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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芷曦一整晚都迷迷糊糊神志不清, 第二天一大早天還沒亮就又疼醒了。
房中光線昏暗, 她半睜着眼轉頭看去, 才發現往常這個時候應該已經起身準備上朝的顧君昊正坐在桌邊, 單手撐着額頭打盹兒, 腦袋時不時晃一下, 又皺皺眉頭把胳膊撐穩繼續睡。
她想叫他一聲, 張嘴卻覺得喉嚨幹澀難忍,一時間竟沒能發出聲音。
好在顧君昊睡得并不沉, 晃了兩三下之後就下意識轉頭往床上看了一眼,正看見阮芷曦睜着眼睛蠕動嘴唇。
他趕忙站起來走了過去, 問道:“是口渴嗎?”
阮芷曦艱難地點了點頭,顧君昊卻沒給她倒水,而是端了個碗過來,對她說道:“吳太醫說燒傷後不能喝太多水,你昨晚已經喝了一些了,再喝反倒對身子不好, 我只能用筷子給你沾沾嘴唇,你抿一點潤潤嗓子。”
說着用筷子從碗裏沾了些水, 放到她唇邊, 輕輕蹭了蹭。
阮芷曦貪婪地舔着嘴唇上僅有的那一點水珠,仍舊緩解不了口中的幹渴,但嗓子好歹舒服了一些, 能說出話了。
“你怎麽沒去上朝?”
她啞聲道。
“不用去了, ”顧君昊将碗放回去道, “昨夜中秋,陛下睡得晚,燈會走水還傷了人的消息當時就傳進宮裏了。”
“他得知你是為了救我娘才受傷的,而且還……還破了相,說了句孝心可表,準了我兩天假,讓我在家陪……照顧你。”
“左右朝中近來也沒什麽事,不耽誤什麽。”
大齊重孝道,文劭帝本人又是個十分孝順的人,先帝在世時就時常侍奉左右,聽聞阮芷曦是為了救婆母受傷,自然是要表彰一番。
何況國公府的兩位公子前不久又在戰場上立了功,他正是對國公府示好的時候,當然更要借此機會嘉獎阮芷曦,想來待會下了朝,宮中還會頒下賞賜。
阮芷曦對這些毫不在意,只從他話裏聽見了兩個字:“破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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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雖然沒照鏡子,但自己身上傷了哪裏還是清楚的,應該不至于破相吧?
顧君昊蹙眉:“你……不知道嗎?昨日吳太醫給你上藥時你不是醒着嗎?”
既然往臉上上藥了,那肯定是受傷了啊。
阮芷曦的确是醒着沒錯,但她記得臉上只上了一點藥,并不多啊。
正想讓顧君昊幫她拿面鏡子來看看,就聽他又繼續說道:“吳太醫說可能會留下指甲這麽大的疤,不過如果仔細将養的話,疤會更小一點,不仔細看或許看不出來。”
他盡量用自己能想的到的話安慰阮芷曦,但也不知道這到底有沒有用。
反正昨日他娘和謝氏聽了之後沒見臉色有什麽好轉,想來女子都是比男子更在意容顏方面的問題的,也不知她……是不是也這麽在意。
他正在心裏嘀咕着,就見阮芷曦松了口氣,道:“那算什麽破相啊。”
顧君昊:“……你不在意嗎?”
阮芷曦扯了扯嘴角:“我以前……受過類似的傷,位置跟這次很像。”
這個“以前”說的是在她自己的世界,她自己的身體,顧君昊聽明白了。
他皺了皺眉,随口問道:“怎麽傷的?”
