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白笳月與白冶姐弟茫然了一瞬, 七葉可不管他們懵逼還是愣神, 眼珠子骨碌碌地轉了兩圈,似乎覺得很有趣的樣子, 也不急着走了, 屁股一墩兒坐下, 好奇地望着這兩人。

白笳月:“……”未免也太過分, 太嚣張, 太目中無人了!

還是白冶最先反應過來, 一眼就瞥見了七葉貂掩在兩只爪子下圓滾滾的小肚子。

他擡起胳膊, 費了好大地力氣才抖着嘴皮子說道:“姐、姐, 你、你快看它的肚子……”

白笳月看過去, 怔了一下:“這七葉貂懷孕啦?”

白冶:“……你不覺得更像是吃飽了撐的嗎?”

白笳月才剛剛回神不到片刻,又愣住了,“啊?”因為方才蓋着帽子, 頭發被壓得焉耷耷,随着她微微埋頭從額角落下來,更顯露出幾分蒙然。

好一會兒, 直到七葉又呼呼了兩聲, 她才驟然瞪大了眼,飛快往裏間寝卧跑去。

白冶還沒動, 就聽見裏面傳來一聲險些劃破耳膜的尖叫,直叫他頭皮發麻。

果然!

完了完了完了……

她姐的聲音聽着這麽慘,不會全吃光了吧?

七葉直覺不好,尾巴一甩, 轉身就溜,從露出小縫兒的窗口一躍而出,速度之快,反應之迅速,白冶甚至只看到一道白色的殘影。

眼睜睜地看着七葉貂吃飽了就跑,他捂着心口猛地咳了兩聲,好懸沒背過氣去。

穿過的庭院躍上圍牆的七葉邊走邊砸了砸嘴巴,打了個嗝。

而詠風館裏因為白笳月的一聲堪稱凄厲的尖叫,半歇的燈火重新點燃,亮堂堂的一片,無論是大靖的守衛還是南羅自己帶來的侍衛,幾乎所有人都同一時間湧向了清風小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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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将軍眼皮子跳個不停,情急之下撐着劍和副将直接推門而入。

和腦補中的滿屋狼藉不同,屋裏氣氛很是安靜寧和,罩着黑色鬥篷的女子還是端坐在太師椅上,似乎打他們離開始就沒變過自己的姿勢。

白冶雖然反應快,嘴皮子卻還上殘留着一縷蒼白,他使勁兒抿出血色,站在椅子邊,兩手捧着一個陶甕往上托了托,狀若無事地笑着問道:“柯将軍怎麽又過來了,是還有什麽事要另外囑咐的?”

柯将軍擡眼環顧,沒發現什麽不對的地方,但方才那一聲兒也做不得假,遲疑道:“剛才似乎聽見了些動靜,是不是有什麽事?”

白冶哪敢照實說啊,因為一只小小的七葉貂從眼皮子底下把蟲蠱吞了而氣急敗壞失聲尖叫,說出來丢人事小,要是讓對方懷疑起她姐第一蠱師的身份就糟糕了。

他一向心思靈活,稍稍一轉,便解釋道:“是我失手不小心打碎了一個陶甕,師父有些氣惱,正責罵呢。”

白笳月相當配合,适時冷冷瞥向他,起身甩袖往屋裏走,“整天不曉正事,毛手毛腳,要你有什麽用。”

白冶忙跟在後面告罪,“師父,我知錯了,你消消火別氣壞了身子。”

這兩姐弟互相飙戲,看着挺像是那麽一回事,站在門口的柯将軍與副将見此也不好摻和,對視一眼又退出了清風小居。

路上副将不禁回頭,望着身後的院落嘀咕道:“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這師徒倆哪裏怪怪的。”這一路從南羅到大靖,也相處了些日子,他說出不來什麽感覺,但用不大安心。

柯将軍倒是擺擺手,說道:“這有本事的人,哪一個不是怪脾氣,你也別多想,回去就早着睡吧。”

副将聞言颔首,“也是。”

柯将軍和副将諸人一離開,白家姐弟就垮下了臉,白冶将手裏的陶甕放下,一揭開蓋子,兩只活蹦亂跳的癞蛤蟆就從裏面一個接一個地蹦了出來。

白冶被吓了一跳,結巴道:“怎、怎麽成癞蛤蟆了?”他記得裏面裝的是師父的毒蟾蜍來着。

白笳月斜了他一眼不說話,白冶反應過來,“不會是七葉貂放進去的吧”

白笳月:“不然呢,難不成還是我放進去的?”

