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三個替身：我不是我

沈陌拉着機器人，一路都沒有把手松開。

蘇曉辛從背後看着沈陌的背影，恍惚中覺得沈陌和沈斯卓徹底融合成為一個人。

一個孤單的，寂寞的人。

他從前倒是從來沒想過，在他不聲不響突然離開之後，沈斯卓會不會有些難過和失落？

不止是因為他沒心沒肺，更因為他怯懦地不敢去多想。

如果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是不是還會選擇縮頭烏龜一樣懦弱地逃離？

還是勇敢地坦誠他的身份，任由沈斯卓憤恨怒罵，冷眼相對？

這時候的蘇曉辛突然覺得，就算說明真相，好像也沒那麽可怕。

“沈……沈……”機器人發出極為艱難地聲音，是蘇曉辛費盡力氣，控制着機器人發出的聲響。

聲音像是硬生生擠出來的，低啞難聽，不仔細的話估計都聽不出來。

但前面的沈陌卻一下子頓住了腳步。

蘇曉辛再次努力，想要趁着機會說些什麽。

哪怕……說句對不起也是好的。

一時之間，蘇曉辛甚至忘記了自己身在世界中的身份。

從未有過的想要坦誠的心思如此強烈。

坦白一切的一切，然後或許還可以問問他，需不需要在他傷心難過，寂寞孤單的時候陪陪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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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莫名湧起得濃濃憐惜也好，是愧疚造成的補償心理也罷。

蘇曉辛就是想要親近沈斯卓，給予他安慰。

可是……被系統抛棄的他實在是能力有限，剛剛那兩個字仿佛就已經耗掉了他好不容易積攢起來的力量。

沈陌頓住身子像是在等待。

可等了半天，他什麽都沒有等到。

眼眸中最後一點光彩也消失。

他慢慢轉過頭，看向機器人的眼神一片清冷，令人驚心的平靜。

他靠近，輕輕将機器人擁抱住，聲音還是輕柔的，只是沒有半點溫度。

“小君，我真的很沒用，像從前一樣沒用。留不住你，也破解不了李誠變态的自毀程序。”

“不過，沒關系。這麽沒用的我，以後會一直陪着你，永遠都不分離……”

說着話，他放開機器人，擡手一點一點輕柔撫摸他的臉頰，最後又停留在耳垂那裏。

那是可以通過沈陌的指紋，控制機器人賴關機的一個開關。

片刻後，蘇曉辛連同沒了靈魂的機器人，一起陷入黑暗的沉睡之中。

這一次，蘇曉辛并沒有睡過去多久，在沈陌抱着機器人回到別墅，把他放到床上，解他衣衫紐扣的時候就慢慢清醒過來。

蘇曉辛發覺自己甚至不需要再借助機器人的眼睛，就可以看到周圍的一切，看清楚沈陌的表情和動作。

他依舊平靜得像一潭死水，手上動作一如既往地輕柔，正一個一個解着機器人的襯衫紐扣。

如果是平時，蘇曉辛一定會想歪。

但如今他卻沒有半點旖旎的心思。

他覺得不太對勁兒。

沈陌太過很平靜，沒有溫柔，沒有哀傷。

像是已經料定了結局。

扣子全被解開，露出機器人的整個胸膛。

沈陌再次拿出他的那個小黑盒子，觸發機器人心髒位置的特級防護裝置。

這次沒有警報和機器的提示音，有的只有極為輕微的倒計時“滴答”聲。

蘇曉辛自然聽到那個李誠的話，但這時候他才徹底明白了什麽。

一番沒有血腥，只有各種冷硬碰撞的工具聲地操作之後，沈陌小心翼翼地從機器人胸腔裏取出了一個罩在玻璃罩子裏面的血紅色心髒。

罩子不是用來保護它的，而是用來束縛和控制，裏面條條導線和一個閃爍的晶片可以說明所有問題。

蘇曉辛終于懂了，這是莫小君的心髒。

所以，沈陌并沒有把機器人當成替身。

因為他就是莫小君。死後，被重新改造成機器的莫小君。

那麽，誰來告訴他，他蘇曉辛在這裏面，到底算是怎麽回事？

他是誰？他甚至連替身都不是嗎？

只是前來看一場戲？

一場悲傷的戲。

誰他麽地要看戲？

要看戲去劇院，什麽國産歐美熱血溫馨，哪一個不比這個強？！

蘇曉辛有些怒了，可他依舊無能無力，掙脫不了走不掉，只能眼睜睜地看着。

沈陌像捧着絕世珍寶，小心翼翼把莫小君的心髒放到一旁，然後又從旁邊一個精致的小盒子裏拿出一個晶片來，埋低頭放到了機器人空蕩蕩的心口位置，安裝了起來。

這一次耗費的時間沒那麽長，很快沈陌開始為機器人重新關閉胸上的開口，為他穿起了衣服。

最後，他把控制器戴在機器人手腕上，像他為他做早餐那天一樣。

然後，他将機器人抱起來，往外走去。

下了樓出大門，走到那天他把機器人撿回來的那一處欄杆旁，輕輕将機器人放了下來。

最後，他将另一個手裏拿着的資料袋放到機器人手裏，這才擡起頭，靜靜地凝望着機器人那張跟莫小君一模一樣的臉，伸出了手，輕輕撫摸了一下。

“小君之前的證件都在我這裏，我并沒有去警局注銷。現在，我把他交給你。你的中央處理器我也幫你換了，換的是我編寫的程序，你會想小君一樣，善良，可愛……”

“我設定了自動啓動，用不了多久你就能自己活過來。”

“幫我們好好活下去。”

說完，沈陌幹脆利落地收回手，毫無留戀地轉身進了別墅。

蘇曉辛抓狂地發現，他的意識還被封在機器人身體裏。

他不能回頭不能動，連沈陌的背影都看不見。

就只能像個傻子一樣，呆呆愣愣地站在那裏。

不知過了多久，身後開始映出火光，還有慢慢變得灼人的溫度。

接着響起變得嘈雜的人聲。

再然後是遠遠傳來的消防車警鳴。

就在這時，機器人的身體深處終于傳來“叮咚”的機器音。

“開機中……”

一分鐘後，蘇曉辛終于可以控制機器人的身體。

他覺得這具新生的機器人好像是鏽掉了，導致他轉身回頭的動作僵硬而又遲緩，仿佛用上了畢生的力氣。

但不管怎麽說，他還是回過了頭，看到了身後的一片火海。

火光熾烈耀眼，光芒直沖天際。

“沈陌？”蘇曉辛喃喃叫了聲。

回應他的只有烈烈風聲和火焰的爆裂聲。

蘇曉辛怒從中來，沖着大火中的別墅嘶聲狂喊。

“沈斯卓你個王八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