“八歲的時候做飯,被我弟潑了一勺熱油……”
她那天本來應該去上學,但家裏要來客人,父母給她請了假不許她去,讓她在家幫忙幹活。
她在後廚忙碌着,把剛剛用來炸完東西的熱油盛出來放在了一邊,又轉頭去幹別的。
結果五歲的弟弟不知什麽時候鑽了進來,趁她不注意的時候舀起一勺就往她身上潑。
滾燙的熱油潑在肩膀,還有一些濺到了臉上,灼燒的痛感讓八歲的女孩子尖叫出聲,下意識将手裏的炒勺一把丢開。
炒勺上沾了些許油點甩在了弟弟的手背,男孩兒放聲痛哭,立刻将外面的父母引了進來。
沒有人關心她受了傷,沒有人聽她說是弟弟先用油潑她,繼母因弟弟手背上的幾個紅點抄起笤帚就往她身上打,父親也大罵她沒用,連頓飯都做不好。
最後是當天也來做客的伯父把她送去了醫院,墊付了所有的醫藥費,又跟伯母輪流照顧了她好久,直到她出院。
她的肩膀和半條手臂上從此留下了大片傷疤,額角也留下一條大約三厘米長的燙傷痕跡,好在位置不顯眼,勉強可以用頭發擋住。
自始至終,她的父母沒來醫院看過她,等伯父伯母把她送回去的時候,繼母還冷着臉說了一句:“是你們自己願意送她去醫院的,可別來找我們要醫藥費。”
伯父沒理她,把父親叫到屋裏單獨聊了一會,等他們再出來的時候,父親的臉色很難看。
阮芷曦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麽,但是從那以後,父親再也不敢随便給她請假不讓她去學校了。
也是那次的經歷,讓她記住了伯父伯母,才會在多年後的那個雷雨天裏,在走投無路的絕境中,抱着最後的希望找到了他們。
可是不管她之後多麽努力地擺脫過去的生活,擺脫那個給她帶來無數陰影的家庭,肩上和臉上的傷都不可能再抹去了。
她因此不能穿露肩的衣服,跟絕大多數好看的禮服絕緣,就連短袖也很少穿,因為會露出胳膊上醜陋的疤痕。
她買最好最貴的粉底,卻還是無法将額角的疤徹底遮蓋,凹凸不平的燙傷痕跡無論如何都能被看出來。
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她那個同父異母的弟弟,可是直到她來到這個世界,都從沒在他口中聽到過一句對不起,而父親繼母甚至還逼她給那個混蛋買房!
阮芷曦上輩子所有的痛苦都是那個家庭帶來的,她十四歲之前,除了受傷在醫院的那段時間,就沒過過一天好日子,這也是為什麽她在這裏要堅持留在顧家,不肯跟顧君昊和離的原因。
阮家跟她以前的家庭何其相似,她真是一天都不想在那種環境裏生活。
顧君昊聽她說八歲就開始做飯,眉頭又是一擰。
“你怎麽那麽小就做飯?你弟弟為什麽要拿油潑你?”
說完卻沒有得到回答,床上的人剛剛只是暫時醒來,此刻又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睡夢中眉頭緊鎖,也不知道到底因為身上的傷痛,還是因為想起了過去不好的經歷。
…………………………
阮芷曦再次醒來時已是巳時,她似乎隐約聽見有人在說話,睜開眼才發現鎮國公夫人林氏不知何時來了,正坐在床邊抹着眼淚,周氏在旁低聲安慰着什麽。
“少夫人醒了!”
聽雨見她睜眼,欣喜道。
正低頭擦淚的林氏聽到趕忙擡起了頭,就見面色蒼白的阮芷曦強撐着露出一抹笑意,對她道:“伯母,我沒事。”
林氏見她明明疼的睡夢中都皺着眉頭,醒來後第一句話卻是安慰自己,眼中的淚再次奔湧而出,痛呼一聲“我的兒”,撲倒在了床上,卻又怕碰到她的傷口,只緊緊地抓着被子,泣不成聲。
阮芷曦擡起右手搭在她的手背上,道:“真的沒事,不疼。”
“怎麽會不疼?怎麽能不疼?伯母看着都疼啊!”
林氏握着她的手,臉上滿是淚痕。
她這嬌嬌柔柔的小侄女,生下來便沒了娘,三歲時面黃肌瘦的,看着還沒人家兩歲的孩子大。
她多年來一直想要個女兒,可惜命裏沒這個緣分,見這孩子不被阮家看重,便接過來養在了自己膝下,從小精心照料,別說受傷了,都沒怎麽磕着碰着過。
哪想到這次卻傷成這樣,還要留下一輩子都去不掉的疤痕。
林氏想想就心痛,哭的更厲害了。
周氏在旁亦是紅了眼睛,時不時用帕子擦擦眼角。
還是顧君昊頭腦清醒一些,提醒他們:“吳太醫說……芷汐醒了就去叫他,咱們還是讓他先來給芷汐看看,把藥換了吧。”
“對對對,”周氏這才想起,忙道,“皇後娘娘讓人給送來了珠玉膏,聽說對治療燒傷燙傷有奇效,她全都讓人給芷汐拿來了!”
