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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的山嶺連綿起伏,茂密的林木參天蔽日。這一帶地處六安州之西,廣袤數千裏,分布着天人山、九仙山、軒轅山、樓子山等無數座山峰,禽獸出沒,難覓人跡。此時正值深秋,紅葉滿山,鮮豔欲滴,鳥鳴幽幽,泉水潺潺。馬蹄擊在山石上,聲傳數裏,清脆悅耳,回音可聞。人處其間,宛如畫中。

此時的天賜卻苦不堪言。他自幼生長北方,見慣了一馬平川的曠野,低矮平緩的丘陵。乍見此險峰深壑,奇松怪石,雖覺十分新奇,卻難領略到半點詩情畫意。他身邊沒有銀錢,一路露宿山野,獵食鳥獸充饑。憑借一張硬弓,一身武藝,倒也不愁添不飽肚子。可是這一帶荒無人煙,無處栖身。能找到一處山洞尚好,如果找不到,就只好在野外過夜。深秋時節,夜涼如水,冷風飕飕,砭人肌骨。天賜南下時并未攜帶禦寒的衣物。內力尚淺,無法運功禦寒。每夜都凍得瑟瑟發抖,将所有的衣物都裹在身上,勉強挨過。數日下來,天賜須發蓬然,塵土滿面,衣衫肮髒不堪,俨然是一個野人。

今天天賜的運氣實在太差,自早至午沒有打到一樣獵物。正當肚裏饑餓難忍,心中焦灼萬分之時,馬蹄落處,樹叢中忽然驚起了一只山雞,撲楞楞直上林梢,向遠處飛去。天賜大喜,摘下鞍後弓箭,只見那山雞飄飄搖搖已飛上了半山腰。天賜并不着急,張弓搭箭,瞄的真切。這一箭射去,山雞應箭而落。

天賜将馬匹丢在路邊,獨自持弓箭鑽入密林中尋覓射落的山雞。撥開茂密的枝葉,走出不遠,忽然眼前一亮。前面是一塊林間空地,綠草如茵,陽光明媚。林邊俏立着一位牽馬背劍的藍衫女郎,正在低頭檢視手中一只色彩斑斓的山雞。山雞上露出一段烏黑的箭杆,正是天賜射落的那只。

見天賜穿林而來,那藍衫女郎擡起螓首,嫣然一笑,問道:“這只山雞是壯士射下的嗎?好神奇的箭術!”只見她十八九歲的年紀,穿一身騎裝,外罩披風,長身玉立,剛健婀娜。鵝蛋形的小臉白裏透紅,長眉入鬓,鳳目瞳瞳,嬌柔中流落出男兒的英氣。舉止落落大方,不見分毫尋常女子的矯揉造作。

天賜頓生親近之心,忘記了他現在的外貌有多駭人。走上幾步,露齒一笑,說道:“不敢當小姐盛贊,僥幸而已。”藍衫女郎上下打量天賜,神色微變,急退數步,問道:“你是什麽人?”語氣頗為不善。

天賜暗道:“她讨厭我。我的樣子很可憎嗎?”低頭看看身上肮髒的衣着,摸摸紮手的胡須,頓悟所以。面上尴尬,心中悻悻,駐足不前,說道:“在下是過路人,請小姐賜還獵物。”

藍衫女郎自知失态,将山雞抛給天賜,正待搭話。忽見樹林中沖出兩個俏麗的小姑娘,都是侍女裝束,一着紅衫一着綠衫,攔在藍衫女郎之前,雙雙拔出背上長劍。綠衫侍女叫道:“小姐,當心!”紅衫侍女長劍指住天賜,喝道:“站住,不許過來!”

