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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的路上, 蕭子翀一直在對闫然叨叨：“第一，你做題的時候集中注意力，別東看西看……”

闫然窘迫, 心想, 蕭子翀果真聽到老師提醒我的話了, 不過他倒沒誤解我是想抄他的卷子。

“第二, 你平常也多關心自己的事, 不要那麽發散思維，去關心別人的事。每個人的腦容量是有限的, 你要是一直注意別人的事，你自己的事怎麽辦？”

闫然只得趕緊點頭, 又羞愧地想為自己找個借口，“我沒有一直注意別人的事, 我就是随眼一看，随耳一聽。我總不可能別人的事一點也不知道吧。”

蕭子翀斜睨了他一眼, 不想說他什麽了。

他對別人的“喜歡”、戀情一類的事，一點興趣也沒有, 并不想談論。

兩人到了單元樓, 二樓因為出事，門上除了貼了公安局的告示外，還由其他住戶去廟裏和道觀裏請了符箓貼在上面。

兩人看過去，沒有多說, 就趕緊向樓上上去了, 走了幾步, 闫然實在沒忍住，又評論起二樓的事來：“曹俊是該死，但他家的小外甥女是太可憐了。唉……”

蕭子翀由着他感嘆，沒有應聲，到了四樓，他和闫然分了手，自己上了六樓。

蕭子翀先到家後，他爸才提着菜回了家做飯。

蕭子翀有些餓了，自己削了梨子，給他爸留了一半，自己啃着另一半，就坐在客廳裏電視機前一邊看新聞一邊看他媽讓他看的另一本生物和醫學的基礎書籍。

蕭爸爸在電飯鍋裏煮了米飯，就端着空心菜到客廳裏去擇菜，看兒子聽着英語頻道的新聞，又一心多用翻書，就說：“我看你這一心二用，什麽都幹不好。”

蕭子翀哼道：“你一邊擇菜一邊教育我，不是一心二用嗎？我看一會兒吃菜，菜裏得有蟲。”

蕭爸爸笑：“那你來擇菜。”

蕭子翀把腦袋偏開了，他不想做。

蕭爸爸：“你這個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小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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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子翀繼續翻他的書，蕭爸爸說：“我聽你們侯老師說，這才開學，你們班的學生就開始鬧矛盾了？”

十幾歲的血氣方剛的男生女生，實驗班，個個好強，又敏感，這個年紀的學生可并不好管和教。無論是實驗班和普通班，都一樣。

蕭子翀不喜歡把學校的事向家裏講，他說：“還好吧。就是很小一點事。”

蕭爸爸道：“有什麽事，要告訴家裏。你們小孩子，見的事有限，不知道很多小事最後會引起很大的問題。”

蕭子翀：“哦。”

蕭爸爸：“又是敷衍我。”

蕭子翀：“我很餓了，你快點做飯。”

蕭爸爸：“……”

**

下午又是緊鑼密鼓的考試。

下午和晚上考了剩下數學、英語、化學三門，只數學和英語，每門給了兩節課時間，其他都是一節課時間做完。

老師們在當天就留在辦公室裏改卷子，蕭爸爸晚上也要在辦公室加班，蕭子翀在晚課之後便沒有及時回家，而是留在教室裏看書寫讀書筆記。

學校寄宿的學生比走讀的學生更多，即使晚課結束了，教室裏至少還留有二十來人。

闫然本來想回家了，但看蕭子翀要在教室等他爸，他便也留了下來。

有人對考試成績心心念念，過來鼓動蕭子翀，“你借着去辦公室找你爸，看看大家的成績吧。”

高一的教學樓，是一棟“口-口”字型的大樓，中間各有一個中庭，前後樓則各有四間教室，最兩頭連接廊橋是衛生間和運動大廳，中間部分的大房間，則是教師的辦公室，整層樓所有班級的老師都集中在這個大辦公室裏。

蕭子翀的父親是五六班的語文老師，也正好在這層樓的辦公室，是和一班的所有老師在一起的。

蕭子翀正低頭認真看書，根本不想理這來鼓動他的幾個人。

闫然也眼巴巴看着蕭子翀，他知道自己這次肯定考非常差，所以心情沉重，根本無心做自己的事，只是為了等蕭子翀，他才一直待在教室裏。

蕭子翀看的書，書名叫《人之書》，是一本闫然以前從沒有聽過的書，他也偷瞄了幾眼書裏的內容，發現語句都讓他難以讀通，對裏面表達的內容，他更是難以理解。

闫然想，蕭子翀總看這些枯燥又高深的東西，不知道他怎麽從中找到樂趣的。

闫然看蕭子翀不接所有人的話，他就只好轉移話題說：“這本書是講什麽的？”

蕭子翀把書封皮展示給闫然看：“人類基因組計劃透視。就是講這個的。”

