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書名:嫡女不善
作者:風珏
上輩子——
莊婉柔說:“過年了,姐姐的病越來越重了。”
于是,莊娴雅死了,妹妹莊婉柔成了睿王妃。
重生後——
莊娴雅笑:“仇人都被玩殘了,還能玩些什麽呢?”
楚墨塵:“乖,別玩了!”
食用指南:
1.重生,爽文,1V1,架得很空
2.女主神經病,男主小傲嬌
內容标簽:天作之合 歡喜冤家 宅鬥 布衣生活
搜索關鍵字:主角:莊娴雅楚墨塵 ┃ 配角:楚晉安 ┃ 其它:
☆、01重生
? 刺骨的寒意入體,猶如掙破束縛的惡魔從頭肆虐到腳,到最後再侵入心肺之中,四肢百骸都被一寸一寸冰封。
冬日裏的陽光透過湖面,折射出的光線刺痛了眼睛,縱使在這三九寒天的湖水裏,莊娴雅依稀感覺到了陽光的溫度,她努力的睜開眼,視線對上正前方的一具小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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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是子堯嗎?
莊娴雅如遭雷擊的呆了一瞬,下一刻再也顧不得其他的将小孩抱入懷中,用力的劃動着四肢向着岸邊靠去。
靠岸之時,她發現了假山後面一抹月白色的身影。
将莊子堯放在湖邊的地上,莊娴雅雙手在他的胸前拼命地按壓着,然後再低頭給他渡口氣,如此反複了五六次,莊子堯終于咳了一口水,胸膛也開始恢複跳動。
看着小孩蒼白無血的稚嫩面容,莊娴雅仿佛感覺不到身上傳來的刺骨涼意,抱起小孩繞過前面的回廊,悄無聲息的從小路回了自己的院子裏。
“小姐,小少爺這是怎麽了?”
簾子被掀起的瞬間,一股刺骨涼風撲進來,青梅扔掉繡了三天的錦帕,立刻打了盆熱水進來。
“不要聲張,”莊娴雅寒着臉冷聲道,“把地龍點起來,讓秋菊準備好洗澡水,以及小少爺的衣服,還有,就說我病了,讓徐大夫過來瞧瞧。”
“是。”莊娴雅一向人如其名,溫柔娴靜,柔雅和善,忽然冷下臉,當真是吓壞了青梅,立刻照着自家小姐的吩咐出去了。
屋子裏恢複了安靜,莊娴雅坐在床邊握着小孩冰冷的小手,月牙般的眉緊緊地蹙起,蒼白的唇緊抿出一道冷厲的弧度。
子堯落水的那年,她十三歲。
因為是寒冬臘月,風雪交加,天氣酷寒,而她也不會游泳,所以沒能夠及時将他救下,子堯死了。
是的,她記得的,子堯分明在那時就已經死了的,那麽此刻卻究竟是怎麽回事?
子堯的死是她心裏永遠的痛,她眼睜睜的看着子堯落水,卻沒有辦法去救他……
忽然,手心裏有什麽東西動了。
“姐姐。”
低低的稚嫩的嗓音入耳,莊娴雅回過神,正對上小孩明亮的雙眼,她聽到小孩用脆弱的稚嫩的嗓音輕輕的哄着自己:
“姐姐不怕,阿堯已經沒事了,姐姐不怕。”
眼淚一瞬間絕了提,莊娴雅不受控制的将小孩緊緊的抱在懷裏,同樣低緩的聲音在小孩耳邊輕輕響起,“阿堯不會有事的,姐姐永遠不會讓阿堯有事的。”
不管是何種情況,阿堯總歸是在她身邊的。
她活了二十三歲,父親只把她當做攀附權貴的工具,母親是硬生生的無視,妹妹更是從小到大都看她不上,及至嫁了人也被妹妹奪了寵,被休棄回娘家,母親連一句安慰都不曾有便給她下了致命的□□,草草的結束了悲哀而短暫的一生。若說這一生有什麽是她放不下或者舍不得的,大抵就只有這個在她十三歲之前的那些年裏,唯一一個曾給過她溫暖和關懷,卻又年幼早夭的阿堯吧?
