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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廳裏,老太太一身素色印花衣坐在檀木椅上,面無表情的揭起茶蓋抿了一小口,在嘴裏慢慢品了會兒方才咽下去,看神情對這茶還算是滿意。

自然是要滿意的,沁雪苑的茶素來都是頂好的,甚至還有宮裏皇後娘娘特意送來的。

老太太身後是一個同樣衣着肅穆的媽媽,瞧着亦是很有威儀,眼神往廳裏幾個丫頭身上一掃,直看的幾個丫鬟渾身一顫。

這于媽媽伺候老太太幾十年,雖說身份都是下人,但卻比一般的下人要有話語權多了,是個厲害角色。

不過她倒是實話實說道:“老奴一路瞧着,院子裏還算是有規矩,想來五姑娘也不似老太太說的那般不懂事兒。”

只聽輕哼一聲,柳老太太慢條斯理的放下茶盞,搖頭道:“那個不成事的丫頭哪有這本事,還不是出嫁時她母親将楊姑姑放在她身邊伺候,否則還不知道鬧什麽笑話。”

正說着,那邊丫鬟打了簾子,老太太嘴裏不成事的丫頭一身典雅衣裙,提了下裙擺擡腳跨過門檻,因身子不适步子有些慢,但這步伐輕慢的反而添了氣質。

“外祖母今兒來早了,瞧這,圓兒都沒做什麽準備呢。”周沅嘴角揚起一個适宜的弧度,不太親熱,也不顯怠慢。

她與老太太自幼便不親,衆多兄弟姐妹裏,她也不得老太太的眼,甚至比起她,老太太喜歡周江江還要多一些。

老太太上上下下的打量她,點頭說:“嫁人了,倒是有些樣子。”

周沅笑了一下,客氣道:“外祖母教的好。”

老太太知道她也就嘴上客氣客氣,實則并不大喜歡她這個外祖母,也就沉默的承了她的恭維,擡頭朝她身後瞧了瞧:“顧大人沒一道過來?”

“他有事兒忙着,圓兒也不好打攪,便先過來陪外祖母說說話。”

其實是周沅特意要顧微涼晚些來,老太太慣來愛數落她,她才不願意當着顧微涼的面被數落。

可這在老太太眼裏可就是另一個意思了,她身為周沅的外祖母,那便是長輩,顧微涼沒陪着周沅一道過來,是不重視周沅,夫妻二人之間并不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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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此,老太太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

她就知道,空有一張好皮囊,既不懂後宅的處事規矩,也不溫柔體貼,能留住男人一時,也留不住男人一世。

老太太擡頭瞥見周沅身後伺候的媽媽是個眼生的,想必是顧家的下人,她就算有話也不好當着顧家下人的面說,只好和着茶一塊将話咽了下去。

只是試探道:“他常常這麽忙着?”

周沅頓了一下,要說忙,他确實是常常忙着,于是她點頭應着:“公務繁忙是在所難免,不過圓兒已經差人去告知他一聲外祖母來了,他再是忙也會空出時間過來與外祖母問好的。”

這話倒是說的漂亮,哄的老太太眉目舒緩了些,不過依舊要啰嗦她:“你身為人妻,要多多體貼關心自家夫君,不得使小性子怠慢了人,這門好親事落在你頭上,是你走了運,要懂得感恩。”

于老太太來說,顧微涼如今的身份地位都是旁人不可及的,整個京城除了皇帝,顧家就是頂好的夫家,周沅這丫頭也不知走了什麽運。

想到這老太太就頗有些遺憾,當初她正找了媒人想給自家孫女與顧家說親,結果媒人還沒送出門,周家那邊就接了宣旨的公公。

老太太嘆了聲氣,罷了,好在周沅這丫頭也叫她一聲外祖母,與泰勒王府也是沾親帶故。

周沅自然不知道老太太心裏想什麽,只敷衍的點點頭,哄的老太太滿意便好。

老太太瞥了一眼她的肚子,意味深長道:“嫁了顧家也別只記得享福,給顧家生個一兒半女才是要緊事。”

周沅面色一僵,覺得腰酸腿疼,她一邊應和着老太太一邊偷偷伸手揉了下大腿,顧微涼一進門就瞧見了姑娘的小動作。

他很快便移開眼看向另一邊的柳家老太太,疏離又不失禮儀的朝老太太颔了颔首:“許久不見老夫人,老夫人身子可還好?”

