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游戲(第二更)
許解揉了揉耳朵, 被高分貝傷害的耳朵現在還沒有完全恢複過來,總覺得耳邊一直有“翁翁”聲在響。
明明個子那麽小,卻能發出那麽尖利的聲音,許解對“人不可貌相”這句話再次有了清醒認識。
受到驚吓的姑娘被莊笙親自送回家,并叮囑了她以後晚上最好不要一個人走夜路回家。
衡縣警局的人将男人帶走,殺人未遂,光是這個罪名就已經夠他喝一壺的了。況且以此為引, 想要撬開男人的嘴也更容易些。
莊笙并不打算繼續留下,将一些注意後續事情交待清楚後,他打算連夜趕去嶺北縣——畢竟怎麽看, 這最後剩下的一個人才是最棘手的。
送莊笙走的還是那名中年警察,他的臉色比莊笙來時顯得更加陰沉,許解已經看出這人不好打交道,于是遠遠躲開。
在莊笙要上車時, 中年警察終于開口說話。
“莊警官,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您剛來的時候态度不好,我向您道歉。”他說完對莊笙彎腰鞠了個躬。
莊笙被他這個躬鞠得措手不及,反應慢了半拍,等他回神過來的時候, 中年警察已經鞠完躬了。莊笙抿了抿嘴唇,托住他的手臂擡起,看着那張因為不擅做這些事而顯得表情有些僵硬的臉,認真說道:
“李警官, 我大概能理解你的想法,你不必為此道歉。”頓了頓,莊笙聲音平靜地說道,“如果我确如你所想的那樣,沒有什麽本事還要添亂,你沒有必要道歉;而如果我解決了問題,證明了自己,也不需要你的道歉了。”
言外之意是,事實既然已經替我打了你的臉,就不需要多此一舉的再道歉了。
這到底是安慰的話,還是諷刺的話?
中年警察望着遠去的車子,陷入沉思。
——
公園小徑。
正是周末,一大早就有許多人出來散步放松。有些是老頭扶着老太,有些是情侶挽着情侶的手,當然更多的,則是家長帶着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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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挎着花籃的老太太,籃子裏是新摘的杏花。家裏有個殘疾的兒子,老太太每天背着籃子出來賣花補貼家用。今天花不太好賣,因為周末出來玩的一般以家庭居多。
老太太挎着籃子往假山後邊的小路走,她有些累了,想去那邊的亭子歇息一下。
快到假山石拱門時,老太太停下捶了捶腿,剛擡頭,便見迎面而來一個穿衛衣戴帽子的高大男人。老太太不等看清對方長什麽模樣,習慣性挂上笑容迎上前去。
“帥哥,要買花嗎?”
對方似沒聽到她的話,微低着頭,腳步毫無停頓地與她擦肩而過。
老太太感到有些失望,但也只是有些而已,畢竟這樣的拒絕實在太習慣了。她一邊整理了下籃中的花,一邊想着剛才那一幕總覺得哪裏有些奇怪,想了下沒想通,眼睛卻在看向藍子時頓住了。
——在籃子裏,用來蓋着花枝的白布上,放着一張紅票子。杏花似乎也被抽掉了一枝,因為白布被掀起來一枝。
哎呀,她一枝花最多賣三塊錢,這一百塊足夠買下籃子裏所有的花了。
老太太頓時大急,轉身想要去追回剛才那個人,可是等她回頭去找,哪裏還有人的影子。
就在這時,前面響起一聲尖叫,幾乎整個公園的人都聽到了。
在假山邊的石板上,一個年輕女人側身倒在上面,身下慢慢被血浸濕。鮮紅的血一直流淌,将旁邊的草地也染成了紅色,彙成一個小小血泊。
警察很快到來,公園被封鎖,兩個發現屍體的人被留了下來,公園裏的其他人也被挨個詢問。
知道一直游玩的公園裏死了人,還是被一刀捅進心髒而死,公園的游客心裏都有些發慌。被問及有沒有看到什麽可疑人物時,一下子看誰都可疑起來。
公園管理人員配合警察清園時,在公園廁所裏又發現一具屍體。死者是名男性,同樣被一刀刺入心髒斃命。
——不同的是,在這名死者胸口,放着一枝新鮮的杏花。
“哎喲,那個小夥子是個好人吶,看我上了年紀賣花可憐,一聲不啃地就在我籃子裏放了一百塊錢。我雖然老了,可手腳還能動,能夠自己賺錢,可不能白要人家的錢。可我這老胳膊老腿的,哪能追得上人家。你們如果看到他,能不能幫我把這一百塊錢還給那個小夥子啊?”
