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第三個替身：我不是我

那天，蘇曉辛喝了很多酒。

照顧了沈斯卓很久，不知道是不是生出了些感情，決定要離開的時候，竟然有些舍不得。

那時候沈斯卓的眼睛并沒有完全恢複，但已經能看到一個模糊的虛影，醫生給他開了藥，并預言說很快他就可以恢複如初。

膽小畏縮不敢坦白的蘇曉辛，除了悄咪咪、灰溜溜地逃走之外，想不到別的更好的法子。

就是因為內心糾結，所以才喝了很多酒，雖然他的酒量很不錯，但還是有些醉了。

平時就是個話痨的他，臨別前更是絮絮叨叨、絮絮叨叨地跟沈斯卓說了很多。

從他混亂的生活習慣，說到他悶不吭聲的個性。

“你啊，要學會表達，懂得發洩你知道嘛？”

醉醺醺的蘇曉辛搖晃着去拍沈斯卓的肩膀，用老大哥的口氣教育他：“就好像你被那對狗男女給騙了的事情吧，對、沒錯，就是狗男女，就算是……我也要罵。混蛋，過份！接着說……說到哪裏了？對，你被騙了，心裏肯定是又憤怒又難過的，那……你就應該發洩情緒。可以爆粗口罵人，可以摔東西，不行買個沙包寫上那對狗男女的名字，一頓拳打腳踢。再不行，你就指天罵地地痛哭一場。”

說着話，蘇曉辛擺正了晃晃悠悠的腦袋，認真打量着沈斯卓，說道：“你是不是……不會哭也不會笑啊？不對，我想想，你好像笑過，雖然笑得就跟做賊似得不敢讓我看見。但是哭……我沒看見過，你會嗎？”

沈斯卓的眼睛沒有焦點，但卻很努力地去描繪蘇曉辛的模樣。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蘇曉辛的問題聽進去。

蘇曉辛看他這幅樣子，忍不住湊近了，在鼻尖和鼻尖距離只有十多厘米的地方和他對視，吐着滿嘴的酒氣像是很認真，又像是在說夢話一樣說了一句：“要是你學會流眼淚，說不定我就永遠也不舍得離開你了……”

時光交錯恍惚，蘇曉辛再次分不清楚現實和幻境。

沈陌……到底是不是沈斯卓？他又是不是蘇曉辛？

那個小君……又是誰？

沈陌抱了他許久，才慢慢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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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坐到蘇曉辛身旁，把早餐一一放到眼前。

“吃吃看，喜不喜歡？”

蘇曉辛看着火候剛剛好的金黃煎蛋和切得整整齊齊的吐司三明治。

心裏忐忑着，顫顫巍巍伸筷子夾了煎蛋，咬下一口。

這一瞬間他下了判斷，這一定不是沈斯卓。

就算從沒看見過，但好像很容易可以想象出來，沈斯卓如果下廚做煎蛋，垃圾桶裏那塊黑乎乎的東西，就會是雞蛋的下場。

假的而已，都是假的。

蘇曉辛努力安撫自己受到驚吓的小心靈，忐忑地吃起早餐來。

吃着吃着他的思維又開始發散。

話說，這虛拟世界裏的科技可真夠發達的。

他分明是一個機器人，居然有感覺有味蕾，還能吃東西。難道他身體裏有人造的消化系統？

那……蘇曉辛把目光轉向了自己的手背皮膚上。

要是在這上面劃上一刀，裏面會不會有血流出來？

如果有的話，那是不是就說明，機器人也是有心的？

而這個有心的機器人裏，裝着那個叫小君的人的感情，所以他才會覺得心痛？

一邊胡思亂想，一邊吃完味道不錯的早餐。

再擡頭時就看見沈陌牢牢望向他的目光，如蛛網一般密不透風，又如烈陽燦爛耀眼。

蘇曉辛心頭猛地一跳，竟被沈陌的眼神灼到了一般。

“我……我吃完了。”說着話，他順手就去收拾餐盤餐具，完全出于習慣。

沒等起身卻被沈陌握住手阻攔。

“你又不愛做家務，坐着吧，我來。”

蘇曉辛：“……”

他不愛做家務？

好吧，說實話是有點不愛做。

但這不代表他不會做，正相反，他做得特別好。

不管是炒菜做飯，收拾房間，還是清掃死角衛生，他都做得有模有樣，井井有條。

這一點沈斯卓是知道的。

所以說那什麽□□小三系統，完全就是多餘嘛，他要是真想照顧誰，壓根就用不着機器來動手。

但如今這沈陌要心疼他的小君，不讓他幹活受累。

蘇曉辛小小地掙紮了一下，還是從善如流了。

反正是世界嘛！替身嘛！

随波逐流喽，他還能反抗咋滴？

這麽想着，頓時又有些蔫耷耷。

蘇曉辛随意地低下頭，撥弄自己手腕上的控制器。

撥弄着撥弄着，一時好奇心起，他擡起手腕仔細放到眼前研究起來。

倒也不複雜，手表的表盤上只有簡單的幾個按鈕，只是沒有标識，不知道是做什麽用的。

蘇曉辛擡眼瞅了瞅沈陌，見他正在那邊背對着自己收拾廚房。

吞了吞并不存在的口水，蘇曉辛伸出了一根手指頭，在表盤自己看着順眼的一個按鈕上，輕輕按了下去。

“嘀”的一聲在他腦子裏響起。

“機器模式轉換，□□3.0系統重啓。”