柳老太太這會兒也不端着長輩的架子,竟是站了起來,笑的那叫個和藹可親,不知曉的還以為顧微涼才是她親孫子。

“好,好啊,上回你與圓兒這丫頭親事辦的急,我又在江南,實在趕不回來,今日瞧着你二人大好,我老太婆這身子自然也好。”

顧微涼笑了下,坐下與老太太話了些家常,不過很快老太太便将話頭給引到她那個不争氣的孫子柳長津身上。

柳長津原在尚書苑做事兒,還是柳家動用了關系才将他給塞進去,誰知這小子短短幾日便犯了錯,竟将禮部新制的龍袍給刮壞了,還是壞在龍眼處。

他又不敢聲張,竟由着禮部的人将那殘次品送進了宮,不僅是柳長津,還牽連了一衆人。

後來查出了柳長津,皇上看在泰勒王府的面上,沒讓他受什麽皮肉之苦,只是罷了官職,至今還在府裏無所事事的呆着。

這件事顧微涼有所耳聞,今日老太太提早來他便大抵能猜出是因為柳長津的事,果然如此。

只見老太太對柳長津爛泥扶不上牆深感無奈,連連嘆着他不争氣,随即一副忽然想起來的模樣,試探的問:“長津這小子是毛手毛腳了些,可到底不是有意的,王爺在皇上面前說不上話,顧大人倒是常常入宮,不知可否為我這不争氣的孫子求上一求,他也不好一直在府裏閑着。”

周沅聞言恍然大悟的挑了挑眉,就說呢,外祖母怎麽突然提早來了,原是為了二表哥來的。

這事于顧微涼來說不過一句話的小事,老太太也沒覺得他會不答應,畢竟兩家如今沾親帶故,說什麽也得幫這個忙。

可誰知顧微涼卻沒立即應下,讓老太太頗有些下不來臺。

他不僅沒應,還扭頭去看那頭喝着茶的周沅,其實顧微涼知道周沅是真渴,今日一早醒來聲音都是啞的,灌了好些水下去,若是仔細聽現在也能聽出一絲不同。

忽然屋裏兩個人都看着自己,周沅動作不由一滞,看了看顧微涼,又看了看老太太。

顧微涼看她手裏的茶盞空了,擡手又給她添了一杯,一邊問着:“外祖母說的,你覺得如何?”

聽他這句話,老太太不禁皺了下眉,這點小事還要問過這丫頭?

倒是顯得她是來求這丫頭的,這讓老太太心下莫名有些不舒暢。

周沅猶豫了一下,這事應是肯定要應的,顧微涼問她,不過是在外祖母面前給她長臉,忍不住得意的彎了下嘴角:“二表哥做事是不謹慎,刮壞龍袍這可是對皇上的大不敬。”

老太太臉色不大好看:“你二表哥早就知錯了。”

老太太心偏的厲害,都是小輩,周沅哪怕是走路步子快了些都要被老太太數落,甚至拿到飯桌上念叨,那些男孩做錯了事,反而輕輕松松就揭過了。

周沅懂事的點點頭,回顧微涼道:“既然二表哥都知錯了,那你幫他在皇上面前說兩句話吧,外祖母可要提醒二表哥,這事不能再犯了。”

老太太難得被周沅數落,免不了臉色難看,但又不好在顧家發作,只好說:“你二表哥會懂的。”

顧微涼讓丫鬟帶着老太太去園子裏散散步,賞賞花,這才将有些僵硬的氣氛給揭了過去。

看着姑娘一臉得意,實在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臉:“就這麽高興?”

周沅目光從老太太的背影上收了回來,一臉委屈朝顧微涼告狀:“外祖母不喜歡我,老是揪着我數落,方才若是見你對我不好,又要說我不是了,可惜她這回算錯了。”

顧微涼倒是有些好奇:“她為什麽不喜歡你?”

說起這個周沅就皺眉:“她說我太嬌氣了,嬌氣的姑娘嫁不出去,嫁出去了也不招人疼。”

顧微涼頓了一下,一本正經的拍了拍她的腦袋安慰道:“是嬌氣了些,不過沒事,我疼着。”

周沅一滞,想起昨日夜裏男人一本正經的在她耳邊說的那些讓人臉紅心跳的話,不由耳尖一紅。

顧微涼伸手逗貓兒似的在她下巴下見撓了兩下:“圓兒在想什麽?”

吳媽媽見狀,低下了頭背過身,欣慰的笑了笑。

顧微涼趁着沒人瞧見,在她腰間輕輕的揉着,小聲問:“還酸不酸?”

周沅一把捂住他的嘴,瞪着眸子說:“你能不能別說話了。”

顧微涼知道她臉皮薄,也沒敢再逗她,眼看賓客就都要到了,再把這丫頭惹急了,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而園子裏那頭,已經病了好些日子,不怎麽出門的孫氏正拖着病殃殃的身子往老太太那兒走,她身邊伺候着的丫頭是吳媽媽安排的,一路攔着,可也攔不住孫氏。

只聽孫氏一臉病容,哭哭啼啼的在跟柳老太太訴苦,尤其是周沅趕走了王媽媽這事,孫氏心裏又惱又火,可也不敢鬧。

趁着這回柳家這位老太太來了,她可是早早聽聞,柳家老太太嚴厲的很,又是個重男輕女的性子,她來教訓周沅,總是有理有據,屆時也賴不到孫氏頭上。

于是孫氏如倒苦水一般,從周沅不請晨安到趕走了王媽媽,還對小姑子顧俪動了手,這會兒人還在暖春閣病着。

孫氏說的實在凄慘,連柳老太太都忍不住肅

起臉,頗為惱火:“當真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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