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十七
冷老夫人的墓修在鹿鳴山莊後山,後山是按照陰陽五行建造的,老夫人的墓修在這裏,宛如置身迷宮當中。這裏是山莊的禁地,閑雜人等不許随便過來。
濃密的樹影之下,青石墳茔鍍上一種幽深的墨綠色。
冷峻山跪在娘的墳前,心中想着許多事。娘初建鹿鳴山莊時,他只有兩三歲,如今三十幾年過去了,娘卻以這樣的方式離開了人世,他真是不甘心。
冷峻山朝娘的石碑磕了個頭,眼眸中夾雜着憤恨與懊悔,而懊悔的成分更多一些,娘的死,他是永遠無法原諒自己的。
“娘,二哥給你下毒,就是為了那本劍譜吧。他沒有弄到手,早晚還是要回來的。如果被他得到劍譜,我便不是他的對手了。”他握緊了拳頭,“兒子不孝,沒能在您身邊守護着,讓他有機可乘,我該早些提防着的。娘,事已至此,我是萬萬不能饒恕他的了,即便搭上我的性命也在所不惜。我已經得知二哥投靠了新任的滄州節度使劉平安,我要除他,只怕劉平安會插手。”他又重重地磕了一頭,眼中噙着淚水,“娘,我現在遲遲沒有動手,是放心不下秋荷還有孩子她娘,您能體諒兒子的心嗎?”
冷峻山在娘的墳前呆了很長時間,他走時,天色已經晚了。在墳後的一棵古樹之上,邱志宏站在濃密的樹蔭中,一動不動。冷峻山走遠了之後,他才飛身落到地上,在老夫人的墳前端正的跪下。
“老夫人,志宏過來看你了。莊主還算是有心的,你也可以寬慰了。您曾經教育我,凡事不要太過執着,我聽你的話,所以沒有去追殺二爺,可是如今莊主看來是要行動了,我會拼了命保護山莊的。”
他輕輕地在老夫人的碑前撒上一杯奶酒,“老夫人,這是您最愛喝的馬奶酒。志宏生前沒有在您的膝下伺候,這杯薄酒您就路上喝吧。”
邱志宏眼眶濕潤了,他是孤兒,小時被人扔在山上,是老夫人把他撿了回來,撫養成人。他還記得小的時候,老夫人拉着他的手,逗他笑的情景。他抹去眼淚,“老夫人,山莊的事,你便放心吧。”
此時秋荷只覺得很累,她坐在院子中,心裏盤算着晚上要教給冬郎哪些招式。只聽見有人叩門,翠蘭打開門,林宗寶一臉笑意地走了進來。
“秋荷你這兩日怎麽不去跟着大師兄習武呢?”
秋荷白了他一眼,懶懶地說:“我習武本來就是興趣所致,爹也從來沒有正式收我為徒,我為什麽要去天天練功。”
林宗寶來鹿鳴山莊的唯一目的就是接近秋荷,可是來到鹿鳴山莊也不是經常能見到她,他心裏已經有些後悔了。
“我是過來問你和我一起出去玩好嗎?”
“有什麽好玩的嗎?”
“後山的花開了,我們去逛逛?”
秋荷擺擺手,“你去找別人吧,沒興趣。”
林宗寶湊到秋荷跟前,“那我們去山下玩吧,你也好久沒有下山了。”
秋荷眼睛一轉,心想:“也好,我應該去給冬郎弄一把練習用的劍,我現在手頭沒有,山下的驿館裏的老王頭,年輕的時候是個鐵匠,我不如去求他。”她皺着眉頭看了一眼林宗寶,心想:“這小子真夠煩人的,黏在我身邊什麽事都幹不了,我得想個辦法讓他離我遠點。”
有了,她臉上浮現出一絲微笑。剛才桂蘭來找翠芝打宮縧,桂蘭現在跟在娘的身邊感覺挺清閑的。那個桂蘭不是和冬郎定過娃娃親嗎,不如就讓桂蘭幫我拖住林宗寶。
秋荷清清嗓子,眼角蕩起一絲柔波,弄得林宗寶心曠神怡的。
“那我們去後山吧。”秋荷的手指輕輕在林宗寶的手背上劃過,林宗寶頓時覺得身體裏一股熱血沖到了腦門。秋荷接着說:“我的房間裏太空了,得弄些花來點綴。這樣,我先去換衣服,你到後山的小路口等我。”
林宗寶說:“我們一起去好了。”
秋荷搖搖頭,“你真是不怕招搖的性格,我可不想讓別人說我的閑話。”
林宗寶臉頰通紅,心裏已經樂開花了。這麽說秋荷還是喜歡自己的,他手足無措的點點頭,撒着歡跑了出去。
看他走遠了,秋荷招呼翠芝,“去,把桂蘭給我叫來,就說我讓她幫我打個絡子。”
不一會桂蘭便恭恭敬敬的站在秋荷面前,秋荷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着:“果真是美人胚子,只可惜這身衣服顯老了。你跟我來,我有身衣服特別适合你。”
桂蘭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忙搖搖頭,“不,小姐,我的這身衣服還很新呢。”
秋荷不由分說的拉着她,“衣服還怕多嗎?你留着穿就是了。”
秋荷給她翻出了一件和自己身上穿着的相似的衣服,“這件吧,青綠色的,這個絲質料子也很适合現在的季節穿。”
桂蘭愛不釋手地摸着衣服,“真是漂亮,我從來沒穿過絲綢的衣服。”
秋荷把衣服塞到她的懷裏,說道:“衣服給你了,不過我想問你件事,你能老實告訴我嗎?”
