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 生氣
傳聞危門的荊楚劍法共有數十招, 方靈輕雖不曾親眼見過每一招,但這一整套劍法的劍招不可能毫無關聯,總有相通之處。在方靈輕的印象裏, 危蘭剛剛的那記劍招,與她從前所施展的所有劍招都大相徑庭。
她正欲上前詢問, 忽見有幾名男子來到她的身邊,先是詢問她的傷情,随後只聽楊棟嘆了一口氣。
方靈輕道:“我又沒死, 你嘆什麽氣?”
楊棟道:“我是在想, 我們現在該如何處置趙文元。我們錦衣衛也不是為所欲為的,趙文元好歹一個四品大員, 沒有上頭的命令, 我們不可能無緣無故緝拿審問他。可是如今危姑娘已經把他給抓了,我們也沒法把他放回去。”
方靈輕道:“那就不放啊, 先悄悄把他關起來不就行了。”
楊棟道:“這怎麽能行?明日一早, 徽州官府發現他們的知府大人居然失蹤了, 這可不是一件小事。”
他正在為難之際,危蘭已封住了趙文元的穴道,直接将趙文元丢在了原地暫時不管, 走來衆人一旁,聞言道:
“不是小事,所以正好由錦衣衛調查。”
方靈輕道:“反正他自己說的,他讓‘蕭姑娘’去幫他辦事了,那麽他的身邊無人保護, 那名刺客去而複返, 将他抓走, 也在情理之中。”
關馳景在這時突然開口, 道:“你們在說哪個‘蕭姑娘’?”
方靈輕挑眉看向他,道:“你又是什麽人?”
危蘭道:“我們要說的事恐怕都很複雜,待會兒再談吧。”随即她握住方靈輕的手,探上了對方的脈,輕聲道:“你的傷怎麽樣了?”
适才方靈輕震驚于危蘭的劍法,一時之間忘了自己的傷,此時再聽危蘭談起,胸口果然又生起一陣隐痛,但她腦海裏忽然回憶起的卻是剛剛危蘭手撚花瓣擦過她唇角的觸感。
她下意識地抿了抿下唇,問道:“你沒受傷嗎?”
危蘭道:“我的傷已經好了。待會兒我幫你療傷。”
方靈輕有一肚子的話想問想說,但當着這麽多人的面确實不方便,她點了點頭。
衆人的第一件事是将趙文元藏在客棧房間裏,派人看守。
他們不再立刻審問趙文元,萬一趙文元也如尹朝那般胡編亂造一通,他們并沒有辦法查驗真假,因此他們首先需要尋到更多的能解開他們心中疑惑的線索。
于是接下來,他們又前往了趙府。
由楊棟告訴趙文元的家人,趙文元昨夜還是被那名惡賊抓走,目前錦衣衛知道了這件事情,會與俠道盟一起進行調查,救回趙大人,但為避免徽州城的官吏百姓得知此事之後鬧得滿城風雨,造成不必要的恐慌,還請趙夫人給趙文元告個病假。
而此言一出,趙府則的的确确是恐慌了。
幸而錦衣衛的身份很管用,趙家又沒有了能做主的人,不知所措中只能答應了下來。
這時,危蘭還留在客棧,與方靈輕雙掌相貼,以自身內力給方靈輕療傷。
如果說之前看到危蘭的劍招,方靈輕只是略有狐疑,那麽這會兒感受到危蘭明顯變得更加淳厚的內力,方靈輕奇怪得不行,突然有了一個不安的猜測。
她盯着危蘭看,眉目隐去平時的笑意,稍顯嚴肅。
好半晌,當危蘭的內力進入了她的體內,終于為她調治完畢她的內傷,遂放下手掌,道:“你怎麽還不高興?”
方靈輕想了會兒,剛要說一句“我有問題想問你”,然而還未及出聲,只聽一陣“砰砰砰”的敲門聲響起。
危蘭去開了門。
關馳景就站在門外,向着她們抱了抱拳,笑問道:“雲姑娘的傷已經治完了嗎?”
因他之前就從危蘭的言語中猜測出危蘭應與他的師妹見過面,他欲要早些知道同門的消息,已在走廊裏等了許久,這會兒聽見房間裏似出現了隐約談話聲,這才忍不住敲響了門。
而方靈輕仍未得知他的身份,一雙眼不停地打量着他。
危蘭見狀介紹道:“這位是渺宇觀的關四俠。”
方靈輕“哦”了一聲,沒好氣地道:“你突然來幹嘛?”
她是在抱怨關馳景敲門的時間太過不巧,讓她沒辦法再和危蘭單獨說話。可惜關馳景沒聽懂她話中真意,只當她在詢問自己和趙文元有什麽關系,為什麽會出現在危蘭身邊,遂笑道:
“你們先說說你們幹嘛要假扮我師妹,我再和你們說我為什麽會出現在趙府,怎麽樣?”
方靈輕道:“是你師妹先假扮了我。”
自她有了那個猜測,又不禁想起危蘭之前讓她不明不白地離開趙府一事,她心裏不知怎的忽然悶着一股氣,更加不悅,此時的語氣也不大好。
關馳景無所謂她的态度,只是揚眉“咦”了一聲,追問道:“假扮你?你說的是我五妹還是我六妹?”
