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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個少年郎或病或腳軟得走不進考場, 他們或紅着眼睛或抹着淚, 這一幕看得人心酸又難過。這次錯過, 又要等三年,誰知道三年之後會是什麽光景?
當然,也有人幸災樂禍的,特別是認出他們都是出自廬江周氏一族的,和周氏不對付的,都将這一出當成了笑話傳回廬江。
周宥由着書童将他從馬車上扶下來,馬車上放了恭桶, 他們一直腹洩,不就近放一兩只恭桶, 恐怕就要出糗了。
他看了一眼關上的考場大門, 手腳還是無力, 心中自嘲,死心吧,不死心難道讓人擡着進考場嗎?即使他樂意, 考官也不願意啊。
“都收拾一下情緒,咱們這次是着了道了, 回去禀報族長太爺他們。”
“宥哥,你說這事有沒有可能和阿寄他們有關?”有年紀小的遲疑地問出來。
周宥沉着臉, “回去再說。”
此時的周家坊一派平靜,還不知道他們這一年的考生遇到了那麽大的麻煩。
那日周沈兩族犀角交割完畢,次日何途就下達了他們周氏藥墨被選上貢墨的消息。
周氏制墨坊擴招了不少工人,這些人都是從族人裏挑的。手藝好的才能選進貢墨組做工, 手藝一般的,只能在外圍。即使這樣,周家坊也煥發出了生機勃勃熱火朝天的一面。大家夥一邊幹活一邊說說笑笑,又正逢鄉試,難免會憧憬起考生們考完後能有多少人考中舉人。
但周宥他們的提前歸來,打破了這片平靜。
“不好了,宥哥兒他們回來了!”
周宥他們的馬車一駛進周家坊,就有人跌跌撞撞來宗房報信。
周海一聽這消息急得不得了,“這個時候回來?發生什麽事了?誰送他回來的?”周宥功底紮實,是周氏今年極有可能考中的希望之一啊。
下人道,“不止宥哥,幾乎都回來了。”
“什麽?!”周海騰地站了起來,他覺得頭有點暈,十二個考生參考考,十個回來,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看他這樣,旁邊的族長太爺暗暗搖頭,還是不夠穩重啊。
就在他說話的時候,以周宥為首的十個他們族裏的考生一個個由着下人攙扶着進入了大廳。
下人說話的聲音不小,周宸聽到後,連忙從屋裏出來。他雖然沒有參加今年的鄉試,但看到族裏那麽多同伴都因意外垂頭喪氣地回來,心一沉,也在大廳找了一張椅子坐下。
“這這都是怎麽了?”
這一個個的,忒慘烈了。
見了族中長輩,甚至有些還見到了親爹親爺也來到宗房了,都忍不住紅了眼。
“倒是有人說說怎麽回事啊。”
周宥收斂了一下情緒,說道,“族長太爺、海太伯、三叔伯、五叔公,事情是這樣的……”
在周宥的訴說下,他們總算知道了是怎麽一回事。
周海越聽,心越沉,周氏今年估計要丢大臉了。本來十二個考生參考,考中三四人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現在,參考的人只剩下兩人了。也就是說今年周氏一族極有可能出不了幾個舉人老爺,進士就更甚了!
如果周寄他們也沒考上舉人,那樂子就大發了。試想,等放榜後,各族都擺流水席慶祝族中這一年考中了多少舉人,而他們周氏靜悄悄的。一想到那個結果,周海臉皮就抽搐。盡管事出有因,別人只看結果,才不會管你因為什麽原因一族人都考不出來一位舉人呢。
看着一個個垂頭喪氣的小輩,三伯公将桌子拍得乒乓響,“這事一定要查清楚!”
“會不會是沈氏幹的?”
