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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為此事傅家其他族人全部在怨恨郡主見死不救,他們認為郡主想保必定能保住,甚至你叔祖一家至今也沒有與你和解。”

他真心勸道:“郡主,三思而行。”

“這是上半句話吧。”傅歸晚眉目平和,淡笑道:“不妨把你心裏的下半句也說出來。”

“郡主聰慧。”塗紹昉亦是一笑:“此事的禍首該是你祖父,是他同意昧下赈災款項,是他沒有承擔的勇氣,是他放任族人對你口誅筆伐。

哪怕他把自己的責任推卸幹淨,在傅家內部說出他弟弟是因為勾結匪徒貪昧災款才下獄,是罪有應得,他都沒有。你祖父對你的疼愛,難說了。”

明面上傅家最受疼愛的孫女自然是傅歸晚,此刻把這層表象直白的戳破,倘若沒防備,只怕是誅心到讓人難以接受了。

傅歸晚卻只別開眼,神色平靜的望向窗外,似乎半點不意外。

塗紹昉嘆息一聲:“恕庭曦再多句嘴,不知郡主看透沒有?”

“應該看透的時候,自然會看透了。”

“我無意挑撥你們的祖孫之情,只就事論事的說一句,郡主芳齡已十七,十七年了,你祖父對你的态度恐怕不會再變動多少。”

塗紹昉溫聲相勸:“哪怕為讨你祖父歡心而去做些違背自己心意或是令自己委屈的事,恐怕也未必能收到你想要的效果,不值得,不做也罷。”

傅歸晚沉默半響,側頭看向他,不由得笑起來:“自古兒不言母醜,子不言父過,天下無不是之父母,何況祖父?”

“何謂人義?父慈、子孝,兄良、弟悌,夫義、婦聽,長惠、幼順,君仁、臣忠。”

塗紹昉淡淡一笑:“我從不信奉愚孝愚忠,雖然與郡主相交甚淺,但憑我的直覺,我敢肯定在這點上我與郡主是同類人。”

傅歸晚投桃報李,曝件內情給他:“三年前的赈災款項被劫走是官匪勾結,但不是一樁,而是兩樁,太子查清楚沒有?”

“兩樁?”這點他确實不知情:“太子當時氣的不輕,我只知揪出了傅家,太子是否知曉還有幕後之人我就不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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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河水患的災款撥了兩次,第一次撥下二十萬兩的赈災白銀被匪徒劫走後朝廷沒有追究而是又撥了十萬兩白銀與十萬石糧食,叔祖他們才動了心思。”

塗紹昉插嘴補充:“這心思只區別在于大小,即使第一筆撥下的二十萬兩白銀順利抵達真定府,傅家同樣敢昧下至少五萬!”

傅歸晚看他一眼,這才繼續說下去:“兩方人馬犯事總不能由一方全部承擔,我讓舅父查了查,你猜是那位?”

塗紹昉眸光微閃,打量她的神色猜度道:“二皇子?”

傅歸晚笑了:“真是一點不難猜。”

二皇子的生母是宮娥出身,資歷最老才能晉為一品淑妃;淑妃幼時被賣,早忘記自己的父母老家在何方,所有年長皇子中屬他最窮。

“聽說二皇子府每年的收息大概有四萬兩,一年用度不超過3萬兩。”塗紹昉語氣淡淡:“做個富貴閑人綽綽有餘了。”

“聽說?”傅歸晚斜視之:“我怎麽不知道還能聽說到這種事?”

有必要糾纏這種細節嗎?塗紹昉無語:“好吧,我查到的。雖然朝堂上除四皇子外其他皇子們都表現的安分,可真的相信那些表現的安分才叫傻吧?”

傅歸晚偏要計較:“查到就查到,有必要用個聽說嗎?”

雞蛋裏挑骨頭是吧?塗紹昉回怼:“派出去探查的下屬查到後向我回禀,我聽他們說的,簡稱聽說,難道有誤嗎?”

你個七品小吏懂不懂上下尊卑?傅歸晚考慮要不要用權勢壓他時,對方投射過來的目光有些莫測,皺眉問:“你什麽眼神?”

“二皇子不會也是和傅家分賬的吧?”塗紹昉這下真的有些把握不準了:“傅副相和那位的關系有些微妙,這在京中是秘密也不算秘密了。”

“你們翼國侯府也知道?”

“嗯,我爹娘告訴我的,我知道有兩年了,我們家都覺得不可思議。”塗紹昉神奇的問:“如果郡主被蒙在鼓裏還能算傅副相想腳踏兩條船。

可聽說郡主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沒有郡主你幫忙壓制,僅靠傅副相一人,私下傳揚得多兩倍人家知曉。”

傅歸晚莫名有些尴尬,輕咳道:“我祖父真想腳踏兩條船也踏不到二皇子身上,畢竟是醜聞,聖上只當眼不見為淨;祖父壓根就沒想幹涉,讓我幫忙打掩護,我就給搭把手。

至于災款被劫那事,你多慮了,趙珩博和傅家僅有的利益牽扯就是他要從傅家拿好處,怎麽可能留這種把柄給傅家?”

