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2)

下的确不知其來歷。請小姐賜教。”蕭若男道:“壯士的朋友肯将此神兵利器相送,這份交情可謂不薄。”天賜默然點頭,想起王致遠孟文英,心中悵然。

蕭若男道:“《兵器譜》中記載,壯士的弓箭名叫落日弓穿雲箭,皆為兵中聖品,犀利無匹。據傳是上古神物,遇亂世方出,非有德者不能持之。說它源于上古我不相信,說它是神物卻名副其實。”

天賜道:“《兵器譜》在下也曾讀過,似乎并未提及落日弓穿雲箭。”蕭若男道:“壯士讀的一定是時下所流行的《兵器譜》,其中所述并不詳盡。我說的《兵器譜》卻是前朝無名氏所作,又名《談笑知兵錄》,內中記載紛繁博雜。許多奇門利器,兵中神物,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今日有幸目睹壯士的神弓神箭,始信所言不虛。”

天賜道:“小姐不愧為将門之後,家學淵博,勝在下多矣。以後如有機緣,一定要讀一讀這本奇書。”

蕭若男道:“這可難了。此書據說是海內孤本,只有滄海書閣藏有一部。別處恐怕是找不到的。”

天賜道:“在下雖不敢說學富五車,卻也讀過幾天書,識得幾個字。對天下藏書之地大多有所耳聞。為什麽從沒聽說過滄海書閣?”

蕭若男道:“滄海書閣在東海之濱,雁蕩山下。閣主人是位風雅文士,以收藏書籍為樂。閣中藏書汗牛充棟,諸子百家無所不包。他卻頗為自謙,閣名滄海,隐含滄海一粟之意。他與家父是早年故交。年前登門拜訪,他家的一位小姐與我很投緣,帶我在閣中讀過幾天書,令我大開眼界。他們父女不求名達,所以少有人知。”

天賜心生向往。他出身書香門第,自然對書籍特別偏愛。說道:“原來如此。這真是個好去處。有機會我一定去長長見識。”想到身負血海深仇,不知何年何月才能有此閑情逸致,不免心頭沉重,如同壓了一塊巨石。

蕭若男道:“他們父女不喜交往,只怕不會歡迎壯士入閣讀書。不過壯士人品脫俗,也許能讓他們父女破例一次。”天賜笑道:“還是不去為妙。憑我這付尊容,說不定又被當成偷書的雅賊,碰一鼻子灰。”

這功夫野味已經烤得透熟。天賜深深吸了一口香氣,贊道:“我的手藝還真不賴。幾位姑娘想不想嘗嘗?自己動手,不必客氣。”

四侍女大喜,七手八腳,争搶着撕扯野味。凝霜扯下兩條山雞腿,遞給蕭若男。野味入口,衆女一齊皺眉。蕭若男笑道:“壯士射的一手好箭法,卻不是一個好廚子,手藝糟透了。”天賜道:“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身邊缺油少鹽,再好的廚子也無用武之地。”

鳴環飛跑出洞,很快便抱着一大堆零碎回來。先将兩個盛滿酒的大皮囊交給天賜和蕭若男,又取出油鹽醬醋各色調味品。四侍女一齊動手,很快就将幾只淡而無味的山雞野兔調制成美味佳肴。天賜垂涎欲滴,鳴環送上半只野兔,他一口咬去,幾乎将舌頭也吞下。贊道:“好手藝,勝我一百倍。”又解開酒囊,狠灌一口。贊道:“好酒,過瘾!”鳴環大樂,笑逐顏開,前嫌盡釋。

蕭若男捧着酒囊一口接一口,象是在喝水。不多時一囊酒被她飲去了大半,紅暈上臉,嬌豔欲滴。天賜看得呆住了,不知是驚于她酒量之豪,還是感于她容顏之麗。蕭若男嫣然笑道:“沒見過女兒家喝酒是不是?在我們雁北這平常得很。塞外苦寒之地,一到冬天,冷風刺骨,滴水成冰。我常年随父親行軍打仗,風餐露宿是家常便飯。飲酒可以暖暖身子,日久天長就成了習慣。”

天賜道:“天子拜令尊為河南總督,清剿河南匪患。小姐武功不俗,為何不在軍中協助令尊,卻千裏迢迢跑到六安州。”

蕭若男道:“家父最近将大營移到六安州,專門對付天人山一帶的山賊。我正是來協助家父的。”

天賜道:“我聽到一些傳言,河南各處山賊流寇已經結成同盟,共同對抗官軍的清剿。蕭大人知道此事嗎?”

