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送刀
草原廣袤,從桐城出發前往雲中城,一行人走了整整七天。中途郭鳳虜收到急報,回鹘久攻晉陽不下,以俘虜的三皇子性命相威脅,一番血戰之後,晉陽城破,天府軍殘部及黑騎衛護着國公府一行逃往了東都洛陽。
安公心知李流光同沈傾墨記挂着晉陽戰事,特意将這個消息告知二人。他原以為兩人更關注三皇子被俘一事,哪知沈傾墨聽到三皇子被俘不過譏诮地笑笑,李流光對此也毫不關心,反而一連追問他幾遍,晉國公一行是不是真逃出去了?
安公心中狐疑,忍不住同郭鳳虜說起。郭鳳虜略微思索,便道:“晉國公三子,晉陽郡守李周書娶得是程國公愛女。程家同聖域關系匪淺,程國公長子程彥中是出自聖域的術士。李五郎同樣出自聖域,莫非是程彥中的人?”
安北同晉陽郡毗鄰,郭鳳虜對晉國公府還算了解。他随口道:“說起來,早年我曾見過程彥中一面,李五郎面相同程彥中還有幾分相似。他若是程彥中的人,關心國公府倒也說的過去。”
說到這裏似想到什麽,郭鳳虜微微一頓,“細想的話李五郎同李周書好像也有幾分相似。不過……”他不怎麽在意,“既像程彥中又像李周書,倒是符合一個人的身份,年齡也相符。但那個人是個傻子,和聖域更是扯不上什麽關系。”
他說的傻子,安公也知道,李周書的獨子,國公府的平安縣男。安公失笑,怎麽都不可能将李五郎同傳言中的傻子聯系到一起。
兩人将此事丢開不再想,反倒李流光事後回憶,不知道安公猜到什麽沒有。越是臨近雲中城,安公越忙,并不怎麽有時間經常來找李流光。李流光不動聲色觀察幾日,心中哂然,大概是他身上聖域的标簽太明顯,衆人先入為主,便不會再想其他。
他沒了心事,家人又都暫時安全,再看安北便不似逃難,反倒有些喜歡上草原風光。
随着深入草原內部,草長得越發茂盛,氈帳同牛羊馬群也逐漸多了起來。游牧的牧民見到騎兵,先是驚慌,待認出是安北軍,便又歡呼起來。有人更是主動上前熱情打着招呼,獻上熱騰騰的吃食。郭鳳虜沒有絲毫架子,就像是普通的兵士一樣跟着牧民來往聊天。便是吃了牧民的東西,也會放下等價的物品,找不出任何仗勢欺人的地方。
偶爾車隊也會借住在中途遇到的小部落。逃難的人群便會将随身攜帶的金銀彩帛換取一些食物等生活用品。有安北軍在,價格還算公道。周圍的部落聽說後,紛紛尋到車隊,擺出一些骨刀、泥盆、肉幹等物品,向逃難的人群兜售。
這天晚上,車隊又遇到一家游牧到附近的小部落。對方顯然已聽說了交易的事。吃過晚飯便燃起篝火,将草原照的亮如白晝,熱情地向衆人推銷起他們準備的物品。草原生活窮困,牧民準備的無非也是一些簡陋的生活用品,比不上大唐的精美,卻多了一份異域的風情。一衆人已習慣了這種交易,又沒有了生存危機,看到篝火便嘻嘻哈哈地圍了上去。
李流光很喜歡這種氛圍,拉着沈傾墨跟着湊起了熱鬧。
“這把刀你覺得如何?”他看中一柄彎刀,是典型的草原風格。李流光想着他有火铳防身,沈傾墨似沒什麽趁手的武器,這柄彎刀換給沈傾墨防身倒也湊乎。沈傾墨不知他的用意,點點頭說好。
李流光解下身上的玉佩,問賣主願不願意換。他身上除了系統兌換的火铳,值錢的便只有這個玉佩及系統的客戶端戒指。戒指不能動,玉佩是唯一合适的東西。
“這東西不頂用。”彎刀的主人是一個長相粗犷的漢子,看了眼李流光手中的玉佩便搖搖頭。大唐在這裏設立都護府已久,草原部族仰慕大唐文化,紛紛以說大唐話為榮。賣主的大唐話雖然腔調古怪,但交流顯然不成問題。
對方一口拒絕,李流光微怔,轉念一想便知牧民生活講究實用,對方不知這枚玉佩的價值,換了自然覺得不頂用。他略帶遺憾地放下彎刀,沈傾墨已開口,“很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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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流光嗯了聲,正要說他是打算換給沈傾墨用,沈傾墨已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把短刃遞給賣主,問對方用這把短刃換是否可行。他手中的短刃是兵部軍器監打造,吹毛立斷鋒利異常。上次遇到狼群,他便是靠着這把短刃一刀捅死惡狼。
賣主對玉佩不識貨,對于兵器卻是一眼便分辨出好壞,當即便伸手去接。“等一下!”李流光搶先一步攔住了他。
“你這小郎君!”
