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被他深情凝望的周棠卻只覺得全身肌肉瞬時僵硬,後頸的寒毛也倒豎。他以一種警惕而忌憚的目光與那如幽靈一般突兀浮現的青年對視片刻,冷聲道:“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
面對他的冷眼,青年臉上顯出受傷的神情,他像個錯做了事的孩子,委屈巴巴地垂着頭嘟哝:“你總是躲着我,夏洛克,我只是想見見你而已……”
周棠無情地打斷他的話,“讓我猜一猜你是怎麽找到我的,是根據我手機的定位吧?”他從兜裏摸出手機,在青年面前晃了晃,“你是趁我不注意裝了監視軟件,還是植入了病毒?之前那個跨國電話和剛才那個無聲電話,其實都是你打來的吧?是不是只有我接聽了,你才能獲知我的具體定位?”他面色漠然,眼中帶幾分厭煩,冷冷地睨着他,“愛德華,你還要鬧到什麽時候?你到底明不明白,我們早就已經分手了!”
“我不明白。”愛德華一瞬不瞬地盯着周棠,“我只知道我還愛你。”
周棠低頭看手機,不耐煩地說:“可是我已經不愛你了!”
“是嗎?是這樣嗎?”愛德華扯起嘴角似乎想笑,眼皮卻無力地耷拉下來,“棠,難道你曾經愛過我嗎?”
和愛德華在一起的那段時間是他最混亂的時候,他一直覺得他和周棣之間的事稱不上愛情,所以他也算不上gay。但在和英國女友交往期間,難以抑制的反感與不适,終于令他無奈接受了自己确實是個gay的事實,正陷在難以自拔的自我厭惡情緒中時,愛德華一頭撞了進來。
但他沒有像小說裏那些從天而降的男主一樣驅散籠罩在周棠頭頂的陰雲,反而像沼澤一樣拖着周棠往底下沉。
“……”靜默片刻,周棠放下手機,轉身朝街上走去,“确實,我未曾愛過你。”
愛德華卻從背後沖上來,用力将周棠圈在懷裏,幹燥的嘴唇不斷在周棠的後頸落下,念念有詞地反複說着:“我愛你,你不許走。我愛你,你不許走……”
周棠不動也不掙紮,任由他摟着自己發瘋,直到看見遠處駛來一輛轎車,他忽然在愛德華懷裏用力轉過身,然後輕輕抱住了他,說:“愛德華,你是真的愛我嗎?還是對于一件失去了的物品的占有欲呢?”
愛德華怔了一怔,說:“我……我當然是真的愛你。”
“這樣啊。”周棠說:“那你就當為了我好,別再來找我了。”
話音落下,他不等愛德華回答,忽然按住他的肩膀,然後擡起膝蓋,朝着愛德華兩腿間重重一頂——男性重要的器官受到嚴重打擊,愛德華登時慘叫一聲,倒退幾步跌倒在地。
周棠理了理有些被扯皺的西裝,用中文不屑地說:“你三番四次惹我,給這點教訓已經算是手下留情,當年我弟敢造次,照樣不讓他好過。這裏是中國,你別不知好歹。”說完,也不管這在大不列颠土生土長的混血兒的中文水準夠不夠用,周棠扭頭就走,剛在軟件上叫的車正好到達約定地點,他拉開後車廂的門坐了進去。
司機按照常規核對手機號和地址,“先生,是去XX酒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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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去附近的手機店吧,我買個新手機。”周棠說着,取出SIM卡,把手機随手丢出了車窗外。
周棠買了只和之前一樣的手機,然後退了原定酒店的房間,打車去了機場,在附近找了家酒店重新開了間房。出于謹慎,周棠沒有再用自己的手機定飛機票,而是用酒店前臺的電話打了個越洋電話給湯姆,讓他幫自己買張返程的機票。
果不其然,湯姆一聽他要回來,立即尖叫起來:“夏洛克,你才走幾天啊!你是去休假的,不是去出差的,拜托別那麽着急回來工作啊工作狂!”
周棠猶豫了一下,為了避免好友擔心,還是沒把愛德華跨國糾纏自己的事說出來,只開玩笑地說:“誰讓我想你了呢。”
湯姆嫌棄地吐了吐舌頭,“你個死gay!”不過既然好友堅持,湯姆也只好悻悻地說:“好吧,那我就勉強幫你這個忙吧。”
“謝謝你,”周棠笑着說:“我們很快又能再見面了。”
湯姆嘟哝了一句“我可不想再見到你”然後就挂斷了電話。
聽着聽筒裏傳來的忙音,周棠臉上挂着的笑容漸漸消失,他站在原地出神了一會兒,然後把電話放回原位,對着前臺小姐笑着道了謝,轉身回到空蕩蕩的房間裏。
又要逃跑似的去英國了。
愛德華或許很快就會察覺到,然後繼續如跗骨之蛆一般跟上來。
這種貓和老鼠一樣你追我跑的游戲,什麽時候才能結束呢?
周棠想起和愛德華的初見,英俊的混血青年孤獨地縮在教室的角落,神情恹恹地望着窗外灰藍的天,側臉的線條銳利而冰冷。
像極了記憶中那個坐在教室窗臺邊看着天空發呆的少年。
而他鬼使神差地走過去,問:“打擾了,請問你介意我坐在這兒嗎?”
