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尹泉,你還好嗎?”

問這句話的人不是秦朗而是鐘凱文,他看了一眼樹蔭下的秦朗之後便把目光收回,尹泉的心魂卻仿佛被那個男人勾走,自始至終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尹泉因鐘凱文的問話回神的同時,秦朗擡起頭來看到了站在不遠處的鐘凱文和尹泉,他的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尹泉身上,身子站得筆直,像是一尊雕像。

出乎鐘凱文意料的是,這一次尹泉沒有像以往那樣忽略秦朗,跟他離開。她笑着對鐘凱文說道:“你去實驗室吧,我過一會兒再去。”

對于尹泉的話,鐘凱文向來只有一種回答,他勉強笑了笑,說道:“好。”說完便轉身離開。

在鐘凱文的內心深處,他是希望尹泉跟他一起離開的。但是他向來性格溫和,不可能強行要求尹泉跟他走,有時候他也佩服秦朗,因為他連秦朗一半的勇氣都沒有。

鐘凱文離開後,尹泉猶豫了幾秒向秦朗走去,秦朗仍舊保持着原來的姿勢一動不動,但是嘴角卻早已彎起。

隔了三年的光陰,尹泉再一次走向他。有很多很多次,他已分不清是回憶還是在夢裏,尹泉像現在這樣走向自己。他們還在一起的時候,尹泉總有忙不完的事情,他總是等待的那個角色,那個時候他有一輛尹泉專屬的自行車,她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就會像現在這樣走向他。

那些青春的美好的回憶仿佛伴随着尹泉走向他一點一滴地回到他的身邊,待尹泉走近後,秦朗不自覺地向她伸出手。

但是,尹泉卻沒有像往常一樣牽住他的手。

所以,還是不一樣了啊,三年的光陰改變了太多的事情,只是他自欺欺人地告訴自己一切又回到了過去,而過去之所以被稱為過去,就是因為過去是回不去的。

尹泉忽略了秦朗伸出來的手,扭頭看向一旁的實驗樓。秦朗苦笑了一下,讪讪地收回手,說道:“去喝點東西怎麽樣?”

尹泉點點頭,很配合地坐上秦朗那輛拉風的a8。車前的反光鏡裏映出尹泉的臉,有那麽一瞬間,尹泉腦中恍惚,她甚至不敢确定鏡子中那個神色淡漠歷經滄桑的女人就是她自己。

經歷過這麽多事情之後,她早已不再是當年那個青春洋溢神采飛揚的姑娘,連她自己都差一點不認得自己,秦朗又哪裏來的勇氣,認定她還是當年的那個尹小泉。

“你剛才跟姓鐘的小白……咳咳,你剛才跟姓鐘的那小子一起去吃午飯了?”車子啓動後,秦朗打破了兩個人之間的沉默氣氛。

尹泉唔了一聲,表示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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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朗被她這副不冷不熱的态度氣得半死,但是卻不敢發作,只得同樣裝得雲淡風輕,道:“就……就你們兩個啊?”但是他的演技實在不好,這句話說到最後用成了上揚的語調,聽起來十分委屈。

尹泉似乎沒有聽出任何的不對勁,淡淡地說道:“還有胡一梅。”

秦朗這才松了一口氣,當他意識到自己此時嘴角上揚,特沒出息之後,又禁不住在心裏咒罵自己賤骨頭,仿佛只要是跟尹泉有關的心理戰,他就總是輸家。

“你現在還是這麽拼,午飯吃過後都不去休息,實驗室真有那麽好?我看你以後嫁給它得了。”秦朗忍不住皺起眉頭,語氣酸溜溜地說道。

尹泉不禁想起,以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總是因為學生會的活動脫不開身,秦朗就像現在這樣,酸溜溜可憐巴巴地對她說:“學生會真有那麽好?我看你是看上你們院學生會主席了,想嫁給他吧!”

那個時候她總會用兩只手捏住他的兩只耳朵以示懲罰,然後咬牙切齒地告誡他:“我們院學生會主席是女的!”

他一邊痛得龇牙咧嘴,一邊繼續貧:“女的怎麽了?女的跟女的也是可以結婚的。我跟你說,你可得控制好自己,好姑娘本來就不多,你變異了之後還要跟我搶妹子……哎哎哎……就算你把我耳朵扭掉我也一樣帥得天怒人怨好嗎?不要作弊……好,我不說了,疼……姑奶奶饒命!”

