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夜宴

仆骨部落的夜宴十分熱鬧,整個部落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載歌載舞歡迎着安公的到來。對于安公身側的李流光及沈傾墨,他們在熱情中又帶了一絲好奇。

這是完全不同于李流光平日所見的熱鬧場景,他原本還看的有趣,可當一名容貌嬌俏的女郎羞紅着臉邀請他一同跳舞時,李流光有些扛不住了。

上次在踏歌時被調戲的情景還在眼前,李流光客氣地婉拒了女郎的請求。不知道女郎回去人群中說了什麽,人群爆出一陣歡快的笑,更多的女郎沖着李流光指指點點,眼波橫飛。

大唐本就開放,草原的女子更是性格豪邁,她們見多了草原粗犷勇武的男子,像李流光這樣坐在那裏便像是一幅畫的人着實是第一次見。雖然李流光身側還有一個同樣出色的沈傾墨,但許是出于女人的直覺,大家都覺得這個長相更英武一些的小郎君不好惹,不若李流光看着風流雅致又眉眼溫和。

又一陣歡笑聲中,第二個女郎舞到了李流光的面前。她比前一個女郎大膽多了,當着李流光的面唱了一段熱烈的草原情歌。李流光雖然聽不懂,卻從笑呵呵的安公眼中看出了什麽,有些微窘地苦笑起來。

一個、兩個……似乎将李流光的拒絕當做了某種挑戰,女郎們載歌載舞之餘最大的樂趣便是過來調戲李流光。李流光前世皮相、家世都不錯,身邊圍繞的女孩不少。他母親自小便教育他,對女孩要學會尊重,不喜歡的話适當保持距離,不要随便招惹。許是他晚熟,一直到大學畢業,他的興趣還在騎馬打獵游戲玩弩上。真的如前世母親所言,同身邊的女孩都保持了距離。

眼看着女郎們只拉自己不拉沈傾墨,李流光忍不住問:“怎麽無人擾你?”

沈傾墨斜看了他一眼,眼中意味不明,“你不喜歡?”

“當然!”李流光不解,“我看着像是喜歡的樣子?”

不知道他哪句取悅了沈傾墨,沈傾墨将盤中切好的羊肉推到李流光面前,意有所指:“放心,既是你不喜歡,再有人來我幫你拒絕好了。”果不其然,當再有女郎湊過來時,沈傾墨伸手攔住了對方,用李流光聽不懂的語言說了一串話。

李流光大奇,“你懂當地話?”繼而又問,“五郎你剛剛說什麽?”

沈傾墨似心情很好,低聲道:“過去略學過一些,至于說了什麽,不過是告訴她你已有了婚約,讓她不要再來免得你未過門的妻子不高興。”

李流光輕笑,看沈傾墨的眼神頗為縱容,打趣道:“我怎麽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個未過門的妻子。不過五郎這樣說也好,只是日後父母問起,五郎須得賠我一個妻子。”

他笑語晏晏,沈傾墨只覺得李流光眼波流轉,似要将人吸引進去,心驀地狂跳起來,略微不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李流光不以其他,笑着低頭将沈傾墨切好的肉吃了個幹淨。許是沈傾墨的話起了效果,女郎們雖看向李流光的眼神帶着失望,卻真的再無人過來擾他。李流光吃的略撐,看夜宴一時不會結束,便跟安公打了個招呼,起身稍微活動活動。

“要去哪?”沈傾墨拉着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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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近走走,很快回來。”李流光低聲道。他沿着小山丘朝北走了幾步,重疊的帳篷立刻将歌舞歡聚的人群掩于後面。夜風吹來,帶來青草的清香,李流光深深嗅了下,随意地在附近繞了起來。不知不覺他似離着熱鬧的人群越來越遠,周圍到處都是相似的氈帳。好在人群的歡笑似指引,倒也不用擔心迷了路。

他心情正好,不提防客服先生突然跳出,“代理人閣下,請容許我提醒你,堿草的生長季節即将過去,脫水後的堿草雖然同樣出售,但新鮮的堿草更受獸人歡迎。”

李流光被客服先生的神出鬼沒吓了一跳,揶揄道:“星盟客服都似你這般敬業嗎?随時随地都記挂着交易的事。”

客服先生板着臉一本正經,“敬業是每個星盟客服的基本要求。”

李流光似笑非笑地看着客服,客服先生立刻破功,轉移話題跳腳威脅道:“代理人閣下別忘了你還欠星盟一萬星幣的貸款沒還。”

