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番外一

封白從蕭厲家裏搬出去的時候,小劉過來送行。

他能帶走的東西不多,收拾出來不過小小一個行李箱,裏頭裝着些日常的用品。小劉伸手想幫他提,遭到推拒後摸了摸腦袋,最終嘆了口氣。

“兄弟,你也不容易……”

封白笑了笑,沒接話。

蕭厲出差已經一個多月沒有回家,除去平時電話來往便再無其他聯系。封白清楚兩人之間的裂痕并非一朝一夕可以修複完好,加上他答應過蕭厲不再踏足對方的隐私,也就不存在監控一說。

這種未知的感覺于封白來講太過陌生,他也盡可能的忍耐着自己超乎常人的掌控欲,如果等到真正達到臨界點的那天,到底會做出什麽,連封白自己也不清楚。

好在,他耐心一向不錯。

當晚蕭厲打電話來的時候,封白正跟小劉一票人在外喝酒,話筒裏滿是嘈雜的人聲,混淆着勁爆的音樂,震耳欲聾。

封白坐在吧臺上,眼前擺着一杯沒有動過的雞尾酒,他慢條斯理的捂住一只耳朵,聽到電話的那一頭,蕭厲用許些低沉的嗓音問:“……你在哪裏?”

“我從你們家搬出去了。”封白老老實實的交代:“現在正跟小劉他們一起,晚一點還要去KTV。”

蕭厲那頭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我以前不與旁人交際,是因為我不屑。”封白笑了笑,“我答應過你用普通人的方式生活,而現在,我只是在履行承諾。”

蕭厲被堵得啞口無言,胸口一團郁氣無法發洩,“你為什麽要搬走。”

他這句質問倒是暴露了情緒,封白眨了眨眼,不緊不慢道:“理由很多——第一,公爵和布萊克養在薛哲那邊太久了,他馬上就要結婚,不方便。第二,我在市中心的醫院找了個工作,是薛哲幫我推薦的,條件不錯,下個月就去上班了,你家太遠來回路上會耽誤很多時間。第三……”

“夠了!”

“第三是,我想你了。”封白突然放低了語氣,“你什麽時候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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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搬回我們一開始同居的那棟公寓了,有薛哲幫忙打理,裏面的擺設都沒有變。”

蕭厲深深吸了口氣,“……明天下午三點的飛機,到了之後給你電話。”

封白彎起眼,嘴角勾出一絲弧度。

“好。”

結果飛機因為臺風延遲,八點鐘時封白才接到剛下飛機的蕭厲,一月未見,他的變化并不算大,只是眼下深深地眼圈讓他看上去有些疲憊。

封白什麽也沒說,只是自然的牽起對方的手。

他的體溫偏低,在空調房裏冷的更像一塊冰,蕭厲摹裟着封白的手掌,心情更是複雜到了極點,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你想吃點什麽?”封白發動着車子,眼神專注着前方,卻是在問他,“我本來想在家裏做,上午特地準備好食材……但現在已經太晚了,不如在外面吃吧。”

“你等了我一整天?”

“我又不傻,六點半出的門,路上堵了一會兒,接你剛好……所以,吃什麽?”

“……砂鍋粥吧。”你身子寒,得補補——這句話蕭厲沒說出來。

他已經過了那個恨不得把世界上所有東西都獻給那人的階段了,現在的蕭厲雖然願意放下過去,但難免有所保留。可他又偏偏是個不大會控制情緒的人,導致現在一邊矛盾着有些愧疚,又始終邁不過那個坎。

