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林晚的眼淚一下子被吓回去了。

她茫然擡頭，果然看着身後的樹上坐着一個人。

是一個男生，沒戴眼鏡，所以林晚直接對上那雙好看的眼睛。光線昏暗，她看不清那人眼中的情緒，卻覺得男生眼裏有光，看人時眼神明亮有神。此刻他微微無奈地向下看，也不知道在樹上坐了多久。

林晚仰視着，看着一個男生出現在她的視線。

像是光突然出現，她被閃了一下。

她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匆匆站起來，往後退了幾步：“對不起對不起。”她不住地道歉，眼中還含着眼珠，看着水盈盈的，只是這帶着淚不住道歉的樣子看起來可憐兮兮的。

“不用道歉。”清潤的聲音傳來，好聽得讓人微微閃神。他低頭估摸了一下高度，随後手扶樹幹，潇灑而又淩厲地跳下來，手裏還拿了一件團成一團的白衣服。

林晚又吓了一跳，怕男生摔傷，但他只是微微屈膝俯下身子卸下沖擊力，站穩後很快站起來。

比她高了很多。

難怪這個高度都敢跳下來。

林晚看他手裏的衣服，大概猜到男生上樹是為了撿飄下來的衣服。雖然不知道人是什麽時候上樹的，但是她坐在下面哭了那麽久，也害得人家在樹上蹲坐了那麽久。

她心裏過意不去：“對不起，讓你在上面等那麽久了。”

聽到這話，男生偏頭看了她一眼，似乎覺得她都這般慘兮兮的還不忘關心別人。

而林晚，也在他轉頭的那刻陷入無言的沉默中。

這時，她才看清男生的全貌。

男生神情淡淡，五官俊朗，輪廓利落分明。此刻他的眉頭微微斂着，眼神深邃，帶着疏離的溫和。這樣一副神情配上這樣的身高，實在讓人難以靠近。

“是我打擾你了，抱歉。”他聲音清潤，語氣是禮貌的客氣。他說完沖着林晚點了點頭，轉身便離開。

一步、兩步……

他聽到不易察覺的抽泣聲，腳步一頓，良心驅使他往後看了一眼。

只見穿着背帶褲的女生又偷偷哭了起來，似乎因為他的回頭讓女生有點難堪，她甚至伸手擋住了臉。

男生嘆氣，不懂女生的眼淚究竟有多少，哭了半個小時還能哭得下去。

“你先走。”聽到腳步聲，林晚沒敢擡頭，磕磕絆絆說道，“我、我再哭一會兒。”

“……”

沒人回答林晚，離開的腳步聲也沒有響起。

四周很靜，有隐隐的蟲鳴聲，更遠的一點，有幾聲大人叫小孩名字的呼喊聲。只是這些聲音似乎離林晚很遠，她覺得身邊很靜，靜得她忍不住擡頭探究。

男生已經在路邊坐了下來，他随手把衣服放到一邊的草地上，察覺到林晚好奇的目光，他伸手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林晚乖乖在他身邊坐下。

兩人安靜了一會兒。男生似乎也沒有安慰過人，半天沒有動靜。他沉默看着面前的路，三秒後決定按自己的方法來。

“這麽傷心？”男生總算找到切入點，“跟媽媽走丢了？”

“沒有。”但是媽媽這個詞讓林晚又想起之前的委屈，眼淚像是不要錢一樣從眼眶中掉落，突然而又迅猛，林晚只能伸手抹掉眼淚。

“光哭沒用，你得傾述。”

那瞬間林晚突然領悟到男生的意思，他願意成為她的樹洞。

很多跟親近人講不出來的話，在陌生人面前說出來要簡單一些。

更何況男生看起來很成熟，像是大學生，也就是說明兩人以後并不會有太多的接觸。

簡單分析後，林晚放心哭了出來。

“嗚嗚…嗚嗚，我是個廢物，成績很差，我媽媽罵我，我朋友瞧不起我……”林晚将難過一股腦的說出來，說到哽咽處眼淚又大顆大顆掉落。

男生一直在認真聽着，但他并不說話，不安慰人，也不跟着一起附和，就像真正的樹洞，沉默的接收，沉默的包容。

林晚從上高中以來就壓抑着自己，以前受到委屈總是自己偷偷憋在心裏，直到今天才爆發出來，但她知道，哭泣會帶走她壓抑太久的負面情緒。而等哭完，她會輕松一些，也會有力量繼續面對接下來的生活。