故事的開頭是美好的,但是到了後面,劇情逐漸走偏。他和愛德華交往漸深,就越深刻地了解到他的偏執與瘋狂,他開始試圖逐漸掌控自己的生活,從嚴格控制周棠的外出時間,到他與哪個朋友多說兩句話,愛德華就會莫名發很大的脾氣,和他的朋友們吵架,漸漸的周棠的朋友們都疏遠了他。最後他甚至找借口清空了自己的好友列表,在周棠忍不住生氣的時候,又委屈巴巴地湊過來,說:“這都是因為我太愛你了,夏洛克,我不能失去你。”
周棠沒有經歷過正常的戀愛啊,以至于一度以為,這就是戀人對自己正常的占有欲。
直到湯姆忍不住找上門來,直截了當地說:“愛德華不是一個好男友,我希望你能盡快和他分手,夏洛克,你現在的狀态很不好,和你剛來英國那段時間一模一樣。”
他剛到英國的那段時間,也是他剛和周棣分開的時候。
周棠被他一語驚醒夢,看着鏡子裏那個憔悴的青年,回想起他被迫和周棣待在那座別墅的那幾天。
一段正常的戀愛,雙方應該是互相尊重、互相信任的,而不是像他們這樣。他把愛德華當做替身,愛德華把自己當做物品。
這是一段畸形而病态的戀情,而且已經到了該結束的時候。
想通了這一點,周棠豁然開朗,重新收拾好自己,認真地和愛德華提出了分手。
愛德華一開始反應激烈,但是周棠态度堅決,拉黑了愛德華的所有聯系方式,直接帶着行李搬了出去。他以為這樣冷處理一段時間之後,愛德華就會自己放棄,但是他沒有,不僅沒有,反而開始了他持續兩年的跟蹤騷擾。
他曾把自己對周棣那點隐秘的心思套在愛德華身上,所以對他一直有點愧疚,但泥人尚有三分血性,被這樣折磨兩年,有多少的情誼都被消磨幹淨了。
但在英國他畢竟是外國人,愛德華沒有對他做出實質性的傷害,兩人又都是男人,英國警察幫襯自己人,都是打着哈哈糊弄過去,但現在,愛德華自己跑來了中國,這或許是一個徹底解決問題的機會。
周棠沉思片刻,用自己原來的號碼打了個電話給趙菁,“趙菁,我明天就飛英國了,臨走之前,你……方便來幫我一個忙嗎?”
趙菁特意請假出來的,她第一次幹這種事,特意往妖豔賤/貨的方向悉心打扮了一番,拎上自己最貴的包包,挎着周棠的胳膊,誇張地扭着胯,賊眉鼠眼地瞄着四周,小聲道:“怎麽樣?還符合人設嗎?”
“……我只是說讓你假扮一下我的女朋友,不是讓你假扮我的伴游。”周棠無情地吐槽。
趙菁臉上笑嘻嘻,暗中掐了周棠一把。
“嘶。”周棠倒抽一口冷氣,低聲喝道:“別鬧,他來了!”
“真的嗎?”趙菁慫慫地縮了下肩膀,想回頭又怕被發現,只能裝作攏頭發的樣子狀似随意一瞥,“你怎麽知道?”
被跟蹤兩年,周棠也練出了一身反跟蹤的絕技,愛德華也不辜負他的期望,不知從哪兒弄來了他的航班信息,執着地跟了過來。
兩人走到海關安檢口,演出一番依依不舍的模樣,你拉着我我拽着你,酸倒了路人一口牙。見劇情醞釀得差不多了,周棠拽起趙菁的手,往機場某個偏僻處走去,旁人見了,都以為是小情侶執手相看淚眼,要去無人處最後親熱一番。
“怎麽辦?”趙菁緊張得快要冒汗,“等會兒真的要親你嗎?”
周棠帶着她走到廁所門口,一個壁咚,眼角餘光往自己身後瞟了瞟,也有些緊張地說:“別吧……借個位算了。”
趙菁眼一閉心一橫,咬緊牙關,攬住周棠的脖子,就要作勢親上去。
愛德華最失态的一次,就是撞見他和前女友吃飯,其實只是那個英國妹子在課業上請教他一些問題,兩人也只是正常地面對面吃飯,但被愛德華看到了,他當場暴走,掀翻了餐廳的桌子,和周棠大打出手。
因為兩個人都動了手,加上本地人保護政策,所以最後只是各打五十大板,并讓愛德華承擔了餐廳的損失。
那麽這一次他不還手,看警方會怎麽處理。
雖然本國一直有偏袒友邦的習俗,但不巧前段時間某地警方偏袒太過,在網上引起了全民憤怒,想必本地警察也會适時改變策略。
最好能把愛德華送進派出所感受幾天中華文化的厚重,讓他出來後徹底打消自己心裏那些瘋狂的念頭,那麽今天所做的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如果他還是不放棄,那麽自己就暫時不回英國,有了前科,愛德華想再度獲得中國的簽證,應該就不容易了。
想想擺脫愛德華之後的快活日子,周棠深吸一口氣,作英勇就義狀,正要低下頭配合趙菁的動作,忽然從男廁所裏走出來一個人。
那是一個身姿颀長、西裝革履的青年,他在周棠跟前不遠處,停下了腳步。
周棠動作僵死,怔怔地看着他。
周棣也怔怔地看着周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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