天賜哭笑不得,暗道:“這兩個小丫頭以貌取人,把我當成了奸邪之徒。我真想傷你家小姐,憑你們兩個也攔得住?”既然不受歡迎,何必留下來惹厭。天賜一言不發,轉身便走。

那紅衫侍女卻不肯放過他,喝道:“不許走!三妹四妹,攔住他。”樹林中又應聲躍出兩名侍女,一黃衫一白衫,橫劍攔住天賜。天賜大為光火,冷笑道:“幾位姑娘意欲何為?”那紅衫侍女不加理會,向藍衫女郎道:“小姐,此人相貌兇惡,攜帶利器,孤身出沒山中,一定是盜匪同夥。不能放走他。”

一聽盜匪兩字,藍衫女郎長眉陡立,俏臉生寒,喝道:“紅纓,白羽,快将他擒下。”白衫黃衫兩個小侍女聞令而動,直逼天賜。長劍飛舞,招招不離要害。口中叫道:“放下弓箭,聽候小姐發落。饒你不死。”

天賜叫道:“快住手!在下不是強盜。”兩侍女如何肯信,喝道:“不許狡辯!”兩枝長劍綿綿攻來,快捷狠辣。天賜有口難辯,左閃右避,步步後退,化解來勢。他即不甘心束手就縛,又不能辣手反擊,傷了兩個小姑娘,左右為難,極為狼狽。兩侍女占盡上風,只當天賜武功不濟,攻勢愈加猛烈,打算擒下對手,在小姐面前出出風頭。

旁觀的藍衫女郎卻看出了危機。天賜門戶嚴謹,步法不亂,只守不攻,未盡全力。一旦出手反擊,二婢絕非其敵。她叫道:“鳴環,凝霜,下去相助。”紅衫綠衫兩侍女應聲而出,縱身上前夾擊。四枝長劍将天賜團團圍住,寒光閃閃,冷氣森森,招招不離要害,攻勢越來越兇猛。

天賜漸感難以支撐,心中煩躁,大喝道:“你們再不知進退,休怪在下無禮。”紅衫侍女鳴環嬌叱道:“大言不慚,你試試看。”綠衫侍女凝霜叫道:“棄弓就縛,饒你不死。”說話間手中劍并不稍停,劍花朵朵直刺天賜胸肋。

天賜怒極,不再容讓,大喝一聲:“小心了!”身形疾轉,神出鬼沒,鐵弓倏出,迅捷如風。只聽叮當脆響連聲,四枝長劍同時飛上半空。四侍女兩手空空,呆立當場,櫻口微張,做聲不得。天賜笑道:“承讓承讓!”轉身便走。

藍衫女郎又驚又怒又氣又急,喝道:“惡賊!休走!看劍!”叫惡賊時長劍出鞘,叫休走時飛躍而出,待到看劍二字出口,長劍已經直刺天賜後心。這三個動作一氣呵成,劍勢奇疾,破空之聲刺耳。只此一劍,便知她的武功與那四位侍女相比有天淵之別。

遭遇強敵,天賜不敢有絲毫大意,反手揮弓,自下向上用力一撩。弓劍相撞,火花四濺。天賜居然沒占到便宜,反震之力将他撞得向前猛跨兩步。藍衫女郎身在半空,無處着力,也被震得倒翻而出。她身法輕靈,在空中一個轉折,穩穩落在丈餘開外,藍衫飛舞,煞是好看。天賜暗自心驚。那女郎手中長劍寬不足兩寸,長僅三尺,與尋常長劍無異。劍身烏黑,不見寒芒。但份量十分沉重,弓劍相交之時力有千鈞。女郎能用此劍,可見腕力之強非同小可,對于一位姑娘則更為難得。

這場争端莫名其妙,對手又極為難纏,天賜心中已萌退志。拉滿鐵弓,搭上利箭,對準正欲縱身追來的藍衫女郎,喝道:“站住!”女郎神色大變,駐足不前。天賜冷冷道:“在下與諸位無怨無仇,何故苦苦相逼。再不識進退,莫怪弓箭無情。”弓弦一松,聲震如霹靂,箭去似流星,直奔林邊的一塊巨石。五女轉首望去,只見那枝箭已經深深沒入石中,只留下一段短短的箭尾。天賜傲然一笑,轉身鑽入密林,倏忽不見。

藍衫女郎驚得目瞪口呆,盯着那塊巨石,半晌無語。侍女鳴環緩步上前,輕聲道:“小姐!”藍衫女郎如夢方醒,嘆道:“好霸道的箭術!以前我在書中看到漢将李廣箭射卧石,白羽沒入石棱。我只當是言過其實,不想今天親眼見到了。”走到那塊山石前,用力拔出鐵箭,托在掌中仔細查看,忽然驚呼道:“這是穿雲箭!”