封白将一切看在眼裏,他不急着逼迫對方更快的表态,而是慢慢的、以退為進,将這個人牢牢地圈在懷裏——哪怕不去使用過激的手段,蕭厲依然逃不出自己的掌心。

對此,當事人已經認命。

兩人吃完晚飯後,封白帶着他來到搬去的公寓,一開門,就見布萊克甩着尾巴沖上前,前爪扒拉着蕭厲西裝的下擺,舌頭哈斯哈斯地吐着,熱情的像在發瘋。

蕭厲抱着懷裏的大狗,走進房間的一剎那,眼淚瞬間就下來了。

封白換上拖鞋,脫下外套挂在牆上,伸手撈起蹭着腿的公爵輕輕撫摸。他站在走廊與客廳的交界處,黃色的燈光打在身上,讓他的背影看起來有幾分溫暖。

像是什麽都變了,又像是什麽也沒變。

兜兜轉轉了一大圈,互相傷害到鮮血淋漓,終于還是回到了原點。

是不幸,也是幸運。

不幸的是蕭厲終究沒能擺脫封白的掌控,幸運的是,他們依然相愛。

封白也在嘗試如何去愛一個人。

他準備了很多食材,大多都是蕭厲喜歡吃的菜,想着回來再做能新鮮點,奈何老天不仗義,讓飛機誤了點。

蕭厲半夜口渴打開冰箱找水喝的時候,就瞧見已經處理好的蔬菜整整齊齊的凍在冰箱裏,他愣了些許,直到冷氣撲面,才激靈着清醒過來。

然後他爬回床上,将縮成一團的封白撈進懷裏。

而封白難得睡過了點,睜眼時已是中午,他迷迷糊糊的從床上爬起來,揉着眼睛準備洗漱,卻在路過客廳時,聞到了飯菜的香氣。

廚房裏,蕭厲背對着他,圍裙在身後打了個醜醜的結——他正在用筷子将西紅柿的皮從鍋裏挑出來,已經炒到半熟的雞蛋放在一邊,同時還有拍碎的蒜瓣和其他佐料。封白掃了眼,發現竟然挑不出什麽錯……看來對方比起剛剛同居那會兒,改變了太多太多。

蕭厲抹了把額前的汗,轉頭發現封白一言不發的盯着,像是吓了一跳,“你醒了?”

“嗯。”

“那……那等一會兒吧,飯快做好了。”他像是有些緊張似的,不自主攥緊了圍裙的布料。

封白卻是笑了起來,“好。”

結果蕭厲因為這個笑容心神意亂,回鍋時一個不慎,将雞蛋炒糊了。等到用餐時,封白看着菜盤裏焦糊的部位,本能伸手去夾,卻被蕭厲拍開了。

他把稍微完好的地方趕進封白的碗裏,然後有些慌亂的将盤子端過來,扣上白飯。

蕭厲沒能自覺的是,他這副緊張又慌亂的模樣,倒是青澀的讓人懷念。

轉念一想,也是許久未曾見過了。

吃完飯後,封白将洗完碗從廚房出來,就看見蕭厲彎下腰,将盛好糧的狗盆放在地上。布萊克甩着大尾巴嗷嗷直叫,它扯着蕭厲的褲腿,略顯犀利的藍眼中一片純淨。

蕭厲摸了摸大狗的腦袋,“它還認識我……真好。”

“狗是最忠誠的動物,它還記得你的味道,可貓就未必了。”

話音未落,就見公爵從高處跳下來,在蕭厲的背上重重一踩,借力撲入封白的懷中。

“……我知道。”

封白将貓兒放回地上,轉身去拿鞋櫃上的鑰匙,“你剛回來,今天要去公司看看吧?我送你過去,回來的時候順道買點菜……晚上你想吃什麽?”

“晚上王總約了吃飯,我就不過來了。”蕭厲頓了頓,“你也……早點休息。”

對于這份有些客套關懷,封白并沒有接話。

因為他想要的不是這個。

可是很明顯的——蕭厲在逃避這個事實,只是方式不如以往的激烈,卻也是一種無聲的抗拒,看似溫和了許多,實際上則是比之前更難對付。

封白的靈魂裏埋着刀子,比狠他不會輸給任何人,可連三歲小孩子都比他要清楚什麽是“愛”。

“到底應該怎麽做呢?”

