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堂屋靜得落針可聞。

傅四老爺剛回來,被大侄女派來找他的護衛硬拽回來的,剛踏進頤壽堂就聽到大侄女在發飙,頓時一個激靈。

瞥見兩位姑爺也來了,連忙拉住他們兩個躲着走,一塊躲在門外聽聽就好了,免得進去就撞到那大侄女的槍口上。

“大姐,我,我?”三歲時候的事傅歸潆早忘了,但她知道肯定是真的,完了,大姐肯定也要鞭打她。

客居的仨姑娘和年紀小些的姑娘們無從知曉更不曾聽聞過,她們的印象中長姐從來威風凜凜,完全無法想象大姐還有被罰跪挨打的時候。

半大的傅歸曉繃緊小臉,氣得眼眶都紅了。二姑娘傅歸湉驚訝地以手掩唇,真意外了,她8歲才回來的,不知道以前的事。

堂屋中三位年長的少爺或還有印象或忘記了,再次聽到都氣,傅歸旭若非被兄長拉着真就要沖上去了。

傅二老爺震驚地看向媳婦,二夫人拿帕子按按嘴角,輕輕點點頭,那時她算看清老太爺有多偏心了。

傅經柏昌和19年底才外放結束回京,根本不知道也從來沒聽說過,被驚得一時無言,遲疑的看向妻子,蘇望姀紅了眼圈,冷冷笑一聲!

老太爺啞口無言被逼得跌退了一步,傅經茂急忙扶住老父,硬着頭皮打圓場:“歸晚,當年的事有誤會,其實——”

“啊!!!”

飕飕一聲巨響打斷了傅三老爺的話,衆人只見大姑娘揚起長鞭就沖二姑奶奶一甩,打得傅經芙破聲尖叫,眼睛瞪得比銅鈴還大,肩頭的衣衫劃破,滲出鮮血來。

“我在和老太爺說話,不想聽旁人廢話。如果三叔你堅持多嘴,你接下來多說一個字,我就甩你妹妹或者女兒一鞭。”

聞言,傅經茂臉色變了又變;傅歸潆小臉煞白,死死咬住嘴巴;傅經芙痛的撕心裂肺顧不上,傅經蓮掙紮蠕動着往角落裏去,就怕下一鞭輪到她了。

三夫人頭低得更低了,傅經柏猶豫着是否說句話,妻子就冷冷的盯着他,二弟又過來拉他一把,無奈嘆口氣,算了吧,父親自會護住的。

“大丫頭,”傅宗弼穩穩心神,站直身體,苦笑道:“那件事祖父想起來了,其實是有別的內情,祖父回頭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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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12年了,我有時候想,如果我三四歲就常住府裏會不會我三、四歲就得被祖父您打手心板罰跪祠堂?”

傅歸晚笑了聲,收住傷感,諷刺道:“內情不用您說,我記得,更記得之後一系列的事,不過府裏其他人不知道。”

“大姑娘?”傅宗弼目光一變,急急的喊道:“你糊塗了!”

“我娘拼了命生下我。”傅歸晚美眸中透着厲光,眉眼肅穆,高昂的嘶吼聲響徹堂屋:“聖上将我捧在手心裏,我舅父把我看得比他自己的命還重要,我就是金尊玉貴!

我受不得辱罵,傅經芙對我用了四聲賤,加上她喊她姨娘為娘這樁,算五個錯,一個錯十大板,打50大板!

祖父答應,這件事就當揭過;祖父不答應,傅經茂兄妹三個全都別想不好過,要怪就只能怪你寶貝的兒女們太不讓人省心了。”

50大板?別說女子,男子都能打死了!

傅經柏一怔,想出頭時傅歸昶及時給父親使眼色,祖父肯定不會答應的。老夫人舒坦,特別舒坦,心安理得的做個木頭樁子。

事不關己的幾位心驚于大姑娘夠狠之餘都悄悄拿眼看老太爺,暗暗想不知是什麽把柄,能這般有威懾力?

但無論多少人多少心思,沒有人多嘴,依舊是傅歸晚與她的祖父對峙,傅宗弼以為自己聽錯了:“50大板?歸晚,50大板下去經芙還有命活嗎?”

“我只要板子足數,反正三叔犯錯,二姑母幫忙承擔20鞭。她自己犯錯,當然也能讓她的哥哥姐姐幫個忙。”

傅歸晚淡淡道:“這板子,他們兄妹三個加上他們的姨娘、兒女誰來承擔皆可。您看,是您做主怎麽罰或者問問二姑奶奶的意思,還是由孫女來決定?”

老太爺看着大孫女,忽然有些說不話來,動動嘴皮子,為難道:“晚兒啊,50板子真的太多了,就打五板子小懲大誡吧。”

“嗚嗚……嗚嗚!”

傅經芙難以置信的掙紮叫起來,視線太過灼熱,傅歸晚想忽視也難,轉向她,笑着說:“對,姑母你沒聽錯,否則我怎麽能無緣無故抽打你20鞭子?

你親哥哥犯大錯了,東宮要30萬兩才能罷休!祖父希望我一力承擔,今早我們就在書房為這件事吵得幾乎翻臉。

我最多掏20萬兩,并且得你們自己來買,一萬兩一鞭,20萬兩就20鞭!誰讓你親哥沒有承擔的勇氣,不然他自己受罰,鞭子怎麽也落不到你身上對吧?”