四個小侍女好奇地圍攏上來,叽叽喳喳地問道:“小姐,什麽叫做穿雲箭?”藍衫女郎将鐵箭遞給四侍女傳看,解釋道:“這便是穿雲箭,兵器譜上說它:玄鐵為镞,精鋼為骨,洞金裂石,如入腐土。堪稱箭中神物,犀利無匹。”

鳴環道:“這箭好重!”藍衫女郎道:“此箭重一斤有餘,尋常強弓根本射不動它。那人既然能用此箭,手中鐵弓必然是落日弓。落日弓據傳是上古神物,後羿射日時所用,是真是假不得而知。但落日弓的确是件寶物,沒有數千斤的臂力別想動它分毫。神物擇主。穿雲箭落日弓是弓箭中的聖品,居然落入盜匪之手,我真替父親擔心。”

小侍女凝霜道:“小姐,公爺神勇無敵,威震塞北,海內同欽。量他一個小小的匪徒,縱然射得一手好箭,又怎能是公爺的對手。小姐不必為此擔憂。”

藍衫女郎面色沉重,嘆道:“你有所不知。那人有神弓神箭在手,兩軍陣上取人性命易如反掌。雖有藤牌重甲,也擋不住穿雲箭之利。我能不擔心嗎?”

四侍女面面相觑,暗自發愁。凝霜安慰道:“那人剛才說他不是賊夥,也許真的只是過路人。”藍衫女郎臉色稍霁,說道:“但願如此。這枝穿雲箭我要帶回給父親看看,讓他老人家早做提防。”

鳴環道:“那人就算不是賊夥,看他的相貌裝束,也決不是什麽好路數。”紅纓道:“不錯,否則為什麽要逃走。”四侍女七嘴八舌也講不出個所以然。凝霜見小姐神情忐忑,忙岔開話題,說道:“時辰已經不早了,再耽擱只怕今天趕不到大營。公爺可要擔心了。”

主仆五人上馬離去,穿出樹林,沿着山路南行。這一帶山勢奇險,道路崎岖,走到險處只能牽馬步行,累壞了五位姑娘。藍衫女郎道:“早知如此,寧可多繞些路,也要從大路走。”侍女中年齡最小的白羽笑道:“都怪鳴環姐性急,出了這個馊主意。”衆女齊聲攻讦,鳴環頓成衆矢之的。

翻過了幾道山梁,山勢漸趨平緩,道路稍闊。衆女放馬飛馳,好不痛快。藍衫女郎一馬當先,四侍女随後緊追。馳出不遠,忽見山路上橫放着兩根巨木,正好擋住了衆女的去路。巨木斷處猶新,枝葉茂密,顯然是剛剛砍倒的。藍衫女郎慌忙帶住坐騎,身後四女猝不及防,幾乎撞在一起。

山路邊的密林中傳出幾聲尖銳的呼哨,随即躍出數十名身着勁裝手持利刃的彪形大漢,将五女團團圍住。當先那人擋在路中央,是一個兇猛的中年漢子,虬髯若戟,相貌猙獰。大冷的天卻坦胸露懷,現出小山般的胸脯。手中提着一條粗大的鐵杵,只怕有數十斤重。

藍衫女郎臉色大變,喝道:“爾等何人?快快讓路。”那猙獰大漢笑道:“蕭大小姐,在下有要事相商,在此恭候多時了。大小姐何必拒人于千裏之外。”藍衫女郎道:“你是什麽人?為何知道我的姓氏?”猙獰大漢道:“賢父女大名鼎鼎,無人不知。在下人稱神力拔山,令尊想必向小姐提起過。”

藍衫女郎俏臉生寒,喝道:“原來是天人山的狗強盜。”猙獰大漢狂笑道:“咱們正是天人山的英雄好漢。在下劉奎,奉大寨主之命,請蕭大小姐到咱們山寨盤桓幾日。希望大小姐賞在下一個面子,不要推辭為好。”

