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六、如相見

李婷妤平安回宮,昏睡了一日夜,醒後叫餓。精神氣稍好之後,就向元統帝請求見居劍莊主。

居劍莊主不住宮內,而李婷妤是無論如何不會被放出去的了。她苦苦哀求,抱着父親的大腿,從元統帝寝殿拖到正安殿,再拖到永華殿。元統帝實在崩潰,只得命令禦衛軍長尉大人秦牧保護左右,秘密出宮,一個時辰即得回來。

李婷妤既興奮又不安地往景瑢住處去,醞釀了許多感激與道歉的話,又想些兒女情長,把自己先給感動了。

可是事與願違。

錦騎隊頭領邢風涯拒絕訪客。

“莊主身負重傷,不宜見客。公主請回吧。”邢風涯不卑不亢地揚手,不留絲毫商量的餘地。

李婷妤愣愣地站着,不甘離去。

秦牧侍立一旁,對邢風涯的态度并無駁斥之意,反而擔心臨安公主霹靂性情,會對邢風涯不依不撓。

可是李婷妤不叫不鬧,對邢風涯顯現出溫順謙恭的樣子來,“我不吵他,遠遠看一眼。”

邢風涯堅毅地搖頭。她差點哭起來。

秦牧走上前,說:“這就不對了,邢大俠。公主好心來探望,貴派何必如此不通情理呢?”

邢風涯看了一眼秦牧,冷笑:“秦将軍是明白人,望見諒。”

李婷妤進退不得,恨不能死在石頭一樣的邢風涯面前。

秦牧知道這一場會面無望,便勸臨安公主回宮。李婷妤倔強,就是不走。

半個時辰後,邢風涯又出現在院子裏,向秦牧道:“有請秦将軍。”

秦牧愣住,李婷妤要跟去,被擋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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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幫我求求他。”她扯着秦牧的衣袖低聲說。

秦牧受過嚣張蠻橫的臨安公主許多苦,今日見她如此委曲求全,想實在不容易,不知道這居劍莊主是怎麽制住她的。

房內彌漫着濃郁的藥味,光線明亮,透着四扇窗。幾個侍女正撤藥具出去。身負重傷的居劍莊主靠在榻上,年輕的臉龐上浮着一層虛弱的蒼白。

邢風涯帶上門離開,房裏便只剩了景瑢和秦牧。

“你怎樣?”秦牧走到榻前,在景瑢指的凳子上坐下。

“死不了。聽說你們臨安公主也來了,她不是重病卧床嗎,怎麽出來了?”景瑢咳嗽了一聲,指了指秦牧的胸口,“知不知道那丫頭會把天捅出大洞的。”

秦牧無可奈何笑道:“皇上疼愛她。你就見見人家,在院子裏受風呢,不願走。”

“見什麽。你們不鎖住她?”

秦牧望着景瑢一愣,“來都來了,先見了,才能拉回去鎖啊。”

景瑢不理會他。秦牧知道他無心玩笑,便正經道:“望翎閣真那樣大膽出手?”

景瑢面容上浮現淡漠的氣息。這個天下已經很少有人認識的面目,更多時候是屬于少年郎的。就是那片林子外李婷妤初遇他的模樣。

“我低估周溢青了,想不到手段如此陰毒。”

秦牧倒吸了口氣,“你的行蹤怎麽會敗露的?那公主的事……”

“我正是為這個找你。千華樓怎麽會是展寧玉執掌?我不是讓你另安排人麽?”

“啊。沒有人比她更合适了。你不會懷疑是……”

“周溢青再聰明,也絕算不到我在衢州城。秦牧,展寧玉有你們皇上做後盾,就無所忌憚了。可是你們就這麽信任我,不會殺了李婷妤?”

“說什麽呢,景瑢?”秦牧冷下臉來,有些局促,“皇上怎麽會縱容這種事?展寧玉也沒這個膽啊。”

“我要殺了她。”

“不可以!”

景瑢望着秦牧,眼神銳利,使得秦牧坐立難安,只好對這個少時一同長大的師兄咧嘴一笑。

“我理解你在其位謀其職。總之,你必須答應我兩件事,一撤掉展寧玉,二無論何時何地都要保全居劍山莊——你可以不顧全我的性命。”

“言重了。”秦牧站起來,“我自小也是受師父他老人家恩惠的,從不敢忘自己是居劍山莊的一份子,守護居劍山莊更是我的職責所在。只是除了展寧玉,你還有合意的人嗎?”

景瑢在秦牧手心寫下兩個字,秦牧大驚失色:“這怎麽……”

“你只管去做。今日過後,你我就不要再見面了。”

秦牧點頭,正要退出來,不禁厚着臉皮道:“景瑢,那丫頭落花有意,你就做個人情……讓皇上也高興高興。”

景瑢面無表情,動了動手指,秦牧忙躲避到門口。他知道這人能殺人于瞬間。居劍山莊莊主殺人也是不顧後果的,看心情爾。

景瑢除了承父命統領天下大派,居劍山莊,掌控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還需世襲無常以外的東西。秦牧所知道的僅僅是他用八個月時間收天下第一樓為己用。天下人若知曉,誰又不咋舌震驚呢?降服的老樓主展遙山郁郁而終,其女展寧玉繼位。景瑢并不相信展氏一族,要更換千華樓的姓。

此外,這位居劍山莊莊主在這三年中還做了什麽,秦牧就不得而知了。這次景瑢為公主尋藥的事首次出山,大家都在揣度他會為居劍山莊創造怎樣的傳說。

李婷妤終于被允許去見景瑢。這個少女任性無度十七年,竟有被人制住的一天。不知道她的父兄們該怎麽喜極而泣、普天同慶。

無論如何,李婷妤都不敢向景瑢大喊大叫“操你娘的、你個龜孫子”。

相反的,李婷妤一身清麗女裝出現在景瑢身前,後者并不動容。他對蠻橫無知的臨安公主感到反感,無所謂男女之分。

“他們傷到你哪裏?痛嗎?”她溫順地問,眼睛濕潤。景瑢不耐煩應付,自嘲似地笑道:“你要看看嗎?”

不想李婷妤認真點頭,大眼睛望着他。

景瑢見她毫不避諱,索性解開自己的中衣。李婷妤臉一紅,跪到榻前,分明是要看的态度。

景瑢反而頓住了,對着她誠摯的樣子。

他點了點她的額頭,“不要看了,這裏有個大窟窿。”

“哪兒?”

“這兒。”景瑢指指自己肋下。

李婷妤伸手過去,又縮回來,強忍眼淚,“我宮裏有藥,是溯巫師給的,對刀劍傷非常有效,你等着,我去拿……”她說着就要跑,景瑢叫住她。

“不用了。你回宮,安安靜靜待着,這樣不僅保全自己,也保全令尊。我們不要再見面了。”

李婷妤聽不懂他的話,瞪着他。

“為什麽不見面?你在怪我那日丢下你是嗎?”

“不要想當然。以後你就明白了。”景瑢別過臉,恢複了之前的淡漠模樣。

李婷妤頓感身心疲乏。

她總算遇上了屬于少年人的劫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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