“姐姐不哭,不怕,阿堯不會有事的,阿堯還要保護姐姐。”小小的孩子拍撫着莊娴雅的脊背,軟軟的安撫着。當他被人推入水中的那一刻,他以為自己會死掉,可是姐姐救了他,讓他有活了過來。
其實當他被抱着離開湖面的那一刻,他是有意識的,他甚至感覺到姐姐按壓在她胸膛上那顫抖着的雙手,以及那雙冰冷的唇貼在她唇上時顫抖的頻率,明明沒有睜開眼,明明沒有一句話,他卻分明感覺到了姐姐心裏的後怕,那種深刻的瀕臨絕望的,仿佛只要他一停止呼吸她便會立即崩潰的後怕。
“小姐,洗澡水準備好了。”青梅吩咐人放好了洗澡水,然後進了內室,看着相擁而泣的姐弟倆,低聲提醒道。
莊娴雅摸了摸小孩的腦袋,重新将他抱進懷裏,“把床榻重新收拾一遍。”
繡着雪地紅梅的屏風後,小孩乖乖的坐在浴桶裏,眯眼享受着姐姐的溫柔,水汽蒸騰間,因為冰冷徹骨的湖水而凍得青白的小臉漸漸恢複了一絲血色,“姐姐,快進來。”
小孩拍了拍寬大的浴桶,滿眼期待的軟軟道。
莊娴雅斜了他一眼,虎着臉道:“莫再調皮,小心染了風寒讓你天天喝藥。”
“阿堯要姐姐喂才喝。”小孩毫不在意的開始講條件,他才不怕喝藥。
“你想得美。”莊娴雅白了他一眼,記憶裏的阿堯也是這般的調皮,總是愛和她玩鬧,只是自從阿堯落水沒能救回來以後便再也沒人和他玩鬧了。
莊娴雅快速的給小孩洗了個熱水澡後,用一塊大大的虎皮毯子将小孩鼓起來放進暖烘烘的床榻裏,将他裹進被子裏囑咐道:“乖乖的躺好,莫要讓我擔心,姐姐洗好了換身衣服就來,一會兒把青梅端來的姜湯乖乖喝掉。”
“嗯。”小孩眨了眨眼乖巧的應道,然後看着莊娴雅明顯放松下來的神色小小的打了個哈欠,将自己深深的裹進被子裏,只露出一個烏黑的發頂。
屏風後,将自己沉在熱騰騰的浴桶裏的莊娴雅這時才有精力去想事情。
現在的自己,一如十三歲的身板,而阿堯落水也正是在十三歲的時候發生的,所以說……她是回到了十三歲麽?
滾燙的水溫沁透皮膚深入骨子裏,莊娴雅甚至感覺到先前被凍僵了的五髒六腑都融化,她伸出纖細的小手捂着胸前,咚,咚,咚,低沉而緩慢,卻很有力,這就是活着的感覺嗎?
……
“姐姐,這紙休書你就拿好吧,出了這道門你就和王爺再也沒有半點關系了,千萬別再擺你睿王妃的譜。對了,回了家以後就莫要別再出門,省得丢人,沒得到時候王爺帶着妹妹我出去被人問起你,那可就不好看了,你說對嗎?”