白冶目瞪口呆,“它真聰明。”還知道白吃不好,曉得以物換物呢。

白笳月黑了臉,“……我呸!”

拿兩只癞蛤蟆換她兩只會吐絲的極品冰雪變種毒蟾蜍,還覺得自己挺厚道是吧!

可惡!這醜不拉幾的癞蛤蟆簡直就是對他們赤裸裸的嘲諷和顯而易見的羞辱!

本來就沒剩什麽東西了,現在毒蟾蜍又被吞了。

白笳月想來想去實在意難平,她洩力地倒在床上,胸口起伏不定,咬牙道:“小冶,你去找柯将軍,讓他幫忙想辦法把那只七葉貂給抓回來。”

南羅毒蟲豐富,蠱師憑出,對于七葉貂這種專門以蟲蠱為食的稀罕動物,律例裏有明确規定不能獵殺。宰是不能宰了,但無論如何也要逮住收拾一頓,否則難消她心頭之恨!

白冶踟蹰着,要走不走的,“可這裏是大靖京都,即使是柯将軍也不能随意四下走動的,姐,這事兒不大方便。”

“這有什麽,迎咱們進城的那位五皇子不是說有事兒可以找他嗎?你快去……記住,不必多提原由,只道是有些用處。”

白冶郁郁,終是應道:“好吧。”

…………

七葉回到十四巷,寧莞才沐浴出來,一身雪白的中衣中褲,肩上披着件胭脂色的大袖衫,正坐在梳妝臺前塗抹潤膚的香膏,聽見格窗吱呀的聲響偏過頭來,看向進來的小貂兒,笑道:“回來了。”

七葉搖着尾巴慢步走到她褲腿邊,弓着背輕蹭了蹭以示回應。

寧莞起身打水給它清洗了一番身上的塵灰,又喂了一小把夢清新嘴巴的幹藥草,這才掀開籠着的燈罩,吹滅了暈黃的燭火。

自打院子翻新改造後,寧暖自己得了一間房,姐妹倆也就不用擠在一處了。

寧莞一個人躺在床上,明月透過窗紙,灑落下雲紗般輕柔的朦胧微光,即使沒有燈也能看得清楚。

七葉就趴在枕頭邊兒,尾巴掉一截在床沿上,寧莞伸出手指戳了戳它的小肚肚,輕笑一聲,這才閉眼睡去。

第二日是個清朗的好天,寧莞起了個大早,簡單吃完早飯就帶着寧沛去了藥房。

養了這麽些日子,打量着身體的情況,也差不多該正式施針了。

她紮起袖子,動作熟練地将熬好的藥湯倒進浴桶裏,試了試溫度,又往裏扔進一個裝滿了青葉的布袋子,過了約莫一炷香,藥湯的溫度不那麽灼人了,才讓寧沛脫了上衣進去。

少年依言坐進浴桶裏,傻呵呵笑起來,露出兩排齊整的白牙,低頭看着及至胸口的黒烏烏的水,氤氲的熱氣熏得眼眸水潤,兩頰發紅,看起來愈顯得面容精致。

寧莞取出銀針,摸摸他的頭,“別動了。”