賣花的老太太被警方詢問,她天天在公園賣花,每天公園裏來來往往那麽多人,可不知道什麽是可疑不可疑。不過今天收到一百塊錢對她來說可是大事,畢竟那差不多是她一個禮拜的收入了,所以總忍不住拿出來說。
“買花?他買了您的花?”剛從公園廁所回來的莊笙,聽到老太太的話,不由出聲問道。
老太太正跟警察說話,聽到聲音擡頭一看見是個挺好看的小夥子,語氣便挺和藹地道:“不是買,那些花哪裏值一百塊錢,是人家小夥子心好,給了我一百塊。”
莊笙也沒有和她争辯,又問道:“那您記不記得,他是從您左邊走過,還是右邊走過?”
老太太犯難了,“左邊右邊?我也分不清楚吶。”
莊笙想了想,讓老太太挎着籃子站起來,他站在對面,演示一遍當時情形。
“他是從這邊過去,還是這邊過去的?”
“哎這邊這邊,你這麽做一遍我就明白了。”
莊笙站在老太太左手邊,伸手從她籃子裏拿起一枝花,“他在籃子裏放了一百塊錢,同時拿走一枝杏花,您當時有注意到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嗎?”
“不一樣?什麽不一樣?哦,好像有看到一點紅色的東西閃了閃,我也不确定,可能是眼花看錯,畢竟年紀大了。”
等莊笙結束與老太太的問話,史柯陰沉着張臉走過來和他站一起。
“就是他,對吧?”
莊笙無聲地點頭。
“這次還是兩個人,但是分開殺的。是他每次作案都要殺兩個人嗎?”
莊笙沉默地搖了下頭,淡聲道:“恐怕不是,如果固定一次殺兩人,以那人的身手,完全可以同時對兩個人下手,沒有必要分開作案。”
史柯有些煩躁,“那他這麽做是什麽用意?”
莊笙垂了垂眼眸,聲音更淡,“恐怕這是規則之一。”
“規則?什麽規則?”
“不記人數,而以作案次數為準。第一天,犯案一起;第二天,犯案兩起。”
史柯聽得瞪大眼睛,“那麽第三天的時候,就連續作案三起嗎?”
莊笙看向他,雖然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史柯總覺得那面上有種“你想太天真”的意思在裏頭。
“或許不是等差數列,而是等比數列。”
史柯眨眨眼,有聽沒有懂,數學他會四則運算就不錯了,等差等比什麽的,超出他能力範圍。
莊笙沒有繼續解釋,而是面色凝重地說道:“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或許,只是個開始。”
——
衡縣那邊傳來消息,說抓到的那個男人招了。
他與妻子兩人開了個家庭作坊榨油,有一個九歲的兒子,日子本來過得很幸福。不幸的是兩年前兒子得白血病,家中存款花盡,榨油作坊也賣了,兒子的病卻沒有起色,繼續惡化。
如果沒有更多的錢治病,就只能看着兒子死去。男人四處借錢,給人跪下了,半個月只借來三千不到。絕望中,有人找到他,說可以給他錢,并且不是借,是讓他自己“掙”。
“殺一個人給十萬,無論什麽人,只要我親手殺掉,就能得到十萬,為什麽不去做?我死不足惜,但我兒子才不到十歲,他成績那麽好,将來一定比我有出息。拿我的命換他的未來,這樣劃算的買賣,我為什麽不做?反正,也沒有其他人能夠幫我。”
男人在供述中絲毫沒有悔意,雖然殺人讓他感到不适,背負沉重的壓力與心理負擔,晚上睡不着惡夢連連,他也依舊不覺後悔。
男人最後這樣說道:
“我只恨自己沒用,才殺一個人就被抓。如果能再多殺幾個,兒子治病的錢就有了,那樣的話,就是下地獄我也心甘情願。”
三名寄信者中,一個是腦子有坑無聊中二的混混,一個是為病重兒子治病的父親,還有一個是真正的殺手。其殺人動機,是受人指使還是為錢,目前還不能确定。
但以目前所知來推斷,背後有人操控這點,是可以确認的。
“不會又是——那個人吧?”
史柯的表情有點一言難盡,畢竟他追蹤而去,連人家一片衣角都沒摸到。雖然聽說那人一直在被追捕,四處逃竄,很是狼狽,但最後總能逃脫,以至中外警方,都成笑柄。
莊笙不知是想到什麽,沒有說話。
——
由于有了前車之鑒,三個縣都在各自郵局周邊布下天羅地網。殺手的形象已經暴露,如果他再敢出現郵局寄信,密布在周圍的警察就會沖出來,将他當場拿下。
按照之前作一次案換個地方的規律,殺手這次很有可能選擇松泉縣。于是史柯與莊笙雙雙趕到松泉縣。
松泉縣只有一個郵局,布控起來更加方便。只是——
“兇手真的還會再出現嗎?傻子也知道警方會把郵局監控起來,再來寄信的話,不是自投羅網嗎?”