趙珩博正是二皇子之名,永福郡主直呼皇子之名向來稀松平常。

塗紹昉哦了聲,思忖道:“二皇子妃出身魏其侯府,魏其侯中規中矩,整個魏其侯府沒有出彩的子弟,當然不排除人家家裏有和我一樣低調的。

且二皇子夫婦相敬如賓,岳家沒多受倚重。倒是二皇子府的謝側妃很受寵,謝側妃的兄長算是個人物,家世平平,30多歲卻已是正四品的殿前副都指揮使。”

傅歸晚看向他,塗紹昉肯定道:“二皇子的手腕和城府都很一般,我敢說,他沒本事能坐收漁利;如果他真的想去摻和,我有六成把握是謝副指揮使的功勞。”

“你與那位打過交道嗎?”

“沒有。”塗紹昉攤手道:“或許飽讀四書五經的大人們都不看上靠着家族蔭蔽混日子混官職的貴胄公子,碰到就是敬而遠之。”

傅歸晚還真是有些好奇:“你幹嘛把自己混得這麽低調?看別人家,好多個都是一聽他的名號就不知道有多少小姑娘臉紅心跳了。”

“我這叫務實。”塗紹昉糾正。

“兩者又不沖突,你考中探花就是正七品的翰林院編修,考中狀元可是從六品。你考個狀元不是比你從個默默無聞的從八品小吏做起強得多?”

塗紹昉反駁:“科舉三年一屆,新的狀元出爐,三年前或是六年前乃至更久以前的三甲或許還在翰林院待着熬資歷。

有能力,為博個名聲沒意義;沒有能力,家族給再多助力都無用,為博個名聲面上有光,做個繡花枕頭,何必?”

“可你考上科舉,若是狀元就是從六品,你可以在翰林院待個一年半載就調往別處,不是更好?”

傅歸晚倒是沒有懷疑過這位是否能考中狀元,直接認定他能考中,塗紹昉亦是沒有懷疑對方憑什麽認定他能高中三甲,直接解釋。

“我想要考狀元,我最初就該是去聞名遐迩的大書院,何必另拜名師?我以為書院先生教的是放之四海皆準的大道理,科舉是紙上談兵。

學這些不需要請先生,我祖父、我外祖父教我足以。而我志在将來的丞相之位,書院和科舉對我沒有多少助力。”

“還有人脈呀,同窗之誼難道不是助力?”

“兄弟阋牆、姐妹相争比比皆是,同窗之誼算什麽?”塗紹昉不在意道:“能結交朋友,什麽時候都不遲。如果交不到真心相待的至交好友,在哪裏都交不到。”

這人要不要實在豁達成這樣?年紀輕輕的,就不能有點少年郎的模樣嗎?傅歸晚勸道:“人不風流枉少年,你該對自己好點。”

“好,我聽郡主的。”塗紹昉順勢問:“我心裏悶得慌,您願意再聽我說兩句話嗎?”

“……”

八成要剖析他的感情!傅歸晚腹诽,她看着像知心姐姐還是解語花,跟她說這種事?!恰巧此時屋外有禀告聲傳來:“郡主,真定府師爺無名在客棧外求見,想要拜訪您。”

“無名?”

這一打斷,塗少爺想倒苦水也只能收住,若有所思道:“我耳聞過這位,這兩年在真定聲名鵲起,聽說他斷案猶如神助,不畏強權懲奸除惡。

沒有這位,新上任的真定府尹絕不可能這麽快站穩腳跟,他算府尹的左膀右臂。聽聞他性情十分孤傲甚至有些孤僻,按理不會來拜訪永福郡主。”

傅歸晚笑問:“要留着見上一面嗎?”

“郡主想把這位無名師爺收入麾下?”塗紹昉也笑了:“還是不見為好,免得害郡主白忙活一場,最後落得為東宮做嫁衣。”

“這份自信不錯,慢走。”

塗紹昉颔首:“告辭。”

等人離去,傅歸晚揚聲吩咐在屋外伺候的婢女去請無名師爺上來,她執起茶壺給自己沏杯香茗,慢慢飲下,靠入軟塌。

沒多久禀告聲再次響起,未得她允許房門就被打開,兩道車輪聲悠遠綿長。

婢女們随後湧入,跪下請罪:“奴婢們沒想到這兩人如此大膽,竟敢私自闖入,未能及時阻攔,請郡主降罪。”

傅歸晚從軟塌中坐起,看了眼坐在輪椅上的年輕男子和他身側的仆人,讓丫鬟們下去,再道:“師爺,可否單獨聊幾句?”

輪椅上的男子一襲寶藍長袍,玉冠束發,星眉劍目,容顏俊秀,狹長的丹鳳眼中泛着生人勿近的冷光,眉眼間透着睥睨塵世的孤傲之氣,任誰看見都不懷疑這是位只适合遠觀的高冷美男子。

第二眼則為惋惜,風華正茂的年華應是揮斥方遒大展抱負之際,卻只能在輪椅中度過,這輩子都要與輪椅為伍,如何令人不生恻隐之心?

無名嗯了聲,身側的老仆行了禮便告退出去,他自己推動輪椅,來到軟塌邊上,譏笑道:“這麽大張旗鼓,生怕世人不知永福郡主要進京嫁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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