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在以往,封白不是沒有設想過有這種可能性,但趨于微乎其微的幾率并未正視過這個問題,而如今再看,卻是莫大的諷刺。

舔了舔幹燥的唇,封白眯起眼,輕輕叩響了病房的門。

前來開門的人是蕭母,她看到來人時愣了一下幾秒,慌慌忙忙把人迎了進來。雖然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蕭厲看他的眼神依舊陌生的令人不安。封白心一點點沉了下去,他在病床前坐下,用平穩的語氣簡打了聲招呼,後者只是愣愣的看着他,迷茫的目光中透出幾分厭惡,到最後甚至十分不給面子的撇過頭,扯着還未痊愈的沙啞嗓音問:“他是誰?”

蕭母心疼好好的兒子變成了這樣,連忙開口想要解釋,卻被封白制止了:“我們是朋友。”

蕭厲皺起眉:“我一看到你……就頭疼。”

封白嗯了一聲:“我們之前有發生過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過已經過去了。”他望着對方的眼,試圖從中找出一絲熟悉的痕跡:“你記得徐子宴麽?”

“高中同學……怎麽了?”

“沒有,我只是想知道你還記得多少。”封白笑了笑,有些勉強:“那你還記得……凱利嗎?”

這兩個字一出,蕭厲整個人都木了,像是陷入了某種可怕的記憶,他開始大喊頭疼,吓得蕭母連忙叫來了護士,一片混亂的場面中,封白默默來到了走廊。他靠在牆邊站了好一會兒,從口袋裏掏出一根煙含在唇間,深深吸了口氣。

薛哲那個烏鴉嘴……倒是什麽也讓他說中了。

封白說不清現在的自己是一種什麽樣的心情,憤怒?不甘?那是肯定有的,而更多的卻還是不可思議,他的傲慢本能的抗拒着這個真相……十七年的相處,成了一句簡單到殘忍的他是誰,封白不覺得傷心,他只覺得失望。

像是一幅精心描繪的畫,在即将成稿的瞬間被人扯成碎片,就算下一張畫的再好,也不會是原來的那幅畫了……

蕭母在這時候走了出來,委婉的說希望他最近不要再來了,自己會努力給兒子做思想工作……封白簡單應了兩句,卻是道:“最近還是不要刺激他了,您就當我從沒來過。”

“這樣、這樣不好吧……畢竟是你……”

“沒關系,先等他恢複完全了再說。”封白意味深長的笑道:“我們會再見面的。”

他一邊說着,放在口袋裏的手指卻緩緩曲起,将煙盒捏了個稀爛。

接下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裏,封白從對方的生活中徹底消失,一直到蕭厲出院,他都沒再來過一次。眼看着兒子一天天康複,蕭母覺得愧疚的同時又想起封白之前說過的話,糾結來糾結去,實在忍不住提起一次,又把蕭厲刺激的暈了過去,吓得她只得作罷。

除了徹底的遺忘封白之外,其他事情蕭厲倒還清楚得很,但難免産生些差錯:比如說,他記得自己出國是為了考研……

蕭徹心疼兒子,早早就替他聯系好了最好的教授——當然了,考試這一塊還是得看他自己的作為,畢竟如果什麽都是買的,就失去了最初的意義。

于是,蕭厲在大學城邊上租了間房,将剩下的時間一心撲在學習上,他本就不笨,只是呆了點兒,加上一場車禍帶走了所有不愉快的記憶,只剩下專注與認真。

再看封白這邊,也并不是全無作為,他一方面忙着李盛天那邊的課程,一邊繼續用黑科技關注着蕭厲的生活……比起最初,如今的他逐漸接受了“被遺忘”的現實,但接受并不代表妥協,用最快的時間冷靜下來之後,他的面前出現了兩個選擇:是不擇手段的刺激對方恢複記憶,還是來日方長,一點點循序漸進?封白為自己預設了不同的方案,将其中利弊挨個圈出來作對比,但趨于感情變數,最終選擇了後者——

……而蕭厲考上了研究生,拿到通知的當晚,他樂颠颠的在好友圈裏連續刷了好幾條,收獲了一籮筐的點贊與祝福。

他的導師是美籍華人,叫陳安平,五十多歲高齡,人非常健談,只不過身體不大好,并患有嚴重的高血壓,情緒激動起來容易出事……有一回,蕭厲前去他家裏談事,兩人聊到關鍵部分,陳安平激動地滿臉通紅,吓得蕭厲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抖着手準備撥打120的時候,門突然被人打開,一個穿着白袍、帶着口罩的男人快步走進來,

這些年陳安平大病小病不斷,為了安全,他幹脆請了個家庭醫生,沒事的時候就在隔壁屋待命,力求第一時間到達現場。蕭厲一開始沒怎麽注意,後來覺得這醫生說話的聲音略有些熟悉,可對方每回都帶着口罩,看不見臉。

有一回事情大了,陳安平直接進了醫院,蕭厲拎着果籃前去探望的時候,又看見了那個人。

熟悉到了極致的背影——腦袋嗡嗡作響,仿佛有什麽東西要破土而出,卻又不由自主的向着那邊走去,一探究竟。

接下來就是理所當然的轉身、目光相對……

蕭厲怔了一下:“你是誰?”

“……”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那個人微微揚起下颌——他依然帶着口罩,露出碎發之下的那雙眼睛。蕭厲看見對方的眉梢彎了彎,也不知是不是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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