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嘴瓢

待兩人走遠了,周氏撇撇嘴翻了個白眼,這才轉回身來看阮芷曦。

其實以前她就看出阮家人對阮氏不大好了,但清官難斷家務事,阮氏自己不說,還幫阮家瞞着,她這個做婆婆的也不好幫她出頭。

今兒個聽說阮氏難得動了幾分脾氣,戲弄了阮芷嫆一回,她就順便來撐撐場子,給自己的兒媳出口氣。

“呦,你這孩子怎麽還站着呢?”

一回頭見阮芷曦還站在原地,她嗔道,之後又皺眉去問聽霜聽雨:“大少爺呢?這半天都跑哪去了?也不見個人影!”

聽霜垂眸作答:“回夫人,大少爺在書房。”

“書房?”

周氏聲音拔高了幾分,又很快壓下去,低聲不知罵了句什麽,然後轉頭和顏悅色地看着阮芷曦。

“好孩子,你昨日才受了傷,就別總站在這了,快去好好歇歇。我去看看那混賬東西在做什麽!”

最後一句是從牙縫裏擠出來的,聲音很低,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

阮芷曦應諾,将她送了出去,心中暗贊周氏是個狼人。

她顧忌着自己如今是“阮氏”,不敢立刻跟曹氏和阮芷嫆翻臉,只想氣氣她們而已。

周氏一來卻直接把這兩人的面子裏子全扒光了,連帶着阮劭安都被踩了一腳。

阮芷曦自問若換做她站在周氏的立場,是不一定會過來幫這個忙的。

因為按照阮氏以往的行事作風,說不定不僅不會感激她,還會怪她把事情鬧大了。

周氏跟這個兒媳相處了這麽幾年,不會不知道她是個什麽人,卻還是願意來幫一把,着實不易。

她笑了笑轉身回屋,聽霜聽雨跟着進去,待房中沒了旁人之後忍不住低笑,都覺得今天這一遭着實痛快。

他們兩個是鎮國公府給阮氏安排的陪嫁,原本并不叫這個名字,是因顧君昊身邊有四個小厮,分別叫觀江,觀河、觀湖、觀海,所以阮氏才給她們和另外兩個婢女改名為聽風,聽霜、聽雨、聽雪。

聽風到了年紀已經婚配了,一年前懷了身孕,阮氏開恩讓她回家休養,等孩子大些再回來。

聽雪則因算了一手好賬,被阮氏安排去自己名下的各個鋪子和莊子上查賬了,如今留下的就只有聽霜聽雨。

馨兒雖然也是陪嫁,但不是鎮國公府出來的人,而是阮家塞過來的,起初只是個小丫鬟,并不起眼,直到聽風走後才得到阮氏重用,一躍超過了霜雨雪三人。

阮芷曦有了阮氏的記憶,明白她之所以喜歡馨兒是因為馨兒嘴甜又很會阿谀奉承,不管她說什麽她從不反對,都會順着她的意思,不像聽字輩幾個丫頭那樣,有時候見她辦事不靠譜,還會規勸她一二,甚至私下裏告訴鎮國公府,讓林氏或謝氏來勸她。

阮氏的身份有些尴尬,看似養在鎮國公府,是他們府上的掌上明珠,從小就被嬌寵着。

但實際上她是阮劭安的女兒,跟鎮國公一家到底還是隔着一層。

阮劭安和曹氏生怕她在鎮國公府待久了,真把自己當成那裏的大小姐,不認爹娘了,于是從小就在她耳邊跟她念叨,說她不是鎮國公夫婦親生的,必須要小心翼翼地讨好他們才行,只有這樣他們才會對她好,不然他們就會把她趕出來,把之前給她的所有錦衣玉食華服美酒都收回去。