“如果我不還呢?”李流光早想問這個問題了,之前是沒心情,現在心血來潮他突然又想起這個可能,不由問道。

客服先生的臉立刻黑如烏雲,冷冷道:“上一任拖欠貸款不還的塔尼亞文明的代理人被星盟強制送去熔岩星挖礦,相信我代理人閣下你絕對不會想要體驗那種感受。”

李流光挑挑眉,不知為何在客服先生口中聽出一種咬牙切齒的意味。他估摸着那名倒黴被送去挖礦的代理人大概曾是客服先生的客戶,否則客服先生談及此事的感情不會這麽充沛而有趣。他忍着笑道:“放心,我沒有那種跑去熔岩星挖礦的愛好。不過我希望你理解,想要長久安穩地持有系統,謹慎是最基本的要求。”

這也是兔子先生告誡李流光的經驗之一。

客服先生哼了聲,又不得不承認李流光說得對,冷着臉不肯再搭理李流光。

李流光習慣了客服先生別扭的性格,并不怎麽在意。他想着出來夠久了,循着人聲正要回去,一道瘦小的身影嗖的從他身邊跑過,掀起一側的氈帳鑽了進去,嘴裏叫嚷着:“阿娘,阿娘,大灰要生了。”

氈帳內沒有人說話,跑進去的身影失望地退了出來,看到李流光眼睛一亮,沖過來拉着他,祈求道:“大灰要生了,你能和我去看看嗎?”

說話的小正太看着不過六七歲,身體瘦瘦小小的,十分惹人憐愛。讓李流光意外的是他一口流利的大唐話,完全沒有仆骨部族說起時的怪異強調。李流光一怔繼而笑道:“好。”

小正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拉着他便往前面跑。“就在前面,很快!”

李流光跟着跑了兩步,幹脆彎腰把小正太抱到懷中,“在哪,你指方向我帶你去。”

小正太飛快看了他一眼,乖乖靠在他的懷裏。李流光跟着小正太左繞右繞半天,才在一頂破舊地氈帳前停下。小正太口中的大灰正痛苦地趴在地上,竟是一頭草原常見的灰狼。李流光下意識停住腳步,小正太已跐溜從他懷中滑到地上,拉着他緊張道:“這就是大灰,它要生小灰了。”說完小正太甩開李流光的手,上前蹲在地上摸着灰狼軟軟道:“大灰別怕,我在這裏。”

“……”李流光,他表情有些古怪,“這是你養的?”

小正太搖搖頭又點點頭,奶聲奶氣道:“大灰被烏勒叔叔抓到了,烏勒叔叔要等大灰生小灰,就讓我看着大灰。”

不知是否耗盡了力氣,這頭灰狼十分溫順,對小正太也很親昵,沒有如李流光擔心的那樣猛然撲起。他猜測烏勒大概是打算馴養這頭狼生的小狼,摸了摸确認火铳帶在身上,便也湊過去,學着小正太的樣子蹲在了灰狼的面前。

灰狼虛弱地擡頭看了李流光一眼,低下頭痛苦的嗚咽着。小正太急道:“大灰生小灰很久了。”他在草原長大,看多了部落養的牛羊生産,知道大灰生産的時間太長并不是一件好事。

李流光心中一動,突然想到客服先生還在。秉持着能壓榨便壓榨的想法,他摩挲着戒指問:“這頭狼是不是難産了?”

客服先生:“……”

迫于李流光的淫威,客服先生不得不冷着臉點點頭。李流光想了想,卷起袖子伸手去摸大灰的肚子。大灰不安地動了動,但似乎意識到李流光沒有惡意,很快便停止了掙紮。李流光能感覺到大灰肚裏有小狼在動。他微微用力壓了壓,大灰立刻痛苦地叫出聲。借着這股力道,一頭濕漉漉閉着眼的小狼被擠了出來。

“小灰,小灰!”小正太高興的喊着。

李流光看大灰的肚子,不像是只懷着一只小狼。他小心地避開剛出生的小狼,繼續揉着大灰的肚子……片刻後,六頭小狼整整齊齊躺在地上,大灰溫柔地一個個舔過,看李流光的态度也變得親昵起來。

“阿大,阿二,阿四……”

小正太興奮地數着,李流光忍不住笑問,“阿三去哪了?”