此刻有人陪着，哪怕他不說話，也格外讓人安心。

“哭完了？”男生偏頭看了林晚一眼，哪裏想到他的聲音響起，又提醒了林晚一個事實。

“……我什麽都不會嗚嗚嗚，學習學不好，我連爬樹都不會嗚嗚……”

男生：“……”

說出來的時候，林晚都覺得自己矯情，還為自己的哭泣找借口。但這次男生沒有忽略過，他點開手機，修長的手指在屏幕滑動幾下，然後遞給林晚看。

“你看這棵樹。”

林晚被他的動作吸引，順勢看到他手機裏的屏幕。那是一棵古老的大樹，樹冠像是一把大傘，枝葉茂盛，樹幹粗大，分裂開的樹幹都比他們身後的樹要粗。其中一根樹幹朝旁邊延伸，一凹一凸竟形成一個秋千一樣的座位。

林晚被這個神奇的樹幹吸引。

“你覺得自己爬得上去嗎？”男生問道。

林晚心裏估摸了一下，這樹雖然高大，但是主幹低矮，也就她的膝蓋處，加上樹幹粗大，有很好的落腳點，林晚覺得自己還是跨得上去的，更不要說那秋千一樣的座位，離地面極近，她墊墊腳還是能坐上去的。

“可以的。”林晚有把握地點點頭。

“那就是了。”男生偏頭看她，眼中意思顯而易見。

既然有把握說可以，那為什麽一開始說不會爬樹。

林晚讀懂了男生眼中的意思。

那一秒，她因為男生的舉動，心裏湧起了一些叫作溫暖的情緒。

他和她素不相識，他為了不打擾她在樹上蹲坐半個小時，下來後又願意做她的樹洞。沒人要求對陌生人這麽好，男生做到這些林晚心裏已經非常感激的，可是沒想到，他還會溫柔地安慰她。

他并沒有說一些虛僞假大空的話來安慰她，但他卻用自己的方法告訴林晚，不要輕易否定自己，換個角度看，別人能做到的她也能做到。

她的朋友會因為成績諷刺她，但陌生人卻能溫柔安慰她。

林晚也不知道自己的運氣好不好。

“謝謝你，哥哥。”意識到這是安慰後，林晚真心實意地道謝，感謝男生今天做的所有舉動。她也不知道該如何稱呼男生，但能看出他比她大。

男生随意嗯了一聲，對哥哥這個稱呼沒有異議。

林晚哭過之後心情好了不少，也有了閑聊的心情。她問：“哥哥，你是在哪裏看到這棵樹的？”

“我老家。”

林晚有些失望，但還是問：“你老家在哪裏呀？”

“南奚。”

男生不欲多說，他又簡單跟林晚說了幾句：“時間不早了，回家吧。”

他先站起身，“再見。”清潤的聲音傳來，語氣中沒什麽留戀。等到林晚擡頭，男生已經走出好幾步。林晚看着他的背影，心裏有些遺憾，她不知道自己在遺憾什麽，只是心裏也清楚，男生只是一個萍水相逢的過客而已。

餘光中有一點白色，林晚突然反應過來，喊道：“哥哥，你的衣服！”

她彎腰把那團白色衣服撿起來，朝着男生的方向揮了揮。男生回頭，話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只見那團衣服中掉出一塊黑色的布料。

那塊黑色布料落在地上，露出它原本的形狀。

哥哥的內褲。

林晚的腦海裏閃過這個詞，小手緊捏着白色衣服，臉卻紅得像是西紅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