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宅男
“太太, 羅翠塢的擺設倒還在,但您說的林大姑娘的衣飾物件兒,真沒有找見啊!”
王夫人轉念珠的手微微一頓,問吳新登家的:“果真沒有?”這林丫頭走的匆忙, 只貼身丫頭身上背着幾個小包袱, 怎麽可能把随用的東西都裝走?
吳新登家的也委屈呢, 誰不知道林姑娘是個財主, 她們前腳剛離開,後腳太太就叫把羅翠塢的東西整理出來,說是方便林家來搬, 也恐怕遺失了姑娘的東西。當下哪個管家奶奶不心動, 看林姑娘平時的穿用打賞, 指頭縫裏漏出一兩件到自己荷包裏, 恐怕就夠一家子幾個月的嚼用。好不容易太太的心腹周瑞家的被女婿連累, 折了進去, 吳新登家揚眉吐氣, 趕忙搶了這個巧宗。
誰知羅翠塢裏擺設倒都在, 可正屋裏頭別說珠翠頭面,就連一見舊衣服都沒有, 箱籠裏空空如雪洞。博古架和高幾上的玩器擺件看着也都是尋常物件兒, 并不值錢。
“太太, 真是沒有。林姑娘往常閉門鎖戶的, 咱們也沒進過她的屋子,要不然,太太指個長往那裏走動的姐姐, 許是咱們不知林姑娘習慣也說不得。”吳新登家的只賠笑。
王夫人就說:“叫青錦跟着去。”
彩雲小心翼翼的回道:“您前幾日恩準青錦家裏人把她接回去了,又賞她家二十兩銀子……太太忘了?”
王夫人捏捏眉角, 才想起來這事兒。這屋裏的幾個丫頭漸漸都大了,她本來還想再留兩年,誰知金钏兒被老太太橫插一杠擡舉成了姨娘。從那之後,王夫人心裏便更不肯深信丫頭,又聽幾個陪房讒言告狀,只疑心這幾個大丫頭都是攀高枝的,正琢磨着或是配小厮或是與其父母自便時,青錦家裏倒先提出要贖她出去。
青錦雖模樣讨喜,也不愛說小話,更沒沾過寶玉,王夫人心裏有些喜歡,卻從來不當心腹使喚,只因這丫頭是外頭買的,不如家生子用着放心。她家裏一提,王夫人樂得施恩,叫公中賞給她家人一個上等封,又把身契給了。叫青錦再留半個月,與才提拔的金鈴交割清楚,就可家去了。
誰知六月多事,王夫人的脾氣一會兒好一會兒壞的。青錦來謝恩作辭時,彩雲小心回禀了,王夫人當時正聽說王子騰新喪,心裏不自在,就叫青錦在外頭磕過頭就罷了。
“罷了,老太太那裏的鴛鴦、琥珀,哪個都熟絡,叫一個就是了。還有鳳丫頭那裏的平兒,也叫着,與你們一同去。”
近來簡直諸事不順,王夫人心焦氣躁,聽吳新登家的辦事不利落,已是半惱。
“是。”吳新登家的連連答應了,一面退出去。
從榮禧堂出來,吳新登家的整整衣裳,叫一個媳婦子去上院:“請琥珀姑娘來,別驚動了老太太。”她自己步子一轉,卻是親自去告訴平兒了。
鳳姐雖不管事了,可李纨手生面軟,只願意賣好不願意得罪人,更不會打腫臉充胖子,把自己手裏的銀子填補公中。故而,不分大事小事,常來請太太示下。有大小太監來打秋風,更一推二五六,不管王夫人再三說叫她先支應,李纨卻咬死了不能,跟柱子似的立在那裏不走。王夫人不敢得罪內監,公中拿不出來時,只得從自己私庫拿。又有家下奴才或偷懶松懈或口角打架,李纨毫無震懾力,又常把官司鬧到榮禧堂裏。氣的王夫人沒法子,只得把平兒提溜起來,平兒理事是慣了的,素日又有些威名,倒把一衆上蹿下跳不安生的震住了。
這廂,吳新登家的心道,琏二奶奶這裏以前多熱鬧吶,如今只剩小貓三兩只,就連這黑漆大門都沒那麽油亮簇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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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時,琥珀和平兒與吳新登家的并幾個婆子媳婦,又往榮禧堂正後方的羅翠塢裏去,方一進去,就叫平兒吃一驚。
琥珀也愣了,笑道:“這可奇了,林姑娘住在這裏時,分明不是這樣布置擺設的,才走了半個時辰,就成了這樣了?”
