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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周沅洗漱過後,描了個精致的妝容,還換上了平日最合眼的雕花襦裙,唇間點了嫣紅口脂,整個人翩若驚鴻,灼若桃花。
今日是回門的大日子,回門定會瞧見沈嫣,輸什麽也不能輸在門面上。
顧微涼早早就上了馬車等着,本以為還要再等上一刻鐘,誰料周沅今日倒是利索,沒叫他久等。
丫鬟掀了簾子,周沅正彎腰踩在木梯上,便瞧見裏頭端端坐着的男人。
顧微涼亦是多瞧了一眼,随即神色自若垂眼于書冊。
周沅只微微頓了一下,随後面色如常的上了馬車。
車廂內空間狹小,她一瞧見顧微涼便想到昨夜裏的事兒,還有男人那句“想上藥,還是想洞房?”,周沅一想起耳根子就有些熱。
她伸手将布簾挂起,一陣涼風吹來,她這才靜了心。
顧微涼見她左手活動自如,想是已經好的差不多了,面色稍稍緩了些。
馬車平穩的徐徐駛往周府,二人相對坐着,一路無言,一直到馬車在周府大門外停下,顧微涼才伸手攔住急着下車的小姑娘。
他稍稍思索一下,便将腰間佩的白玉翡翠摘下來,同她腰間的珍珠流蘇綁在一起,倒是相襯。
周沅疑惑道:“你做什麽?”
顧微涼擡眸,兩手垂放在膝上:“你也不想讓老師與師母操心,既然如此,今日回門你我就該親近些。”
周沅險些沒反應過來,維持着彎腰下車的動作好一會兒,又堪堪坐了回去,默了一瞬方問:“若是我過的不好,他們傷心,豈不更合你意?”
男人緩緩揚起一抹笑,眼尾輕挑,好笑的看着她:“難道在顧府我對你不好?小姑娘年紀輕輕,可不要沒心沒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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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沅一愣,還沒來得及細想,顧微涼便先下了馬車。
待她彎腰要下去時,男人伸手到她面前,是要扶她下去的意思。
周沅慢吞吞的将手遞給她,忽然餘光一瞥,瞧見正柳氏緩緩過來,她正要踩在木梯上的腳忽的又縮了回來。
就見小姑娘臉色一變,嫣紅小嘴微微嘟起,嬌滴滴道:“你抱我下去。”
顧微涼手一頓,雖是背對着周府大門,但就姑娘這般變戲法的神情,他大抵也能猜出後頭有人來了。
周沅說那話時底氣不足,生怕顧微涼不陪她演戲。她手指緊緊扣着手帕,朝着顧微涼,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幾分。
顧微涼給足了她面子,在衆目睽睽下将姑娘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在平底上,又撥了撥她被風吹亂的幾縷發絲。
柳氏走近,見到二人這樣相處亦是面露驚色。
柳氏壓下心中的訝異,瞧周沅一身華服,倒不像是在顧府被欺負的,一顆心落了地,難得露出好臉色。
周沅見了柳氏,笑意更深:“娘,您怎麽親自出來了。”
柳氏執起她的手背輕輕拍了兩下:“院子裏擺了你的回門宴,你爹與你三哥哥都在等着呢。”
周沅眉眼彎彎的朝柳氏撒了個嬌,說了幾句好聽話逗的柳氏掩嘴而笑。
顧微涼在身後慢步跟着,聽小姑娘一張巧嘴,什麽好聽的話都能說出來,忍不住也彎了彎唇角。
到了花廳,周成祿已然端端坐在主座上,顧微涼擡腳邁過雕花門檻,擡頭便對上周成祿的視線。
饒是周沅,都發覺了氣氛有些許異樣。
按理說,那回在高家百歲宴上周成祿都沒刁難顧微涼,現下她的回門宴,也不該生出事端才對。
周渲偷偷朝她搖了搖頭,指了指一旁的席位。
周沅一愣,拉着顧微涼的長袍便要坐下。
周成祿忽然出聲道:“老夫有要事想同顧大人商議,可否請大人移步書房?”
周沅下意識往顧微涼面前擋了擋,引的男人低頭看下來,見周沅一副緊張兮兮的模樣,不由覺得有些好笑。
周沅扯着嘴角笑着道:“爹,今日是回門宴,什麽話不能用完飯再說呀?”
周成祿未答,只擡頭瞧着顧微涼。
氣氛微微一滞,直到顧微涼點了頭,含笑道:“老師有事商議,我又怎敢推辭。”
顧微涼輕輕将周沅拉着她的手掙開,他知道周沅擔心的是周成祿,生怕他又将她爹給氣着了。
顧微涼猜的不錯,周沅只是擔心周成祿罷了。
前幾回她也在書房外頭聽見過周成祿大發脾氣,回回都是上早朝時被顧微涼氣的。
待二人一前一後離開,周渲這才大着膽子道:“這下,咱們這個五姑爺更不受待見了。”
柳氏皺着眉頭斥了他一句:“別胡言。”
說罷,柳氏也憂心匆匆的離了花廳。
周沅提着裙擺坐在周渲身側,忙問:“怎麽回事?這幾日顧微涼休沐,應當不會在朝中惹爹不快吧?”