藍衫女郎冷笑道:“只要你勝得過我手中利劍,我便随你走一遭。如果勝不過,便留下你的狗頭。”說罷長眉陡立,拔出背上那枝烏黑的重劍,飛身下馬,直撲神力拔山劉奎。

劉奎怒叫道:“小丫頭,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掄動鐵杵迎戰。只見一道藍影如飛而至,長劍化做一條烏龍,直刺前胸。劉奎沒料到女郎招法如此快捷,慌急間舉杵橫擊。女郎并不閃避,硬接硬擋,劍脊重重擊在杵上。劉奎號稱神力拔山,可見臂力不小,卻擋不住女郎長劍一擊。巨大的鐵杵被遠遠蕩開,身子一側,胸前空門大露。藍衫女郎一聲嬌叱,劍勢驀變,直取劉奎咽喉。

劉奎大驚失色。他臨敵經驗頗豐,慌忙着地滾倒,翻至數丈開外才躍起身。鬧了個灰頭土臉,狼狽萬狀。在衆兄弟之前大失顏面,他惱羞成怒,大叫道:“弟兄們,并肩子上!”衆大漢聞令一擁而上,刀劍重重,将藍衫女郎圍在垓心。四侍女驚呼道:“小姐當心!”拔劍上前相助。劉奎大叫道:“弟兄們,攔住着幾個小浪貨。”山賊人數衆多,立刻分出二十餘名大漢,相一堵刀牆,将四侍女擋住。

劉奎萬分得意,邪笑道:“蕭大小姐,我大哥請你上山沒別的意思。只要你答應做大哥的壓寨夫人,我大哥決不會虧待你。咱們兩家變做一家,結成秦晉之好,不再打打殺殺。令尊又能得一乘龍快婿。兩全其美,何樂而不為。”

藍衫女郎羞怒交集,喝道:“惡賊!閉上你的狗嘴。”有心上前斬劉奎幾劍,卻被衆賊人纏住,脫身不得。她武功雖高,可是孤身一人,力敵數十名悍賊,縛手縛腳。心中焦躁,欲速則不達。四侍女見小姐陷入重圍,急于會合,四枝長劍一輪疾攻,數名賊人中劍倒地。侍女鳴環在四人中年齒最長,武功也最高。此時沖在最前面,招招狠辣,當者皆靡。

劉奎大怒,叫道:“弟兄們,加把勁。擒下這四個小浪貨,大家樂上一樂。”衆賊人見四侍女模樣嬌俏,早就色心大動。聽劉奎這一叫,無不奮勇向前。四侍女立刻陷于危境。

酣鬥良久,藍衫女郎心神漸定,招式使出也漸漸得心應手。窺出一絲破綻,奮起反擊,劍光落處,一名悍賊被攔腰砍為兩斷。衆賊大驚,攻勢稍挫。藍衫女郎乘機殺招連發,轉眼間又有幾名賊人中劍斃命。圍攻之勢立刻瓦解。藍衫女郎精神振奮,長劍飛舞,矯若游龍,恰似一頭雌老虎,殺得衆賊人四散奔逃。一旁的四侍女此時也穩住陣腳。她們四人聯劍禦敵之術平時便練得純熟,不求有功,但求無過,四劍連環,宛然一道劍幕。衆賊人攻勢雖然兇猛,卻無法近身。

壓陣的神力拔山劉奎見大勢已去,自知不是藍衫女郎之敵,不敢貿然上前送死。大叫道:“風緊,扯乎!”只見藍衫女郎已經殺散了賊衆,挺劍撲來。劉奎心膽皆裂。逃命要緊,也不管手下兄弟死活。轉身向樹林中竄去,跑得比兔子還快。

藍衫女郎惱他出言輕薄,不斬他幾劍難消心頭之恨,豈能讓他逃走。叫道:“惡賊休走!”仗劍向樹林中追去。俗話說:逢林莫入,窮寇勿追。四侍女慌忙叫道:“小姐別追!”可是藍衫女郎恍如未聞,早已鑽入密林。四侍女不能讓小姐獨自涉險,殺散賊衆,也随後追去。