“太爺,阿寄他們是不是知道些什麽?”畢竟十二個考生,十個中招,兩個沒有,怎麽看都很怪啊。
大家沒有出聲。
“不要胡亂猜測。”
等他們說夠了,族長太爺才道,“事已至此,你們不要想太多。”他頓了頓說道,“此事我們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的。”
聞言,周宥等考生還是有些失魂落魄的,即使查清楚了又怎麽樣呢,這一年的鄉試終究還是錯過了。
現在這樣想的人,再過一段時間,卻無比慶幸自己錯過了這次鄉試。不過這是後話了。
族長太爺點名,“阿海,這事就交給你了。”
周海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硬着頭皮說道,“爹,能不能将蓁姐兒請來啊。”
“請她來做什麽?”
“她腦子活泛,”比他強。
他話還沒說完,族長太爺就瞪他,“你是少族長還是她是少族長?啥都指着她還要你幹嘛?”
好吧,周海垂頭,他近來确實有些過于依賴她了。
族長太爺走後,周海和族中叔伯商量了一下,他覺得一定是內鬼所為。
三伯公和五叔公兩人在族長太爺走後,對視了一眼,都看出了對方眼中的疑惑,然後又各自在心裏琢磨開了,至于琢磨出什麽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倆一致決定将查真相這事交給周海全權處理。周海認為有內鬼,就按他的思路走,他決定将這幾日陪同周宥他們去安慶府考試的仆人拘禁起來,就按他說的來。
随着周宥等人的歸來,周氏一族的考生因為風寒腹洩生病等原因也傳到了各族的耳朵裏。
沈氏宗房,聽了這出笑話,沈衡特意放下手頭的工作來和他大哥分享這消息,一起樂呵樂呵。
“你說周氏那邊的考生都回來了?”沈律問。
“差不多吧,就兩人進了考場。想不到他們周氏也有今天?我估計是近來他們周氏過于得意忘形了,應該是不小心着了道了。”
沈衡只覺得看到周氏倒黴,他胸口的那口惡氣總算松了。
沈律沒有說話,他在周氏一族的事上不會輕易下結論。對方有點動靜他首先要先确認一下真假以及有沒有陷阱。用後世的話說,周氏的陰險狡詐都快給他造成心理陰影了。但在這事上,想破頭也沒能想出其中有什麽蹊跷。
“大哥,等放榜就有好戲看了。希望子桐他們争氣點,為我們沈氏大大漲一回臉。”
不提周家坊這邊,安慶府考場那裏,考生們都拿到了卷子,等他們将卷子掃第一遍時,許多人都瞪大了眼,呼吸急促,這題這題有一部分好眼熟啊,他做過的!
鄉試考三天,想提前交卷也可以。
這十月的天,已經開始冷了,考生們還是穿着單層的衣服,并不如何保暖。許多考生在考場裏也是苦苦熬着。
廬江的考生們多數都已經做完了題,甚至還檢查了幾遍,對答案已經不想再作更改,但他們遲遲沒有交卷,因為沒有人帶頭。
最終裴盛決定提前交卷子,能帶進來的碳早就燒光了,他實在不想再在這裏挨凍了。
于是裴盛揮出了小旗,很快就有維護考場秩序的衙役過來。得知他要交卷子,先是吃驚地看了他一眼,然後才幫他糊名。
交了卷子,裴盛拎着考籃大搖大擺地走出了考場。
考官看他這樣,暗暗點了點頭,看來這位考生考得不錯。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陸陸續續,提前交卷的人還挺多的。
這些人無一例外,都是廬江的考生。
考官的眉頭微微一擰,這一屆考生是怎麽回事?卷子他看了,不容易,怎地提前交卷的人還這麽多?且每個都是從從容容的,不像是不會答的樣子。
出了考場的裴盛,難掩興奮,坐上來接人的馬車,等着同族的考生都上來了,就催促着家去。
書童看大家有說有笑,一臉輕松的樣子,便大着膽子問,“公子心情很好,是考得不錯嗎?”