蕭若男長眉陡立,鳳目生寒,說道:“确有此事,天人山的山賊便是其中一夥。這群山賊實在猖狂,自以為投靠卧龍山莊,有老賊龍在天做靠山,家父便奈何他們不得。簡直是白日做夢。總有一天我要将龍老賊的卧龍山莊一道平滅。”

天賜道:“令尊既知龍在天是群賊之首,自當擒賊先擒王,發兵直搗卧龍山莊。卻為何舍本逐末,與天人山的小喽羅們周旋。”

蕭若男神情一黯,嘆道:“家父苦于證據不足,無法定罪。龍老賊在南陽一帶潛勢力龐大,與地方官狼狽為奸,更有朝中權奸為翼助,輕易動他不得。”

天賜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臨機處置,先攻破卧龍山莊,擒下龍在天,何愁找不到證據。”

蕭若男道:“壯士有所不知。家父雖有總督之名,卻無總督之權。朝廷向來重文輕武,對武臣不肯賦予重權。在家父軍中有內廷派下的監軍,有錦衣衛的密使,還有兵部吏部都察院名目繁多的官員,名為協助,實為監視。他們上可通天,都是家父的頂頭上司。俗話說:得人錢財,與人消災。他們收了龍老賊的賄賂,自然對他事事關顧,對家父事事掣肘。”

天賜嘆道:“重文輕武,到頭來統軍者不知戰不識兵,而善戰者卻無統軍之權。此乃本朝積弊,一時也無法改變。為今之計,只有先一一剪除羽翼,緩而圖之。卻不知令尊有何良策平剿天人山之賊?”

蕭若男道:“盜匪不過是一群烏合之衆,不必有什麽良策。只需直搗賊巢,一戰而定之。這些天官軍已攻破多處賊寨,只可惜沒有擒到賊首。”

天賜驚道:“不可,萬萬不可!”蕭若男道:“家父的策略有什麽不妥嗎?”天賜道:“蕭大人久歷戰陣,用兵之道自然遠勝我這門外漢。不過,在下一得之愚,對蕭大人也許能有所幫助。”

蕭若男道:“願聆高論。”天賜道:“談不上什麽高論,一點淺見而已。管中窺豹,紙上談兵,有辱尊聽,萬勿見笑。”蕭若男笑道:“別酸了。我是誠心求教。”天賜道:“我有上中下三策,小姐要聽哪一個?”蕭若男道:“咱們循序漸進,先從下策說起。”

天賜道:“下策簡便易行,正是令尊所取之策。如果能尋到山賊巢穴,迫使山賊決一死戰。依蕭大人的神勇,必能一戰克之,得成全功。”

蕭若男道:“壯士稱之為下策,難道是預料家父将無功而返嗎?”

天賜道:“恕在下直言,這法子簡直糟透了。這一帶山勢連綿千餘裏,無處不可以藏身。官軍攻得急了,山賊必做鳥獸散,躲進深山密林,縱有百萬大軍也難以尋覓。況且山民賊夥混雜難辨。賊衆廣置眼線,官軍的一舉一動無不盡知。而官軍卻無從得知山賊動向。久而久之,必将困于山中,進而不可求勝,退而心有不甘。師老兵疲之時,大禍至矣!此楚霸王所以敗于漢高祖,蕭大人不可不察也。加之日久無功,而它處的盜賊乘機作亂。天子怪罪下來,蕭大人又将如何交待?”

蕭若男如夢方醒,說道:“若非壯士提醒,幾乎壞了大事。家父的策略的确不妥。請壯士再說中策。”

天賜道:“中策乃反客為主,以逸待勞之策。這一帶山區赤貧如洗,人煙稀少,不産糧谷,也不出鹽鐵。蕭大人只須令四方各州縣深溝高壘,嚴令不得與山賊通商,斷絕其糧米鹽鐵之源。不出數月,賊衆食盡,必出山劫掠。那時各處堅壁清野,使賊衆顆粒無獲。再以精銳輕騎相機截殺之。如此賊衆必亂,賊首可擒矣。”

蕭若男喜道:“好主意,這是上上之策。”天賜笑道:“非也!這只是中策。依此策略固然可以暫時平息匪患,卻只能治标,不能治本。蕭大人在時平靜無事,蕭大人一去則盜賊複起。蕭大人一人一軍,豈能兼顧各處。在下另有一策,依之而行,必能根絕匪患。”

蕭若男秀目一亮,說道:“中策已然不凡,上策一定妙不可言。”天賜道:“這條上策毫無妙處,說來簡易,行之卻難上加難。請問小姐,河南各地為何匪患猖獗,屢剿不滅?”蕭若男道:“河南這幾年災害不絕,捐稅過重。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走投無路,铤而走險。又有不法之徒因之成勢,以致愈演愈烈,不可收拾。”

天賜道:“小姐所言極是。既知病源,便可下藥。治國之道當寬猛相濟,恩威并施。單憑甲兵之利,可平盜賊卻不能平民怨,可獲賊首卻不可獲民心。兵法有言:不戰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又言:攻心為上,攻城次之。蕭大人如果能開倉赈災,減捐減稅,救百姓于倒懸。鏟除惡霸豪強,懲治貪官污吏,以平民怨。則百姓可安于田畝,山賊可歸為順民。盜賊之首頓成孤家寡人,又焉能與朝廷百萬雄兵相抗。”