劉奎在樹林中飛竄,身形飄忽,時隐時現。藍衫女郎緊追不舍,相距不過十來步,似乎伸手可及。她殺機正盛,又是初生牛犢不怕虎,沒想到中了賊人的誘敵之計。追出不遠,忽然一縷勁風當頭撲來,是一張巨網,籠罩數丈方圓。藍衫女郎駭然變色,縱身躍起,揮劍斬去。這一招又錯了。她此時如果貼地飛竄,或者能脫身而出。飛身縱起,卻正好撞入網中。這張網是牛皮索結成,長劍雖利,卻無法盡數斬斷。一張巨網罩上身,埋伏在一旁的賊衆疾受束網的長索。藍衫女郎掙紮不止,網卻越收越緊,将她束成一團,摔倒在地。

四侍女追入樹林,聽到小姐的驚呼聲,便知發生了意外。随即聽到劉奎的狂笑,十幾名大漢簇擁着劉奎走出密林,四名大漢擡着被巨網緊緊束住的藍衫女郎。四侍女大驚失色,就待上前搶救。劉奎撈過一把長刀,指住網中的藍衫女郎,喝道:“站住!否則我殺掉你家小姐。”

四侍女缺乏應變之能,見小姐被擒,頓時手足無措。鳴環驚叫道:“你要幹什麽?”劉奎狂笑道:“要幹什麽?這話問得多古怪。咱們要将你家小姐請上山寨做壓寨夫人。她要撒野,咱們只好動粗。你們四個最好乖乖聽我吩咐,如敢妄動,休怪我辣手摧花。”

鳴環又驚又怒,叫道:“你敢!”劉奎冷笑道:“不敢?笑話!我便殺給你們看看。”手中長刀一緊,深深陷入藍衫女郎頸部的嫩肉。藍衫女郎痛呼出聲,四侍女駭然色變。凝霜叫道;“不要傷害小姐。我們聽你的。”

藍衫女郎急道:“你們不要管我,快回去報信。”劉奎大笑道:“妙極妙極!咱們正要找人報信。這個穿紅衣的可以回去,其他人乖乖留下。”手中長刀只管在女郎頸項上比劃,一臉的獰笑。

鳴環在四侍女中年齡稍長,還算有點主意,說道:“放了小姐,我跟你們走。”劉奎嘲笑道:“你跟我們走頂個屁用,你家小姐才是真正的活寶。有她在手,咱們便可以要挾蕭老賊,看他敢不敢再猖狂。你這小丫頭一文錢不值。如果想留下來快活,本寨主當然不會拒絕。換這穿綠衣的回去報信。”

藍衫女郎冷笑道:“別做夢了。我爹才不會受人要挾。”劉奎怒道:“老子現在就殺了你,看蕭老賊心疼不心疼。”手中長刀作勢向女郎頸上砍去。藍衫女郎毫不畏懼,螓首一昂,說道:“有種你就殺了我。我爹一定會為我報仇,将你們這些狗強盜殺得幹幹淨淨,一個不留。”

劉奎收住刀,淫笑道:“小浪貨,本寨主不會馬上殺你。花朵一樣的大姑娘,一刀殺掉有多可惜。本寨主要把你帶回山寨,先送給大寨主享用。等大寨主玩膩了,再讓我劉奎樂上一樂。然後将你赤條條捆到六安州的城門樓上,讓過往的英雄都看一看。蕭老賊養了一個好閨女,真能替他争氣。這主意妙不可言。”劉奎越想越樂,放聲大笑。衆賊人也哄然叫好。

藍衫女郎急怒攻心,幾乎昏去。大叫道:“你們這群狗強盜,毫無人性,天理難容。你們最好馬上殺了我,否則總有一日我要将你們生吞活剝,劍劍誅絕。”

劉奎淫笑道:“小浪貨,你等不到這一天了。別看你現在象只雌老虎,等本寨主挑斷你的手腳大筋,你就會變成一只乖巧的小貓咪。這樣才有女人味。”四侍女驚叫道:“不要,不要!”藍衫女郎叫道:“快把他們都殺了,別管我。”四侍女投鼠忌器,面面相觑,誰也不敢動手。

劉奎大笑道:“好極了!快放下兵刃,随本寨主回山。本寨主找幾個能幹的弟兄,好好弄弄你們幾個小浪貨。包你們樂不思蜀,再也不想下山。”

