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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醫生，她怎麽樣了？”天寒阻住剛從手術室裏出來的醫生，焦急地問，他們已經等了整整一個晚上了，得到的都是不确定的回答，再等下去，恐怕有人就要發瘋了。

“好了！”醫生的表情像是松了一口氣，他說，“現在病人體內的子彈已經取出，而且病人的傷口已經不再流血，也就是說，病人已經度過危險期了。”

“真的？太好了！”所有人都雀躍了他們歡呼起來。

見他們這樣，醫生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他的衣襟已經完全被汗水濕透了。事實上，他曾醫治過不少比星海傷得更嚴重的病人，對于這種傷口的處理，他早已得心應手了。然而這一會回，他卻碰到了真正的難題：本以為取出子彈後就沒事了，可是誰料到，星海傷口處的鮮血怎麽也止不住，更糟的是，她的身體對所有的外來藥物表現出異乎尋常的排斥，當時的情況真的讓他心驚膽戰。

好險，血終于是止住了，星海也終于擺脫了生命危險，但是，醫生卻怎麽也欣慰不起來，他沒有忽略她身上存在的另一個問題。

天寒，世傑，星語三人坐在醫生的辦公室裏，等待醫生的結論。

“醫生，叫我們過來有什麽事嗎？”天寒開口問道。

“怎麽說呢，總之，病人的身體狀況恢複得很好，再過幾天就會醒了。”醫生說着，忽然，他的神色凝重起來，“但是，她的全身檢查報告顯示出，她的腦部有幾股特殊的氣流在相互撞擊，她的視神經受到沖撞的刺激，導致□□衰竭……”

“等等，什麽意思，我二姐她怎麽樣了？”世傑打斷了醫生的長篇大論。

“唉！我就明說吧，病人的眼睛已經失明了。”醫生無奈地說。

“什麽？”三人驚跳起來，直直地逼視醫生的眼睛，“你說什麽？”

“病人的眼睛已經失明了。”醫生重複道。

“你……你是說星海她……瞎了？”星語怔怔地問，淚水無聲無息地從她的眼角流下。

“是的。”

“不，不會，不會的……你胡說！我不會相信的！”世傑激動地站起，奪門而去。

“世傑！”

“世傑……”

星語和天寒也跟着追了出去。

“不——！”天臺上，世傑縮在牆角，緊擁着自己的膝蓋，低低哭泣，“天！你不能這樣對我二姐，她從來沒有做錯什麽，你不能這樣對她，不可以！我不允許，決不允許你這樣做——”他用力地捶打着天臺的護欄，完全不去理會拳頭傳來的陣陣疼痛。

“世傑……”星語追上來後，看到世傑的痛苦失控的這一幕，她很擔心，更有些不知所措，一心想上前安撫受傷的他。

“表姐，随他去吧，他已經壓抑太久了，讓他發洩一下也好。”随後追來的天寒伸手拉住了星語。

“可是他……他會受傷的啊！”星語憂心地說。

“讓我來吧！”天寒用眼神示意她安心，然後大步向世傑在護欄之間，讓世傑的拳頭落在他的身上。

世傑先是一怔，接下來便毫不猶豫地捶向天寒，天寒也不客氣地同世傑對打起來。他習過武，總能在不傷害世傑的前提下輕易化解世傑的攻勢。兩人對打了好久，直到世傑累得氣喘籲籲，全身大汗淋漓。

“發洩夠了吧，現在舒服一點沒有？”天寒遞了條濕毛巾給世傑。

“……”世傑無語，接過毛巾，胡亂地擦了一下汗漬涔涔的臉，靠着護欄，默默地仰望青天。

看着依舊落寞的世傑，天寒無奈地搖頭，畢竟，世傑的心不是他能控制得了的。

“世傑，你可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星海最牽挂，最放心不下的人就是你啊！星海一直都是一個自制力很強的女孩，就算天塌下來，她都可以冷靜到面對，可是那一天，你失蹤之後，她急得都哭了，知道你被綁架以後，她不顧一切地前去救你，心裏一直擔心的是你有沒有受到傷害。”天寒語重心長地說，“為了讓你高興，她總是竭盡所能地幫你達成心願，為了讓你過得輕松自在，她一個人承擔了家裏所有的重擔，為了保護你和家人不受傷害，她夜夜苦練武術。她做盡這一切，為的是什麽，為的是營造一個沒有痛苦沒有悲傷的家庭，為的是讓你能夠開開心心地活着，她希望你的世界裏永遠充滿陽光，你能明白嗎？”