晚上十點半的時候,封白按時出現在了市中心的酒吧。

他今天穿着一身低調的休閑西裝,半敞的紐扣加上雅致的眼鏡,文雅中帶着幾分不羁,在這種龍蛇混雜的地方還算亮眼。小劉擡手招呼他過來,還不忘抱怨道:“上一次你玩一半跑了,大家都不盡興,你得補償我們啊。”

封白笑了笑,“之前是我不好,這樣吧,今晚的酒錢我全出了,大家放開了喝,算是彌補。”

小劉聞言确是差點被酒嗆到,連忙拉着他到一邊,“這可是市中心的酒吧,消費可高了……我記得你現在不是沒工作麽?要不,我、我給你……”

“今天心情不大好,就當陪陪我吧。”

“怎麽了啊哥們?要我幫忙麽?”

“如果你真想幫的話,只需要幹一件事。”封白一個輕躍坐上吧臺,兩只長腿搖搖晃晃的交疊起來,緩緩吐出三個字。

“灌醉我。”

于是等蕭厲應酬完王總從酒店出來,回家的途中接到了一個電話,他聽着其中嘈雜的背景音,震耳欲聾的隐約和沸騰的人聲,眉心深深的皺了起來。

“少、少爺……”電話的那一端,小劉的聲音有些發抖,“白哥在喝多了,你能不能來接一下?”

“怎麽回事?”

“就、就我們玩的有點HIGH了,一下子沒收住,現在其他人都散場了,白哥讓我給你打個電話,問你能不能過來接他。”

蕭厲閉了閉眼,只覺得太陽穴一陣抽痛。

封白如此作态,不就是找準了自己心軟,他那個酒量能醉成這樣,多半是自己作得。可就算如此,蕭厲也沒法丢下對方不管……自從經歷了綁架案一事,他比這世界上任何人都要清楚,如果封白出了問題,那麽第一個瘋掉的絕對是他。

所以現在,他不得不選擇妥協——

“地址給我。”

蕭厲見到封白的時候,已經是淩晨三點多。

淩亂的包廂裏,只剩下卡拉OK的音樂震天的響,小劉怕被算賬提前離開了,只剩下封白一人躺在皮質的沙發椅中,四周堆滿了喝空的酒瓶。

他還沒到斷片的程度,卻有點站不起來了——于是蕭厲走過來的時候,封白毫不猶豫的伸出手,“抱我起來。”

酗酒外加鬧了一晚上,他的嗓子徹底啞了,此時聽着,卻帶有某種笑意似的,一如挑釁。

蕭厲的喘息粗了幾分,他抱着手臂,凝視着昏暗光線下那人半醉半醒的臉,出門時戴的眼鏡早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不正常的紅暈,衣襟的扣子解開大半,白皙的鎖骨暴露在空氣中,甚至能看見上面凝結的汗水。

封白的眼神有些迷亂,彎起的眉眼又始終保持着慣有的弧度,懸在半空中的手臂無人接應,又軟軟的垂下,敲在散落于地的酒瓶上,發出一聲輕響。

不知過了多久,他下定結論。

“你在怕我。”

“……”

蕭厲沒有回答,他彎下腰,開始收拾對方腳邊的玻璃碎片。

“為什麽要怕?”封白的聲音裏透出幾分連他自己也未曾發覺的無奈,“我已經不會再傷害你了……從很久以前開始。”

“……”

“我喜歡你。”

“……我知道。”

正是因為知道,他才會選擇站在這裏。

可是……

封白定定的看着蕭厲,眼底翻滾着洶湧的情愫,他握緊了手,又很快松開。

“你敢不敢在這裏上我?”