四侍女雖然年幼無知,卻也明白劉奎說的不是好話,氣得嬌軀亂戰,小臉鐵青。鳴環被怒火蒙蔽了靈智,喝道:“惡賊,拿命來!”挺劍飛身撲上,不顧生死,只管亂砍。一人拼命,萬夫莫敵。群賊居然被她殺得步步後退。凝霜等有心上前相助,卻又顧忌小姐安危,一時拿不定主意。

藍衫女郎叫道:“殺得好!凝霜,你們還愣着幹什麽?快上!”凝霜三侍女如夢方醒。她們自幼與小姐一起長大,深知小姐性情剛烈,縱然丢掉性命也決不會向賊人低頭。三侍女強忍淚水,仗劍而上,與群賊戰在一處。

劉奎怒道:“不知死活的小賤貨,不給你點苦頭吃,你還以為本寨主可欺。”掄起長刀就向藍衫女郎足跟大筋砍去。這一刀如果真的砍中,雙足立廢,這輩子算完了。四侍女大驚失色,搶救已經來不及,緊緊閉上眼睛,不敢再看,忍不住大聲尖叫起來。空山靜寂,乍聞此聲,令人心驚不已。

正在此時,忽聽樹林中有人大喝道:“賊子,看箭!”弓弦彈震之聲,利箭破空之聲同時傳來。一枝利箭随聲而至,正中劉奎後心。穿胸而過,力道不竭,又飛出數丈開外,釘在一棵大樹上,入木寸餘。劉奎一聲痛呼也未及發出,屍體撲倒。手中長刀深深插入泥土,背後的箭孔鮮血汩汩而出,其狀甚慘。

情勢突變,出乎意料。四侍女知道來了幫手,精神振奮,怒火化為殺機。四枝長劍化成團團銀光,沖入群賊之中,一陣亂砍亂斫。群賊此時如果聯手拒敵,未必抵擋不住。可是首領已死,心膽早寒,無心戀戰,四散奔逃。四侍女如同猛虎入羊群,沖到藍衫女郎身邊,七手八腳将巨網斬破。藍衫女郎從網中脫身而出,鳳目幾欲噴火,心中的委屈恨意全部出在群賊身上。拾起地上的鐵劍,緊追逃散的賊衆,一頓好殺,砍翻了十幾名悍賊,血染藍衫。四侍女怕小姐再出意外,緊随其後,不敢稍離。

殺散賊衆,仍不見那放箭之人露面。五女回到原地,藍衫女郎恨意未消,将劉奎的屍體一陣亂斫,砍為肉泥。忽然,鳴環驚呼道:“小姐,穿雲箭!”衆女轉首望去,只見鳴環纖手遙指着不遠處釘在樹上的那只利箭。那箭雖然沾滿鮮血,仍看得出烏黑的本色,正是洞金裂石如入腐土的穿雲箭。

衆女深為詫異。藍衫女郎疾步上前,不顧箭上的血漬,伸手拔下,仔細端詳,嘆道:“果然是穿雲箭。是他救了我們。”凝霜喜道:“原來那人不是山賊同夥。小姐可以放心了。”

鳴環心有不服。她方才斷言天賜是山賊,惹起一場糾紛。現在仍不肯認錯,強辯道:“就算他不是天人山的賊夥,難保他不是其他山上的強盜。這叫做狗咬狗。”凝霜道:“鳴環姐,你可別亂說。他如果是強盜,為什麽要救我們?”鳴環道:“誰知他在打什麽壞主意。也許是故示恩惠,有心讨好。”

藍衫女郎責備道:“鳴環,他不計前嫌,仗義相救,可見一定是個胸襟博大,俠肝義膽的奇男子。決不可能是山賊同夥。就算他是山賊,我們也不能忘恩負義,惡語相加。”凝霜笑道:“鳴環姐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把人家瞧扁了。”鳴環不敢頂嘴,心中卻有十二分的不服,小嘴噘得半天高。

藍衫女郎嘆道:“神力拔山劉奎在山賊中算得上屈指可數的好手。父親多次與他交鋒,均被他沖陣逃走。這位不知姓名的壯士卻能将他一箭射死,不費吹灰之力。父親軍中若有此等勇将,何愁山賊不平。”