“我怎會不明白啊，表哥！”世傑痛苦地閉上眼睛，“就算我是傻子，也明白二姐對我的好啊。可是我要怎麽辦才好，已經回不去了，從前那快樂無悠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啊！”

“世傑……”

“看不見了……真的看不見了嗎？二姐該怎麽辦？怎麽辦……”世傑兀自喃喃自語，“不可以！二姐不會看不見的，她不會瞎的！”他雙手捧着腦袋，始終不願始終不願承認這一切。

“世傑，你別這樣……”

“表哥！”世傑忽然抓住天寒的胳膊，很輕很輕地說，“表哥，你相信我，我二姐是不會瞎的，她只是身上受傷，怎麽會牽涉到眼睛呢，對不對？醫生說的都不是真的，那個檢查也可能是錯的啊，等二姐醒過來，就什麽事都沒了，你相信我好不好？”

“世傑……”

“好了，你別說了，我不要聽，總之你們就是不肯相信我是不是？我會證明給你們看的！只要等二姐醒來……”得不到天寒的回應，他一把将天寒推開，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天臺。

“天寒，世傑他還好吧！”星語擔心地看向世傑遠去的方向。

“他還是想不通，還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我勸不了他。”天寒無奈地搖頭，苦笑。

“那我們怎麽辦？”

“看來，能勸慰得了世傑的只有星海了，也只有她，可以讓世傑冷靜下來。”

“星海？可是她自己……她如何承受得了着這樣的打擊？”星語好擔心星海會受不了，想到星海将要面對的痛苦，她難過地落下淚來。

天寒沉默了，他也想過這一點，星海，她可以接受這一切嗎？她能熬得過來嗎？可以的吧，他想。她一直這樣堅強，應該沒有什麽能打倒她的吧！他淡淡地說：“我相信她！”然後，也轉身離開了天臺。其實他也不确定，星海再怎麽堅強，終究只是一個女孩子，試問，有哪個女孩子可以接受着眼點打擊呢？不過，星海不是一般的女孩，她有着太多其他人所沒有的特質，那麽，就相信她吧，如今，他也只能相信她了。

謝雲濤守在星海身邊，撫着她蒼白瘦削的臉，心痛地說：“為什麽總是這樣，每次都獨自承受所有的事，到最後總把自己弄得傷痕累累，何苦呢？”他執起她的手，輕吻了一下，痛苦地垂下濃眉。

這時，房門被輕輕打開，世傑走進來，小心地關好門，挨近謝雲濤坐下。

“雲濤哥，我二姐怎麽樣了？”

“放心吧，她沒事了，醫生說過了嘛，過幾天她就會醒的。”雲濤看到世傑憔悴的面容，便伸手攬過他的肩，安慰道。他本想說更多的話讓世傑安心，卻忽然注意到世傑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他擔心地問：“世傑，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我沒事，只是覺得自己可能是一個不祥的人，總是給家人招來厄運……”

“你說什麽？”世傑的聲音很輕，雲濤沒有聽清楚。

“沒什麽。”世傑搖頭，突然，他掉頭仔細地盯着雲濤的眼睛，很認真地問，“雲濤哥，你喜歡我二姐嗎？”

“什麽？”雲濤愣住。

“你，喜歡我二姐，是嗎？”

“我……是！我喜歡她！”回神後，雲濤堅定地回答。

“有多喜歡？”世傑追問。

“我想，我是愛上她了。”雲濤輕聲嘆息，“見到她受到傷害，我的心會比針紮還難受。如果可以，我願替她承受所有苦痛，做她一輩子的避風港。可是我知道，她不會接受，她不願依賴任何人，她的心不會為任何人而開啓。我愛她，卻不能保護她，有什麽用呢？”

兩人不再言語，靜靜地守侯星海。

“雲濤，你出來一下。”天寒的扣門聲打破了病房裏可怕的沉寂。

“學長，什麽事？”雲濤跟着天寒走到了外面的走廊，見到殷紹揚，孟青文還有于世傑都聚在那兒，心裏有些奇怪，更多的卻是不安。

望着大家關心而焦慮的面孔，天寒壓低了聲音，用最平靜的口吻将醫生的話說了一遍，然後，不等他們什麽反應，便匆匆地走開了。他不想再多作任何解釋，也不想浪費唇舌說那些安慰的話語，所有的事情就讓他們自己去接受吧，他已經很累了。此時，他的心中是一片寂然，他只想找一個清靜的地方理理自己的心緒。