賣主不滿地瞪向李流光,看短刃的目光帶着渴望。李流光無視他的眼神,拉着沈傾墨道:“這柄彎刀我本來就是準備換給你的,結果你拿自個的短刀換回來豈不是浪費!”
任誰都能看出這把短刃的價值絕非彎刀可比,李流光覺得他的頭上大抵沒有貼着一個“傻嘩—”的标簽。然他不說這個理由還好,他說完只覺得沈傾墨眼睛瞬間亮起,似小心翼翼地向他确認:“七郎你說是換來打算送給我的?”
李流光點點頭。下一刻,沈傾墨已轉身将短刃丢給賣主,心情很好地接過了彎刀。
李流光:“……”
沈傾墨似沒察覺到李流光的驚訝,将彎刀遞到李流光手中,低聲道:“七郎現在可以送我了。”
李流光:“……”
頂着沈傾墨灼熱的視線,李流光無奈将彎刀挂在他的腰側。他好像有些明白沈傾墨的意思,但具體又說不出來。不過看着沈傾墨似十分高興,李流光便也沒有再說什麽。
衆人歇了一夜,第二日繼續啓程。一日後,安公尋到李流光,表示前面不遠便是仆骨部落。他已同郭鳳虜說好,先送李流光、沈傾墨去仆骨,再從仆骨轉回雲中城。
“郭都護……”
李流光不過剛開口,安公已明白他的意思,笑着道:“小郎君無需多慮,郭都護的事情已經辦完,咱們随時可以上路。”
既是安公這樣說,李流光便同沈傾墨商議現在就走。走之前他特意去探望了正郎,把從星盟購買的藥挑着留給正郎一部分。不過半月,正郎已從最初的奄奄一息變成一個活潑的小郎君。只是他畢竟年幼,恢複沒有沈傾墨好,家人還是不敢讓他太過活動,成天拘着他待在馬車上。
知道李流光要離開,正郎先紅了眼圈,正郎的祖父更是咬咬牙将儲藏的糧食全部拿出,請李流光收下。李流光婉拒了他們的好意,真說起來遍地堿草的情況下,他最不缺的便是糧食。
同正郎一家告別後,李流光很快與沈傾墨彙合。安公已帶着仆從收拾好東西,一行七人離開車隊,拐向仆骨的方向。如安公所言,從這裏前往仆骨并不遠。半日後,李流光便遠遠看到了大大小小數百個氈帳沿着一座小山丘散落,山丘下面擠滿了牧人放牧的羊群。
似看到他們過來,牧人沖着山丘喊了句什麽。很快便有幾名牧民打扮的男人騎馬沖出,看到安公驚喜地歡呼起來。
安公熱情地上前同他們打過招呼。其中一名男人看向李流光,詫異地睜大眼,吐出一連串李流光聽不懂的話。李流光略帶茫然地看向安公,一行人中看着年紀最大最沉穩的男人已呵斥道:“巴庫,不得對貴客無禮。”他說完彎腰沖着李流光施禮,用不太熟練的大唐話歉意道:“巴庫沒有惡意,還望小郎君不要介意。”
安公笑着解釋:“五郎,巴庫在誇你長得好。不過他嘴笨,只會用薩日朗花形容。”
薩日朗花是草原常見的一種紅色的花,深的牧民的喜歡,常常被用來誇獎女子長得漂亮。巴庫被李流光驚豔,下意識脫口而出,他的兄長烏勒立刻出言警告。安公雖沒有跟仆骨的老友提過李流光聖域的背景,但卻隐晦地表示過李流光及沈傾墨身份尊貴,不似普通人。烏勒知道內情生怕巴庫莽撞得罪貴客。安公卻通過短短幾日相處,摸到了李流光的性子,知道他不是計較這些的人。
果然安公說完,李流光只是笑笑。巴庫看到李流光的笑容,不知為何臉驀地紅了。
他的樣子落入沈傾墨眼中,沈傾墨臉色微沉,不動聲色上前擋在巴庫同李流光之間。
一衆人并未注意到沈傾墨的動作,很快便随着烏勒返回部落。部落前,一名兩鬓有些花白的老者正等着他們。老者看着年紀頗大,臉上的皺紋層層疊疊,一雙眼睛也渾濁不清,略彎着腰看向安公。
“毗迦陸,我的老友。”安公顯然同老者的關系十分親近,上前扶住了老者。
老者沖着安公笑笑,轉而看向李流光同沈傾墨。他施了一個草原的禮節,聲音低沉,“兩位貴客駕臨仆骨,是仆骨部落的榮幸,請将仆骨當做自己的家,不要有任何拘束。”
李流光同沈傾墨客氣地回禮,老者将他們迎入氈帳,招呼着幾人先略微休息,等到晚上仆骨部落将舉行盛大的夜宴歡迎他們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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