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八、西銳藥廬

周溢青突然聽見這麽一個清脆的聲音,有如久旱逢雨。他腦子一熱,拼盡全身力氣尋找無影之石,運足內裏一掌擊碎。霎時日光暗沉,四周清明,拼殺之人都停下來,錯愕恐慌至極。

同行之人已折去了三分之二。周溢青站在石上,第一次為自己的過失驚駭懊惱不已。

“閣主!”衆人跪下請罪。周溢青掃了一遍屍體,忽然想起剛才那個聲音。

他知道天下有一種術能,可以迷亂人心智,而望翎閣對此一無所知。他也曉得即将趕到的居劍山莊一樣無能為力。那麽這場勝負,在此可能是關鍵。

“周溢青你怎麽愣在那裏?你受傷了!”聲音再次傳來,這次更加清晰地傳入耳中,周溢青隐約覺得在哪裏聽過這個聲音。

說話的人站在距他不遠的大石下面,身段亭亭,烏黑長發。她戴着面紗,眼睛彤大。周溢青粗略判斷了下,這個少女眼無雜念,全身放松沒有戒備之意,看上去毫無功力。

“多謝姑娘救命之恩。”周溢青走上去作揖。

藍衫少女走近來,“你真不顧你身上的傷啊?”說着擡起他的手臂,那裏有刀傷,正在流血。少女抽出自己的手帕,包住他的傷口,動作細膩。

周溢青一動不動。只覺少女有如一汪清泉,清明柔順。他十四歲便在江湖行走,十年來忙于強大望翎閣勢力,對其他事情已經誅心。

這個少女就像是一種注定的命運,跳到他眼前。

“姑娘怎認識在下?”

“誰不知道啊,自你們一到山下,所有人都知道了。不要上山了,危險,他們都死掉了。”

“是嗎?姑娘打扮不像西銳人,請問……”

“我是中原人,喏,和周溢青你挺近的地方。我父親來此地行商,我也跟來了。聽說周閣主今日上山,我怕你有危險,就追上來。”

“姑娘會布陣之術?”

“跟師父學過,只會皮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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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多謝姑娘。”

“你還要上去嗎?”

“是的。此行勢必要取得松機藥,才可保得大衡公主性命。”

少女眼睛一沉,退開一步,“原來周溢青也是這種人!”

“姑娘誤會了。”周溢青着急,“在下只是受皇上重托,大丈夫當守約定。”

“真的?”少女不信任地望着人,看他誠懇地點頭,才有些喜色,“如果是這樣,我和你們一起去,再遇上迷陣有法可解。”

周溢青感到高興,轉念一想,覺得此行危險,不願她涉足。

“哎呀,有你保護我,還怕什麽。帶上我吧。”

下屬對于閣主輕易就相信一個來歷不明的人感到詫異。只有方緒明白閣主還是自有打算的。

此後他們又經過了兩個迷陣。少女為了破解已經筋疲力盡,昏昏欲睡,只得讓人背着上山。天黑之際,他們終于站在了西銳藥廬的大門前。

“有遠客至,不勝歡迎。”大門拉開,一位長須老者立在門口作揖,眉目倒祥和。他的客氣出乎望翎閣一行人意料。

他們萬分小心地走進門,裏頭空曠如野,花草浪漫,不見半座亭臺。

“在下望翎閣周溢青,特拜會西銳老人。”周溢青進門之際道明來歷,那老者微微擡眉,溫言道:“周閣主多禮了,我們掌廬人近日忙于煉藥,恐無暇接待各位。”老者向伏在別人肩頭的少女深望一眼,由垂下頭去,穿過了花草之地。

周溢青看了看熟睡的少女,不禁納罕。

一路過去,沒有半點人跡。老者帶路到一個寬敞的院落,樓閣乃中原風情,安靜雅致。

“周閣主不要嫌棄簡陋,請在此下榻。”不待周溢青回答,老者就離開了。剩下衆人無不費解,紛紛進入院內檢查了每一處角落。

“看來他們只是倚靠外面的迷陣禦敵,裏頭倒是普通居處。”方緒在院外巡視一圈,回來報說。周溢青站在客堂窗邊,望着院子。

“希望如此。探到什麽異常沒有?”

