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意外
醜時,正是一天中人睡得正熟的時刻。但此刻整個營地卻是人仰馬翻。回鹘騎兵的突然出現讓所有人驚慌失措,哭喊聲、尖叫聲、馬蹄聲混雜,人人俱像無頭蒼蠅一般,不知道該逃去哪裏。
正中一頂最華麗的帳篷內,三皇子半裸着身體,神色倉皇,“出了什麽事?怎麽會有回鹘人?”
彭大海急惶惶趕來,慘白着臉勸道:“殿下,快走!馬已經準備好了!”
三皇子渾渾噩噩地穿好衣服,榻上一直瑟瑟發抖的美貌麗人猛地撲來,抱着他哀求道:“三郎,三郎不要丢下我!”
“滾!”三皇子恨她拖延了時間,擡起腿便是一腳。
女子發出一聲慘叫。彭大海趕緊使了一個眼色,示意女子閉嘴。女子反應過來顧不得衣着暴露,哭哭啼啼跟在了三皇子身後。三人一出帳篷,發現最外圍的護衛已跟回鹘騎兵交手。三皇子不敢看四周,只厲聲道:“馬呢?牽馬過來。回晉陽,立刻回晉陽!”
彭大海為難地湊過來,小聲道:“沈……說了,不回晉陽要去代州。”
他一提代州,三皇子便是一股無名火,拎着手頭的鞭子便沒頭沒腦抽了下去。“都是你這閹奴,要去什麽代州!”
彭大海不敢辯駁,立刻跪地認罪。三皇子出了口氣,惡狠狠道:“回鹘人出現的奇怪,一定是有人暴露了吾的行蹤。”他懷疑地看向遠處的沈傾墨,表情陰鸷地握緊了手中的鞭子。這裏膽敢這麽幹的也只有沈傾墨一人。不,不僅是沈傾墨,還有越王。必然是他們兩個勾搭回鹘,想要趁機要了自己的命。
這樣一想,三皇子便不願去代州。彭大海窺着他的心思,立刻膝行上前磕頭道:“殿下,不能回晉陽。回鹘人知道了殿下的行蹤,回去一途不定有多少埋伏。此去代州,一則路程不遠,二則代州刺史是盧家的人,定然會誓死保護殿下。”
生死關頭,彭大海更相信沈傾墨的判斷。至于三皇子懷疑沈傾墨勾搭回鹘一事,他卻覺得需要打個商量。沈傾墨未必看得上回鹘,最多也算是知情不報。他眼巴巴地看着三皇子,只盼着三皇子能改變主意。
大概是代州刺史是盧家人的緣故,三皇子表情陰晴不定半晌,狠狠抽了彭大海一鞭子,急道:“去代州!”
……
隔着一座小矮丘,曾調戲過李流光的紅裙女子正遙望着營地的方向。一名青衣仆從恭敬地在女子身後垂手而立。夜風吹拂,女子的發絲被吹亂,她妩媚地擡手拂過,笑盈盈問:“你見了李流光,可覺得他有什麽不同?”
仆從小心翼翼道:“和大唐的普通世家公子沒什麽不同,若說有也就是長得更好一些。”
紅裙女子眼波流轉,道:“他是長得不錯。其他呢?你可在他身上看到了聖域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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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仆從略微頓了頓,才字斟句酌道:“李流光看起來就是一個普通人,奴并沒有在他身上看到聖域的影子。”
“那可能是我想多了。”紅裙女子淡淡道,“他的活字印刷雖然精巧,放在聖域卻不算什麽。走吧,我答應可汗活捉齊王,作為慶祝可汗得到聖水,恢複青春的禮物。”
兩人帶着一隊回鹘騎兵攔住了前往晉陽的必經之路,但讓紅裙女子意外的是,三皇子一行人并未返回晉陽,而是直奔代州而去。紅裙女子冷冷一笑,“真是自尋死路,我們追!”
沉重的馬蹄聲在背後響起,敲擊着大地不斷震顫。李流光騎在馬上,盡量讓自個冷靜下來。他覺得最近真是倒黴。先是那晚差點被踩踏,好不容易出個門又遇到了回鹘人。李母遷怒的那句“遇到沈傾墨就沒好事”浮上心頭,李流光忍不住歪頭看了身側的沈傾墨一眼。
對方表情從容,身姿挺拔,并未因身後的回鹘人而表現出一絲慌亂。他甚至隐隐看到沈傾墨嘴角微微上挑,似乎有種隐秘的愉悅。這個發現讓李流光心中越發古怪。注意到他的視線,沈傾墨不動聲色地看了過來。
李流光沒話找話,“代州不會出事吧?”
沈傾墨搖搖頭,解釋道:“代州離得晉陽不遠,若是出了事,晉陽很快便能收到消息。就算回鹘人将代州圍的再嚴實,也總會有附近的人逃亡晉陽。但我們一路都沒有遇到難民,代州定然無事。”
“那回鹘人是從哪裏來的?”
沈傾墨略作停留,說:“朔州。”
李流光在腦海回憶着之前看過的輿圖,沈傾墨卻是借機一眨不眨看着李流光。護衛都不懂他為什麽明知有事,還要跟着齊王出門。只有他知道,他迷戀着那種危急時刻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覺,忍不住想要再次體驗一次。還有什麽能比回鹘人出現更合适。
他的目光從李流光的臉上掃過,回憶起對方沖進帳篷的樣子。有那麽一剎那,他差點無法控制情緒,仿佛有火焰自體內燃起,一路橫沖直撞。一股發自內心的,讓他心顫的感覺彌漫全身,是他從未體驗過的愉悅。他不知該如何形容,但卻知道怎樣能再次體驗。
“怎麽?”李流光被他盯得莫名其妙。
沈傾墨控制着自己移開視線,淡淡道:“沒事!”
李流光沒心情關注沈傾墨的心理,将注意力放在了身後的回鹘騎兵身上。黑暗中他看不清對方有多少人,只聽到整齊低沉的馬蹄聲。偶爾有慘叫自後面傳來,李流光心知是有人落到了回鹘人手中。慶幸的是回鹘騎兵并未使用霍節提過的連發弩,只一路驅趕着他們前行。
将将在天亮之際,一衆人狼狽不堪地趕到了代州。但幸存的喜悅尚未發酵,代州刺史一句話便如冷水沖着衆人當頭澆下。
“安北都護反了!”
“什麽!”
李流光心中一凜,難怪回鹘騎兵見他們逃入代州也不急,安北都護一反,他們失去了北邊的救援,也無法朝着北方逃去。他懷疑回鹘人早一步知道安北都護反了,甚至安北都護反了可能同回鹘人脫不開關系。他下意識看向霍節,沒忘記霍節對安北都護的推崇。果然,霍節眉頭緊皺,似不相信這個事實。
“怎麽會!郭鳳虜怎麽敢!”三皇子震驚過後厲聲道,第一反應是看向沈傾墨。
沈傾墨面無表情地瞥了他一眼,對此一言不發。郭鳳虜的造反并不在沈傾墨的預料中,他立刻意識到回鹘人這次并非小打小鬧,而是有備而來。聯系到越王那個蠢貨同回鹘人的交易,恐怕他們所有人都被回鹘人擺了一道。從幾月前越王派人刺殺國公府家眷開始,回鹘人便在算計着這一天了。
他冷冷地挑起唇角,餘光掃過李流光……這樣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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