正如顧君昊想的那樣,宮裏送來了不少賞賜,旁的什麽也就算了,這珠玉膏是邊陲一個叫義犁的小國送來的貢品,一共就只有拳頭大的那麽一小罐。
之所以叫珠玉膏,是說它用過之後肌膚不僅能恢複如初,還會如珠玉般潤澤。
這其中自然有誇大的成分,但它也确實極其珍貴就是了。
皇後從沒受過什麽傷,單把它當做面脂來用又覺得有些浪費,就先讓人收了起來,想着以備不時之需。
昨夜她聽說阮芷曦被燈油潑在身上,還傷了臉,當即讓人連夜将這珠玉膏翻找了出來,今日跟着宮裏的賞賜一起送來了。
除此之外,文劭帝還專程叮囑太醫院,近半個月不必讓吳哲進宮輪值,派他專門看顧阮芷曦的傷。
他親自發了話,吳哲自然應下了,出宮後就直奔顧家,讓顧蒼舟給他收拾了間院子,直接住在了這裏。
灼燒類的傷本就比其他傷更難将養,一定要特別仔細才行。他先前還想着最近只怕三天兩頭就得往顧家跑,如今倒是方便了許多,省的來回折騰。
吳哲來到汀蘭苑,将換藥所需的一應物件準備好,對阮芷曦溫聲道:“可能會有些疼,少夫人忍一忍。”
阮芷曦點頭,又看了眼林氏和周氏,讓她們先出去,等換了藥再進來。
林氏哪裏看不出,她是不想讓自己看見換藥的過程,怕她擔心,搖着頭不肯離開。
最後還是吳哲開口,把她勸了出去,說是她們在這裏讓傷患分心,反倒不好。林氏這才不情不願地跟周氏一起出去了。
顧君昊猶豫着也想跟出去,被周氏偷偷回頭瞪了一眼,只得留在了屋裏。
他也明白,自己此時出去只怕會讓國公夫人誤會他是嫌棄阮芷曦身上的傷,可是……
他不能出去,留下又實在尴尬,只能別扭的擰着身子,不去看阮芷曦換藥,但那邊的動靜卻一點不落地傳了過來。
女子壓抑的痛呼聲和顫抖的喘息聲讓他不用回頭也能想象她此刻的樣子,定然是咬着唇強撐着不讓自己喊出聲來,免得被外面的國公夫人聽到。
吳哲縱然醫術高明,換藥也不可能立刻換好,總要先将傷口再處理一番才是。
這對阮芷曦來說無異于受刑,跟再受一次傷沒什麽區別,本就沒什麽血色的臉越發蒼白,額頭上滿是汗珠。
“少夫人,疼就喊出來吧,別忍着了。”
聽雨一邊給她擦汗一邊哽咽着說道。
阮芷曦卻仍舊牙關緊咬,只從齒縫中露出些許呻.吟。
顧君昊聽着那聲音,皺眉道:“早知道該趁着她睡着的時候換藥才是。”
吳哲聽見了,嘆了口氣:“就算睡着了,換藥的時候肯定也會疼醒的,與其如此不如讓她多睡一會,好好歇歇,睡醒了再換藥。”
說話時手上動作沒停,幹淨利索又毫不留情地清理着傷口。
這樣的酷刑一直持續到傷口上的舊藥被刮除,新的藥一點點敷了上去。
珠玉膏确實是好東西,別的不說,單這緩解疼痛的功效就不知比吳哲昨晚給她上的藥好了多少。
阮芷曦緊繃的肩頭總算放松一些,緊咬的牙關松開,重重地吐了口氣。
顧君昊聽到這動靜還以為是換完藥了,回頭看了一眼,就見女人的肩頭仍舊裸.露着,吳哲正用一塊小小的玉板給她上藥。
他趕忙又收回了視線,過一會卻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皺眉道:“吳太醫,要不要再多用點藥?就這麽薄薄一層行嗎?”