桂蘭點點頭,“什麽事啊?”
“你和冬郎定過娃娃親?”
桂蘭點點頭,一臉羞澀的樣子讓秋荷覺得心裏有氣,“娃娃親什麽的都是胡扯的。”她吼道,“娃娃親也得在有父母的時候才作數,現在冬郎他娘都被北虜人抓走了,你還想要這娃娃親嗎?”
桂蘭被秋荷吓住了,怔怔的看着她。
秋荷平複了一下情緒,她握着桂蘭的肩膀,“定娃娃親這事也不是你的錯,我只問你一句,你喜歡冬郎嗎?”
桂蘭點點頭又馬上搖搖頭,秋荷前後晃着她,“你這算什麽?喜歡還是不喜歡?”
随即她放下手,目光黯淡了許多,自言自語似的說道:“我是喜歡冬郎的,也不管你喜不喜歡他了,反正你要和我争,我便奉陪到底。”
桂蘭都要被吓哭了,秋荷拍拍她的肩膀,“算了,沒事了,你試試衣服,我覺得很合适你的。”
桂蘭換上衣服,秋荷幫她整理着裙擺,“還是這件适合你。”
桂蘭紅着臉,小聲說:“因為冬郎,你讨厭我吧。”
秋荷搖搖頭,“也不是讨厭你,只是不喜歡你和他走得太近。”
桂蘭看着她,“我和冬郎很小的時候便認識了,他娘給人家做衣服,我娘做豆腐,她們在一起閑聊的時候說讓兩個孩子結娃娃親吧。冬郎好像都不記得了,我想當時我娘也是在開玩笑的。”
秋荷嘆了口氣,“可是你卻當真了。”
桂蘭點點頭,“我沒見過世面,冬郎是我認識的人當中最聰明的。我有的時候會想,是不是因為自己只是個井底之蛙,所以才會喜歡上冬郎。今天看到你也喜歡他,我卻覺得挺高興的。看來冬郎确實不錯,竟然能得到鹿鳴山莊大小姐的青睐。”
秋荷笑笑,“我是小看你了,原來以為你只是個老實巴交的小丫頭,沒想到想的倒挺多。”
桂蘭沖着銅鏡,整整衣領,“我也夢想過有朝一日能穿上綢緞,也夢想着能住在漂亮的房子裏。我爹說,冬郎是能當上官的,我還想做官太太呢。”
秋荷笑了,卻覺得後背發涼,“那你可是打錯算盤了,找一個不一定能當官的,還不如找一個一出生就是官的。”
桂蘭低下頭,“我哪有機會認識那些公子啊,人家也不會看上我。”
秋荷輕輕地為她梳着頭發,如水的秀發,傾瀉在肩上,“事在人為,我能幫你。”
一想到能和秋荷采采花散散步,林宗寶就高興地不得了,他興奮地在後山入口來回走着,卻始終不見秋荷的身影。
此時秋荷已經和桂蘭站在後山的野花叢中了。
秋荷采下一朵,說道:“你看這個山坡,全都是各種野花,你在這兒幫我多采些。這種蘭草能染色的,回去染些絲線,你幫我打幾個劍穗。”
桂蘭點點頭,“你要什麽樣式的呢?”
“你看着辦吧,我不會打絡子,也不太懂種類。”
秋荷朝天邊看去,時辰差不多了,她對桂蘭說:“你先采着,我去那邊看看。”
桂蘭點點頭。秋荷走了幾步,施展輕功,飛身到樹梢上,轉眼不見了。
想要走出後山的迷宮,需要口訣的,秋荷自然知道,可是桂蘭絕對不知道。秋荷來到山口,看見林宗寶,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林宗寶回過頭來,滿心歡喜。
秋荷說:“我等了你半天,你怎麽不進山裏來?”
“不是說好在山口等嗎?”
秋荷瞪了他一眼,“你是在怪我嗎?不理你了。”說着腳下用力跳到一棵樹上,朝山裏飛去。林宗寶後悔自己說錯了話,急忙跟在秋荷身後,轉眼之間秋荷的身影閃着一道藍光便消失在樹影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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