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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口中的沈少俠,指的應當是沈睿文,而并非沈清喻。

只不過這人是賀逐風門下弟子,賀逐風派他來此處送請柬,想必是要将試劍大會的消息告訴沈清喻,此時沈清喻不便開口,便看了看沈睿文,沈睿文當下會意,出言詢問:“試劍大會?”

孫缪一點頭,主動出言解釋,道:“試劍會三年一辦,今年正是三年之期。”

沈清喻知正道江湖每三年便将舉辦試劍大會,由江湖上各大門派分別負責承辦,今年恰好輪到淩空派主辦,賀逐風便遣了門下小弟子過來,邀他們前往淩空派,參加試劍大會。

這試劍大會,參加者大多是想在江湖上闖出些名頭的青年才俊,不少知名俠客均是在試劍大會上嶄露頭角,譬如當年的賀逐風,便是少年時在試劍大會上一戰成名。而試劍會觀禮者衆多,不少是江湖上德高望重的老前輩,便也有些想要拜入名門卻出身普通之人,來試劍會碰一碰運氣,期以被人看中而收入門下。

沈家在沈契尚且在世時,也是收有一些徒弟的,那時沈契每次試劍大會時都會帶着徒弟前去參加,可沈家遭難之後,沈契所收的那幾名徒弟無一幸存,如今沈府內,沈睿文尚未道能夠收徒的水平,且他已是一家之主,這試劍會可不是給門主準備的,賀逐風應當是邀他們去觀禮。

岳霄卻對試劍會極有興趣。

玄霜山莊初入中原,雖的确是有了些名聲,可衆人也只是聽說他去了關外一趟,繼承了家業,帶了個什麽山莊回來,玄霜山莊實力如何,尚無人知曉。

岳霄想讓門下弟子報名參加試劍大會,替玄霜山莊闖出些名頭來,他甚至想,今後沈清喻于他一同歸隐關外時,若是身份暴露了,保不齊就有人會想來關外除魔衛道,而玄霜山莊與魔教若聲勢浩大實力強勁,敢來惹他們的人,也會少上不少。

沈清喻聽說這試劍大會,心中卻有些其他想法。

燕凜之說過,如今時機既已成熟,正道江湖也已發現了聖教複興,他是時候繼承教主之位,光明正大放出消息去,以此震懾正道。

沈清喻卻覺得,想要震懾正道,這試劍大會就是極好的機會。

他大可随便編造一個身份去參加試劍會,不需奪得第一,只要讓那些人明白他的武功已足以踏入高手之列即可,他表現得越好,将自己的氣勢展現得越強大,正道自然就會越忌憚他。

淩空派恰在江南往關外的路上,他們也算順路,參加試劍會要不了幾日時間,他們大可放心去參加,沈睿文便應允了下來,今日天色已不早了,此時動身太過匆忙,沈睿文便留了淩空派的那名年輕弟子暫住,明日再一同動身前往試劍大會。

……

夜中沈清喻想着如何在試劍大會上掩飾身份,蒙面也許會被人從半張臉中認出身份,還是戴上面具或是易容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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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市的那個面具到如今還跟着他,他也不知試劍大會可否戴着面具參加,燕凜之雖會為人易容,可易容着實麻煩,他在二者之中萬分糾結,本想問一問岳霄的意見,岳霄卻摸着下巴反問他:“若是要易容,你想變成什麽模樣?”

沈清喻一怔:“我還未考慮過此事,你想過要怎麽樣?”

“戴着面具多少令人有些生疑,若是能易容,當然還是易容更好。”岳霄說,“無妨,無論易容成什麽模樣,我都是喜歡的。”

他這一句情話來得突兀又肉麻,沈清喻皺了皺眉,說:“你不怕我弄出一張醜臉?”

“你不會的。”岳霄微微一笑,“你要振聖教之威,絕不會弄出一張令衆人厭惡的臉來。”

“可我大可以讓燕堂主為我做一張老頭兒的臉。”沈清喻挑眉反問,“你喜歡?”

“人總是要老的,你我都有那一天。”岳霄好似想到了什麽,極為欣喜,說,“清喻,你要燕堂主為你弄一頭白發,難道是要提前與我白頭偕老了?”

沈清喻:“……”

沈清喻最終還是決定請燕凜之來為他易容。

他們翌日便要動身同孫缪一前往淩空派,沈清喻明面上裝作身體有恙不适合遠行,實際卻令燕凜之助他改頭換面,弄出一張平平無奇的臉來。

岳霄介紹他時,說是新近認識的朋友,也想去試劍會上看看熱鬧,孫缪一當然不會拒絕,此去淩空,約有十餘日路程,可他們并不着急,慢悠悠地走過去,頗有些游山玩水的情調,很快便到了地方。

淩空派建于高山之上,占了數處高峰,山下有一小城,住的大約是門派內的佃農與門內弟子親眷,如今試劍大會在淩空派內舉辦,城內擠滿了四處趕來湊熱鬧的江湖人士,好在他們是賀逐風親自寫了請柬邀請,孫缪一直接帶他們進了淩空派,本想直接領他們去拜見賀逐風,可門內承辦如此大事,賀逐風與高逸二人忙得焦頭爛額,實在無空見他。

沈清喻猜賀逐風閑下來後便會來此處見他們,他便拉着岳霄等候,果真入夜後不久,賀逐風便帶着高逸來了。

賀逐風也并未與他們客套,進屋之後看着沈清喻的臉微微一怔,卻極快回過了神,問:“沈少主?”