“并無其他。掌廬人門下有幾個藥徒,和一掌上明珠。其他都是服役之人。他們可能都通布陣之術,對于功夫倒是涉足不深。方才那位老人家看不出是有身手的。”

“難道皇上召集武林高手僅僅為了對付幾個方陣嗎?你說西銳老人有個女兒,多大了?”

“不知道,閣主的意思,難道我們遇上的那位姑娘……”

“她醒了沒有?”

“屬下遣人去看看。”

話音剛落,外面有人敲門。

“閣主,姑娘求見。”

那少女不容答應,已推門進來,清爽的身影落入周溢青眼中,他不禁向她一笑。

“我餓了——周溢青你吃了沒有,一起吃晚飯。”

“沒有。”

掌燈時分,藥廬便有人送來晚膳。那老者又來傳話,說掌廬人不便見客,請見諒。

少女與周溢青同席進膳。她幹脆解下面紗,露出一掌銀白美麗的臉。

少女的五官好像作上去的畫。周溢青見過美麗的女人,但是終究不能逃過她的誘惑。

“我覺得在哪兒見過姑娘。”

“不要套近乎,我不會上當的。我叫華千。”少女餓極,低着頭只顧吃食。

“華千。華千。你怎麽會出現那麽及時呢?”周溢青臉上生出一層淺淡的溫意。

華千看了他一眼,仍是埋頭吃飯,“知道我為什麽跟我爹來這兒麽?因為我知曉你來了。我在家聽你名聲,就很敬仰你。”

女孩這番太大膽,不像中原閨秀。可是眉目言行卻是中原女子該有的。她怎麽會布陣之術呢?

“別猜測了。我是尋章的徒弟,自然懂得陣術。”

“尋章?你竟傳自他?”

“我師父躲起來很多年了。周溢青你見過他老人家?”

周溢青搖頭,少女又笑。

“不知道他有個叫華千的女弟子嗎?”

周溢青又是無奈,可是他也笑了,“怪不得你性情奇特,原來師承尋章。”

“你不喜歡這樣的我嗎?我卻很喜歡你。”華千轉眼去看別處,眼底一片深恸,仿佛受了苦楚。

周溢青為之動容,不再言語。兩人對坐了半晌,華千突然開口:“小心了。我們處在一個結陣之中,今晚得破了它,否則就不能見掌廬人,取不了藥。”

周溢青驚訝萬分,環顧四處,并無異象,斑駁的院牆,繁盛的花草,夜空明淨。

華千引周溢青至院子後方的一棵槐樹下,搬動那兒的一塊石頭,說道:“我們置之死地而後生。這石門一動,等下便有障力,要靠你深厚的功力了。”

周溢青點點頭,傳令下屬全副戒備。

他對華千說:“華千姑娘,你一定要跟緊我,不要讓自己傷到了。”

華千純然一笑,果真一步不離他身側。

院子仍是寂靜一片,月亮高懸半空。周溢青與華千并作在院子裏,等候障力來襲。

“周溢青,你僅僅是為了約定而冒險為公主求藥的麽?”她幹淨的聲音傳入周溢青耳中,使他一陣恍惚。

他點了點頭,沉默了一會兒,說:“華千,我這樣做是有些令人費解的理由,可是我有使命,”周溢青的聲音低了下去,“你能夠容忍我嗎?”

華千笑道:“我怎麽會怪你。人不能只為自己活。”

周溢青聽到這句話,心底下反而難受。

突然一片陰影逼近,牆外頭巡視的人慘叫起來。周溢青拔刀站起,将華千擁在身後,下一瞬,東方空中劃下一道白光,一閃而來,利如劍。周溢青抱着華千躍上房頂,那道白光劈在兩人剛才站過的地方,鑿除一道溝壑。

随即又是幾道白光縱來。周溢青帶着華千,躲閃不及,只得運足內裏抵擋每一道光劍。冥華刀竟被磕出印記來。

“全部退出牆外!”他徒然下令,奮力抵抗的下屬都一愣,不願服從。周溢青生受一擊,攜華千站到地上,“都退出去,不然你們必死無疑!還不遵從,想造反嗎?”

方緒帶着衆人遑論退出,周溢青孤身解陣,二十餘年的功力今日全數用盡,破除了幾十招。只是到後來,體力不支,無論如何只能用身體抗下重擊,卻不知華千何時帽出來,擋在了前面,頓時被打得口吐鮮血,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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