平兒細細打量,又凝神回憶,越想心裏越覺古怪,只沉默不語。
吳新登家的問:“平兒姑娘常到這裏來,可知林姑娘平日坐卧起居有什麽習慣?”她不好說卧房裏的箱子都是空的,只得轉着彎提醒。
平兒聞言,就笑道:“我們奶奶病了,大奶奶還時常使喚我過去,真得旬月沒得來這院子了。況且姑娘家的習慣,不是貼身侍候的誰知道呢?嫂子巴巴的把我們叫來,是為什麽事?”
吳新登家的讪讪的:“林姑娘走的急,太太叫咱們幫着收攏收攏,恐怕丢了姑娘的東西。誰知……”吳新登家的唯恐王夫人怪罪,只死命請琥珀和平兒一起去回話。
兩人無法,只得都往榮禧堂來。東側三間小正房裏頭,王夫人面沉似水。
“除了擺設玩器,都已搬了?”
吳新登家的回道:“是,不過花帳和錦被緞褥都在。”
王夫人一愣,忙道:“她們小孩子家做事,到底疏漏些,你們倒是把這鋪蓋收好了送上來。女孩兒用的這鋪蓋和梳頭的家夥,倒不好叫外人碰觸。”
平兒本不想出聲兒,見狀,只得上前回明:“這花賬和鋪蓋,只怕不是林姑娘用的。”
“這些玩器古董,還有那花帳子,和錦被緞褥都應該是咱們家的東西。方才我看了下,有好幾樣都是我記得的。林姑娘頭一次進府來,老太太命我們奶奶收拾布置妥當羅翠塢,給林姑娘住。我看着,這些東西倒都像當時開庫布置的物件兒,想來林姑娘不好意思用咱們的東西,好生收起來了,如今又重新複原了。各房各屋子鋪就裝飾的東西,都是錄在冊子上的,一查就知道。”
吳新登家的心裏咯噔一下:怪不得那桃紅的花帳子有些眼熟,仔細想想,幾位姑娘那裏的确有挂着一個樣式的,還有那被褥,一股子樟木箱子裏頭擱久了的味兒。
聽說這個,王夫人還有什麽不明白的。林家的馬車常來給她們姑娘送東送西,必然是偷偷搬空了的。況且自家不知道林如海何時上京,可林家丫頭定然是知道的。這林丫頭果然藏奸心滑!
她猜的八九不離十。榮府的消息林如海是盡知的,急趕着回京也有這裏頭的原因。自打老太太不經姑娘意思,就指了大觀園的一處軒館,說叫一起搬進去,林安家的就親自張羅,跟螞蟻搬食物一樣悄悄把林家的東西都運了回去。
昨日,朱嬷嬷家去,程家派來的馬車轉了個彎兒,就把幾個丫頭的鋪蓋都運走了。今兒,林如海來接女兒,黛玉雖從榮慶堂離開,可還有兩輛青帷子馬車去羅翠塢接陳嬷嬷、菊月等一衆嬷嬷丫頭的,僅剩下黛玉的鋪用,早已收拾進陳嬷嬷所在的馬車裏了。另有一些零碎東西,杏月等人一人一個小包袱就全裝好了。菊月仔細,來的時候就把這裏原本的東西都記清入庫的,她指揮幾個大力嬷嬷,不足一個時辰就給‘完璧歸趙’了。
王夫人平了一下郁氣,正要起身去向老太太回明此事,看看別的地方還有什麽轉圜的餘地,就聽見外頭一陣喧鬧,還有外男的聲音,院子裏聽命的丫頭媳婦避之不及,亂成一團。
王夫人正要問,就看賈政一把掀開竹簾,鐵青着臉走進來。
“老爺?”王夫人看他形容狼狽,袍子上還有污跡,一走動更有一股子臭味撲面而來,驚得急忙站起身來。
“彩霞,快去取衣裳來。”王夫人忙忙的用帕子給他撣袍角,一面急道:“您不是去送林姑爺了麽,這,怎麽?”