寧沛雖然腦子不靈光,但一向聽自己長姐的話,忙坐正了身體,異常嚴肅地兩手扣着桶沿。

寧莞輕笑了一聲,手裏也不耽誤,指尖捏着細長的銀針緩緩推入。

在藥浴和銀針的雙重作用,寧沛很快就昏睡了過去,寧莞施針的速度随之加快了不少。

芸枝沒有待在屋裏礙事,直接去了外面,在窄廊上勉強靠着來回走動緩解心頭的焦躁。

伴随着一聲一聲繡鞋落地的輕弱腳步,兩只手亦不自覺地緊緊攪在一起,嬰兒肥的臉頰上泛着因擔憂而起的淡淡粉意。

她還是有些怕的,即便滿心相信小姐的本事,但總怕出現個萬一。

檐角雀鳥啁啾,芸枝心裏開始打鼓。

直到兩個時辰後阖着的兩扇木門菜緩緩被打開,扶着門框的人嘴角輕抿微揚,面上盈有叫人安心的淺笑,芸枝緊繃着的弦一松,徹底舒出一口氣來。

“小姐,二公子如何?沒事了吧?”

寧莞到盥洗架邊洗了洗手,一面回道:“放心,過程很順利,只不過還離不得藥浴,這兩天他都得呆在藥房裏。我走不開,芸枝你幫我将飯菜端過來把。”

芸枝脆脆應了一聲,看了看浴桶裏閉目垂頭的寧沛,小跑着往廚房去。

寧莞用過午飯,便手握葫蘆瓢給寧沛換水,換一次水施一次針,循環往複,連着兩日幾乎沒什麽空閑。

芸枝看她辛苦,就坐在邊兒上抱着七葉給她閑聊八卦打發時間。

“長公主府的魏公子昨日和衛三小姐退婚了,京裏人都奇怪呢。”

能不奇怪嗎,魏黎成病着的時候還好好的,如今人沒事兒,這樣好的婚事衛國公府反倒給退了。

寧莞和芸枝對裏頭的官司是極清楚的,這事兒随口說了一嘴也就過了。

芸枝給七葉喂了幾粒花生米兒嚼着玩兒,又說起另一件趣事,“聽說榮恩伯府裏的那個纨绔馮知愈,不知道吃了什麽東西吃壞了肚子,往茅房跑得虛脫了不說,身上還起了一片的疙瘩,嘴巴也生了瘡爛得厲害,連飯也吃不下了,請了幾茬大夫都沒什麽用。”

馮知愈就不是個什麽好東西,芸枝幸災樂禍,“真是活該!叫他痛個十天半月才好呢,”

“不過榮恩伯府見普通大夫不管用,又是拿着帖子往宮裏叫太醫了,正慌七慌八地治着病呢。”

寧莞舀了一瓢熱水,緩聲道:“你也不必這樣失望看不得好戲,左右太醫也治不好,夠你慢慢瞧熱鬧的。”

芸枝愣愣:“小姐這話是什麽意思?”她怎麽有些聽不大懂呢。

寧莞彎了彎唇,盈盈笑道:“前日在長公主府湊巧碰見了,那人實在叫人生不出好意來,就順手送了他點兒東西。”

芸枝眨了眨眼睛,“咦?所以他會這樣,蓋是因為小姐……”

寧莞撥了撥袖子,重新加入藥材,溫雅平和杏眸映着鐵鍋裏不斷翻滾鼓泡的藥汁,語意輕柔,“是呢,是很特別的配方,再适合他不過了。”

她起身取過笊籬,“芸枝,你不妨猜猜榮恩伯府的人早多久才會上門來請我去給他解毒?”

芸枝啊了一聲,“也就是說他們會查到小姐身上嗎?”

寧莞搖搖頭,有一下沒一下地在鍋裏攪拌着,“當然是查不到的,但是馮知愈一直病着久治不愈的話,恩榮伯府的人總得想辦法再請個好大夫才是吧。可這大夫到底該往哪兒去找呢,思來想去的,治好魏大公子的我……看起來似乎就很不錯的樣子,你說對不對?”

芸枝聽她一席話,整個人都不好了,震驚道:“小姐,你什麽時候這麽聰明了?”

寧莞:“……我一直腦子都還挺好使來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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