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演戲【一更】

面對周氏“你果然跟馨兒有什麽”的質疑神情, 顧君昊面色漲紅, 氣的肩膀直抖:“你……你惡人先告狀!”

他指着阮芷曦道。

“我惡人先告狀?”

阮芷曦冷笑:“那你倒是說說我怎麽就是惡人了?我做錯什麽了?你這些日子為什麽對我日益冷淡,剛剛在華亭山上又為什麽明知我害怕還故意驚吓我!”

她一疊聲問了一長串, 顧君昊張了張嘴卻回答不出來。

他沒有證據, 不能當着周氏的面說阮芷曦與宣平侯世子有染,自然也解釋不清後面那些問題。

周氏看着他動了動嘴角卻沒說出話來, 比他還急:“究竟怎麽回事你倒是說清楚啊!難不成你跟馨兒……你們真的……”

“我沒有!”

“沒有?”

阮芷曦搶在周氏之前接過話茬。

“那你為什麽要如此對我?是我哪裏得罪你了嗎?”

“我嫁來顧家五年有餘,自認孝順公婆侍奉丈夫盡心盡力,并無不妥。”

“你早先待我還好好的,可自打馨兒被我提到身邊做貼身丫鬟之後,就對我越來越冷淡, 等我發賣了她就更是連個好臉色都沒有。若說不是為了她,那又是為了什麽呢?”

“是啊, 為什麽?”

周氏跟着道。

顧君昊明知阮芷曦是在做戲,卻又無法拆穿, 一口氣憋在胸口堵的要厥過去。

他咬牙切齒又無可奈何, 只能繼續幹巴巴地跟周氏重複:“我跟馨兒真的沒什麽,她……她分明就是血口噴人!”

“血口噴人……”

阮芷曦輕笑一聲,低聲喃喃, 臉上滿是失望之色, 用無力而又絕望的聲音問道:“那我問你, 馨兒家那麽多銀子是哪裏來的?”

“……什麽?”

周氏一怔, 不明白她怎麽會忽然說到這個。

顧君昊則瞬間就明白了她說這句話的目的, 渾身氣血頓時上湧, 急沖上頭頂。

“你少在這裏胡言亂語!我跟她根本就沒有半點關系!”

說着又去拉周氏的胳膊:“娘,你先回去,別在這裏聽她胡說八道!她根本就是污蔑我,想把髒水都潑到我身上!”

周氏卻一把掙開,坐在椅子上不肯離開。

“我哪也不去!今日非把你們的事鬧明白不可!”

阮芷曦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再理會他,轉頭看向周氏。

“娘,馨兒是我從阮家帶來的陪嫁丫鬟,您對她家裏的情況可能并不是很了解。”

“她自幼家貧,全家上下除了她娘靠着給人縫補漿洗掙些口糧,就沒誰有個正經活計了,這麽些年一直都是靠着她的那些月例勉強度日。”

“可是……一個月前我察覺她總是背着我鬼鬼祟祟的,行為似有不對,就讓人暗中調查了她一番。”

“這一查,竟發現近一年來她家裏的境況越來越好,尤其是近幾個月,裏裏外外的變化堪稱天翻地覆,一轉眼竟成了當地的富貴人家。”

“咱們府上給每個丫鬟的月例都是有定數的,我自己給了馨兒多少賞賜我也清楚,不可能會讓她家裏變成這樣。”

“我心中有疑,但并未懷疑夫君,只覺得……或許是我娘家那邊跟馨兒暗中勾連。”

“失望之下我找借口發賣了馨兒,想着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就當什麽都沒發生過。誰知……誰知那日夫君回來,聽說我發賣了馨兒,竟大驚失色,連茶杯都打碎了。”

她說着抽噎一聲,擦了擦眼角,看上去無限委屈。

“我當時就覺得有些不對,可仍舊不願随意懷疑夫君,後來娘家那邊叫我回去的時候,我還……我還冒着激 怒父親母親的風險,問他們那些銀子是不是他們給的。”

“父親只以為我發現了什麽,承認他們确實給過馨兒銀子,但并沒有給過那麽多,為此他還跟母親發生了争執,質問母親是不是她給的。兩人因此吵得不可開交,那樣子看上去不似作假。”

“可這銀子既不是我給的,也不是他們給的,那總有個來處吧?”

說到這她又看了看顧君昊,意有所指。

顧君昊怒不可遏,握拳道:“你這毒婦!”

說着便向阮芷曦走了過去,怒氣沖沖兇神惡煞。

周氏趕忙伸手将他拉住:“你要幹什麽?還想當着我的面對芷汐動手嗎?”

“不是,娘,我……我真的沒做過那些事,也沒給過馨兒銀子!”

“那你是怎麽知道她家的事的呢?”

阮芷曦問道。

“如果對馨兒家的現狀不了解,聽我忽然提起她家多出許多銀子,應該跟娘一般覺得不明所以才對吧?”