闫然一臉懵逼，不知道人類基因組計劃是什麽，但有其他同學知道，就說：“哦，我知道，就是要對人類所有的基因進行測序，對吧。”

蕭子翀點了頭。

闫然這時候插話，“好看嗎？”

蕭子翀露出了一點笑容：“嗯。”

蕭子翀繼續看書了，不理周圍的所有人，大家看他并不答應去看卷子的情況，只好散了。

闫然發現蕭子翀是真的很喜歡看這種書，他看得很高興，但闫然難以從看這些書裏得到快樂，不僅得不到快樂，他反而覺得頭痛。

要說什麽能讓他直觀地感受到愉悅，他喜歡看電視和綜藝節目，不過家裏不允許他多看，他也喜歡看一些言情小說，不過家裏也不允許他看，而比這些更能刺激他的大腦，讓他覺得高興的事，就是這樣陪着蕭子翀，不時側頭看他一眼，他就可以歡喜很久了。

蕭子翀把書看了一大半，就起了身，闫然随即擡起頭來看他，但蕭子翀沒有理他，徑直便出教室門了。

也許他是去廁所。

闫然收回自己的視線時，發現教室裏好些人剛才都擡頭用目光追随了蕭子翀的身影。

這才剛開學，教室裏大多數同學都沒幹正事，看雜志的，看漫畫的，看小說的，戴着耳機聽音樂的，看明星寫真的，看游戲攻略的，和人小聲嘀咕聊天的，而闫然雖然對着教材在預習，其實什麽都沒看進去。

蕭子翀很快就回來了，他邊收拾書包，邊對闫然說：“我爸還不知道要改卷子到什麽時候，我要回家了。你要一起回嗎？”

闫然趕緊收拾書包，心裏有點不舒服，等和蕭子翀一起走出教室了，他才朝蕭子翀訴說自己的委屈：“我本來就是留下來和你一起走的，你要走，我當然要和你一起回了。你為什麽還要那麽問我！”

蕭子翀因他這抱怨愣了愣，多看了闫然兩眼，才說：“即使你是專門等我，但你也許之後又有其他事要做呢，我問你一句，不好嗎？”

闫然道：“你直接說，走吧。這樣不是更好？”

蕭子翀笑道：“你可真是的，你難道喜歡別人對你用命令語氣嗎？”

闫然窘迫地說：“走吧，這是命令語氣嗎？”

蕭子翀點頭。

闫然：“哪裏算是命令語氣，命令語氣是，我命令你走。”

蕭子翀：“……”

闫然很認真地說：“走吧，是表達請求的祈使句。”

蕭子翀仰着頭，對着天空翻了下白眼，“好吧。”

闫然：“本來就是祈使句。”

蕭子翀：“……”

**

老師們的努力非常有效果，第二天，全年級學生的入學摸底考試成績便出了，而且進行了排名公布，貼在高一教學樓的休息廳展板上。

每個班級的成績和排名則貼在教室的後面牆上，在成績排名單的旁邊，則貼着蕭子翀昨晚打印好的班規、掃除和值日表等。

蕭子翀明确表示早上不同闫然一起上學後，闫然就到校較晚，只比晨讀課開始提前了幾分鐘。

一進教室，他就見幾乎所有同學都蜂擁擠在教室後面的黑板邊的角落。

闫然問從後面擠回位置的同班女生，“大家都在看什麽？”

女生聽到闫然問，她沒理闫然，把目光轉到了一邊後，才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來。

闫然：“……”

闫然不明白她為什麽不理自己，較敏感的他總覺得對方對自己好像有些嫌棄，他想了想，沒再糾結在這個女生身上，在自己的位置上放下書包後，便也跑去後面看到底是什麽事了。

一走近人群，聽到大家在聊什麽後，他馬上明白大家在看什麽了。

昨天的摸底考試成績下來了，大家在看成績。

闫然的心一沉，知道自己肯定考得不好。

看了成績的不少同學漸漸回了自己的座位，還守在班級後面牆邊的人沒有幾個了，闫然一看，瞬間就害臊到渾身燥熱了。

班上五十六個同學，他處在最後一名，再看成績表的最前面，蕭子翀，總分637，數學化學物理都是滿分，只有語文和英語扣了一點。

他再看自己的，除了英語，其他每門都沒及格。

不過，他本來以為自己會比倒數第二名少很多分，這時候一看，發現并不如此，倒數第二名只比他多了十幾分，倒數第三名也沒比他多太多。

闫然不敢再多看成績表，飛快地跑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去坐下了，掀開課桌蓋，面紅耳赤地把腦袋埋進課桌裏了。

有同學進了教室，說：“衛生間旁邊的展板上貼了年級排名，你們有人去看嗎？”

