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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堂的主屋裏,王媽媽将客房的事兒誇大其詞的跟孫氏描述一番,頗為憤懑道:“老奴瞧着是那吳媽媽看如今府裏是夫人做主,奉承着夫人,這才假說是公子的意思要将娴姑娘送回去。”

床榻上,孫氏疲憊的睜了睜眼,其實這幾日她病了不是假的,是氣病,也是吓病的。

她現在還哪管是顧微涼的意思還是周沅的意思,哪怕就是不是顧微涼的意思又如何,沁雪苑那位枕邊風吹一吹,假的也成真的了。

孫氏搖了搖頭:“罷了,罷了,你去我箱子裏挑兩樣好的,是我讓娴丫頭白跑一趟了。”

“這…”王媽媽還想再說什麽,就見孫氏已經閉了眼,完全不願再搭理這事,那意思就是任憑沁雪苑想怎麽做怎麽做了。

客房那頭,得了夫人的同意,吳媽媽便客客氣氣請孫娴去了趟沁雪苑。

路上孫娴還有意無意的打聽道:“我聽說,如今這府裏的對牌是表嫂嫂在管?”

吳媽媽笑了一下:“回娴姑娘,是我們夫人在管。”

孫娴沉吟片刻,小心試探道:“我聽說當初表嫂嫂嫁到顧家來,是皇上的意思?”

言下之意,顧微涼是不是被迫娶的周沅?

吳媽媽嘴角一凜,扭頭輕飄飄瞥了孫娴一眼:“皇上也是成人之美,公子對夫人的心意,顧府上下都瞧的出來,可惜娴姑娘走得急,否則便能知曉,公子疼夫人那是疼到骨子裏去的,前陣子三姑娘沖撞了夫人,被罰着關在祠堂裏,昨個兒才剛出來呢。”

孫娴一愣,悻悻然結束了話題。

顧俪被關祠堂?

可顧俪沒同她說過呀…

這麽一思索的功夫,一行人已經到了沁雪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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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孫娴第二回來沁雪苑了,昨個兒來還滿心歡喜的,現在倒是有些緊張。

吳媽媽方才的話确實将她唬住了,若是表哥真那麽疼這位表嫂,那她一會兒要說的話,萬一沖撞了這位,會不會…

孫娴緊了緊拳頭,昨個兒回臨安堂的時候,顧俪覆在她耳邊出了個主意,說是能、能…

“娴姑娘,到了。”

吳媽媽挑起簾子請她進屋裏,孫娴一個激靈,渾身一抖:“哦,好,好…”

周沅平日裏也沒什麽要事幹,府裏的雜事也有楊姑姑和吳媽媽照看着,她一早起來便慢吞吞的梳洗打扮到現在,這會兒捏着黃花墜耳飾在耳邊比了比。

孫娴坐立不安的在紅木座椅上挪動了一下,夏荷給上了茶,正要退下時孫娴忽然叫住她:“表嫂嫂是在屋裏麽?”

夏荷不喜歡這個孫娴,昨個兒就是因為她姑娘才氣了好一陣,後來公子又親自送她回了臨安堂,誰知道老夫人請這個娴姑娘來是什麽意圖。

她扯了扯嘴角:“是,剛起不久呢,勞煩娴姑娘再坐着等會兒。”

孫娴捏了捏帕子,沒再說話,只是心裏更惴惴不安了,孫娴是打小在縣裏長大的,這種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事兒她想都不敢想,不由唏噓,可真是小姐做派。

約莫過了一刻鐘,側卧的珠簾晃動,孫娴扭頭看過去,就見周沅一身鵝黃色絲裙,裙面是絲質的,可卻還罩着一層紗,那紗上刺着雛菊,走路時一晃一晃的。

就算是孫娴這樣不識貨的人也能看出,她身上這衣裳定是極其昂貴的。

她忙擱下茶盞起身,捏着自己那嶄新的青藍色方帕:“表嫂嫂。”

周沅慢吞吞的走過來坐下,臉上似還有些困意,整個人顯得漫不經心的。秋婵上了一碗紅棗粥,絲絲甜味兒漫開,周沅這才精神了點。

她好奇的往孫娴看去:“我聽丫鬟說,你不大願意走,說是我要趕你走的?”

孫娴錯愕一陣,下意識朝吳媽媽看去,吳媽媽坦蕩蕩的回視過來,一下讓孫娴回了神。

這是在顧家,顧俪說的不錯,整個府裏都是這位表嫂說的算,她說什麽都能傳到她耳裏…

“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只是不知道表哥為何突然要我走,昨個兒嫂嫂不是還說留我在這兒住幾日的,我怕我是不是做錯什麽不自知,惹了表哥表嫂嫌棄…”

周沅有一下沒一下的捏着湯匙去攪碗裏的粥,聽了她的話,手上動作不由一頓,似乎是順着孫娴的話沉思起來。

昨個兒顧微涼是說要立刻送她走,周沅客氣的道了句小住幾日,然後…

然後今早她親了他一下,顧微涼便說了今日便送孫娴回去的。

周沅皺着眉頭将白瓷碗擱在桌上,迎着孫娴委屈的目光絲毫不亂的看過去,反正這也沒外人,她只稍稍一猶豫,直言道:“母親要你來,或許是未直言過,但你也知曉她的意思吧?”