呵……那個時候啊!尹泉可從來都不是他的對手,但凡打嘴仗從來沒贏過,最後秦朗都是屈服在她的武力鎮壓下。

那真是一段讓人想忘卻無論如何都忘不了的美好時光……

當尹泉意識到自己唇角微微上揚,腦海中滿是對過去的回憶時,她立馬對自己叫停。沒有人比尹泉更明白,記憶的閘門不可以輕易打開,不然,過去的一切就會像洪水猛獸一般侵襲她的腦海,她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很有可能會受到影響。尹泉搖下車窗,微風拂過她的臉頰,将她腦海中剛剛萌動的記憶重新帶走。

尹泉笑了笑,說道:“導師留了不少任務,不蹲實驗室不行的。再說了,嫁給實驗室也不錯啊,最起碼房子有了,設施也不錯,有空調還有小白鼠做寵物。”

秦朗接口說道:“你說的這些我也有啊,不僅有房還有車呢,而且好皮相多養眼,你也考慮考慮嫁給我呗。”

秦朗的話一說出口,車內的氣壓本來就不高,現在更是低得讓人大氣都不敢喘,秦朗故作鎮靜地繼續目不斜視地開着車,心頭卻亂得砰砰直跳。

“秦朗,”尹泉嘆息了一聲,說道,“你知道這是不可能的。”

“為什麽不可能?!”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你不愛我嗎,還是我對你的愛你感知不到?明明我們兩個彼此相愛,為什麽不可以在一起?秦朗有太多太多的話想說太多太多反駁她的問題想問,可是他不願意讓她難受。

秦朗當然也知道橫亘在他跟尹泉之間的是什麽,可是在他看來那都是可以解決的問題。然而尹泉當年連試都沒試一下便放棄了,她甚至都不肯給秦朗一個機會。

是誰說的,兩個人沒有在一起的原因就是不夠喜歡,其他的都是借口。

所以,真正的答案是尹泉對秦朗喜歡的不夠,所以拿那些在他眼裏可以解決的問題當做搪塞他的借口嗎?

如果真是這樣,他愛了這麽多年又是為了什麽?

每次面對這樣的秦朗,尹泉都不知道說些什麽。他太理想太沖動甚至太單純,她根本沒有辦法讓他站在她的角度考慮問題,所以她只能放棄,只能無奈地看着他:“秦朗……”

秦朗明白這兩個字的意思,每當她用這種不耐煩的語氣跟他講話時,他都很清楚地知道這個話題已經到盡頭了,再談下去她可能就會跳車走掉。

“光天化日的,你們孤男寡女的共處一室……”秦朗斜着眼睛通過車前鏡觀察着尹泉臉上的表情,繼續唧唧歪歪,“精力旺盛熱血沸騰……”

尹泉==無語地打斷了他:“秦朗,你腦子裏不要總是那些龌龊的想法好嗎?你以為所有的男人都像你一樣嗎?”

秦朗當即反駁:“我怎麽龌龊想法了?我想什麽了?我說的是事實!再說了,我怎麽了?我堂堂正正光明磊落哪裏不比那個只會暗地裏使壞的小白臉差了?”

尹泉突然別過臉去,小聲說道:“你自己知道。”

尹泉難得像現在這樣講話的時候底氣不足,尤其是他們分手之後她跟他講話的時候都像是在跟敵人談判。秦朗忍不住扭過頭去,只見微風吹動着她的發絲,她小巧可愛的耳垂呈近乎透明的紅色。

是想到了什麽,才會讓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尹博士也羞紅了臉?

秦朗看得癡呆的同時也不由得想起,那些個光天化日他們孤男孤女共處一室的日子,同樣炎熱的夏天,同樣有聒噪的蟬鳴,同樣精力旺盛熱血沸騰,他擁着她柔軟的身體……

一時之間秦朗只覺得喉頭發緊,明明沒系領帶,卻覺得脖子裏有條帶子勒得他喘不過氣來,尤其是眼前的她安靜得異常,讓他忍不住想要将她擁在懷裏。

他想起他們在一起的時候,她也是這個樣子,他厚着臉皮欺負她的時候,她小聲嘟囔他流氓,他繼續厚着臉皮問她,他怎麽流氓了,她就紅着臉說:“你自己知道。”每當這個時候他都會奸計得逞地嘿嘿笑,他都忘記自己有多喜歡玩這個小把戲,看她惱羞成怒看她臉紅撲撲的像只紅蘋果了。

有誰知道精明能幹的尹博士也會有害羞得像只小白兔的時候。

還有他無意間惹她生氣的時候,他一臉無辜地問她怎麽了,她總是丢給他一句,你自己想去。一直到他想得腦袋都快爆炸,把坑她的日常小事都一五一十地招出來了,她才會暴跳如雷地宣他的罪判他的刑。

有誰知道爽朗大方的尹博士對自己的男朋友那麽小心眼,而且像猴子一樣精。

這所有的所有,尹泉所有不為人知的另一面原本是屬于秦朗一個人的,可是後來的後來,他卻淪落到只是她生命中一個再平凡不過的過客。

當年的記憶有多甜蜜鮮活,如今的他就有多麽痛不欲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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