世傑的頭靠着床沿，他把玩着自己的衣角，無聲地望着窗外，眼中彌漫着的盡是凄然。窗外，輕風卷起飄飛的樹葉，枯黃的落葉紛紛揚揚地掠過他的視線，又飄悠地慢慢沉下，似在宣告生命的終結。他倦了，怠了，他的視線定格在遙遠的天際，他的神色空茫而落寞，寒冷和恐懼侵占了他的意識，撕扯着他冷寂的心，他覺得好累，好累……

“痛……媽……”微弱的□□從星海口中傳出，同時拉回了世傑飄遠的心神。世傑深望着星海變化的面龐，想起這麽多年二姐和他相處的一點一滴的事情，他的心泛起一陣陣苦楚。二姐從來不是一個感情熱絡的人，從前他就知道，她對所有的人和事都表現地很淡漠，從不會對任何事感到好奇，也不會在意別人對她的看法，仿佛所有的事都和她無關。

然而對他，二姐卻總是毫不吝啬地給出關懷和呵護。他不開心時，她會安靜的聽他訴說心情，然後她會做盡一切使他快樂，令他開心，即使再苦再累，也從不抱怨一個字。爸媽出車禍以後，二姐為了讓他少受些痛苦，自己一個人面對了所有的問題，扛起家中的一切負擔不說，還要時時顧及他的感受，她從沒喊過一聲“累”。二姐這般待他，無怨無悔地為他奉獻一切，而今又為他身受重傷，可是他呢，他又為二姐做了些什麽？他帶給她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操心和疲憊。為什麽？為什麽會這樣？二姐才大他兩歲啊，憑什麽要她為了他承受這麽多的苦？

“世傑，你還好吧！”星語端着茶碗走進來，看到世傑這麽安靜地坐着，她有些擔心，怕他一個人胡思亂想。

“大姐，我沒事，剛才的事是我錯了，對不起，我不該讓你和表哥擔心。”

“沒關系，你能想通，我真的很高興。”

“大姐，我想先回家一趟，把自己清理幹淨，這樣，等二姐醒來，就會看到一個幹淨清爽的我了，我知道，二姐喜歡看到我堅強勇敢的樣子。我走了。”世傑站起來，說完這句話後便走了。

星語在星海旁邊坐下來，望着星海蒼白憔悴卻不乏美麗的臉，輕輕嘆息。星海，妹妹，你現在還好嗎？你那麽美麗，那麽善良，可是上天卻吝啬得不肯給你一點點的快樂，還讓你吃這麽多的苦，我不知道這是不是就叫做不公平，但是現在你可以欣慰了，上蒼并沒有将你遺忘，它給了你一個乖巧而又懂得心疼體貼你的好弟弟，還有幾個那麽關心你的好朋友，有這些，就夠了。你不快樂，我知道，你的眉宇間總是透着淡淡的落寞和哀傷，我甚至懷疑，你是否從未真正地開心笑過。我不是一個好姐姐，可是我希望你快樂，就像你希望世傑快樂一樣，不管過去你遇到過什麽事，那些都已經過去了，所以，快樂起來吧，快樂起來，就算是為了世傑，為了我也好。

“媽媽，不要走，別丢下星海，星海好怕！”夢中，星海的記憶回到了八年前：那一年，她眼睜睜地看着媽媽毫不留戀地将她送到別人家裏，頭也不回地離她而去；那一年，她被一個陌生的男人（她現在的爸爸于萬山）帶到一個陌生的家，害怕，恐懼如惡魔一樣襲向她，她夜夜低泣，卻終于沒有人來将她救黩，從此，年幼的心被蒙上一層濃濃的霧霭，漸漸地被封閉起來，不再關心周圍的人和事，不再對人生充滿幻想，不再快樂。

“媽媽……”晶瑩的淚珠順着她的眼角緩緩滑下。八年前的痛讓她至今無法忘懷，只是被她封鎖在記憶的深處，而今，記憶的閥門被打開，那絕望錐心的痛楚再一次侵蝕折磨着她的心，讓她感到了徹骨的寒冷。

“不要哭，星海，別哭……”星語一邊擦拭着星海的淚，另一邊，她自己的淚也止不住地落下來。她從不曾見到過星海的脆弱，在任何人面前，星海都是一副堅強，冷然的樣子，無論遇到什麽事，她都不曾倒下過，可是，現在的星海，卻象一個被抛棄的孤帆在風中輕輕搖曳，無人問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