孫娴緊張的将手中的帕子揉成團:“我…我不懂表嫂的意思。”

“她讓你來,若是顧微涼喜歡你,便順勢讓你做了妾室,你來這兒不也正是這個意思麽?”周沅慢悠悠的反問,似是沒覺得這是什麽大不了的事兒。

可孫娴臉皮又實在薄,被這麽點出了心思,難免要大聲反駁:“表嫂嫂怎麽能這麽說呢,我是好心來探望姨母的,何況…何況…”

她憋了半響,直将臉都憋紅了:“我娘說過,為人妻子要大度,納妾什麽是常有的事兒,何況是表哥這樣的大官,表嫂嫂因為這莫須有的猜測便要将我送回去,說出去是會被人笑話的…”

孫娴越說越小聲,因為旁邊的吳媽媽已經冷着臉看過來了。

周沅眨了眨眼,也十分無辜:“可說要将你送走的正是你表哥,也不是我呀。”

“可…”孫娴一噎,氣氛一下靜默下來。

周沅還空着肚子,這麽也不好用膳,那紅棗粥都涼了,她壓了壓胃部:“丫鬟說你是來道別的,這話也說了,馬車在外頭也等久了。”

“其實…表哥不想見着我也情有可原。”孫娴忽然低下頭,一臉傷感的模樣:“許是見到我,便想起從前在永安縣裏的事兒吧,任憑誰做到這個位置上,也不願意再記起那些事兒。”

周沅捏着勺子,正往嘴裏送了一口涼粥,随即擡眸瞧過去。

孫娴打量着周沅的臉色,小心翼翼道:“表哥生來命便不好,道士說他命太硬,是會克死身邊人的,我姨父便是這麽沒的,後來輾轉有幾家人收養過他,都說遇着晦氣的事兒,最後收養他的那位教書先生,甚至不到一天就死了。”

孫娴磕磕巴巴繼續道:“表哥後來離了永安縣來京城,想必這些事表嫂嫂都不知曉吧,您也別怪他,他可能是怕嫂嫂知道了,會躲着他。”

周沅眉心輕蹙,下意識反問:“我為什麽會躲着他?”

孫娴一噎,讪讪一笑:“村、村裏人都說表哥命不好,離他太近會遭禍事,我聽說前陣子表嫂的娘家也是遇事兒了……”

孫娴說罷,目光緊緊的盯着周沅,可半響過去,卻沒等來預期的反應。

她不由着急的咬了下牙,顧俪分明說,她這位嫂嫂是高門大戶出來的嬌小姐,最容易害怕,若是讓她知道,說不準她便會離表哥遠些,像永安縣那些貪生怕死的人一樣。

咯噔一聲,勺子落進碗裏,紅棗粥灑出來的兩滴在周沅那身漂亮的裙子上。

只聽她輕飄飄問了句:“是麽?你才來不過一日,聽說的倒是挺多。”

孫娴一滞,又聽周沅似是不屑的冷笑一聲:“既然都這麽怕死,你為什麽敢上京來,不怕被克死?”

孫娴直愣愣對上周沅那雙情緒不明的眸子,像是生氣,又不像。

周沅又問:“這些話是誰讓你說的?”

孫娴立即站起身:“表嫂嫂別動怒,都怪我這嘴上沒把門,什麽都說,都怪我,都怪我。”

周沅沒理會,自顧自逼問:“是顧俪讓你說的?她是不是還說,我知道後會因此疏遠顧微涼?”

孫娴猛地閉上嘴,不可置信的盯着周沅看,胸口直跳。

只見周沅十分不解的蹙了下眉頭:“你說你們個個都信了他生來便會克死旁人的命,怎麽還一個個不要命的湊上來?”

孫娴咬着唇,羞愧的不敢對上周沅的目光。

許是打小在錢堆裏長大,周沅身上确實帶着孫娴所言的那種貴家嬌女的氣質,沉下臉來頗有威嚴,叫人都不敢看一眼。

她眉頭一挑,那種譏諷的意味便更深了。

“你不是覺得是我要趕你走麽,不是不服麽?”周沅忽然起身,上下打量了孫娴一眼:“京城的好人家這麽多,就算是做妾,顧家也得好好挑,這又不是永安縣,你說是不是?”

孫娴面色一陣紅一陣白,她雖是小地方的人,但也從未被人這麽奚落過,頓時面紅耳赤,氣的淚珠子一下掉下來,提着裙擺扭頭就跑了。

周沅偏頭吩咐道:“楊姑姑,你去看着她上馬車,若是四處胡說的話,就給我将嘴堵上。”

楊姑姑頓了一下,她伺候姑娘這麽久,還頭一回見她這麽認真的生氣,也不敢磨蹭,忙應聲退下。

這屋子裏還有夏荷秋婵與吳媽媽,三人臉上顯然是餘驚未退,都是第一回聽到這事兒。

都知道顧微涼家境不好,也知道他與老夫人關系不睦,卻不知內裏還有這麽一層。

而周沅同她們一樣,都是不知曉的。

周沅擡眸去看吳媽媽,吳媽媽一下會過意,只是頗為難道:“夫人,老奴是兩年前才在公子跟前伺候的,再之前的事兒也實在不知。”

周沅只好移開眼。

吳媽媽似是怕周沅真的介意孫娴說你話,忙又說:“夫人,老奴在公子身邊伺候了兩年,一點兒事也沒有,可見都是胡說八道,您千萬不能信這些啊。”

“我知道。”

她小聲說,低頭蹙眉,也不知在想什麽,看的吳媽媽心裏怪着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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