他明明記得昨晚吳太醫給阮芷曦的傷口上了厚厚一層藥,怎麽今日就塗這麽一點?
吳哲頭也沒回,寶貝似的拿着手裏的小罐子:“這是珠玉膏,可不是昨晚的藥能比的,塗這麽一層就不知比旁的燙傷藥好了多少,一次用多了反倒是浪費。”
“少夫人這傷口略有些大,可珠玉膏就這麽小小一罐,就算是省着用,一次也要用不少呢,用完了可就沒了,更要省着些才是。”
幾句話的工夫已經将肩頭的藥上好,又順手把額頭的藥也上了,過一會等藥膏滲進去一些,才用幹淨的棉布重新把傷口包紮起來。
處理停當,他又将藥箱整理好,退出去告訴周氏和林氏可以進去看望阮芷曦了,自己則回到了顧家給他準備的小院。
林氏見阮芷曦臉色煞白,就知道她剛才換藥一定吃了苦,拉着她的手道:“你這孩子,疼怎麽也不喊幾聲呢?”
她跟周氏剛才在外面什麽動靜都沒聽見,就知道她八成是在強忍着。
阮芷曦換完藥覺得好多了,雖然臉色仍舊不太好,但還是笑了笑,道:“皇後娘娘賞賜的珠玉膏真的很好用,塗上之後一點都不疼了。”
林氏嗔她一眼:“不疼還出這一腦門子汗?”
說着擡手給她擦了擦,但見她現在說話時神色比之前放松很多,想來那珠玉膏确實是有效的。
她不忍讓阮芷曦受着傷還一直應付自己,又坐了一會便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伯母這就回去了,明日再來看你,你好好歇着,傷好之前什麽都不要管,若是有什麽急事,就讓人去國公府找我,我立刻趕來。”
“能有什麽急事啊,”阮芷曦笑道,“吳太醫都住在府上了,有他親自照料着,我這傷肯定用不了多久就好了,伯母不必挂心。”
“那是最好。”
林氏點頭道,說着卻又忍不住看了看她的額頭,心裏止不住的擔憂。
珠玉膏再好,也不可能真的讓那些燙傷了無痕跡,她的芷汐從此就要帶着這些疤痕過日子了,也不知顧家會不會嫌棄她。
可這些她又不好說出來給阮芷曦平添煩惱,只能憋在自己心裏,強顏歡笑地跟她道別,扶着徐媽媽的手從床邊站了起來,準備離開,臨走前跟她說起另一樁事。
“你先前不是說你名下有間鋪子連年虧損,不想要了嗎?”
“你伯父一直讓人盯着看有沒有人買,前幾日總算找到了買主,對方給的價錢也合适。”
“你要是确定要出手呢,就把那鋪子的房契地契,還有你自己的那枚鈕印給我,我們直接給你辦妥了,這樣就不用你自己親自出面了。”
阮芷曦受了傷,一時半會肯定是不能出門了。
但生意可不見得等人,待她養好了傷再想賣,人家說不定就不買了。
她點了點頭,道:“那就辛苦伯父伯母了。”
說着讓聽雨拿着她的鑰匙去匣子裏把鈕印和房契地契取出來。
那匣子是阮氏專門用來裝這類貴重物品的,只有她自己有鑰匙,旁人誰都沒有。
聽雨按她的吩咐拿了鑰匙把匣子打開,找出鈕印後又翻找房契,誰知剛打開一張紙,整個人就愣住了。
阮芷曦見她半天沒過來,皺眉看了一眼,這一看就忽然想到了什麽,心裏登時冒出兩個字:要完!
“聽雨,你……”
她才剛開口喚了一聲,聽雨就猛地轉過身來,一張臉白的吓人,急沖幾步走到顧君昊近前。
如果換做聽霜看見這張紙,說不定還能逼迫自己冷靜下來,等周氏他們走了再單獨找阮芷曦問清楚。
但聽雨這個急脾氣,怎麽能冷靜的了?
她根本沒聽到阮芷曦叫她,死死地瞪着顧君昊,顫聲問道:“大少爺,你這是什麽意思?”