“可你怎麽一點都沒覺得奇怪,一上來就咬定我是要給你潑髒水污蔑你,就好像知道我接下來要說什麽似的。”

周氏剛才也覺得這點有些奇怪,此刻聽阮芷曦問出來,亦看向顧君昊等着他回答。

顧君昊被怒火沖昏的腦袋這才像是被人兜頭潑了一盆冷水,瞬間冷了下來。

被算計了。

他心道。

他恨極了這個女人,面對她的時候總是無法保持冷靜,明明是那麽明顯的陷阱,他竟沒看出來。

周氏左等右等等不到他的回答,越發心急:“你倒是說話啊!”

顧君昊心知自己已是百口莫辯,深吸一口氣閉了閉眼。

“我無話可說。”

一時讓人分不清他是默認了,還是不肯承認但也懶得再辯解。

周氏見狀頹然地垂下了肩膀,想幫自己的兒子開脫幾句都找不到合适的理由。

她緩緩吐出一口濁氣,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芷汐,你今日受驚了,先在屋裏好好歇歇,我……我單獨跟君昊說幾句話。”

說着帶顧君昊一起離開了汀蘭苑。

阮芷曦将她送到門口,又以心情不佳為由将下人們都留在了門外,自己回到房中。

她坐到妝臺前,對着鏡子看了看自己通紅的眼,擡手輕輕揉了揉酸脹的眼角,忽然覺得自己演技挺好的,剛才那一番演的她自己都快信了。

不過這麽演戲也是真的累啊……

她疲累地起身走到床邊,重重躺了上去,閉上眼稍作休息。

…………………………

正院,顧蒼舟也聽說了今日華亭山上的事,與周氏并排坐在一起,看着沉默不言的顧君昊,想從他嘴裏聽到跟之前不一樣的解釋。

可最終還是未能聽到什麽,嘆了口氣愁眉不展。

周氏實在問不出什麽,也不再問了,只道:“君昊,當初我跟你爹想給你定下鎮國公府的這門親事,你起初是不願意的,覺得有攀附權貴之嫌。”

“芷汐的身份畢竟有些特殊,說是國公府的女兒又不是,說是阮家的女兒但更像是國公府的女兒。”

“以國公府的身份,她配你綽綽有餘,以阮家的身份,她卻是配不上你的。”

“所以那時很多人家都猶豫,既因國公府的門第想娶她,又因阮家的門第嫌棄她,最後真正去提親的,大多是些攀鱗附翼之輩。”

“那些自恃清高的,比如你,都不屑于這門婚事,好像誰娶了她就是丢了讀書人的顏面。”

“你因此不同意這門婚事,你爹也勸我說不如算了吧,咱們家又不是真的要靠國公府什麽,你堂堂狀元郎,還怕娶不着媳婦嗎?”

“是我堅持讓你跟芷汐相看了兩次,你覺得她知書達理,不似想象中那般驕橫,這才應了下來。”

“可我也知道,從你娶她的那天起,就少不了要被人背後議論,說狀元郎攀龍附鳳,初入朝堂便結交權貴,為了巴結國公府甚至不惜把寄養在他們府上的假千金娶回了家。”

“可是君昊……娘也是一片苦心啊!”

“你性子耿直,縱然滿腹才學,在春闱中蟾宮折桂拔得頭籌,可這樣的脾性,在官場上要得罪多少人?”

“朝中關系錯綜複雜,那些權臣們又向來排擠新貴,你那時備受先帝恩寵,若是不肯明确加入哪個黨派,誰會容得下你?”

“便是先帝自己也時常有身不由己的時候,單靠着他的寵愛,你以為你真的就能實現自己的淩雲壯志了嗎?”

“我讓你娶芷汐,并不是指望着國公府能助你平步青雲,只要能讓人畏懼,保你平安,這就足夠了!”

她說着紅了眼眶,眼中隐隐浮現淚光。

顧蒼舟忙拍了拍她的手背,輕聲安撫。

顧君昊看着傷心的母親,胸口鈍痛,低聲道:“我知道,娘都是為了我好。”

周氏點了點頭,接過嚴媽媽遞來的帕子擦了擦眼睛。

“這些年國公爺雖然明面上沒有為你做過什麽,可是與咱們顧家的來往卻一直十分密切,讓所有人都知道他看重這門姻親。”

“朝中人看在他的面子上,從沒有人為難過你,你想做些什麽,也往往比別人都順利。”

“就連兩年前鄭王兩家的大案,遇到那麽多阻撓,到你手裏還不是立刻就解決了,再沒有人敢耽誤隐瞞嗎?”

“所以仔細說起來,其實你還是受了國公府的關照,得了國公府的好處的。”

“做人不能忘本,既然受了人家的恩惠,就要知恩圖報。國公府也沒什麽別的需要咱們做的,只要咱們善待芷汐,讓他們能放心就行。”

“可芷汐若是真的有什麽錯處,我也不會因為國公府就一味地偏袒維護她,但正如她自己剛才所說,這些年她孝順公婆侍奉丈夫,并無什麽過錯,你若只是因為在外面被人嘲諷幾句就冷待她,去親近別的女人,那她也着實冤枉了些。”

“這門婚事說到底是我一力促成的,你若真是心有怨憤,那就怪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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