蘇曉辛暗叫一聲糟糕，之前這個系統不是出問題了嗎？一個勁兒地在自己耳朵邊唠唠叨叨，還因為一個“死”字把自己給電倒。

蘇曉辛忙要再按一下，把這小三系統給關掉，忽然腦子裏的機器音又說起了話。

“請選擇□□類型：賢惠型輕請按1，可愛型請按2，野蠻霸道型請按3，女王傲嬌型請按4，妖冶型請按5……”

蘇曉辛：“……”

啥子？居然還有這麽多類型可以選擇？之前他怎麽不知道？

哦，對，這個控制器是在“主人”沈陌手裏的，所以選擇權自然也是在沈陌手裏。

只是沈陌沒有選，反而把控制器戴在了蘇曉辛的手腕上。

蘇曉辛聽着那些選擇類型，不自覺地舔了舔嘴唇。

如果在現實世界裏，他能有這樣一個機器人就好了。

當然，性別一定要是女的才可以。

不過這個設想并不能成真，現在他身處世界，并且他才是那個供人選擇的機器人。

蘇曉辛眼珠子轉了轉，心想第一個世界、第二個世界他都沒有自主意識控制權，難得到了這個世界能夠清醒着，哪怕受了沈斯卓的威脅，但也不用那麽乖乖巧巧的吧？

玩一下，又有什麽要緊？

正動着念頭，就聽提示音裏繼續說道：“武林高手型請按9……”

蘇曉辛二話不說，在表盤上浮現出來的虛拟數字鍵上，幹脆利落地按下了9鍵。

“叮咚，□□3.0武林高手模式，現在啓動。”

随着腦海裏豪情壯志的武俠bgm響起，一股熱乎乎的暖流，從蘇曉辛的腹部滾動着流遍四肢，身輕如燕的感覺慢慢充斥起來。

蘇曉辛：“……”

這難道是傳說中的丹田內力，真氣運行？

蘇曉辛慢慢站起身，試着朝前邁出了腿。

“嗖”的一下。

蘇曉辛再回神，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大大的落地窗前。

分明剛才他還在餐桌旁來着。

蘇曉辛興奮地睜大了眼睛。

他伸出手，推開了窗。

“小君！”

他聽見身後沈陌的叫聲，卻不管不顧，輕輕縱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上樹、上房、飛檐走壁。

蘇曉辛笑得像個二傻子。

他站在別墅房頂尖尖的一個拐角上，負手而立，風聲呼嘯着從他的耳旁吹過，彷如千軍萬馬的厮殺。

豪氣滿懷。

蘇曉辛忽然就起了別樣心思。

他為什麽要那麽委屈自己，又又又當什麽狗屁替身，結局恐怕也不會太妙。

當初他到體驗世界想要體驗的，不就是快意恩仇的極致人生嗎？卻因為是不花錢進來的“志願者”，所以被區別對待，一而再再而三地成為了別人的替身。

那麽，現在呢？

他就這麽跑行不行？

反正沈斯卓說的是要他再到世界裏來一次，也沒說一定要在世界裏陪着他，寸步不離吧？

其實他的奢求也不高，就是憑借這一身飛檐走壁的本領，去行俠仗義，圓一回大俠夢就可以了。

這麽想着，蘇曉辛垂頭，去看了站在院子裏仰望着他的沈陌，酷酷地扯了扯嘴角，正要來一句特別裝逼的：“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後會無期！”

卻忽然看見沈陌擡起了手腕，在一只和蘇曉辛手腕上一模一樣的手表控制器上，做了個馬上就要點下去的手勢。

蘇曉辛：“……”

夢想破滅得太快、太突然。

蘇曉辛被關閉了系統，一動不動維持了裝逼的姿勢，直到沈陌走上樓，攔腰把他抱了下去。

直接去了離樓頂最近的二樓卧室。

沈陌把人放到了床上，然後一臉無奈地站在旁邊看着他。

“小君，你總是這麽調皮，可讓我拿你怎麽辦才好？”

蘇曉辛瞪着大眼睛，雖然說不了話，但還是極力表達出“你這不是已經把我辦了麽！”的不滿。

這種不滿蔓延，慢慢勾出了蘇曉辛的無限委屈。

第一個世界，被當成他哥，第二個世界，被當成他姐。

第三個世界更直接，直接被當成了已經死去的“他”。

他蘇曉辛除了有個犯糊塗的姐姐之外，又做錯了什麽，招誰惹誰了，要被這麽對待？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麽。

三個世界，三個都是替身。

而且這個世界的主人公直接用了沈斯卓的姓和外表。

等等，那個心理醫師怎麽說的來着？

排遣不良情緒，治療心理創傷？

排遣誰的？治療誰的？

一剎那福至心靈，靈光乍現。

一個念頭在蘇曉辛腦海裏清清楚楚地浮現了出來。

沈斯卓……他在現實中，失去了最心愛的人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