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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欄長亭上,顧微涼耐心等着姑娘說話,可周沅那副糾結的不行的模樣,實在叫人有些急躁。

在顧微涼喝下第二杯茶時,周沅揪着帕子的手一松:“我前面在花園那兒,瞧見顧俪和一個男子,若是我沒認錯,應當是蘇侯府的二老爺。”

周沅在各大宴會上都遠遠見過一回,那蘇茂生的儀表堂堂,如今三十出頭,也不算很大的年歲,比蘇澄要小上十來歲,一母同胞,亦是嫡系一脈。

只是每回周沅見到蘇茂時,都有他那位正室夫人俞氏在場,而且蘇茂的孩子如今都十歲大了。

周沅本不想抖落顧俪的凹糟事兒,可這事實在大,顧俪是顧家的姑娘,若是将來這事兒被捅出去了,關乎的也是顧家的名聲,她不能置之不理。

可聽了周沅的話,顧微涼卻沒有太大反應,而是低頭将剩下的半杯茶一飲而盡。

那樣子,像是早就知道了。

周沅唇瓣微動,顧微涼這樣心思深沉的人,怎麽可能任外人随意進出顧家而不知…

半響,顧微涼沒什麽情緒的笑了一下:“蘇家一直想找到機會能在皇上面前打擊顧家,蘇茂找上顧俪,不過是想利用她找到我的把柄罷了,等他發現顧俪沒什麽用時,自然便會甩手走人。”

周沅一滞,磕磕巴巴道:“可,可若是他找到了把柄呢?”

“什麽?”他挑了挑眉頭反問道。

周沅皺着眉頭,将方才聽到的話一字一句都重複了一遍,本以為會等到顧微涼短暫的沉默,可并沒有。

顧微涼仿佛事不關己的微微一笑:“不說沒有證據,就是有證據,難不成皇上會為了這無關緊要的一條人命将罪于我?蘇茂心裏也明白不大可能,很快他就不會再找顧俪了,你放寬心。”

聽完他的說辭,周沅非但沒有放寬心,反而心更沉了些,吶吶問道:“你真的殺過人麽…”

她探究的目光在顧微涼身上打量,這樣一個風雅之人,周沅實在想不出,究竟有什麽深仇大恨能叫他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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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微涼嘴角僵了一下,茶盞舉到嘴邊時卻發現已經空了,只好又漠然放下。

“一個草菅人命的知縣,死不足惜。”

“哦…”

周沅沒敢再問,再往裏深究便是逾矩了,很多東西不是她該知道的。

而且從小大哥哥便教她,知曉的越多越是不安全,她惜命的很,還是不問的好。

姑娘呼出一口氣,拍了拍裙擺站起身:“我要說的說完了,你去忙吧。”

鄭凜還在亭下等着,懷裏抱着一摞公文,顯然是還有公務要辦。

确實是有事要辦的,不過…

“周沅。”

“啊?”周沅一只腳都已經踩在臺階上了,聞言驀然回頭。

“我聽周淮說,你喜歡霍香樓的點心?”

——

周沅莫名其妙的就上了馬車,又一頭霧水的被顧微涼牽着帶上了霍香樓的二樓。

店小二認得周沅,也認得顧微涼,恭敬的恨不得将嘴給笑裂。

鄭凜拉住一路随行的店小二,艱難的揚起一抹笑:“顧大人今日談公事來的,順帶帶着我們夫人過來解解饞,你在邊上空出一間房,将最好的點心都送進去。”

小二小雞啄米般的連連點頭。

鄭凜又回頭認真囑咐道:“要幹淨,我們家夫人若是吃出什麽毛病,你這條小命都不夠賠的!”

“诶诶诶,是是是!”小二抹了一把汗。

鄭凜轉身嘆了口氣,怎麽回事,公子辦差事,帶着夫人來做什麽?

幽靜的雅間裏,周沅坐在靠窗的矮桌旁,窗子大開,她一眼便能瞧見霍香樓下一整條繁華的街市。

她坐下後腦子才稍稍清醒了些,顧微涼是來辦公的,就在隔壁那間屋子,方才門開的時候她瞧了一眼,是個青年男子,應當是哪個官員吧。

姑娘一手撐着下巴,捏了兩顆花生米在手中玩,心下也不由嘀咕着,就算她喜歡霍香樓的點心,也大可以叫人買了回府裏,何必将她帶出來一趟呢。

正這麽嘀咕時,店小二舉着托盤過來,沒一會兒就将這張不大的方桌擺滿:“夫人許久不來,霍香樓出了好些新點心呢,今日可要好好嘗一嘗!”