阮氏因此對鎮國公府一直既親近又有幾分自卑,既享受他們給予的寵愛又不喜他們的約束。

馨兒是從阮家來的,沒少跟她吹耳邊風,說她都已經出嫁了還要受幾個丫鬟們管束,不知道的還以為風霜雨雪才是主子,她反倒是個下人呢。

這種低級的挑撥離間和谄媚手段在阮芷曦面前一般都沒什麽發揮空間,三句話她就能分辨出對方是個什麽東西并且 從此把她拉入黑名單再也不見。

阮氏倒也不是全然看不出來,但馨兒的話正刺中她心中敏感的神經,她聽進去了,并且還很願意聽。

千金難買我樂意,這人一旦是自己發自內心的想要幹點什麽,那就算知道前面是南牆,不撞一下也是不會回頭的。

于是阮氏跟馨兒越來越親近,就喜歡她跟在自己身邊溜須拍馬,拍的她差點給自己老公戴了頂綠帽子。

阮芷曦和阮氏不同,她向來不喜歡馨兒這種人,倒是聽霜這樣的能入她的眼。

看到兩個丫鬟暗自低笑,她也抿了抿唇角,道:“我那支摔壞的碧玉簪前些日子修好拿回來了,改成了金鑲玉的樣式,我不太喜歡,聽霜你拿去吧,就在妝臺的匣子裏擱着呢。”

聽霜一怔,回過神後臉上溢出喜色,但并沒有表現的太明顯,矜持地道了聲謝,自去把簪子拿了。

修補這簪子的工匠手藝很好,修好之後根本看不出裂痕,送回來的當天幾個丫頭還圍在一起看過,都覺得比以前更好看了。

阮氏也拿着欣賞了半天,當時就戴上了,又怎麽會不喜歡。

這分明就是随便找個借口賞賜她。

聽雨一臉羨慕,只恨自己剛剛反應太慢,沒明白少夫人的意思,不然這簪子沒準就是她的了!

主仆三人這邊各自歡喜的時候,顧君昊被自己的母親劈頭蓋臉一頓罵。

“書房書房書房,天天就知道待在書房!一天到晚的在汀蘭苑見不到你的影子,自己媳婦被人欺負上門了也不管,只知道悶在這看書!就你這樣,我什麽時候才能抱上孫子?”

顧君昊原想裝作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糊弄過去,可周氏根本不給他說話的機會。

“人家讀書在自己院子裏也能讀,就你非要另尋一處院子,說是這樣才能靜下心來。”

“我就納悶了,下人走動的聲音能有多大啊?你交代一聲,他們敢在院子裏四處亂跑打擾你嗎?”

“你都已經在衙門裏任職好幾年了,難道衙門也跟家裏似的,可以單給你安排一處地方,不然那些公文你就看不進去,處理不了?”

說着就使喚自己帶來的下人,怒聲道:“把大少爺常用的書都搬出去,這院子給我封了!”

“從今天起,大少爺就住汀蘭苑,看書睡覺都在汀蘭苑!我沒抱上孫子之前,這院子誰也不許打開!”

下人應諾,走到顧君昊身邊,問他都有哪些書是常用的,需要搬出去。

顧君昊不想離開,卻又解釋不清原因,最終還是拗不過周氏,回到了汀蘭苑。

阮芷曦已經聽說了書房發生的事,也知道他這個看書不能有人打擾的臭毛病,等他進來之後就讓聽霜聽雨退出去了,免得吵着他。

殊不知比起這些,顧君昊更不喜歡跟她兩個人在房中獨處。

可眼下他也不好把人叫回來,只能硬着頭皮和阮芷曦各坐一頭看書。

阮芷曦是個很容易專注的人,一旦靜下心來做什麽事,就會很投入。

所以縱然也不習慣跟顧君昊相處,但看了會書就把他忘了,心裏那點不自在自然也就消失了。

直到顧君昊忽然站了起來。

她聽到動靜擡頭,問了一句:“夫君是要喝水嗎?”

顧君昊崴了腳,行動不便,房中此時又沒下人,他若要喝水的話她可以去幫他倒。

顧君昊卻搖了搖頭:“不是,我去趟淨房。”

說着就要往淨房的方向走。

阮芷曦忙起身,本想說“你自己能行嗎?我扶你過去”。

偏巧顧君昊又冒出一句:“就這麽幾步路,用不着幫忙。”

阮芷曦腦子一串,瞬間嘴瓢。

“ 你自己能行嗎?我幫你扶着。”

顧君昊腳下一個踉跄,下意識伸手去扶桌案,結果手上一空沒扶住,身子一歪摔了下去,腦袋正磕在桌沿,咚的一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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