這句沒由來的臺詞聽得人心頭一跳,蕭厲皺起眉,幾乎在一瞬間,他覺得自己嗓子發幹,竟是說不出拒絕的話。

封白撐起身子,虛軟的指尖輕輕勾住對方掌心,挑逗的撫摸着,不緊不慢。蕭厲深深吸了口氣,突然抓起封白的手腕壓在頭頂,彎下腰,狠狠吻了上去。

他将手掌蓋在封白的臉上,寬厚的掌心遮蓋了所有光線,封白的呼吸有瞬間停滞,後又順從的放松身體。他打定主意要将自己全權交給對方——他必須放棄自己一貫以來的控制欲,去滿足蕭厲所謂的“安全感”。

是他把他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那麽就由他來承受一切。

蕭厲從封白的口中嘗到了酒精的味道,辛辣的氣息像一把割喉的刀,他撕咬着對方的唇,從傷口裏吮出血液的腥甜,以及那愈發稀少的氧氣。

封白被迫仰起頭來,脆弱的頸脖暴露在空氣之中,喉結微微顫動着,紅腫的嘴角微微彎起,帶着幾分滿足的笑意。他擡起修長的腿,輕輕圈住了蕭厲的腰,就着雙手被制的姿勢,輕聲道。

“現在你還怕我嗎?”

而回答他的只有劇烈的喘息,相抵的胸口處傳來震動,那是彼此愈發激烈的心跳,仿佛随時破繭而出。

封白輕輕咳了一聲。

“操、我吧。”

“如果真的那麽害怕的話,就把我變成你的東西,徹徹底底,從裏到外。”

他的聲音很啞,一如被酒浸泡過那樣,充斥着濃濃的醉意——卻偏偏帶着幾分懇求的意味,甚至透出了難得的脆弱。

“你知道的——我可能永遠給不了你正常人的“愛”,因為我生來就是個殘缺品。”

“可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任何,別人做不到的事。”

包括死亡。

這一句,封白沒有說,可他比誰都明白,從很早以前開始,他就只為了一個人而活着。

蕭厲承載了他所有的感情——愛情、友情、甚至是親情,只有蕭厲存在,他才是完整的“人”,而不是一具極端又精于算計的冷血機器。

封白眨了眨眼,長長的睫毛劃過蕭厲的掌心,他能明顯感受到對方的顫抖,不穩的心跳暴露了內心的情緒。于是封白不再說話,他安靜的等待着,等待着一個結局。

“封白,你很卑鄙。”蕭厲的聲音裏帶着哽咽,“你明明知道我最聽不得這些話……你明明知道我心軟,你明明知道……我喜歡你。”

封白的嘴唇動了動,剛要開口,卻嘗到一股鹹味。

他怔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那是對方的眼淚。

蕭厲哭了。

……像是勒在心髒上的弦終于崩斷,淚水如決堤般湧出,落在封白赤裸的皮膚上,一陣滾燙。

他顫抖了一下,掙開被壓在頭頂的手,輕輕拉開了蕭厲的掌心。

暧昧的光線下,隐約能看到對方臉上閃爍的淚痕,封白輕輕抽了口氣,用力勾住對方的脖子,“別哭。”

他親吻着蕭厲的眼角,柔軟的舌尖舔舐着滲出的淚滴,動作眷戀到不可思議。

蕭厲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仿佛要将一直以來的委屈傾訴出來,他擁緊了封白的身體,哭噎着道:“白哥,我愛你。”

有那麽一瞬間,封白覺得鼻腔發酸,他眨了眨幹澀的眼,狠狠吻上了對方帶有淚水鹹味的唇。

“我也愛你……我的少爺。”

他的聲音很輕,一如惡魔的耳語,誘使人墜入無盡深淵。

“操、我吧,讓我成為你的。”

富強、民主、文明、和諧……_(:з」∠)_

第二天醒來的時候,封白已經躺在家裏的床上,身體酸痛到不屬于自己。

他打了個哈欠想坐起身來,卻突然看見了手指上,不知何時有了個閃亮的東西。

怔忪之間,封白聽到了門被打開的聲音,卻是蕭厲穿着居家服站在門口,腳邊是一個大大的行李箱。

兩人的視線隔着空氣對上,蕭厲的手裏還握着門把,他紅着臉,結結巴巴的開口。

“白哥,我們……同居吧。”

番外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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