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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愛美,對待美醜的态度有如天淵之別,哪怕面朝黃土的農夫都想娶漂亮的妻子,何況風流英俊的貴胄公子?

看上個燒傷毀容的醜八怪,可不是滑稽至極?!

塗紹昉平靜的回答:“如果你傅歸晚在意的人譬如你父母不慎燒傷變成醜八怪,難道你便就此厭棄?”

“外人能與父母相提并論嗎?”

世間之事确實講究個親疏有別,可一個親疏有別難道就能定死全部?那又哪裏來的兄弟阋牆、骨肉相殘?又怎會有陌生人結成莫逆之交,士為知己者死?

塗紹昉提醒道:“郡主,父母之愛子或許天生,但更多的情感由相處培養而來,我結業拜別師門回到京都快三年了。

若非心有所屬想求娶師妹,面對富貴繁華美色如雲,又是少年郎最兒女情長的年華,我怎會19歲還未娶妻?甚至我早就左擁右抱夜夜醉卧美人膝了。”

傅歸晚聽得不大舒服,嗆他:“需要我代如婳謝謝你為她守身如玉嗎?”

“郡主,我很認真的在和你講道理。”請你別挑刺可以嗎?塗紹昉也不知為何能對她說出來,或許他悶在心中久了想要個傾訴之人吧。

“我不知自己何時動情的,至少離開師門時還沒有。回到家中,才兩個月我祖父就去世,守孝的半年裏我們通信往來,我——”

“祖父去世要守一年吧?”傅歸晚打斷他:“難道我記岔了,半年就夠?”

“是一年,只是我為祖父在家中守孝半年;如果守滿孝期我要等到第二年的七月入仕,我覺得太浪費不值得。我對守孝的态度是,我有孝心,我并非要拘泥陳規。”

傅歸晚挑眉:“別嫌我說話難聽,如果你父母去世你也不守滿三年?”

塗紹昉給的答案是:“依現實情況而定,倘若遇上翼國侯府或是我長姐危在旦夕之際,我必定無暇守孝。”

“也對。”傅歸晚點頭,遙望星空,忽然有些感慨:“我外祖家隆中蘇氏百年世家,傅宗弼40年前還是個八品小吏之子,蘇家的底蘊、根基不知比傅家強多少倍,你可知我娘怎麽會嫁給我爹?”

“你父親當年求娶時已是探花郎,你的祖父已是從四品官。”塗紹昉反問:“雙方結為姻親并非不能,郡主為何這般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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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隆中蘇氏有條家規,族中男子不準納妾。”傅歸晚閉上眼,語含諷刺:“祖父看重隆中蘇氏,要他的長子娶蘇家女為妻,求娶時承諾過父親将來不會納妾。”

塗紹昉嘆息一聲,他知道永福郡主的父親已經有兩房妾室了。

“你會納妾嗎?”

“如果我娶到如婳,不會。”塗紹昉實話實說:“娶不到,我沒辦法保證。”

“換言之,你與如婳無緣結為夫妻你會很快忘記她。”傅歸晚抿唇而笑,好心告訴他:“我舅父家中供奉着一牌位,靈牌上書:亡妻阿滿之靈位。

我知道,舅父年少時不曾談婚論嫁過,阿滿并非他的妻子。可他能把這個沒有娶進家門的女子當做自己的妻子,甚至願意為她終身不娶。”

塗紹昉一怔,垂下眼睑,薄唇緊抿。

傅歸晚眨眨眼,感覺眼角有點涼意,勸道:“你哪怕真心,你也不可能比我舅父深情。珠玉在前,你打動不了我舅父和如婳,放手為好。”

“多謝郡主好意。”塗紹昉站起來,颔首道:“更深露重,郡主早些歇息吧,庭曦告辭。”

夜深了,傅歸晚仍靠在躺椅裏望着遙遠的星空,她想,如果阿滿還活着該多好,皇後和貴妃還活着該多好……她是不是太貪心了?

三月初二,永福郡主的車馬抵達真定府且進城落腳,大手筆的包下真定府最大的客棧供她休養。

真定府尹當日就前來拜訪,加強衙役在酒樓護衛巡邏,以保證永福郡主的安全。

“來的正好,今早府尹剛派人送來給本郡主玩耍的小玩意兒。”傅歸晚指向圓桌上擺放的大堆禮盒,笑道:“不多不少,正好17樣,切合本郡主的年歲。你可以瞧一眼禮單,若有喜歡的便送你了。”

塗紹昉拿起禮單掃過:蝶戀花戲團扇四把、什錦絲帕十條、翡翠手镯一對、牡丹吐蕊屏風一座、織金彩瓷瓶兩對……

“這位真定府尹風評很不錯,他是實幹官員,能拿出這些來給郡主把玩算不錯了。”

“你認為我來找麻煩?”