女子笑顏如花,聲音綿軟,卻字字誅心,莊娴雅緊緊的攥着手心裏那張單薄卻很絕無情地休書,深深的看了眼燙金的睿王府金匾,扶着肚子裏的小生命決然轉身。
被親生妹妹陷害至此,奪寵甚至奪了王妃之位更被休棄,莊娴雅并沒有什麽絕望或者憤怒,因為她的肚子裏還有一個和自己血脈相連的小生命,那是她的全部。
她以為,她會有一個不一樣的餘生。
回到昔日的閨房裏,莊娴雅撫着肚子坐在榻上看書。
一陣濃烈的熏香味兒入鼻,錦衣華服明珠美玉包裹出的貴婦母親帶着一群女仆進門,将她死死的摁在床榻上,灌下一碗□□。
劇烈的疼痛從小腹間蔓延,血水從腿間流出,莊娴雅甚至回不過神來,耳邊卻響起母親無情狠絕的話語:
“莊家不能有被休棄的女兒,除非是死的,所以你便是死也不能死在莊家,來人,将她扔到城外的亂墳崗。”
一切發生的那樣的突然,莊娴雅還沒有明白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的時候,便被徹骨的劇痛疼昏了過去,然後便是無邊的黑暗和刺骨的冰冷。
……
“不……”
那樣鮮血淋淋的畫面仿佛還在眼前,莊娴雅拼命的想要阻止肚子裏小生命的流逝,卻還是眼睜睜的看着他離開自己,她驚恐絕望的呼喊着。
睜開眼的時候,水溫已經有些涼了。莊娴雅從水裏出去,穿好了亵衣擦了擦頭發,在床邊躺下。
小孩好似感應到了似的,忽地睜開眼爬到自家姐姐的身上,用暖烘烘的被子将兩人過在一起。做好這一切的小孩仰起小腦袋,雙眼亮晶晶的,滿臉期待的看着自家姐姐。
“阿堯真乖。”對于這個失而複得的弟弟,莊娴雅從來不會吝啬一句言語上的誇獎,只要能讓阿堯開心,她有什麽不能做的?
得了誇獎的小孩兒乖巧地窩在自家姐姐軟軟的懷抱裏眯着眼舒服的睡着。
看了眼簾子處的人影,莊娴雅低頭撫摸着阿堯烏黑的發頂,眉間綻開淺淺的笑意,“青梅,請徐大夫進來吧。”
“是。”青梅已經在外間等了有一會兒了,她本來是準備進去提醒小姐的,可是小少爺卻讓她在外間候着,她也不敢違抗,就只得在外間等着。
看着年過半百,雙鬓斑白的徐大夫,莊娴雅眉眼彎彎的從被子裏伸出一只手,乖巧無害的道:“徐大夫,方才沐浴誤了時辰着了涼,還勞煩您老人家替我好好看一看,有沒有染上什麽風寒之類的。”
莊娴雅的目光一直沒有離開徐大夫布滿褶子的臉,這個有着一張忠厚老實臉孔的人便是莊府的府醫,做了大半輩子的大夫,卻一輩子也不曾學會什麽是醫德。
上輩子她出嫁前感染了風寒,着徐大夫給她把了脈開了藥,卻在出嫁後經由王府裏的府醫發現,她經常服的那些藥物裏面有慢性□□,短時間不覺得什麽,時間長了便會慢慢的癡傻,呆掉,直到沉睡不醒。
不過她作為已經嫁出去的女兒,就不宜再去插手莊府的事情,也沒有追究。
但是既然給她重活了一世,那便慢慢瞧着,看誰先把誰弄死,誰又能把誰弄得生不如死好了。
☆、02府醫
? 許是點了地龍的緣故,屋子裏暖暖的,烘得人昏昏欲睡。
莊娴雅伸出左手捂住嘴巴小小的打了個哈欠,沾染了一絲水汽的眸子清淩淩的看向徐大夫,眼底笑意溫婉,“聽說大哥看上了二伯母院裏的春香。”
這話說的沒頭沒尾的,偏巧徐大夫聽了這話臉色陡然煞白起來,這番境況卻讓青梅有些不解。
倒是端着燕窩從外間進來的秋菊聽了這話,多看了自家小姐一眼,會意的接口道:“是的呢,小姐怕還不知道吧,大少爺這兩日正嚷嚷着要納春香為妾呢,只是大夫人覺着春香是個奴婢出身的,不怎麽願意,這不,正吩咐了前院的王婆子,準備把這丫頭賣到春花樓去呢。”
“咯咯,是嗎。”莊娴雅忽地笑開了,看着徐大夫的眼底隐隐流轉着笑意,“徐大夫這是怎麽了,臉色怎麽白成了這樣?這三九寒天的別是染了風寒吧?徐大夫自己就是大夫,可瞧過了?吃藥了沒?”
