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 黑衣人
方靈輕是在回到造極峰以後,才從父親的口中得知此蛇名為“血玉青蛇”,是蛇中異種,世間稀有,不但壽命極長,毒性也能随着自己的壽命一年年增長。可方靈輕才不管這些,她只知這蛇可愛乖巧,遂将它一直養在身邊,當做了玩伴兒,取名弓弦。
而也因為這條蛇,她偶爾會想起那個奇怪的青年。
偶爾會想起青年對她說的那番奇怪的話。
一晃兒七年,方靈輕未料到她再見到當年那名青年,會是在一幅畫像裏。
正如危蘭也從未料到她如今竟還會再見到她當年在路上救下的那條小蛇。
聽罷方靈輕的敘述,危蘭瞧着正在對方手臂上趴着的青蛇,有好一陣子沒有言語。
方靈輕狐疑道:“你怎麽了?”
危蘭淡淡笑道:“我沒有想過會有這麽巧的事。”
方靈輕道:“巧?”
危蘭颔首,旋即也将七年前自己與小蛇、與郁無言之間的相逢給簡單講了講。她說完,卻見方靈輕睜大眼睛,也有些驚訝的樣子,随而右手覆在蛇身之上,當下正色道:
“但小弦現在是我的,你不可以再把它要回去。”
危蘭微笑道:“它本來就是你的,我怎麽能要?”頓了頓,語氣裏有了點隐約得幾乎不可察覺的失落,“況且,它現在也不記得我了。”
可是方靈輕能察覺得到。
方靈輕想了想,将左臂伸到危蘭面前,笑道:“要不你摸摸它吧!既然她以前喜歡你,現在應該也會喜歡你的。”
危蘭将注視青蛇的目光徐徐移向了對面的少女,默然少頃,倏地展顏一笑,道了聲:“謝謝。”遂伸出手來,手指先輕輕在它頭部摸了摸,再緩緩撫過它的身體,青蛇果然乖乖得一動不動,還頗有些享受的樣子。小屋裏靜了一會兒,又過得一陣,只聽危蘭終于再次忽問:“你對這樁案子感興趣,是想為郁無言報仇嗎?”
方靈輕搖搖頭,雖說她對郁無言的印象不錯,但與他之間畢竟沒有什麽交情,對他的死仍是頗無所謂的态度。她思索片晌道:“我只是有些好奇他這個人,所以想知道他當初為什麽會被逐出如玉山莊,現在又是誰會要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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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歲的小姑娘好奇心本就很重。
她繼續笑道:“就像我也很好奇蘭姐姐你這個人。你們俠道盟裏還有哪些人像你們這麽奇怪的?”
危蘭道:“你見過哪些俠道盟的人?”
方靈輕道:“見過的倒是不止你們兩位,可大都是我見過他們,他們沒有見過我。要說接觸,那就只有你們兩位了。”
危蘭道:“那令堂——”
适才聽方靈輕講述故事之時,她便已十分疑惑,方靈輕的母親究竟是何身份?為何會對俠道盟有如此善意?只是她剛剛沒能找到合适的機會問出這句話。
方靈輕道:“我娘不是俠道盟的人。她不會武功,也不是江湖中人。”又想了會兒,接着道:“但是我娘可好可溫柔了。其實起初,我還覺得蘭姐姐你和我娘好像有些像,可後來我又發現,你們絕對大不一樣。”
危蘭笑道:“我是什麽樣的人?”
方靈輕道:“不知道啊。所以嘛,我現在想要了解了解。”
從前因父母之間的争執,方靈輕幹脆從不去接觸俠道盟。而只要不去接觸,便不會出現讓她兩難的局面。也正因如此,不但俠道盟始終查不出有關她的太多信息,她對俠道盟的了解也不夠多、不夠深。她有時會詢問母親,“俠義之道”究竟指的是什麽?人自由自在的不好嗎?為什麽要被所謂的“俠義”所束縛?然而偏偏母親也說不出所以然來。
是以盡管父親和母親的觀念,在她看來都有些沒道理,那也是母親的觀念更沒道理一些。
終于在今天,因為這許多年來時隐時現的疑惑迷茫,與如今對危蘭、郁無言的好奇,讓她做出一個決定。
——至少查出郁無言的死因,再和危蘭告別,離開這裏。
這個念頭非常突然。
人往往如此,在一個突然的時候産生一個突然的念頭,再做出一個突然的決定。
然後影響改變自己的人生。
危蘭沉吟道:“你想了解這樁案子的情況嗎?”
方靈輕立刻點點頭,問道:“你看過郁無言的屍體了嗎?”
危蘭道:“我初來廬州之時,已經看過。只是他的遺體在火場中燒了太久,只能勉強辨認出他的面容,确是他本人無疑。可他是否之前受過什麽傷,便都瞧不出來了。”
方靈輕托着腮想了想,道:“倒有些毀屍滅跡的意思。”
危蘭道:“昨夜之前,我也這麽想。但既然常三步說他只放火,未殺人,那倒像是一個巧合——”
方靈輕道:“就算這事是巧合,那也——”
危蘭接道:“那也不代表兇手沒有放第二把火。”
方靈輕笑道:“可是大火燒去一切痕跡,你現在只能從沈曼話裏的疑點入手。蘭姐姐,你是不是懷疑郁無言和沈曼、姚寬早都認識?”