賈政養尊處優,自小文弱,往日親自打賈寶玉幾板子都累得氣喘籲籲,更何況今日那陣仗。況且一個活生生的人頃刻碰死在眼前,吓得賈政連困窘、羞憤的心都顧不得了,撐着叫驅散閑人、收裹屍體已是極限,門子才扶他進了書房,賈政就險些一口氣上不來。
幸而他那些門客裏頭有懂醫理的,施展了一番,又給灌下了一碗安神湯,才叫賈政緩過來。只是随着緩過氣的,還有鋪天蓋地的羞憤欲死,幾個清客先生都知道他的性子,見他醒了就連忙托詞畢了去。
若是往日,賈政興許還覺着清客們知機識趣兒,可今日實在不同,叫一個奴婢在大庭廣衆之下指着鼻子辱罵,還有寶玉的事,只叫賈政覺得連門下清客都瞧不起自己了。這下子,性子越發起來,掙紮着就往正院裏來,長随們生恐出事,百般勸阻。才有榮禧堂小媳婦俏丫頭哄亂的事情。
“毒婦!蠢婦!列祖列宗的顏面都被你們母子丢盡了!我也沒臉活了,索性勒死那小畜生,再給祖宗磕頭碰死謝罪!”賈政一掌推開王夫人,端着文士派頭慣了的人,連巴掌都甩不利落。
王夫人被一掌打在肩上,當着一地的丫頭媳婦的面,也覺臉都丢盡了,哭道:“老爺,這話怎的說?縱然要我和寶玉的命,也該說明白了!”
賈政鐵青的臉,嘴直哆嗦。他的長随在外頭,唯恐再把老爺氣厥過去,只得替出聲兒:“太太可知寶二爺有個叫碧痕的丫頭?”
王夫人一懵,随即疑惑道:“是有這麽個丫頭,只是這丫頭早就放出去了,如何又說?”
長随無法,只得挑着把事情一說,“……那碧痕撞死在外頭,說是太太逼得,把她嫁給莊子上的糞夫,百般折磨她。”
王夫人冤道:“可是奇了!丫頭們的去處,我從不管!這等小事原先是鳳丫頭操持,現在是珠兒媳婦管着。若她不好,攆出去或是賣了,如何不成?倒要費事磋磨!我只怕給娘娘積福不夠的,怎會做那樣的事?”
外面長随就嘆一口,心道太太果然厲害,幾句話裏頭帶出了同出王家的二奶奶,帶出了珠大爺,還有娘娘,擱在平常,這個個都是護身符。只如今,“那丫頭說是因寶二爺……太太把寶二爺的病賴給了她,才……”
王夫人眼一黑,竟把寶玉的病症給扯了出來。賈政聽這話,火上澆油一般,氣的胸膛起伏不定。
王夫人看已瞞不過,心口一陣陣的絞疼,只向賈政哭道:“如何是賴她,她哄着寶玉作怪,害的寶玉病了幾年,這才好些了,又來戳人的心窩子!況且哪個逼死她了,老太太開的口,拿的主意,攆到莊子上做活。莊子上的事情,我何曾管過?老爺要打要殺,也該查明白了!”