徐大夫搭在莊娴雅手腕上的兩根手指不自覺的用上了三分力道,他和二夫人院裏的春香有私情是不錯,可這事除了春香便再沒有旁人知道。他不知六小姐今日說出這話是個什麽意思,但她既然點出了春香,那麽就說明她一定是發現了什麽。
徐大夫不敢想,莊家這樣的勳貴之家,即使漸漸走向落寞,屬于莊家的嚴苛家規卻絕不會堕了莊家的門風。作為府醫,與婢女私通無疑是犯了莊家的大忌,怎麽着都逃不過一個死字。
“呀,瞧我,怎麽忘記了醫者不自醫的老話,徐大夫既然不舒服,那麽便歸家靜養月餘,好好的找個老大夫瞧瞧,別落下什麽毛病,癡了傻了可就不好了。”
莊娴雅眉眼彎彎,笑得無害,她端詳着徐大夫蒼白的臉色,仿佛能直接看進他心裏的忐忑。你瞧,前世她身體還算不錯,用到徐大夫的地方極少,便是這樣還被他下了慢性的□□。但是這一世,莊娴雅看着倏然從自己腕子上逃開的手指,唇角輕扯,呵呵,既然左右都是下藥,那便下給別人好了,總歸她是不會讓自己成為癡了傻了的那個的。
“六小姐只是感染了風寒,倒是不嚴重,只是需靜養月餘才是。”徐大夫在莊府裏活了大半輩子,又如何不會看人的臉色。各房裏的夫人及老爺的臉色他都看了個遍,但是沒一個同六小姐這般讓人從心底發寒的。
徐大夫隐約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半個月前他才見過這位六小姐,他依稀記得那時的六小姐沉靜溫婉,乖巧的讓人感覺不到她的存在。但是此刻,在看着那張和半個月前一模一樣的臉,徐大夫莫名的打了個寒顫,幾乎是迫不及待地在小姑娘似笑非笑的眼神裏告了辭,鬼攆似的退出院子。
“小姐,這徐大夫怎麽沒開藥就走了?走了還不算,連藥方子也不知道留下。”對于莊娴雅和徐大夫之間發生的,青梅半點也沒看出來,還在兀自抱怨着。
倒是一旁的秋菊無奈的抽了抽嘴角,伸手給了她一個栗子,道:“小姐,可是要再請一個大夫?”
“請,當然得請。”莊娴雅抱着趴伏在她懷裏的小孩,眉眼裏一片柔軟,“青梅,去煮碗姜湯。”
秋菊迷惑的看着莊娴雅,這是要支開青梅麽?小姐難道懷疑青梅?不對,也或許是青梅比較糊塗,小姐只是怕被她說漏了嘴吧?
青梅出去後,莊娴雅将懷裏的小孩放在柔軟溫暖的床榻裏,用被子裹好後下了床,“秋菊,從匣子裏取些銀錢,告訴馬嬷嬷,就說我病了,要去府外請郎中。”
“唉。”秋菊應了聲,一時間似乎有什麽明白了,又似乎沒有明白,但她隐約覺得,這事兒和二夫人院裏的春香有關,而徐大夫也牽扯在裏面。
“記住,馬嬷嬷若問起我怎麽了,你就說我賞梅花誤了時辰,着了涼;馬嬷嬷若是問起徐大夫,便說徐大夫也感染了風寒,明白了麽?”秋菊離開的前一刻,莊娴雅清清冷冷,輕輕淡淡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似懂非懂的秋菊再次應了聲,心裏為自家小姐感到萬分自豪。徐大夫在莊府做了數十年的府醫,就連夫人們也是好言好語客客氣氣的對着,但是她家小姐只一句話便能讓徐大夫變了臉色不說,還能讓他自己個兒‘染了風寒’,回家休養一個月。
“姐姐,那徐大夫欺負你了麽?”莊娴雅出神期間,睡飽了的小孩兒從被窩裏伸出一顆烏溜溜的小腦袋,軟軟的問道。
“我是小姐,他是府醫;我是主子,他是奴才,你說他能欺負我,他敢欺負我麽?”莊娴雅沒好氣的敲了敲小孩的額頭,坐回床上将小孩兒裹好,語氣有些嗔怪,“小孩子家家的,管那麽多做什麽?才剛把你從冷水裏撈出來,現下就又犯毛病了?快些躺好,沒得生了病,又要煩我。”
“姐姐才不會覺得阿堯煩。”小孩撅了撅嘴巴,小腦袋一拱一拱的直往莊娴雅懷裏鑽,“要是徐大夫敢欺負你,我就把他摁到湖裏。”
“嗤,你拿什麽把他摁到湖裏?拿嘴巴麽?”莊娴雅不客氣的捏了捏小孩肉呼呼的臉蛋,毫不留情打擊小孩想要保護自己的雄心壯志。