小二是個機靈的,鄭凜雖說将最好的點心都送過去,但知曉姑娘家的胃口應是不大的,店小二便每樣都只上了一點。

周沅興致索然的點點頭,待雅間門合上後,她并不怎麽有胃口的随手捏了一小塊桂花糕在嘴裏,很快就化開了,軟糯甜香的味道刺激着感官,可她不知道怎麽的,偏是半點都提不起興致來。

平日裏她最喜歡這些糕點了。

出嫁前柳氏便提醒過,顧家母子不合,要她小心卷進這母子紛争裏,平白受了殃及。要拿捏好分寸,盡量兩頭不得罪。

周沅是能躲就躲,能避就避,不說不問,哪怕是孫氏每月莫名多出的那筆開支,周沅都全當看不見,将柳氏的話牢牢記在心裏。

可今日顧俪的話,卻沒來由叫她很生氣。

是,就是很生氣。

周沅自小被衆星捧月,誰都疼愛她。周家也從來都很和睦安逸,她竟是不知道,還有顧俪這樣的妹妹,将兄長的把柄交到敵方手中,還口口聲聲喪門星,可顧俪現下的錦衣玉食,難道不是顧微涼給的麽?

做人怎麽能這麽忘恩負義!

連自己的妹妹都不向着自己,那他身邊豈不是沒人了?

約莫半柱香的時間,隔壁雅間裏,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起身,謙卑恭敬的朝顧微涼作揖,微微一拜,随即退下。

顧微涼推開窗,直到看着那樓下那輛馬車揚塵而去,才緩緩起身,朝隔壁的雅間走去。

而靠窗矮桌上,一桌滿滿當當的點心幾乎可以算是分毫未動,顧微涼不由蹙了蹙眉,自言自語般的低聲詢問:“不好吃?”

可周沅已經睡着了,沒人應他。

小姑娘手裏還捏着咬了一口的桂花糕,側臉壓在桌面上,嘴角是糕點的碎末。

許是這桌子太矮,她眉頭輕輕皺起,像是做了噩夢,睡的很不舒服的樣子。

姑娘紅唇微動,語音模糊的說些什麽。

顧微涼愣了一下,俯身側耳去聽,才模模糊糊從周沅嘴裏聽到幾個字。

“不是的,不是…”

他不由疑惑的低頭去看睡着的姑娘,這是做了什麽夢。

顧微涼将她手中那半塊桂花糕放在盤子裏,然後扶着她的腦袋靠在懷裏,正擺好姿勢要将人抱起來時,周沅眉睫微動,睜了兩下眼睛才完全睜開。

“你事情辦好了?”她掩嘴打了個呵欠,聲音裏帶着剛睡醒的模糊軟糯。

“嗯。”從顧微涼的角度看過去,她右臉上印着好幾道木桌上壓出的印記,像只貓似的。

“怎麽不吃?不好吃?”

周沅順着他的話看過去,剛睡醒,腦子還暈乎乎的,只搖了搖頭,也不是很想說話。

顧微涼揉了揉小姑娘的頭,低頭輕笑了聲:“想讨你歡心真難。”

周沅一滞,似是猶豫了一會兒才伸手緩緩向盤子裏的糕點摸去,不過很快就被人壓住。

只聽顧微涼略顯無奈道:“算了,不想吃就別吃了。”

他撿起周沅丢在地上的帕子,仔細将她沾滿糕點碎末的手指一根根擦幹淨,一點都沒有惱怒和不耐煩的樣子。

周沅一下看走了神,他好像一直就很有耐心,大多數時候脾氣也很好。

長的還很漂亮。

不等周沅回過神,自己那只不安分的小手就已經摸到了顧微涼的下巴上,面前的男人顯而易見的怔了一下,狹長的雙眸擡起。

周沅一下頓住,像是被電到似的一下縮回手,在顧微涼的注視下幹巴巴道:“你、你臉上有東西。”

“是嗎?”

顧微涼含笑的看了她一眼,看她兩只粉粉嫩嫩的耳朵,緊張的耳尖都繃緊了,不由覺得好笑。

他忽然生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伸手碰了碰那只繃緊的耳朵,不過沒想到周沅反應這麽大,蹭的一下就擡手捂住,輕輕喘着氣,美眸怒瞪:“你幹什麽啊!”

男人一臉無辜,好似不經意碰到似的,十分冷靜道:“臉怎麽紅了?”

他低頭靠近,擡手在她額頭上試了一下:“病了?”

他靠的太近,周沅有些喘不過氣來,伸手就想将他推遠點,那只不安分的手被顧微涼握住反壓在她的胸口。

周沅清清楚楚的摸到了自己的心跳,快的像要蹦出來了。

“別人靠近你的時候,這兒跳的也這麽快?”

周沅緊緊抿着唇,像是被問住了,又像是被欺負了似,委委屈屈道:“沒人靠我這麽近。”

顧微涼似是滿意的挑了下眉,換了個方式問:“那你看旁人,臉也會紅?”

周沅被他問的一時說不出話來,想要狡辯自己臉沒紅,可又實實在在感覺到臉上發熱,熱的像是要燒壞了似的。

顧微涼滿意極了她這副反應,笑着捏了捏姑娘的臉頰:“周沅,你就是挺喜歡——”

小姑娘皺着眉抿着唇,伸手就将他這張胡說八道的嘴給捂住,然後速度極快的起身往外走。

聽着樓下馬蹄聲漸遠,顧微涼忍不住低頭笑了,小丫頭真不經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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