危蘭颔首道:“姚寬初見我們之時,說過一句話——”
方靈輕接道:“他說:‘早知道兩位姑娘也是江湖中人’。”
這個“也”字倒是頗為耐人尋味。危蘭與方靈輕互相看着對方,都微微笑了笑。自己想到了什麽、要說什麽,對方全都知曉的感覺很是不錯。
危蘭道:“如果他們真的認識,有過來往,或許附近的百姓能夠知道。”停了停,她又溫聲征求方靈輕的意見:“姚寬适才說他出門打聽嚴彬的消息,目前還未回來。方姑娘,我想趁着這會兒去附近的百姓家問一問有關姚寬的人際關系,麻煩你在這裏等一等,好嗎?”
方靈輕道:“為什麽是你出去,我留在這裏?”
危蘭笑道:“你若想出去,我留在這裏也可以。”
方靈輕道:“罷了罷了,我剛才也走累了。可是蘭姐姐,不管你問到了什麽,回來之後可都得說給我聽。”
危蘭道:“我答應你,既然你也是真心想為郁公子找出兇手,那麽我們可以合作查案。”
方靈輕目送她的背影緩緩離去,出了院門,直到消失不見。她看着窗外的暖暖日光,不禁打了個哈欠,坐在窗下桌邊,撐着下巴休息了起來。
不到一盞茶時間,她卻又聽到不遠處傳來一陣隐隐的腳步聲。
院門始終未關,方靈輕在窗邊可以很清楚地望見這時院外有十來個人正浩浩蕩蕩朝着這座小房子走來,其中大部分人衣着打扮完全相同,應是家丁護衛一類的人物;另外一個服飾華貴的公子哥兒,與一個布衣草履的青年,她當然也認識,正是嚴彬與姚寬兩人。
而還有一個人。
黑衣,高個子,身材削瘦,臉上的肌肉硬得仿佛石頭,額頭兩邊太陽穴凸起,顯然內功不容小觑。
方靈輕揚了揚眉,招呼小蛇“弓弦”回到她的衣袖裏,旋即走出小屋木門,來到小院,恰巧嚴彬等人也于此時走進院中。她眉眼依然帶笑,盯着姚寬道:“是你帶他們來的?”
姚寬冷哼一聲:“剛才若不是我想辦法跟你們虛以為蛇,你們怎麽能乖乖在這裏等着?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之前竟然敢對嚴公子不敬,我——”
嚴彬一揮手,有些不耐煩打斷了他的話:“行了,閉嘴,不必說了。”又看向方靈輕,沉聲問道:“怎麽就你一個人?你還有一個同伴呢?”
方靈輕笑嘻嘻地道:“實話跟你說,之前在繁園裏打你的可不是我,所以你這會兒找她做什麽?是想被她再打一頓嗎?”
黑衣人驟然開口道:“但現在有我在這裏,無論是誰,想要動手打人,可都沒那麽容易了。”
方靈輕朝他做了一個鬼臉,不屑地道:“什麽嘛!你們這麽多人,還帶了武器,明明就是來找我打架的,現在說這種話是騙誰啊?我會信嗎?”
黑衣人大笑道:“我的意思是:郁姑娘你不能再動手打任何人,當然,別人也不能夠動手打你。可是,如果你不老實跟我們回去,回答我們的問題,那我就只好對你動手了。”
方靈輕聽到這兒瞬間皺了皺眉,低聲道:“郁——”又立刻停下話頭,哼道:“你這麽霸道啊?但是你知不知道,從前也有不少人說過我很霸道。”
最後一字落下,她倏地踏出一步,右手也往前一揚。
“我偏偏要和你打!”
那絕不是簡單的出掌,只見她右手揮動之際,五指也在一眨眼的時間內轉動十次,宛若一朵花開謝了十次,掌影如風中飛舞的花瓣兒,又多又密。黑衣人一時分不清虛實,不由得退了兩步,那張冷漠的臉忽然間露出了些許驚喜的神色,贊了一聲:
“好!”
他已在霎時間拔出腰間的長刀!
刀一出,形勢立即有了不同。
刀氣凜冽,刀風猶如刀鋒般傷人,四周空氣在剎那間變得鋒利無比!方靈輕一蹙眉,這回輪到她不得已退後兩步,可她即有所閃避,身形動作與腳步也不見絲毫淩亂無措,每一步或踏于地面,或淩空躍起,迅捷如風,變化多端若水!
其餘衆人在旁看得目瞪口呆。
尤其是嚴彬更覺驚疑:從前闕先生與人相鬥,從來最多用不了十個彈指的時就能将對方打倒在地,怎麽這回跟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打架,反而打了這麽久都拿不下她?
黑衣人卻沒有一丁點的擔心。
他已看出這姑娘的武學悟性竟是極高,不管自己出什麽招數,她都能迅速想到應對方法,再以她繁複多變的身法掌法尋求戰勝自己的機會——這怎麽可能?她的功力可是完全不能與自己相提并論。
想得到應對方法,也不代表這個方法真能抵擋得住自己的刀。
又一刀!
刀氣劃過地面,乍然間在堅硬的土地上出現一道長長的裂痕。方靈輕空中一個翻身,雙足已立在大樹的樹枝之上。
再一刀!
刀氣将院中樹木擊得飒飒作響,長空破空之聲宛若惡龍咆哮。方靈輕足下樹枝一晃,她倏地落下地面,揚聲道:“慢着!我不打了!”
她說不打,還真就當即收了掌,立在原地不動。
黑衣人見狀也收了刀,奇道:“不打了?”
方靈輕道:“對,你剛才不是讓我跟你們回去,回答你們的問題嗎?可以,我答應你們這個的請求。”
黑衣人冷笑道:“其實你還能再跟我拼上一陣子,現在就認輸了?老實說,在你出手之前,我真沒想到,你一個小姑娘,武功倒還不錯。”
方靈輕道:“但是不如你的武功好。再跟你拼,我也打不過你,還打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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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