“我們一路北上,郡主只在此地停留。”塗紹昉就事論事,說明來意:“這一路我與東宮侍衛們的用度由郡主全部包攬了。

我等有些過意不去,太子知道也要責怪我等不懂事。途中的用度不好算,包下這間客棧的費用不如由東宮出吧。”

傅歸晚也不客氣:“本郡主包了三天,五千兩。”

塗紹昉颔首,從懷中取出一疊銀票,數出5張,每張面額一千兩,總共五千兩,交給永福郡主的婢女,然後沒說要走。

“塗少爺請坐吧。”傅歸晚吩咐道:“姚黃和脂紅領四個人把府尹送來的禮物整理裝點好,貫雪給塗少爺上茶,守丹把銀票收起來,再帶着剩下的婢女去十丈外伺候。”

屋中的婢女們紛紛領命去做事。

茶水上來,塗紹昉端起茶盞淺啜一口,屋中已經沒有下人伺候,唯剩他和永福郡主,他失笑:“李太白曾有詩曰:‘淡掃明湖開玉鏡,丹青畫出是君山。’小臣若沒猜錯,這是君山銀針吧。”

“喝過?”傅歸晚莞爾:“一片銀針一兩金,你這杯茶需要一錠50兩的官錠,夠奢侈啊,看來翼國侯府富得流油。”

“郡主就別打趣小臣了,每年君山銀針的産量不足百斤,我哪裏能喝得上?”塗紹昉解釋道:“是我老師夏日裏喝銀針,我在求學時跟着老師喝過。”

“你祖父志向遠大,嫡長孫才十歲就舍得送出去讓你孤身求學。”傅歸晚哼道:“我祖父的志向同樣很大,但見識比之你祖父差遠了。

他就是看到你求學的破草廬也不會多看一眼,更不可能有登門拜訪的念頭。我請祖父喝銀針,他不認得,問我是什麽茶,我答一兩金買的。”

她眉目溫婉,笑問:“你猜接下來我祖父什麽反應?”

“嫌棄吧。”

“祖父的官越大,喝的茶就越好。等他成為從一品副相,至少要30兩的茶葉才會入口。我少說了一片,他認為是一斤茶葉需要一兩金,也就是12兩白銀一斤的茶。”

傅歸晚自嘲:“我的用度向來最頂尖,卻拿十幾兩白銀一斤的茶給祖父喝,我祖父認為是故意寒碜他,可生氣了。”

“那麽郡主是故意的嗎?”塗紹昉順勢道:“你該了解自己祖父的秉性,你的做法确實像有意為之。”

“祖父他喜歡讓長房孝敬,尤其惦記着我的小金庫。”傅歸晚嘆道:“就算是一罐茶葉,頂尖的極品茶他當然也要。我每年就得十斤君山銀針,孝敬不起。”

小、金、庫!塗紹昉笑了:“郡主,我可從沒惦記過你的金庫。”

“是嗎?”傅歸晚不信:“這一路你難道沒估過本郡主的用度,沒算過我的家底,你敢用如婳發誓沒惦記我的小金庫?”

“我沒惦記,我就算了算你的金庫有多大。其實不必算,永福郡主是真的富得流油,至少您比太子殿下有錢。”

“世人皆知太子的外祖家華國公府盛家乃當朝第一世家,太子妃同樣出自簪纓世家,你塗家窮得只剩金子了。”

傅歸晚冷笑一聲,大義凜然的否認反擊:“東宮金碧輝煌着呢,你随便污蔑我,我會去聖上面前告你的。”

還能不能好好說話?塗紹昉直視她的眼睛,涼飕飕的說:“郡主的話,自己相信幾分?您紅口白牙胡謅就罷了,可不能威脅我吧,我也會向我老師告狀。”

傅歸晚磨牙:“你有老師了不起啊?”

塗紹昉點頭:“我老師是很了不起。”

你——!對于這位的老師,她還真不敢在背後放肆,算他狠!傅歸晚只能不爽的趕人:“本郡主要睡個回籠覺,好走不送。”

塗紹昉沒動,反道:“在姑蘇岩靈山時郡主曾提到過‘再次成為整個家族的衆矢之的。’我猜上回應該是三年前你的叔祖父傅宗敏下獄之時吧?”

“态度變得夠快啊,看來我舅父供奉着亡妻的牌位還願意為之終身不娶對你刺激夠大,世子爺這麽識時務,有前途。”

他未可置否,平靜道:“三年前黃河大患,朝廷先後兩次撥下赈災款項共計三十萬兩白銀和十萬石糧食竟然幾乎全被匪徒搶走,只剩餘五千石糧食。

聖上大怒,池丞相力主嚴懲,當時的真定府尹是郡主的叔祖,傅副相根本保不住,親弟被削官下獄判刑12年,算他仕途中最慘敗的一筆。然而匪徒猖獗是府尹治下無能,論罪絕不至于削官下獄,池丞相嚴懲是為官匪勾結。”

塗紹昉看向她,神情認真:“朝廷撥下的赈災款項幾乎全部被卷走,真定府的災情卻能及時穩住,仰賴的是我朝西南首富蘇輕炎出資救災。

我曾與師妹提過此事,師妹卻道她祖父與父親的秉性,旁人是死是活都與他們不相幹,是郡主要救災?”

“你該走了。”傅歸晚回答。

“有聖眷無雙的永福郡主在,你祖父又貴為朝堂副相,傅家正值昌盛之際,昧下點赈災款項算什麽?可不該發這種死人財!”

塗紹昉依舊沒動,語氣沉沉道:“若非顧忌郡主的顏面,把官匪勾結的真相捅出來,別說傅宗敏要下獄,整個傅家都得脫層皮!”

“既然世子爺有話不吐不快,說吧。”

傅歸晚端起茶杯将有些涼的茶水飲盡,全然沒意識到自己對這個還算得上陌生人的敵方陣營之人寬容得過頭了。

好在,對于剛和永福郡主打交道的塗紹昉也沒意識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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