目前廬江還是一片安寧。
接到喜報的次日,周寄被人請出來了。
“阿寄,能抽個空和我們聊一聊嗎?”
周寄看向周宥,心想終于來了,真夠沉得住氣的,于是點了點頭。
周宥将周寄帶到了一個堂兄弟家,裏面還坐了九位因意外沒有參考的族中兄弟。
“阿寄,那一日你是不是知道我們的吃食有問題?”周宥直截了當地問。
周寄說道,“那是因為我知道有人要動手腳——”
“等等,你知道有人動手腳你就只顧着你自己,提醒都不提醒一聲?”有人沉不住氣打斷他。
周寄一臉苦笑,“因為我也不敢肯定,只能自己小心再小心。而且,即使我說了,你們也不會相信的。”
“這個且不說我們信與不信,你提醒一下不該?”他們要的只是他的态度。
周寄語塞,“這卻是我考慮不周了。”
周宥又問,“你知道什麽?”
“我知道動手腳的人是誰。”
“是誰?”
“我六堂妹周蓁蓁!”
“不可能!”好些個人異口同聲地說道。
大家都不信周寄的話。
“你們信我,我親耳聽到她和馬冬梅的對話,她讓人家盡量避過這次鄉試。”
“那他有沒有去考?”
“去了,不過因為路上遇到意外被耽擱了,錯過了此次鄉試。你們信我了吧?”
“這并不代表什麽。”
“對,因為這麽做,對她有什麽好處?”
周宥等人臉色沉重。
周宥他們說什麽也不相信周蓁蓁是這次讓他們錯過鄉試的幕後黑手。更別提,他還知道因為周盈盈,周寄和周蓁蓁之間的嫌隙頗深。
“你敢不敢和我們到宗房對質?”
“敢!”
“又怎麽了?”看着前來找他的少年郎們,周海一陣頭疼。
周宥上前說明來意,聽到此事涉及周蓁蓁,周海也是第一個不信。而是反問周寄,“你怎地也不提醒一下?還是那句話,都是族中兄弟,動動嘴提醒一句的事,你怎麽都不做?”
周寄心一苦,“我當時是不想打草驚蛇。”
周海氣,“那你就眼睜睜看着他們進不去考場?”
周寄避重就輕地道,“海大伯,要不要請我六堂妹來問問?”
周海一揮手,“不用問了,沒可能的事。”
“不是——”
周海打斷他,“你說蓁姐兒做這事,圖的是什麽?”
周寄語塞,鬼知道她圖的是什麽啊!
周海又問,“你說她讓人下藥,可是親眼所見?”
周寄急道,“這倒沒有,可是她之前讓馬冬梅別參加今年的秋闱,接着宥哥兒他們就中了招……海大爺不覺得太可疑了嗎?”
周海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他先問周宥幾個,“你們信他的話嗎?”
周宥他們搖頭,直言不信。
他們的态度讓周海滿意了一點,他這才看向周寄,“阿寄,容我告訴你,在阿宥他們食物中下藥的人已經找出來了,現在已經磕家發賣到了苦窮之地。你沒事就不要胡思亂想攀扯蓁姐兒了,族裏好不容易才平靜一些,不要再內鬥了行不行?”
周寄氣苦,他沒想到周蓁蓁這個堂妹在族人心中印象那麽好。他明明說的是大實話,沒耍小聰明,他們怎麽就不信呢。
就在這時,門房小厮沖了進來,“老爺不好了,鬧起來了,鬧起來了!”
周海眉頭一皺,這又是在鬧什麽,“什麽叫鬧起來了?好好說說怎麽回事?”
“老爺,安慶府不是放榜了嗎?許多此次失利的考生失魂落魄留連不去,不知怎地就針對起廬江的考生來了。他們打砸了安慶府府衙,紛紛指責此次考試不公,廬江舞弊嚴重……”
咚,鬧大了!周海一屁股坐回椅子上,失神了。
所有人聽到這個消息都吃驚地瞪大了雙眼,“消息屬實嗎?”
下人不住地點頭,千真萬确,再屬實不過了。
周宥他們都看向周寄,他們有預感,這次考中舉人的未必是幸事,甚至連參考都不算好事。
周寄的臉色也很難看,他壓在心底的那絲不确信終于成了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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