沈清喻點頭道:“是我。”

賀逐風并未如何驚奇,也不曾問沈清喻為賀要易容,他只是微微點了點頭,在桌旁坐下,令高逸關了門,緊接着便立即丢出一句:“有一事我需知會你們。”

沈清喻問:“賀掌門,怎麽了?”

賀逐風雙眉緊蹙,似是已憂慮了許久,還是略有遲疑地停頓了片刻,輕嘆了口氣,道:“有人在附近見到了修遠。”

與賀逐風的憂慮不同,沈清喻一怔,緊接卻有一種得來全不費功夫的情緒湧上心頭,張修遠在淩空派附近,那他此行……是否可順便将此仇報了?

這念頭一閃,他卻看到賀逐風臉上的神色,心中微微一沉,明白今晚賀逐風将這件事告訴他,只怕沒有那麽簡單。

他知道賀逐風一直有勸張修遠浪子回頭的想法,張修明已被他殺了,賀逐風未怪他,可想來心中是邁不過這個坎的,如今張修遠在淩空附近出現,賀逐風也許會全力保他,淩空是賀逐風的地界,且如今賀逐風傷勢幾已痊愈,若真因此事對上手,他們只怕讨不到什麽好處。

沈清喻不由輕挑眉,問:“賀掌門這是什麽意思?”

賀逐風躊躇着不知該說什麽話才好,高逸卻已開了口,道:“沈少主,可否手下留情?”

賀逐風訝然看他。

他是真不好意思将這句話說出來,于他而言,此言有悖俠義,是龌龊得難以擺在明面上的私心,他想說,卻說不出口,他知道張修遠作惡多端,可這些日子張修遠的母親百般哀求他去找張修遠與張修明的下落,恨不得每日跪在他門前,他不敢告訴她張修明死了,而張修遠也已堕入魔道,他只覺得張修遠自幼失怙,兩人是跟着他長大的,那他便如父,他的責任比任何人都大。

他萬萬沒想到,他說不出口,高逸便代他說了。

可高逸話音未落,沈清喻便已頂了回去,反問:“張修遠可曾對我父母手下留情?”

高逸一怔,想再回答,賀逐風卻已拉住了他,賀逐風心知沈清喻絕不會手下留情,他也不想逼迫沈清喻手下留情,只是問:“沈少主要動手時,可否容賀某與他說幾句話?”

沈清喻卻不客氣:“若張修遠聽了,悔過了,賀掌門難道要留他一命嗎?”

賀逐風:“我……”

沈清喻:“若您留了他一命,那沈家上下怎麽辦?那千千萬萬死在他手中的冤魂又怎麽辦?”

賀逐風:“……”

“我知賀掌門護短,狠不下心來。”沈清喻冷冷看他,“可你若包庇張修遠,如此行徑,與你親手殺了那些人又有什麽區別?”

他這話說得過分了,高逸不由提高音調,急匆匆道:“沈少主!莫要胡言!”

岳霄也輕咳一聲,适時開口,道:“高少俠,我家清喻是心直口快,可你們可曾想過,你們今日說的話,是不是有些太過分了。”

高逸語塞。

這本就不是他本意,可他知道賀逐風狠不下心,又說不出口,他不想賀逐風為難,方主動替賀逐風說了這句話,如今被他們堵了幾句,他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賀逐風已輕輕點頭,道:“沈少主說得對,是賀某自私了。”

“賀掌門,我知你一向對我很好,可張修遠是我殺父仇人,我不可能會放過他。”沈清喻放緩了些語調,道,“只要我有一息尚存,我便會想盡辦法,去取他與馮雲君的性命。”

賀逐風低聲答應:“是。”

他忽而回首去看高逸,高逸還有些擔憂,恰好與他對上目光,下一刻便聽賀逐風開口,問:“阿逸,若論門規,其心不正,心向邪道之徒,當如何處置?”

高逸一愣,低語:“杖責,打斷雙腿,逐出師門。”

賀逐風點了點頭:“好。”

高逸:“師父,您是要……”

他一句話尚未出口,賀逐風已再問道:“那殘害婦孺濫殺無辜之人,依門規,又當如何處置?”

他的目光與方才并無不同,似乎并未覺得傷心,可卻也無甚神采,只是極平淡地問出這一句話,高逸低下頭,卻又發覺,賀逐風的手好似在微微發着抖。

十餘年師徒,他不可能毫無感情。

高逸忽而便想起江湖上稱他師父作孤峰白雪,雖溫和清俊,品性高潔,那是脫塵,用世俗規矩死死約束着自己,論誰也走不進他心裏。

高逸不由有些猶豫,道:“師父……”

賀逐風仍是語調平淡:“阿逸。”

高逸咬牙:“……當誅。”

賀逐風輕輕點頭。

“我果真是糊塗了,當了這麽多年掌門,竟連門規都不記得了。”他輕聲說,“沈少主,你放心,我會還你一個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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