鳴環道:“我看未必。公爺軍中高手如雲。就象王少俠,人稱銀劍潘安,武功就勝過劉奎甚多。那人一箭射死劉奎,不過是乘其不備,湊巧而已。”凝霜等三侍女見她提及王少俠時,兩頰微紅,雙目透出異樣的光彩,不免暗自好笑。

藍衫女郎道:“這不能相提并論。王少俠練的是小巧功夫,在兩軍陣前卻沒有太大的用處。那位壯士卻有一身超人的勇力,箭法如神,不亞于漢将李廣。如能從軍殺賊,報效朝廷,不難成為一代名将。可惜,可惜!”

鳴環心裏也說不清是什麽滋味。她暗戀銀劍潘安王少俠已非一日,卻知他志在小姐。投效公爺軍中,不辭勞苦,忠心耿耿,為的也是小姐。她只不過是一個身份低微的侍女,決不能與小姐相争。此時聽小姐似乎對王少俠并無垂青之意,不免心中竊喜。又聽小姐對王少俠評價不高,卻有幾分不樂。

山中的天氣說變就變,冷風乍起,卷起枯枝敗葉,漫天飛舞。山雨欲來,陰雲蔽日,濃密低垂。狂風吹過,翻卷飛騰,宛若狂濤巨浪。凝霜疾呼道:“小姐,要下雨了。我們快走吧!”

一行人收拾兵刃馬匹,匆匆啓程。可是天氣不等人,疾風卷着豆大的雨點撲面而至。衆女冒雨狂奔,渾身濕透。深秋雨涼,寒風刺骨,凍得她們瑟瑟發抖。雨越下越大,已有傾盆之勢,風勢卻漸漸緩和,天色也明亮起來。

五女冒雨頂風而行,也不知翻過了幾道山梁,穿過了幾處山谷。已經是申末酉初時分,天色漸黑。她們中途兩次發生糾紛,又恰逢暴雨,山路難行,今晚只怕趕不到目的地了。正當心急如焚之時,忽聽遠處有人高聲作歌。歌曰:

夢繞神州路,悵秋風,連營畫角,故宮離黍。底事昆侖傾砥柱,九地黃流亂注。聚千村萬落狐兔。天意從來高難問,況人情易老悲難訴。更南浦,送君去。涼生岸柳催殘暑。耿斜河,疏星淡月,斷雲微度。萬裏江山知何處?回首對床夜語,雁不到,書成誰語。目盡青天懷今古,肯爾曹恩怨相爾汝?舉大白,聽金縷。

歌聲高亢悠遠,凄風夜雨之中乍然聞之,動人心魄。藍衫女郎心馳神搖,眉宇間籠上了一絲輕愁。四侍女卻是年少不識愁滋味,叽叽喳喳道:“小姐,前面既然有人,一定有避雨之所。咱們不必露宿山野了。”

一行人循聲而去,穿入樹林,趟過一道溪水。只見不遠處有一個巨大的山洞,洞口爬滿藤蔓之屬。若非有紅紅的火光透出,很難發現。鳴環喜道:“小姐,咱們快進去。”也不等小姐吩咐,就要闖進去。

藍衫女郎道:“鳴環,不要冒失。此人先我們而到,就是此洞主人。未經主人許可,怎能貿然闖入。”

凝霜叫道:“洞裏有人嗎?我家小姐山行遇雨,欲入洞一避。請尊駕行個方便。”洞中人道:“荒山野洞,無分賓主。諸位是客,在下也是客,但進無妨。寒夜孤寂,得諸位相伴,在下求之不得。”話音清朗,是個青年男子。

五女鑽進洞中。這山洞入口狹窄,洞內卻十分寬闊。洞中央篝火熊熊,一個青年壯士蹲坐火邊,将幾只穿在木棍上的山雞野兔烤得滋滋作響,香氣撲鼻。火光映紅了他的臉龐,濃眉大眼,英挺不俗。