周渲嘴角扯出一道似有似無的笑來的,目光若有所思的落在門外:“你和顧家的親事,是顧微涼親自求來的,你可知?”
周沅張了張嘴,顯然不是剛才得知。
周渲見狀,只劍眉一挑,看來他這個妹妹早就知曉了。
他正欲開口說點什麽,又見周沅腰間那塊白玉,實在眼熟的很,想來想去,竟是那日在高家見顧微涼佩戴的那一塊。
周渲嘴裏的話咽了下去,神色略有複雜,躊躇的問:“你和顧微涼,可還好?”
周沅現在心思早飄到了書房,反而去答周渲上一句話:“我早就知曉了,爹是因此事才動怒的?”
可也應當不至于,顧微涼這些年與周家敵對,所做的事兒,樁樁件件皆是手段,要說賜婚這事是他所為,倒是合情合理。
周渲搖了搖頭,只道:“許是因為旁的事,昨個兒我在院子裏撞見了安王府的小厮。”
周沅眉間緊緊擰起,她素來不問朝政,但這一月也多少了解了些,畢竟自己也不能一頭霧水的嫁到顧家。
姑娘手中的刺花手絹被揉成了團,向來天真的面容露出一絲難得認真的疑惑:“哥哥,安王…就一定比皇上好麽?”
周渲一口熱茶險些噴出來,急急咽了下去後捂住她的嘴:“這話在我這兒說說便罷,要是叫爹聽到,就是你也躲不過跪祠堂!”
周沅一臉愁苦的将周渲的手拉下,嘟囔着說:“我就是随便問問…”
一直知曉周家隸屬安王一黨,前太子是爹一手扶持,所以周家如今還偏幫安王,周沅覺得無可厚非。
可當初顧微涼好端端為何要去助三皇子謀得皇位?
因這事他才與周家的關系徹底僵硬,那他是圖什麽?
可惜當年她還小,又是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懶惰性子,外頭變了天,她也絲毫不察,倒是聽府裏的丫鬟閑嘴提過兩句,也只說是太子被廢,并未有其他。
周家書房裏,雕花窗子緊閉,紙墨的香氣便愈發濃郁。
師生二人隔着一張紅木書案相對坐着,顧微涼一雙深邃的眸子低垂,目光随意落在案上,似是在等周成祿先開口。
靜默片刻後,周成祿方緩緩出聲。
“此次淮兒出征已大勝,本是整裝待歸,卻臨歸來時收到一則皇帝口谕,不知顧大人可知裏頭說了什麽?”
顧微涼眉間沾了一絲極淡的笑意,像是早就知道周成祿會問他此事。
“趁此次大勝,士氣高漲,攻打鐘武。”
砰的一聲,周成祿一掌落在書案上。
鐘武乃是當今太後的母國,當初兩國聯姻,一度交好。如今大楚率先出兵,那便犯了個禮字!
而皇上忽然下了這樣的口谕,定是有人出謀劃策,除了顧微涼,他再想不出第二人!
“如此一來,将太後置于何地?将大楚置于何地!”
顧微涼嘴角掀起一抹涼薄的笑意:“早在先皇還在時,太後便幾次三番借母國之勢幹涉朝政,如今安王失勢,太後與老師一樣,都竭盡心力想替安王複位,如此看來,倒是先卸了太後一條臂膀,才能讓皇上的皇位,坐的更穩當點。”
周成祿怒極而起:“你為徹底架空安王府,對付太後便也罷,可當初兩國聯姻,講的便是一個禮字,如今鐘武式微,大楚卻率兵攻打,趁虛而入,與蛇鼠何異!”
面對周成祿的暴怒,座上的男人卻分毫不動,只道:“鐘武縱着太後涉政,便是無禮在先,大楚何愧之有?”
說罷,顧微涼清清冷冷的說:“正是因為老師凡事都講一個禮字,才瞧不出安王本無帝王之資,若他上位,只會同先帝一般,昏庸無能,受苦的還是百姓。”
“放肆!”周成祿大怒,不可置信的瞧着顧微涼,震驚于他竟能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他當真是小瞧了這個學生,從前看走了眼,如今卻還是看不透他!
窗子下,藕粉雕花襦裙曳地,周沅蹲在牆角,恨不能将耳朵送進去聽個清楚。
周渲伸手碰了碰她:“你聽聽,你這個夫君真是不會看眼色,就不能先哄哄爹,一點做女婿的自覺都沒有。”
周沅雙膝屈起,托腮蹙眉,她久于京城,而天子腳下,自當是繁華寧靜,實在是體會不到顧微涼所說的百姓受苦。
而太子她更是未曾見過,究竟哪裏沒有帝王之資,她更無從得知。
就在周沅心下正權衡着顧微涼與周成祿所言誰占理幾分時,又聽裏頭周成祿譏諷道:“安王身邊僅有太後與我,你削了太後之勢,又求娶了圓兒,當真是好計策。”
顧微涼默了一瞬,清冷的聲音裏都透着一股無情至極,沉聲道:“老師知道就好,近日可千萬收斂些,否則周沅怕是要在顧家受些苦了。”
他極低的笑了一聲,也不知道說的是真還是假:“萬一缺胳膊少腿的,怕傷了老師與師母的心。”
書房外,小姑娘一臉錯愕驚悚,渾身一抖,冷不丁拽緊了裙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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