一個丫鬟忽然這般不懂禮數的質問主子,房中衆人均是一愣,不明所以。
唯有顧君昊跟阮芷曦一樣想到了什麽,臉上頓時血色盡退,動作僵硬地轉頭看向床上的女人。
阮芷曦無聲開口:“sorry……”
但顧君昊聽不見,聽見了也不明白什麽意思。
聽雨是國公府出來的丫頭,林氏見她忽然失态,皺眉問道:“聽雨,怎麽了?”
聽雨回身,顫抖着将手裏的東西遞給了她:“夫人,您看!”
林氏接過,還沒看清內容,光掃了眼開頭就愣住了。
“和離書?”
随着這三個字,房中頓時變的鴉雀無聲,一片寂靜。
周氏最先回神,顧不上禮數,一把将那張紙從林氏手裏拿了過來,見那果然是一封和離書,還是他兒子親手寫的!甚至簽了字蓋了印!
“君昊!你瘋了?”
她不可置信地問道。
顧君昊站在原地:“我……”
他正想着要怎麽解釋,就見林氏身子一晃,險些暈了過去。
徐媽媽趕忙扶了一把,驚呼一聲:“夫人!”
阮芷曦也下意識想起身,卻牽動了肩上傷口,悶哼一聲跌回到引枕上。
聽霜喚了聲“少夫人”,忙又來照顧她,房中頓時亂作一團。
好在林氏想到自己的侄女受了委屈,自己要給她做主,硬撐着一口氣緩了過來,攙着徐媽媽的手坐到了桌邊。
“你……要跟我們芷汐和離?就因為她破了相,你就要與她和離?”
她說着用力在桌上拍了拍,怒不可遏:“你別忘了她的傷是怎麽來的!你這個做兒子的在自己母親有危險的時候又在哪兒!!”
她并不是個挾恩圖報的人,也并不認為芷汐不該在危難關頭去救周氏,可她的芷汐受了苦破了相,把周氏救了下來,最後換來了什麽?
這話說出口,別說顧君昊了,周氏臉上都挂不住。
顧君昊趕忙解釋:“不是的!不是……”
可說着不是,卻又說不清為什麽寫這和離書,難道要告訴林氏,是因為他懷疑她的寶貝侄女是個妖物嗎?
林氏橫眉倒豎:“不是?什麽不是?這和離書難道不是你親手寫的嗎?狀元郎的字跡我可還是認得的!”
顧君昊的書畫很是不錯,他與阮芷曦成親後,鎮國公還特地找他要了一些字帖,拿給自己府上那些皮猴臨摹,林氏也不止一次稱贊他的字好,又怎麽會認不出這封和離書到底是誰寫的呢?
“确實是我寫的,但……我不是因為她破相才寫的,這是……是之前寫的了。”
“之前?”
林氏的臉色并沒有因此好轉,眉頭依舊緊擰。
“什麽時候?寶榕寺那回嗎?因為芷汐說錯了話,讓你覺得丢了臉?”
“也……也不是。”
是那時候寫的,但不是因為這個。
他腦子裏一片懵怔,想來想去也想不到什麽合适的理由來解釋這件事。
阮芷曦估計再這麽下去他要被逼瘋了,只好硬着頭皮開口。
“伯母,這是個誤會,那和離書是之前我跟夫君發生口角的時候他一時惱怒寫的,寫完就後悔了。是我自己不肯還給他,說他以後若是再惹我生氣我就簽字蓋印,直接跟他和離。”
林氏又豈是那麽好糊弄的,紅着眼睛道:“這個時候了你還幫他說話!什麽誤會能讓他一怒之下寫和離書?你們倒是給我說說啊!若是你的錯,我絕不護着你,可若不是你的錯……”
她說着狠狠地瞪向顧君昊:“誰也別想欺負了我的芷汐!”
眼看着這件事是不能善了了,周氏只得代自己的兒子道歉。
“夫人,這件事都是我的不是,是我教子無方,讓芷汐受了委屈,我……”
“與我娘無關!”
顧君昊見不得母親為自己低聲下氣,出聲打斷。
林氏冷笑:“那與什麽有關?難道真是我們芷汐做錯了什麽?”
“不,不是,”顧君昊道,“是……是我自己……”
他低垂着頭,放在身側的手緊握成拳,閉着眼從牙縫裏擠出幾個字:“因為我……不.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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