“……”本來還信心滿滿要誓死保護自家姐姐的小孩看着自己的短小身板,蔫了,恹恹的耷拉着小腦袋,不死心的嘀咕道:“總有一天阿堯會長大,把那些欺負姐姐的人全部都摁到水裏。”
“咯咯,小傻瓜,摁到水裏算什麽?”莊娴雅将小孩兒的腦袋從懷裏扒拉出來,彎着眉眼對上小孩憋得通紅的小臉蛋,一字一頓道:“阿堯記住,對于那些對你不好的,欺負你的,害你的,摁倒水裏不算什麽,把他們摁進水裏卻又不讓他們死掉,那才是最痛快的。”
小孩似乎不太明白的看着莊娴雅,黑白分明的眼底浮現一層疑惑。
看着眼神清澈的小孩,撫摸着他稚嫩的眉眼,莊娴雅忽而笑開了,将小孩摟進懷裏暖着,柔和的語調像是春日裏最溫暖最柔軟的風,“姐姐忘記了,阿堯還小,還不懂這些。那麽阿堯便好好的看着吧,看得多了,阿堯便懂了。”
至于說在你懂得之前的那些日子,便由我來保護你吧!
此刻的莊娴雅并不知曉,自己的無心之舉成就了後日裏,令無數王公貴族子弟們聞風喪膽,卻又愛又恨的莊王世子。
時年不過九歲的小孩雖然沒有聽懂,卻是将這番話深深的記到了心裏,只待來日再次憶起,便又是另一番景象。
小孩喝下了青梅熬煮的姜湯後又睡了,想來也是,在這三九寒天裏落入冰冷刺骨的湖水裏,那滋味遠不是一個時年九歲的小孩所能承受的,即便是被她救了上來,也難免要傷了根基,不好生将養調理一年半載,是怎麽也無法痊愈的。
秋菊很快便請來了回春堂的蔣大夫,給二人把了脈,開了方子,又仔細叮囑了一番,這才跟着秋菊離府抓藥。
對于這位蔣大夫明明看出了二人的脈象,也察覺了二人染上風寒的原由,卻并沒有多問的行為,似莊府這等不尋常的人家裏,總會有些個不為外人知曉的龌龊。莊娴雅對此感到十分滿意,她想,待她玩膩了徐大夫,也許會讓他來做府醫也說不定。
待青梅和秋菊熬好了藥,莊娴雅将小孩叫醒,喂了藥,才又放他睡下時,在外間裏做活的阿彩傳話,說是,夫人來了。
陡然間聽到‘夫人來了’這句話,莊娴雅發覺相比上輩子死之前的那種镌刻到了靈魂裏的刻骨恨意,現下她竟覺得,沒什麽可恨的了。
莊娴雅将小孩抱在懷裏,攏了攏被子,确定兩人都蓋的嚴嚴實實的,不會再加重病情,這才捏着手指曼聲道:“去給夫人泡杯茶。”
不恨了,也許是因為她重來了一輩子而她現在還沒有害到她吧?又或許是她畢竟生了她養了她,雖然一直忽視着,卻也至少沒讓她餓死吧?莊娴雅捏着手指忍不住笑了,反正不管是哪一種,這輩子,若是像前世一樣忽視了她便罷,但她若再敢招惹她,莊娴雅磨牙,她總是能夠把她一點一點的弄死。
管她是誰。
熟悉的熏香味兒從外間傳來,一陣叮當作響的環佩聲裏,風姿綽約容貌美豔的夫人陰沉着臉從外間進來了,只聽她嫌惡刻薄的聲音在房間裏響起:
“我早說過讓你安安分分的待在房間裏,沒得染了風寒,連累我被老祖宗數叨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莊娴雅低垂着眼簾,溫婉的笑意從嘴角暈染至眉梢,及至心裏,很好。
“別告訴我幾朵爛梅花便勾了你的魂,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喜歡上了前些日子裏,來府裏賞梅的睿王殿下?”見女兒只低着頭不答話,林氏的心裏便止不住的惱怒,這個女兒是越來越沒個規矩了,連她這個母親的話也不知道回,簡直是越發的不讨人喜歡了。
林氏就是這樣,莊娴雅小的時候乖巧伶俐聰明的惹人喜愛,也曾受到了老祖宗老爺子的喜愛,讓其他三房一度嫉妒得紅了眼。偏生林氏覺得女兒嘴巴太會說了會顯得浮誇沒有內涵沒得成了大嘴巴子更丢份子,便硬生生的磨掉了女兒活潑可愛的天性,把一個活潑伶俐嘴甜的小女孩好端端的給逼成了一個沉默寡言沒有存在感的孩子,但是這個時候,她自己卻又不滿莊娴雅的沉默寡言有內涵了。
睿王殿下?