這話卻是實話,王夫人縱然恨得牙癢癢,也都是想着弄啞了賣出去或直接藥死,不會費心費力的使人年深日久的折磨人。發落碧痕時,亦是如此,灌了啞藥攆到莊子上做活,莊子上辛苦,料碧痕舒坦不了就丢到腦後去了。若非今日出事,王夫人幾乎都不記得這丫頭的名字了。
可碧痕貌美,被厭棄的美貌丫頭落在莊子上是什麽境地,這些深居後宅的夫人太太根本想不到。京郊的莊子莊頭又是第一等的吃賭混賬,賭輸了喝醉了都會抽人撒氣,他家娘子也是個惡的,戳哄着把碧痕收在屋裏。那莊頭耍鞭子時喜聽人求饒,光打還不足興,還花了銀子從其他貴人莊頭手裏買了藥,碧痕吃下去吐了幾天血倒勉強能言語了。碧痕會讨好賣巧兒,初時不挨打的時候倒還過的,卻不妨又礙了莊頭娘子的眼。在莊頭把銀錢輸光的時候,又戳弄着莊頭把碧痕典給別人換銀子,這言語多了,碧痕就落到了泥淖裏頭。
日子一長,顏色不在,這莊頭急着丢開,就把她給了莊上的糞夫。莊頭明白着不稀罕了,這糞夫又是個窩囊廢,碧痕就成了人家鞋底的泥,誰都能踩一腳。更何況,都傳言她原是府裏的“副小姐”,吃金喝銀,嬌貴的不得了,引得是人都來欺她,仿佛這樣,就像作踐了千金小姐一般快意。
碧痕被折磨的有些瘋,時常會嘶聲喊些瘋話。只是莊子閉塞,況且賈母從前處置老國公的通房也素喜将人打發到這裏來,這莊上的劣習是久了的,莊人的嘴卻比榮府嚴實些,碧痕的瘋話一直沒傳揚出去。豪門世家都有一兩個用以關犯錯女眷的小莊子,這樣的莊子,比專門關女囚的保宮獄還黑暗。若要探聽各家的陰私,從這樣的莊子入手,其實比府裏還要清楚。
黃太監管着皇莊,一個種胭脂米的皇莊離賈家的莊子不遠,這莊頭當日還典過幾日碧痕,黃太監打聽各家趣事的時候,這莊頭就谄媚說了好些……黃太監令人把碧痕偷出來,五十兩銀子給她南邊的家人,就換了碧痕一條命。
榮禧堂鬧得不可開交,驚動了賈母才勉強按下去。一日都不順,叫賈母也難受:“家生的一個賤骨頭,鬧出這麽些事來!既已如此,叫人洗幹淨了門前頭就罷了,十天半個月就沒人肯記得!”
旁人記不記得,賈政不知,只他自己就過不了心裏這個坎兒,往常還出去交游的人,這日過後,只窩在書房。榮國府的清客們見不着他的面兒,衣食住行開始都不大順起來,不幾日,就作鳥獸散了。
榮國府,賈政和賈赦倆兄弟,年過半百,倒益發像了起來:都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進,只窩在自己院子裏。
另一邊兒,薛家下半晌才聽說這鬧劇,薛寶釵已搬進了蘅蕪苑的,卻突然得了“急病”,被薛姨媽急忙的接回家去。
——
不管榮國府如何愁雲慘淡,六月十八,的确是個上好的黃道吉日。
湛家請的官媒人一早就登門,喜氣洋洋的把寫着朱繡生辰八字的灑金庚帖請來。
八字需男家去合,經過觀廟蔔問,供奉祖先,決定吉兇如何,成婚與否。可男家合完八字,若是吉利相合,也需把男子的八字庚帖送到女家,女家在三天內燒香祭拜祖先,若也無不祥之事發生,則此婚事可成。
因着前頭冷子興使壞那檔子事,問名的這六日,湛冬一直繃着弦兒。
倒是朱繡,一面繡嫁衣,一面有些躊躇:“姆媽,我的八字……”這八字可不準,不止時辰不知道,還有這歲數,根據原身身上那荷包上繡的字,她自己的,只怕是實歲。
朱嬷嬷一笑:“無妨,日子是自己過出來的。這蔔算若真準,世上就無怨偶了。”
今年下半年吉日頗多,看湛家的做派,像是要在幾個月裏把六禮都走完似的,叫朱嬷嬷又喜歡,又舍不得。
湛家上門來詢問納吉的吉日,程舅舅再三看了黃歷,方定下九月初六的吉日。湛家自然嫌遲,官媒人跑斷了腿,方才訂到八月初八日。
納吉也叫小定,走了這一步,朱繡才真正成了湛家未過門的媳婦兒。
問名過後,朱嬷嬷往林家幾日,正式卸了供奉差事。不過賈敏在時,曾用法子把婆母的娘家與朱嬷嬷連了宗,到黛玉這裏,雖已遠的很了,卻還能當做親戚走動。
朱繡不能出門兒,文定前,黛玉倒是來她家作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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