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找着主兒了

雙溪鎮位于霍山縣西北,霍山獨山之間的狹長平地,因南北各有一條山溪奔流而下,于鎮子東南彙成衡水而得名。

雙溪鎮周邊山巒疊嶂,水秀山青,高山雲霧缭繞間,以生産雲霧茶貢茶而聞名。而在那懸崖峭壁、人跡罕至處,還生着被稱為‘仙草’的鐵皮石斛,據說有益氣滋陰,延壽續命之神效,而倍受推崇。

吳小桐手腳麻利,很快将廚下的鍋碗瓢盆刷洗幹淨,将馊水拎出去倒掉,轉回來,恰看到慶子打着哈欠卸門板,準備開張。看天色還早,她也不急着回去,端了只盆子,拿了塊抹布,替慶子擦拭起店堂的桌凳來。

看吳小桐勤快利落,慶子臉色好了許多,一邊将幌子挑出去,一邊跟吳小桐說話:“看你小子也算有些眼力勁兒,以後在這酒肆裏出入,可得看準了人,有些人是咱們萬萬得罪不得的……”

“還要慶子哥多教着我些!”吳小桐笑應着,透着一臉懵懂道,“咱們鎮子隐在這山溝裏,也有了不得的貴人?是縣裏的官老爺嗎?”

“哎喲,縣裏的算啥……”慶子鄙夷了一聲,四下裏看了看,湊到吳小桐近前,将聲音壓到極地,道,“你是外鄉人流落至此,想來是不知道的,咱們雙溪鎮別看隐在這山溝裏,可不是哪個窮山溝子能比的,咱們鎮東頭那個大宅子你知道吧?那可是胡家老宅,胡家太爺官至大學士,當今太子爺的老師,那可是一品大員,紅袍加身……”

雖然來到這個世界半月有餘,也一直就在這個鎮子上,吳小桐日日餓的頭暈眼花四肢無力,還真沒去過鎮子東頭。是以,聽到慶子這番話,還是很新鮮的。

“啊,一品大員啊?那得多大的官啊?比縣太爺都大吧?”

吳小桐三分真七分假地詢問,讓慶子很有些得意,道:“你也就知道個縣太爺吧?比起胡老太爺來縣太爺算啥?縣太爺不過是七品,人家胡老太爺可是一品,那句話怎麽說來着……一個天上一個泥巴裏呢!”

“天上的官兒……”吳小桐佯裝震驚,愣怔怔道,“怎麽,慶子哥的意思,在咱們這兒還能見到天上的官兒?”

慶子臉上閃過一抹尴尬,瞪了吳小桐一眼:“大學士在京城呢,哪裏是我們見得上的,我說的是胡家少公子……人家可是胡大學士的嫡子嫡孫!少公子前兒剛回鄉,前兒晚上就在咱們酒肆裏吃的飯,昨兒一早,又特特地過來吃的門板面……”

昨兒一早,胡家少公子來福順酒肆吃門板面,她恰恰在福順酒肆後門遇上了倆纨绔少年……那其中必有一個就是胡家嫡子嫡孫的少公子了!……那玉面少年可是枚小柿子,胡家子弟不管如何也當不得柿子,自然,胡家少公子就是另一個小黑臉兒了。好像,就是那個黑臉小子踩了她,還弄丢了她的一塊鍋巴!

冤有頭債有主,哼哼,總算讓她找到了!

慶子正說的興起,轉眼卻看見吳小桐一臉懵懵懂懂,糊裏糊塗的模樣,頓時掃了興致。再看店堂裏的桌凳已經擦幹淨擺整齊,掌櫃的就要來了……跑堂小二雖不算啥好活兒,可也有吃有喝有工錢,他還不想被人頂替了去!

慶子頓住話頭,有些不耐煩地揮揮手:“行了行了,今兒一早,少公子就跟着進山采仙草了,這一去,沒個三五天出不來,你也不用太害怕!”

“嗳,真是多謝慶子哥教我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吳小桐見他如此,也知道再問不出什麽了,幹脆辭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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慶子懶得答話,揮揮手打發了吳小桐,轉眼看看寂靜的店堂,轉身溜進後廚,借着昏暗的光線,動作麻利地從竈後的壁龛裏摸出幾塊金黃的鍋巴來,揣進懷裏,又蹑手蹑腳地溜出了後廚。

剛剛在後院裏站定,正想着掏一塊鍋巴解饞,就聽得角門響,老蒼頭佝偻着身子走了進來。

慶子臉色變了變,擠出一絲笑迎上去:“哎,老蒼頭,您才回來啊,你昨兒收的那個小乞丐也算有些孝心,一大早就過來替你倒過馊水了……剛才就回去了!”

老蒼頭擡眼看看慶子,點頭道:“他年紀小不懂事,有什麽做不到的,你盡管說她!”

“哎,你這話就見外了,怎麽說也是你老蒼頭收養的,我怎麽的也得給你三分面子不是!”慶子很是大度地笑着,“你就放心吧,那孩子雖說看着不太機靈,眼下看着卻還算老實!”

目送着老蒼頭出門,慶子才籲出一口氣來,拍拍懷裏硬硬的鍋巴,三兩步走到後角門處,拉開門往外瞅了瞅,咣當一聲把門關上,又小心地把門闩好,這才轉回前堂裏去了。

老蒼頭回到家裏,吳小桐已經将米下到了鍋裏,水都燒開了。

“爺爺,您回來了。累壞了吧?”一邊說着,一邊扶着老蒼頭在院子裏坐了,手腳麻利地舀了一碗米湯上來,“爺爺,您先喝完米湯暖一暖,飯說話就好了。”

十數年一個人過活,習慣了孤寂冷清的歲月,驀地有人噓寒問暖,老蒼頭有些不适應,接了米湯在手,只覺得熱氣蒸騰,讓眼睛有些霧蒙蒙的。

老蒼頭一萬米湯沒喝完,鍋裏的米粥已經好了。吳小桐将飯菜端上桌,除了白糯糯的米粥,還有一碟子涼拌荠菜,緊緊是嫩荠菜汆了放了幾粒鹽末兒,卻仍舊透出縷縷野菜的清香來,還有鮮嫩水靈的色兒,仿佛将春天裝在了這小小一只粗瓷碗裏,令人不由心喜。

看了看嫩綠的荠菜,白糯糯的米粥,老蒼頭默然從懷裏摸出一個紙包來,遞到吳小桐面前。

吳小桐略有意外地接過紙包,還沒打開,隔着紙就聞到一股子面香、芝麻香!打開來,果然是兩只焦黃濃香的芝麻燒餅!

“爺爺,您買的燒餅?”吳小桐眼睛亮亮的透出一股子歡喜。

老蒼頭并未作聲,吳小桐也不受影響,捧着兩只燒餅,仿佛捧着極難得的珍寶一般,送到鼻端深深地嗅了嗅芝麻和面粉混合的香味兒,曾經她覺得平淡無奇從未重視,這會兒,這最平淡的味道,卻帶給她從未有過的感動!還有從心底裏漫溢出來的滿滿的幸福!

将一只燒餅送到老蒼頭手裏,吳小桐夾了一筷子荠菜放進老蒼頭碗裏,笑嘻嘻道:“爺爺,這燒餅好香,我還沒吃過這麽香的燒餅呢!您也嘗嘗我調的荠菜,我在溪水邊挖了一早上呢!”

早飯添了荠菜,又添了燒餅,卻仍舊談不上豐盛,祖孫倆卻都吃的香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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