莊娴雅眉間的笑意忽而染上三分涼薄,原來在這個時候睿王便已經來過莊府了麽?真是可惜沒讓她見到,否則她必定送他一份永生難忘的大禮。?
☆、03禍根
? “府裏前些日子來了客人了麽?母親若是不說,我竟是不知道這些的。”莊娴雅捂在被子裏的手摸摸小孩軟軟的黑發,低斂着眉梢滿懷詫異。
一個不曾見過的人,又何來喜歡上了之說?莊娴雅臉上的笑意愈發的明快,瞧她的好母親,兒子落水至今已經過了足足一個時辰了,她還不曾發現,現在倒好,拿着一個外男來親自敗壞自己女兒的名節了,真真是個好樣兒的!她方才那番話若是傳了出去,那她還要不要做人了?
“你莫要在我跟前兒做這些臉面功夫,你實話告訴我,是還是不是?!”莊娴雅的話林氏卻是不信的,語氣便嚴厲起來,頗有些質問逼問的意思。
“呵呵,”莊娴雅驀地擡起頭,彎唇淺笑,一雙猶如燃燒着兩顆小太陽的眼睛直直的逼視着林氏,話語裏的嚴厲竟是生生的壓過了林氏,“母親這話倒是什麽意思?是在說我撒謊了麽?我倒是想問一問,母親究竟為什麽這般篤定我喜歡上了睿王殿下?我近來身子不大好,不曾出過小院半步,又何曾見過什麽睿王殿下?我倒想問問母親,究竟是哪個碎嘴的混賬東西竟敢編排我這個六小姐?是與不是,便請母親把她叫出來與我對質好了,總會弄個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莊娴雅的話一出林氏面色一變,臉上頗不好看,嘴皮子動了又動也沒說出個什麽來,竟是打定了主意要包庇那碎嘴之人了。
“母親這是怎麽了?我只不過是叫那人出來對質罷了,母親緣何這般為難?莫非我這個親生女兒的話還不如一個碎嘴子的下賤東西?”林氏的面上越不好看,莊娴雅心裏便越發的舒坦。偏聽偏信,立案調查一番也不曾的就迫不及待的敗壞親生女兒的名節,這番‘深情厚愛’教她怎麽能不好生報答一二?
林氏面皮抽搐,莊娴雅的神色越是明淨,言辭越是幹脆,舉止越是坦蕩,便越顯得她這個母親龌龊不堪。教訓女兒沒成,反被教訓了一頓,林氏恨不得立刻離開這個讓她尴尬難看的地方,偏偏又覺着就這樣離開顯得自己怕了這個女兒,一時間站在那裏郁結起來,心裏對這個女兒的不喜又上升了幾分,對乖巧體貼惹人憐惜的二女兒更加的喜愛了。
“母親若是無事便離開吧,我身子不舒服,大夫說需要靜養。”知道林氏心裏面不舒坦就夠了,莊娴雅可沒興趣看她那張醜陋的嘴臉,沒得讓自己惡心,當下便下了逐客令。
“對了,堯兒出來有一會兒了,他沒來找你麽?”林氏終于找到了話題,便擺着一副慈母臉孔問道。
莊娴雅眉心狠狠地皺了皺,什麽叫‘出來有一會兒了’?什麽叫‘他沒來找你麽’?阿堯身邊那些個貼身随侍的丫頭小厮們都是作死的麽?連個孩子都看不住?若非她今日起晚了時辰誤了給老祖宗請安的時間,此刻的阿堯怕是已經成為一具冰冷的屍體了吧?