不少人估計是被貼在教室後面的成績表打擊了，并不想去看年級排名，但有人跑出教室去看了。

闫然一顆心冰涼，并不想去看年級排名，他拿了語文書出來，強忍着泛到眼眶的淚意，開始背誦課文。

蕭子翀早來了教室了，他的書包挂在椅子上，但直到晨讀鈴聲響了，他才進了教室回到座位。

随着他進教室的步伐，班上坐着的幾乎所有同學的目光都在他的身上，不過蕭子翀臉上并沒有考了第一的得色，一臉平靜地坐在了位置上。

闫然太羞愧和尴尬，所以無心和蕭子翀講話。

語文老師給所有同學講了預習閱讀的範圍後，就坐在講臺上看自己的書，守着一班學生晨讀。

晨讀時，闫然一句話也沒和蕭子翀講，蕭子翀倒是專門看了他幾眼，不過也沒多說什麽。

晨讀下課鈴響了。

蕭子翀上了講臺，敲了敲講桌，本來熱鬧的教室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大家都看向了他，不明白他是要做什麽。

蕭子翀說：“班規和值日表都貼在後面了，大家有空閑的時候去看看。這是按照昨天一大早的讨論結果拟的，但有可能有的同學還有其他意見，有意見的可以以書面形式提出來，我會交給郝老師讨論處理。大家有意見沒有？”

“沒有。”大多數人都搖頭表示沒有，剩下的就是默許了。

蕭子翀朝闫然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闫然因為窘迫，又把腦袋埋進課桌蓋下面去了，他根本看不到闫然的臉。

他在心底嘆了口氣，面上則很嚴肅，說道：“我知道大家都看了昨天開學摸底考試的成績了。那個成績什麽都說明不了。”

沒有考到理想成績的同學，自然對蕭子翀這句安慰的話感激不已，但是考得很好的同學，有的很謙虛或者的确和蕭子翀想法一致，就很認同他這句話，但也有人不認同，故意低聲嗤笑道：“又裝B，故意謙虛，考了年級第一了不起嗎？”

不知道蕭子翀是否發現了下面大家各式各樣的正面負面的反饋，不過他都沒有理睬，繼續說道：“這只是我們高中三年的起點，或者說是我們今後人生的起點，我們之後的人生，是由我們現在以及之後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努力去創造和成就。想要看到多廣闊的風景，就要爬多高的山。總之，之後的時間，大家努力吧，把心思都放在學習放在完善自我上，不要消耗在其他上面，例如，嫉妒、顯擺、傲慢、攀比、打壓他人。做更好的自己，才是最值得花時間的。康德說過，世界上唯有兩樣東西能震撼我們的心靈，一是我們頭上燦爛的星空，一是我們內心崇高的道德準則。追尋世界的真谛和審視自己的內心，才是我們的追求。”

闫然在蕭子翀說到中途時，把腦袋從課桌裏擡起來了，他望着蕭子翀，雖然依然因為考了倒數第一羞愧，心裏卻好受了很多。

有人因為蕭子翀的話鼓掌，也有人羞愧地紅了臉。

蕭子翀繼續說道：“我不耽誤大家時間了。以上主要是強調班規。再有，我們摸底考試的平均成績，比二班低，之後郝老師可能會來講這件事。”

蕭子翀下了講臺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馬上，就有人圍到了他的位置邊上，有的人是想問問題，有的只是單純想圍着他而已。

闫然腦子裏都是蕭子翀剛才的最後一句話“我們摸底考試的平均成績，比二班低”——我拉了班級的後腿！

蕭子翀迅速把周圍的同學打發了，拉闫然：“要不要去廁所。”

闫然就差要哭了，難受到腦子無法運轉，但腿卻有自己的意識，自動跟着蕭子翀去了衛生間。

他從廁所出來，見先出來的蕭子翀在等他，他走過去，蕭子翀就拉了他到看年級排名的展板前面。

這時候，展板周圍依然圍着不少人，蕭子翀沒去看最上面那張紙，而是指着中間一張紙讓闫然看：“你看，你考了年級416名。”

闫然愣住了，他只有一門及格，居然還考了年級416名？

蕭子翀又拉着他回教室，摟着他的肩膀，在靠他很近的位置說：“你不要難過了。我去郝燕子那裏看了，你中考成績全年級排名六百多，這次考了四百多名，不是漲了嗎？你不要和班裏其他人比較，你和以前的你自己比較，這就足夠了。每個人都有自己擅長的領域，你要學會認可自己。”

闫然想了想，實在不知道自己擅長什麽，他知道蕭子翀是在安慰自己，他眼眶紅紅的，是因為感動于蕭子翀的細心和溫柔，但他不由吐槽自己：“認可自己什麽？”

他不覺得自己有什麽可值得認可的。

蕭子翀笑了，道：“認可自己的努力，認可自己的确有所成長。例如，變得敢直面自己是倒數第一，既然已經最差過了，那麽，以後不會更差。”

闫然愣愣看着他，“一點也不覺得好受。”

蕭子翀對着照射進教室的晨光眨了下眼，道：“有不會的題，你可以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