裴盛矜持地笑笑,“是考得不錯。”
裴氏的其他同族考生也陸續搭話:
“咱們廬江的考生都應該考得不錯,我的號子靠近大門,繼盛哥之後,看到不少廬江的考生都提前交卷了。”
“是啊,鏡水先生仨這一次的題目選得真好,盛哥你們不知道,我看到策論題時,吃了好大一驚,久久不能回神。”
“豈止是你?大家都差不多吧。”
“真是多虧了鏡水先生的試題選是在廬江刊印的,這真是咱們廬江學子的福氣啊。”
周蓁蓁站在窗前,看着窗外光禿禿的樹枝丫,想着剛才傳回來的消息,微微一笑,一切終成定局,
裴氏那邊的考生考完後有說有笑地回到廬江,沈氏這邊的也不遑多讓。
沈衡眉開眼笑地走進來,“大哥,子桐他們回來了,有說有笑的,都說這次考中應該是十拿九穩了。”
沈律聞言也露出開懷的笑容。
沈衡接着道,“不止子桐,咱們沈氏的考生都說這次考中是沒問題的。”
沈律疑惑,“怎地如此肯定?子桐火候到了,考完後心裏有數不奇怪。子杼我記得考試前都是忐忑極了,沒怎麽有把握的啊。”
提到這個,沈衡就樂了,“其實這次真是多虧了鏡水先生他們仨第二次刊印的試題選了。”
聞言,沈律心一突,他連忙問,“怎麽回事?”
“這次鄉試,考試的內容有一半以上都是出自那試題選。大哥,如果這次真如子桐他們所言,我們沈氏怕是要一次性出十三位舉人啊。”沈衡想想就覺得激動極了,“到時我們力壓周氏——大哥,你的臉怎麽那麽白?!”
沈律深吸一口氣,“你去浩瀚書肆,将那鏡水先生仨給我請來!如果不肯來,綁也給我綁過來!”
“大哥?”他發現他大哥的手在抖。
“禍到臨頭了,快去!”沈律催促,就差沒跺腳了。
周氏這邊,周海下狠手查了兩天,才發現罪魁禍首是他挑選過去照顧這些考生飲食起居的廚娘徐氏。查到她頭上,徐氏對一切罪狀供認不諱,問她原因,她也說了。
就是有點可笑,竟然是因為記恨他婆娘曾經對她男人的一頓奚落,所以才會趁此機會,在周氏衆考生的晚飯和早飯裏都下了大量的巴豆粉。
說實話,面對這可笑的真相,大家都有些接受無能,特別是那十個考生。
族長太爺特意出來安慰了他們幾句,末了,還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啊。”
可是這真相對他們而言還不是最大的打擊,最大的打擊就是考試結束後,考生回來說起這次鄉試的題目時。
當他們得知今年的鄉試和鏡水先生仨所出的第二冊 試題選的題目相似重合度高達五成時,周宥他們是崩潰的,這次秋試他們廬江占優勢的啊,就這樣讓他們錯過了。
沈律用了手段,從鏡水先生和曾老夫子那裏得知第二份試題選竟是曾老夫子無意中撿到的,他當時是崩潰的。
中計了!而且這一局對方早早就布下,天要亡他沈氏!
面對一頭霧水模樣的曾老夫子,沈律什麽都不想說,揮揮手讓人送他們走了。蠢貨!什麽東西都敢撿都敢用,豬腦子,坑死他們沈氏了!
沈衡再笨,看到他大哥如此焦慮發愁的模樣,此刻也意識到事情嚴重了。
“周氏那邊,十位考生因上吐下洩進不了考場,周氏宗房給出了一個什麽樣的說法?”沈律需要再确認一下。
沈衡低低地回道,“說是照顧考生飲食起居的廚娘因記恨周海婆娘對她男人的一頓奚落,心生不憤,故而在周氏衆考生的晚飯和早飯裏都下了大量的巴豆粉。”
“那廚娘呢?”
“打了一頓,被遠遠發賣了。”
“一家子嗎?”
“對!”
“好一招障眼法!”說完這句,沈律坐在那久久不說話。
“大哥,到底怎麽了?我們沈氏遇到什麽困難了?你說出來,咱們一起想辦法。”
“做不了,我們什麽都做不了。”唯有等頭上那把刀落下。
他就說,沒那麽巧,去考個鄉試,周氏的考生就倒下了九成,生生錯過了今年的鄉試……
周氏啊周氏,服了,他服了。前面的那些交鋒算什麽?這招釜底抽薪才叫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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