許解坐在離郵局十多米的一輛面包車裏,一邊盯着郵局門口,一邊小聲嘀咕着。
郵局裏的工作人員也早就換成警察,周邊的幾個店鋪也有便衣假裝的顧客——其實史柯是想把包括老板在內的所有人都換走的,但莊笙沒有同意。
“那名殺手或許能猜到警方将郵局監控起來,但他不能确定,更不知道布控的範圍有多大,撒下的羅網有多嚴密。不确定這些,他就不能做出有效防範。”
以殺手每次寄信都選擇當地郵局投遞信件這點來看,他或許有一定程度的強迫症。而以這名殺手的謹慎,即便是投遞信件,也會事先偵察環境。如果他看到周圍的店鋪全都換了人,會不會再選擇自投羅網就不一定了。
史柯贊同了莊笙的建議,并且為了顯得自然,在明面蹲點的警察也會隔一段時間就換人——不然一碗面在那吃幾個小時,傻子才看不出這有問題呢。
從上午到中午,又一直等到下午太陽快落山,那個殺手一直沒有出現。有人認為是殺手知道這裏被警方監控起來了,所以不會再出現了。
就在莊笙也有所動搖,不确定那個殺手會不會來時,一個穿黑色衛衣連帽的高大男人出現了。他看起來除了衣服比較幹淨,一個成年男人戴着衛衣帽子看起來有點奇怪外,其他的都非常普通,就像一個普通的路人。
男人雙手插在兜裏,略低着頭走路,似乎一點不在意周邊環境。他徑直向郵局走去,離郵箱還有兩三步遠時,忽然停下,緩緩地轉過身體,手似乎捏着什麽從口袋裏抽出。
史柯全神盯着,對講機握在手裏,眼睛看着男人的動作一眨不眨。
男人從口袋裏抽出一個白色信封,他沒有投進郵箱,而是向着史柯他們所在的方向擡手揚了揚。
“他知道我們在這兒。”史柯皺着眉頭說道,頓了頓,現在也沒有時間顧慮那麽多,在對講機裏下達命令。
“行動!”
确定就是這個男人,這種時候,不管他有什麽花招,他們這裏百十號人,難道還能讓他插翅飛走不成。
莊笙在看到男人出現後一直沒說話,無論從哪方面看,這個男人都符合那名殺手的側寫。莊笙也相信自己的判斷,可總有些揮之不去的怪異感覺。
附近的車子,周邊的店鋪,紛紛湧出人來,将站在郵箱旁邊的男人團團圍住。
“不許動,舉起手來!”
即便被警察拿槍圍住,男人也沒有顯出絲毫慌張來。他擡起頭,露出一張漠然的面孔,神色冷漠地在人群掃過,然後視線定在後方的莊笙身上。
“你是莊笙?”或許是因為長時間不說話,他的語調顯得有些怪異,聲音沙啞低沉。
“我是莊笙。”莊笙點點頭,推開安東尼的手邁出兩步,不知為何,他心裏怪異的感覺越來越濃。
男人扯動下嘴角似乎想笑一下,但面部肌肉僵硬,讓他那個笑變得有些難看。
“很好,不用把信寄給你了。”
男人說完将手上信封用力一甩,雪白的信封像紙飛機似的朝着莊笙飛來。
“你幹什麽,把手舉起來!”
“不許動!”
“把他抓起來!”
男人的舉動引起騷動,圍着他的警察朝他靠近。他沒有動,但也沒有舉起手,而他另外一只插在口袋裏的手,一直沒有拿出來。
莊笙腦中靈光一閃,猛然間想到什麽,他用力推開安東尼,朝史柯大聲喊道:
“不要靠近他,快退開!”
話音未落,響起劇烈爆炸聲,火光中,強烈的沖擊波将旁邊的郵箱炸飛,人體炸成碎片。
莊笙什麽都看不到,因為第一時間,身邊的人将他撲倒在地。
耳邊到處是痛苦的哀嚎聲,車子玻璃碎一地,警報聲響個不停。在爆炸中心,炸成碎塊的屍體還在燃着。
莊笙推開壓着自己的人,安東尼順勢放開他站了起來。他後背受了點傷,但這種程度對他這樣的人來說不算什麽,反而很慶幸這些傷沒有出現在莊笙身上。
望着滿地哀嚎的狼藉現場,莊笙抿緊嘴巴,一言不發。視線在那些受傷的人身上掃過,看到史柯也倒在地上,額頭上流了很多血,但好在人是清醒的。
剛要邁步,看到腳邊的信封,白色信封不知沾上了誰的血。
莊笙彎腰撿起打開未封口的信封,抽出裏面的——撲克牌。
特制的撲克牌,正面是紅桃K花色圖案,背面是血紅底色,印着兩行白色字體。
上面一行寫的是:
“既然人生這麽無聊,不如我們來玩游戲吧。”
下面一行比較小的字,寫的是:
“天黑,請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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