方靈輕不想再說話,沒再出聲。
危蘭遂将如何認識曲枕書與孟雲裳的緣由解釋了一遍。
關馳景聽罷,神色越漸驚疑,沉思道:“難道這兩件事有關系?”他見危蘭好奇地看着他,便也說起了自己的經歷:“前不久,我和我五妹在永順司發現了江湖游俠馮丹瑤的墓碑。”
當初杜鐵鏡在永順司偶遇了遭人圍攻的馮丹瑤,在她傷重不治之後,為她下葬立碑,因此關馳景與蕭雨歇在永順司看到她的墓碑并不是什麽稀奇事。
然則危蘭聞言,卻驀地靈光一閃。
“永順司離銅仁府很近吧?”
而渺宇觀就在銅仁府的梵淨山上。
關馳景道:“對啊,我五妹在永順司開了兩家店鋪,她那天打算看看那兩家鋪子,我閑着無聊,陪她一起去,無意中看到馮女俠的墓碑,都驚訝得很。聽說馮女俠也才三十來歲,這般年輕,肯定不會是壽終正寝,我和五妹想要查她的死因,花了好多功夫,終于查出她好像曾經和其他幾個江湖人士去過銅仁府。”
危蘭聽到這兒,看了方靈輕一眼。
方靈輕雖還在不悅之中,也敏銳地察覺到了關鍵。
先前她們二人與杜鐵鏡都有一個疑問,那五十三名倭寇當初明明只在南直隸一帶作亂,為何馮丹瑤調查他們的來歷,會查到遙遠的永順司?
如今看來,恐還是與《六合真經》有關。
關馳景道:“我們渺宇觀就在銅仁府,倘若她真是在銅仁府出了事,那我們可更得查明真相了。幸好我們與銅仁府的老百姓都很熟,先是搞清楚了她和其他幾個江湖人士所住的客棧,再去找那家客棧老板打聽。那老板告訴我們,那幾位客人當時似乎是在尋找一個東瀛人。”
方靈輕道:“東瀛人?那五十三名倭寇不是都已經死光了嗎?她還在找什麽東瀛人?”
這話半是自語,半是在詢問危蘭。
關馳景不解地道:“什麽死光了?”
方靈輕道:“待會兒再告訴你,你接着說你的。”
關馳景聳聳肩,道:“好吧,再之後,那家客棧的夥計也跟我們提供了線索,他說他有一天去客人們送茶,聽到房間裏馮丹瑤與其他幾個男子正在争吵,話中似乎提到了南京的知府和徽州的知府,他一個小夥計,不敢理會官府的事,自然也沒敢多聽,茶都不敢送進去,就直接轉身下樓了。因此當我和我五妹再查不到別的線索,便決定一個去南京看看,一個來徽州瞧瞧。”
方靈輕的目光繼續在他的身上巡視。
他一身的傷痕太過明顯。
方靈輕沉吟道:“然後,你就被趙文元發現了,再然後,你就被他關進密室了?”
關馳景“哎”了一聲,敲了敲自己的腦袋,道:“是我大意了,被他發現之後還是沒把他當一回事,直接問他認不認識馮丹瑤,他聽罷臉色突變,下狠手擒住了我,再然後就是對我嚴刑拷打,逼問我都知道些什麽,為什麽認識馮丹瑤,又認不認識杜鐵鏡。但他越是折磨我,我當然越不會說,就這樣我不知道在密室裏待了多久,居然等來了危師妹。”
他再一次雙手抱拳,向危蘭行了一個頗為鄭重的大禮,道:“我還得多謝危師妹的救命之恩。”
危蘭立刻還了一禮,道:“關師兄言重了,我——”
這句話尚未說完,她看到關馳景眼中突然亮起來的興奮的光,不禁一頓,旋即關馳景就打斷了她餘下的話。
“危師妹啊,你破開烈焰鐵的那一劍可真是厲害,還有你剛才刺向趙文元的那一招,都是危門的武功嗎?”
當關馳景了解完畢同門的情況,心中已無擔憂牽挂,又好不容易說完了自己的經歷,他如今最迫不及待想要與危蘭探讨的,還是危蘭那兩記炫神奪目的劍招。
方靈輕冷冷道:“你打聽別人武功做什麽?”
關馳景笑道:“別誤會,我絕對沒有偷學貴派武功之意,只是有些好奇……危師妹,不不不,我還是叫你師姐吧,你武功比我強這麽多,理應做我的師姐。危師姐,你使的那兩招叫什麽名字啊?”
危蘭聞言不由失笑,但對于關馳景的問題,她卻遲疑了片刻,徐徐地道:“其實……”
關馳景道:“其實什麽?我只是想知道劍招的名字而已。”
方靈輕突然一下站了起來,道:“你沒發現她不想回答你嗎?你問這麽多幹什麽?好啦,我們的話談完啦,這是我的房間,請你出去吧。”
關馳景怔了一怔,看着方靈輕冷冰冰的眉眼,詫異道:“雲姑娘,我們之前難道有見過面?我有什麽地方得罪你了?”
方靈輕道:“沒有。”
關馳景道:“那是我剛才說了什麽話,無意中冒犯了你,惹了你生氣?”
方靈輕道:“沒有。”
關馳景不解,正想要繼續問一句,那你究竟為何對我如此不滿?
只聽危蘭倏地在這時苦笑一聲,随而溫和地道:“可能是我惹她生氣了。”
關馳景又愣了一下,認真瞧了瞧她們兩人的神色,他仿佛若有所悟,登時覺得自己還待在這裏确實有些多餘,于是一言不發,小心翼翼做了個“告辭”的動作,走出房間,并且為她們兩人關上了房間的門。
危蘭問:“輕輕,你是不是想問我的武功是怎麽回事?”
方靈輕道:“這個我當然要問,但我還想要先問一問別的。”
危蘭道:“好,你問。”
方靈輕道:“你發現趙文元的內力不錯之後,為什麽要把我騙走?”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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