藍衫女郎在洞外曾為他蒼涼的歌聲所動,又見他人品矯矯不群,心中便有幾分好感。抱拳當胸,山洞:“打擾了!”那青年也不擡頭,只用眼角的餘光一瞟,笑道:“原來是幾位女英雄。咱們緣分不淺,又見面了。”這話未免有幾分輕薄的意味。藍衫女郎雖然大方,臉蛋也不禁微紅。上下打量,一時想不起何時曾有過一面之緣。那青年笑道:“不認得最好,以免再将我當成天人山的賊夥,挨上幾劍才叫冤枉。”藍衫女郎一怔,忽然發現那青年身邊斜倚着一張烏黑如墨的鐵弓,她頓時醒悟,說道:“原來是你!”語調有幾分詫異,又有幾分驚喜。

那青年笑道:“正是區區。小姐不算健忘。”青年人正是天賜。他冒雨趕路,被雨水沖去了臉上泥垢,煥然一新。

藍衫女郎暗道慚愧,一揖到地,說道:“壯士救命大恩,粉身碎骨也難報答。只怪我有眼無珠,多有得罪,請壯士海涵。”行的是男人禮,說話也是江湖口吻,頗具須眉之風。

天賜笑道:“一場誤會而已。我生相兇惡,的确不象好人。怨不得諸位姑娘。”半是調侃,半是實情。藍衫女郎啼笑皆非,叫過四位侍女,吩咐道:“快謝謝這為壯士救命之恩。”凝霜等也學着小姐的樣子,長揖為禮。鳴環雖有幾分不樂,卻不敢違抗小姐的命令,也随在衆女身後行禮。

天賜笑道:“快坐下來烤烤火。你們淋得象落湯雞,大冷的天,染上風寒可不是鬧着玩的。”衆女早就等不及了,紛紛圍坐到火邊。篝火燒得正旺,很快身上便冒起騰騰白汽,暖融融寒意盡除。

藍衫女郎道:“失禮得很,還沒請教壯士尊姓大名。”天賜道:“我姓李。”他說姓不說名,藍衫女郎也不好深問,說道:“聽壯士的口音,似乎不是本地人。”天賜道:“我是山東兖州府人。請問小姐又是何方人氏?”藍衫女郎道:“我叫蕭若男,老家是哪裏我自己也弄不清楚。就算是雁北吧。”女兒家往往羞于向外人道出閨名。這位蕭姑娘卻直言無諱,落落大方,當真人如其名。

天賜道:“小姐說笑了。哪有不知自己家鄉的道理。”蕭若男道:“不是說笑。我自幼在軍中長大,随父親東征西讨,居無定所,從不知家鄉為何物。父親的部屬多是雁北子弟,在雁北駐留的時間也最多,所以我勉強算得上雁北人。”

她姓蕭,又是雁北人。天賜陡起戒心,問道:“令尊如何稱呼?”蕭若男尚未回答,鳴環卻搶着道:“我家公爺官號上定下乾,官拜河南總督。你聽說過嗎?”小嘴一撇,七分炫耀三分威脅,好不得意。蕭若男狠狠瞪了她一眼,似乎是怪她多嘴多舌。

天賜暗自吃驚,強笑道:“原來小姐是鎮國公蕭大人的女公子。失敬失敬!令尊英名威震華夷,在下仰慕久矣。”蕭若男道:“壯士過譽了。家父不過是一介武夫,唯知盡忠報國。僥幸立了幾件功勞,略有薄名,卻當不起威震華夷之譽。天人山的賊人便不把家父放在眼裏,否則也不會有今天這場糾紛。”

天賜如坐針氈。這位蕭姑娘居然是蕭定乾的女兒。她如果得知當面之人就是朝廷通緝的要犯李天賜,會不會擒他去報功,這可難說得很。天賜暗自慶幸剛才沒有報出名號,低下頭去翻弄山雞,沉默不語。

蕭若男卻沒有留意他神色的變化。從箭囊中取從出那兩枝鐵箭,說道:“這是壯士的穿雲箭,原璧奉還。”天賜接過鐵箭,問道:“小姐說這箭名叫穿雲箭?”蕭若男笑道:“壯士居然不知自家物品的來歷,不是說笑吧?”天賜笑道:“六月債,還得快。小姐真是睚眦必報。這副弓箭是一位朋友所贈,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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