一瞬間,方才墜入湖裏的那種冰冷刺骨的感覺好似又重新回來了,在經歷了一番熱水沐浴和地龍暖被的溫暖之後,越發的讓人難以忍受,莊娴雅不敢想象,若是阿堯再次成為一具屍體,她會怎麽樣……
看着猶自端着一副慈母嘴臉的林氏,莊娴雅心頭陡然升騰起一股戾氣,看着林氏的眼神猶如世間最鋒利的刀子,厲聲道:“有時間聽那些個賤胚子碎嘴編排我,卻沒時間好好照顧阿堯,真是我的好母親!你給我滾,滾出去!莫髒了我的院子!”
好端端的,莊娴雅陡然變臉,林氏立時吓得幾乎不能自持,待回過神來才發現已經出了莊娴雅的小院,身上早已被吓得出了一身的冷汗。捏着繡帕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林氏的腦海裏驟然浮現出莊娴雅方才的模樣:
分明是明豔照人的小臉,卻讓人覺着猶如地獄裏爬出來的惡魔,幽冥寒冷的眼睛幾乎凍傷人的魂魄,及至那言語……竟是叫她滾?!
她竟然叫她滾!
林氏驀然臊紅了一張老臉,面上浮現出惱羞成怒的神色,狠狠地甩着繡帕,磨着牙回房,心裏則在琢磨着,改天定要加倍的找補回來,斷不能叫自己養大的女兒落了自己的臉面!
林氏走後,房間裏一片死一般的寂靜。
莊娴雅懷裏,小孩肥嘟嘟的雙手死死地攥着姐姐的衣襟,小臉自以為隐秘的半仰着,偷偷地瞧着自家姐姐的臉色,心裏十分忐忑,他知道,姐姐生氣了,很生氣很生氣很生氣。
“看什麽?乖乖睡覺,睡好了就沒事了。”莊娴雅嘆了口氣,方才是她沖動了,忘了懷裏還有個小小的阿堯,這番景象折騰過去,怕是将小孩吓到了。
“姐姐不生氣,阿堯會很乖,最乖。”小孩雖然不明白姐姐究竟為什麽生氣,但是本能的覺得姐姐生氣和自己有關,笨拙的哄着。
“嗯,阿堯最乖了。”看着小孩忐忑擔憂的小臉,莊娴雅莞爾,她這是怎麽了?明明決定要讓小孩好好的看着的…如今竟是自己先怕了,真是好笑。看着跟着自己笑開的小孩,莊娴雅揉了揉他的腦袋,“阿堯乖乖的躺好了,姐姐一會兒就回來陪你,記住,誰來了都莫要搭理,你只管睡覺就是,聽到了嗎?”
對着一個九歲的孩子也下的去手,就莫怪她心黑手狠,不留半分情面。
“嗯,阿堯聽姐姐的。”小孩乖乖地任由姐姐将自己放在床上,眼巴巴的瞅着自家姐姐離去的背影,眼裏閃過堅定。
臘月的風吹到臉上,比刀割還難受,莊娴雅卻恍若未覺的朝着老祖宗的院子裏走去,面上凝着的寒霜看着竟是比這臘月的天還要冷,還要寒。
地龍烘烤着的屋子裏,莊老夫人抱着一只镂金雕刻的小巧暖爐坐在榻上,翻看着一卷經書。
“老夫人,六小姐求見。”
因着徐大夫染了風寒需要回家靜養月餘,府醫這一塊兒,便需要再招個人暫時看護着,馬嬷嬷便親自去處理了。剛回到院子裏就見六小姐站在院子裏求見。
“娴雅?”莊老夫人眯了眯眼,不緊不慢的說着,“不是說病了躺在房裏養着嗎?”