小正太的臉驀地紅了,低聲道:“我、我不認識字。”從來沒人教過他認字數數,他還是跟着部落的人放羊時偶爾聽他們清點羊群才記在心裏的,經常從四蹦到六,記得并不完整。

李流光表情柔和下來,笑道:“我教你。”

他伸出一根手指,說:“這是一。”二根手指,“這是二。”從三一直到十很快數了一遍。小正太學的很快,笨拙地伸出手指跟着李流光比劃着。李流光覺得有趣,故意問:“現在已經數到十了,再多一個,十一怎麽辦?”

小正太懵懂地看看李流光,想了想脫掉露出拇指的鞋,掰着腳丫子數了起來。

李流光驀地大笑,笑過之後又覺得心酸。他揉了揉小正太亂糟糟的腦袋,聽到小正太低聲問:“你能教我識字嗎?”

李流光心中一軟,道:“好!”

……

李流光循着聲音返回之際,一衆人正酒足飯飽找着樂子。沈傾墨久久等不到李流光回來,早已有些不耐煩。巴庫不知死活借着酒意滿場挑釁,“誰敢與我一戰?”他胸脯拍的啪啪響,沈傾墨冷笑一聲,下午的回憶泛起,施施然起身走了下去。“我來。”

巴庫斜眼看向沈傾墨,擺擺手,“你不行!我一個胳膊就能壓住你。”

沈傾墨微微勾唇,一雙眼睛卻毫無笑意,寒星似的冷漠,“行不行,試過便知道了。”他淵渟岳峙地站在那裏,身上的氣勢冷冽。巴庫只覺得周身微寒,一股冷意泛起,身上的酒意立刻清醒大半,面色變得凝重起來。

這一切不過剎那,周圍的人看沈傾墨挑戰巴庫,頓時爆發出一陣哄堂大笑。

“巴庫、巴庫、巴庫!”有人起哄地高聲大喊。

場地一側,烏勒攏着手看向場中的沈傾墨,面色比巴庫還要凝重。他曾在部落同回鹘人的沖突中親手殺過回鹘人,靠的近了很容易便從沈傾墨身上感受到那股讓人不舒服的氣息。他猶豫着是否出言打斷場內的兩人,巴庫已不知死活地呼啦一拳朝着沈傾墨揮去。沈傾墨不過側身,便躲過了巴庫的襲擊,擡手架住巴庫,眼神譏诮地笑笑,一腳揣向巴庫的膝蓋。

他的動作行雲流水,巴庫躲避不及,驀地沖沈傾墨跪下。沈傾墨反手勒住巴庫的脖子,修長的手指微緊,烏勒瞬間起身。李流光恰好此時回來,看到兩人的動作輕咦一聲。這一聲仿佛似什麽開關,沈傾墨準确地在人聲鼎沸中捕捉到了李流光的聲音。他擡頭對上李流光訝然地臉,輕輕笑了起來。笑容幹淨,猶帶着一絲頑皮的孩子氣。

烏勒松了口氣,立時下場把巴庫拉起來。人群爆發出又一陣歡呼,這一次歡呼的對象是沈傾墨。草原人尊敬勇士,巴庫已是仆骨部落難得的勇武,但沈傾墨看着沒有巴庫強壯,卻一招便制住了巴庫,顯然證明他比巴庫更厲害。

衆人的哄笑聲中,尚不知剛剛在死亡邊緣打了個轉的巴庫憨笑着沖沈傾墨豎起大拇指,“你很強!”

沈傾墨微微垂眸,視線掃過巴庫的膝蓋,嘴角挑起一抹淡淡的笑。他沒再搭理巴庫,轉身走向李流光。“怎麽這麽久?”

明亮的篝火在沈傾墨背後閃爍,他的臉藏在夜色中,李流光看不清上面的表情。不過他莫名地聽出了沈傾墨語氣中的控訴,似乎有些委屈。念頭閃過,李流光哂然,下意識便柔聲道:“在外面遇到一件事,耽擱了些時間,回去跟你說。”

安撫好沈傾墨,李流光又沖安公點點頭,歉意地笑笑。

夜宴結束後,李流光同沈傾墨回到了兩人暫住的氈帳。毗迦陸雖然熱情,但仆骨部落并不富裕。老者安排兩人住在一起,此舉暗合了沈傾墨的心意。李流光一路同沈傾墨住一起,倒也沒覺得什麽。兩人打水洗漱後,他同沈傾墨說起遇到的小男孩。“我答應要教他識字。很奇怪他說起大唐話沒有任何口音,便似正郎一樣。”

“許是他母親是從大唐擄來的女奴。”沈傾墨漫不經心道。随着回鹘幾次騷擾大唐邊境,這種現象并不少見。

李流光一愣,沒想到還有這種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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