“嗚嗚——嗚嗚唔……!!”

傅經芙氣炸了,劇烈掙紮起來,像條大蟲在地板上打滾翻轉,老太爺于心不忍,讓下人們扶兩位姑奶奶坐起來,解開繩子。

“歸晚說的是,這頓板子該由我受,只是50大板下去我就沒命了,三叔承擔30大板已經是極限,沒辦法再多了。歸晚,你看能否30大板?”

與此同時高亢刺耳的尖叫聲自大門處傳來:“蓮兒、芙兒?!”

傅經茂咬咬牙,在兩個妹妹被扶着坐起來時出面承擔,就看到他姨娘風風火火的沖進來,眼前一黑,就怕被姨娘一場攪和,不是五十板子能了了。

四老爺與兩位姑爺躲在門外看着辛姨奶奶一陣風似的而來,又一陣風的沖進去,沒辦法再躲着了,跟着進堂屋裏,問了安就退後。

哪怕妻子被鞭打成這般,二姑爺也沒多半個字,他們夫婦不睦在傅家人盡皆知。

他倒願意好好過,可傅經芙雖是庶出,眼睛卻生在天上,對他和他的家人從沒個好臉,捂幾年都沒捂熱,他也賴得再用熱臉貼她的冷屁股,就這麽湊合着別面上太難看就成了。

老太爺被大孫女拉住不讓說話,他無話,其他人不敢貿然插嘴,整個屋子就剩辛姨奶奶心焦緊張夾着憤怒的關懷聲。

傅經芙終于能緩和些,靠在圈椅裏灌了半杯溫水後譏諷道:“姨娘就別多管了,大姑娘要做到的事誰能說個不?”

辛姨奶奶雙手包着白布,嘴巴還腫着,聽說時不信也不得不過來,見女兒被打成這樣,立時恨得雙眼充血,猜都不用猜誰做的!

照顧好幼女喝些水,面目猙獰的沖那個死丫頭瞪去,目光兇狠得似乎要把傅歸晚吞了,咬牙切齒的問:“是大姑娘你把姑母打成這樣?”

“扶辛姨娘下去!”傅宗弼剛剛被大孫女攔住,此刻真的有些焦頭爛額!

“表哥!這個死丫頭敢把經蓮和經芙……”

“住口!!在我和大姑娘面前有你說話的份嗎?你再敢多說半個字,你自回辛家去,我傅家供不起你這個厲害的妾室!”

傅宗弼額頭青筋直暴,目光異常可怖,像只随時要吃人的老虎,死死盯着這個寵愛30多年的表妹,像在盯着一個深海大仇的敵人。

辛姨奶奶只覺突然被掐住了脖子,背脊裏升騰出一股涼意,莫名害怕,真的不敢再說,只下意識摟住身側的幼女。傅經芙同樣被父親吓到了,從未見過父親這個這樣,抿緊嘴角往生母懷裏靠。

“夫人,你帶着我們女兒和辛姨娘去跨院;兒媳婦們送姑娘們回屋閉門思過,四位老爺與大姑娘留下,兩個孫媳婦各自回屋休養。歸晟送李太醫出府,歸昶陪兩位姑爺去吃茶,歸旭去國子監把歸晉接回來。”

傅老太爺一條條的指令下派,衆人無論心底多少想法此刻也唯有乖乖應是,安靜離開;下人們悄無聲息的退出去,堂屋開始靜下來,靜得有些令人發慌。

“經柏,你帶弟弟們去院中走走,為父要與大姑娘單獨說兩句話。”傅宗弼再次開口,就是把兒子們也趕走,看到辛姨娘的時候他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

傅經柏看了長女一眼,傅歸晚點點頭,父親與叔叔們走出堂屋,她嘆氣道:“祖父,我們坐下說話吧,站這麽久您不累,我累了。”

“随祖父上坐吧,我們爺孫說話也容易些。”傅宗弼走到正向朝南的羅漢床坐下,目光幽幽的注視着這個大孫女,看孫女自得地倒了兩杯茶,遞給他一杯,他接過,一口飲盡。

“大姑娘是故意為之,對吧?”

有些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傅歸晚接得很順口:“我離開書房後大哥與二哥跟您說什麽了?應該是二哥說的吧。

辛姨奶奶和婵姨娘她們私底下說,三叔是祖父最疼愛的兒子,傅家将來全是他們的……以二哥的性子能忍到現在,也不容易了。”

傅宗弼呵呵的笑起來:“大姑娘,你果然是故意的。”

“也得靠祖父你這個寶貝庶子活該呀!”傅歸晚冷笑道:“傅經茂面上對嫡母、嫡系多友好?虛僞的友好吧,他可是他那一家子當中最狠毒的。

12年內連升九級,連我都覺得他仗勢貪權吃相太難看,東宮不壓着他壓誰?他倒好,非但不知收斂還變本加厲想要往上爬,他想升官想瘋了是吧?

這麽個滿腦子權欲熏心的貨色會安分?我不袖手旁觀難道還幫着仇敵羽翼豐滿之後回過頭來捅我一刀?祖父你老糊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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