“先前是有這麽回事兒,六小姐院子裏的秋菊還去外面請了大夫過府診脈。”馬嬷嬷瞧着老夫人的神色,也看不出個什麽來。
“叫進來吧,大雪天兒的,別凍壞了。”莊老夫人合上經書靠在後面的軟枕上。
“唉。”馬嬷嬷應了聲,急忙出去将小姑娘迎進來。
進了裏屋,一股蒸人的熱浪撲面而來,莊娴雅臉上寒意瞬間融化,眉眼裏盡是死裏逃生,驚魂未定的後怕,眼眶裏還挂着兩汪水汪汪的淚珠串兒,看起來萬分的可憐,偏偏又只是咬着嘴唇不說話。
看到這個樣子的唐娴雅,莊老夫人心頭一跳,這個孫女她也是真心的疼愛過的,嘴巴甜得跟抹了蜂蜜似的,偏生被那林氏硬生生的給毀了,變得沉默寡言不愛說話,受了委屈什麽的也從來不反抗不争取,今兒個這倒是怎麽了?
“雅雅怎麽了?哭得這麽可憐?快來奶奶懷裏,讓奶奶好好瞧瞧。”莊老夫人丢了小暖爐子,将一個勁兒掉淚珠子的孫女摟進懷裏好生的哄着,“別怕啊,雅雅不怕,奶奶在呢,誰也不能欺負我們雅雅。”
一如記憶裏那般慈祥的面孔,溫柔的聲音,險些讓莊娴雅真的哭出聲來。隔着淚水仰視着那張爬滿了魚尾紋的蒼老面容,莊娴雅漸漸地停止落淚,只是小小聲的抽噎着。
記憶裏的莊老夫人,她的奶奶,永遠都是這麽一副和藹可親的慈祥面容,然而誰又會想到這個慈祥的老人也有狠辣歹毒的一面?若非當年她無意間親眼看到這個慈祥的老人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夫君,她怕是一輩子都會把她當成疼愛自己的好奶奶吧?
“好了寶貝,不哭了,乖,告訴奶奶怎麽了?”拿起錦帕擦了擦莊娴雅臉蛋上的淚珠,莊老夫人低聲哄道。
“奶奶,雅雅怕。”十二三歲的小姑娘,哭得雙眼紅紅的,可憐兮兮的樣子簡直讓人軟到了心坎裏。
“不怕,奶奶在,雅雅不怕。”将小姑娘往懷裏使勁兒的摟了樓,莊老夫人暗自猜測着,究竟是什麽事能把一個十三歲的小姑娘吓成了這般模樣?
“奶奶,阿堯差點就…..”似乎想起了當時的可怕情景,小姑娘整個人都哆嗦起來,卻還是哆嗦着說出來,“晌午的時候,我從奶奶這裏請完安回去,經過聽瀾閣的時候聽見‘撲通’一聲,便好奇地走過去,就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從假山那裏閃過,阿堯卻在水裏掙紮着,那麽冷的湖水,阿堯的臉色都白得透明了,他連叫都叫不出來……”
莊老夫人的臉瞬間冷了下來,她是怎麽也沒料到府裏竟然會發生這種事兒?
“阿堯還那麽小,他才九歲,我把他救上來的時候,幾乎都聽不到他的呼吸聲了,若是再晚一點,若是我沒有好奇,若是我今天沒有起晚,那阿堯會怎麽樣?”小姑娘似乎真的吓壞了,死死的抱住老婦人的腰,前言不搭後語的說着,“雅雅好怕,在我們自己府裏,誰會害阿堯?母親都能聽那些丫鬟婆子碎嘴子的閑話來壞我的名節,為什麽就沒時間照顧阿堯?還有那麽多的丫頭小厮們怎麽就看不住保護不了一個小小的阿堯?”
莊娴雅是打定了主意,既然林氏打定了主意要走前世的老路,那麽她自然也不會留情,必得讓她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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