蕭若男黯然長嘆,說道:“壯士之策雖好,家父卻無法實施。家父職權僅限于軍中,而壯士所言卻涉及朝廷政令。鏟除惡霸豪強是地方官的事,開倉減稅又歸戶部工部管理,家父無法插手。而各地官吏的升降彈劾要由吏部刑部都察院等衙門統籌,最終由天子裁決。家父更沒有這個權力。”

天賜道:“蕭大人可以上奏天子,請天子聖處置。”蕭若男道:“只怕天子也無能為力。他登基未久,權位尚不穩固。對朝中權奸籠絡猶有不及,不會貿然觸動他們。這些奸臣各有各的門生故舊,盤根錯節,官官相護。別說找不到他們不法的證據,就算找到證據也無人能懲辦。家父不能,天子也不能。”天賜暗自感嘆,皇帝也并非無所不能。替父報仇要求諸于己,不能寄希望于他人。

蕭若男道:“李壯士,我有一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天賜道:“小姐盡管直言,不必顧忌。”蕭若男道:“恕我冒昧,請問壯士只身行走江湖,究竟為了何事?”

天賜嘆道:“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時難。在下只身離家,流落江湖,也是出于無奈。”蕭若男道:“難道壯士就不挂念家中的父母妻兒嗎?”天賜苦笑道:“在下父母雙亡,孤身一人,有什麽好牽挂的。”這話卻是違心之言。他時時挂念着蘭若和小慧,距廬山日近一日,相思之情也日甚一日。蕭若男一問觸動他的情懷,神馳萬裏,一顆心早就飛上了廬山。

蕭若男絲毫也沒能留意道天賜神色的變化,說道:“我觀壯士真非常人也。箭斃悍賊于舉手之間,勇力冠絕當世。運籌于帷幄之中,策略之妙足以治國平天下。可見壯士文韬武略。如今天下将亂,朝廷正值用人之際。壯士如能從軍殺賊,堪為國家幹城。棄之草莽,誠為可惜。”

一石激起千層浪。天賜心潮激蕩,久久難平。他何嘗不願從軍殺賊,可是天不從人願,淩雲之志只能深埋在心底。他道:“在下山野俗人,一向疏懶慣了,不喜拘束,實無心在朝為官。況且如今虎狼當道,君子趨避,非出仕之時也。”

蕭若男道:“壯士之言只怕不是真心。若無報國之志,文才武功學來何用?正因為天下将亂,虎狼當道,方有壯士用武之地,何言非其時也?”

天賜嘆道:“在下自幼苦讀詩書,勤練武功,為的是有朝一日效命于邊疆,立功于異域。從沒有想到要逐鹿天下,為一己一姓之江山,與同胞手足自相屠戮。天下乃人人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有德者居之,無德者失之。朝廷能得民心,則社稷安如泰山,何需李某?若朝廷不得民心,縱有千萬個李某也無力螳臂當車,與天下英雄相抗。”

蕭若男道:“壯士之言差矣。龍老賊為人殘忍狠毒。他若成勢,則普天下生靈塗炭,血流飄杵。壯士不為朝廷着想,也應為蒼生着想。上報君恩,下安黎庶,方不負好男兒七尺之軀。當此國家存亡之際,壯士欲獨善其身,置天下蒼生于不顧。我為壯士非之。”

天賜長身而起,一揖到地,說道:“小姐只知蒼生之苦,卻不知在下之苦。在下有報國之心,更有難言之隐,只有辜負小姐美意了。夜色已深,小姐請休息吧。在下告退。”轉身走入內洞,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蕭若男大失所望,暗道:“此人有悲天憫人的襟懷,報國安民的雄心,卻不能為朝廷所用。可惜,可惜!不知他有何隐衷,使他失意至斯。人各有志,不能相強。希望他不要與朝廷為敵,不要與父親為敵。否則後果不堪設想。”暗自盤算良久,終于想到一個萬全之策。

翌日一早,雲消霧散,風雨漸收,又是一個好天氣。衆人收拾昨夜剩下的野味,匆匆用罷了早餐。天賜向蕭若男告辭,笑道:“荒山夜雨,得遇五位佳客,李某幸甚。希望以後有緣再會。”

蕭若男道:“鳴環,取我的劍來。”鳴環送上那口烏黑的鐵劍。蕭若男捧劍在手,說道:“昨夜得聆壯士高論,足慰平生。若男無以為贈,這把長劍是我的随身之物,贈與壯士做防身之用。請壯士不要推辭。”

天賜接劍在手,沉甸甸足有數十斤重。劍法講究輕靈迅捷,所以長劍份量往往很輕,多則三五斤少則一兩斤。天賜不願練劍正是為此。如今見此劍沉重,十分乘手,便有幾分喜愛。拔劍出鞘,悄然無聲。劍身烏黑,卻暗隐流光。劍鋒不利,卻微露寒芒。天賜贊道:“好劍!我看它絕非凡品。”

蕭若男道:“壯士知它不凡,足間高明。《兵器譜》中曾提及此劍,卻未記述其出處,對其神奇之處也語焉不詳。我曾試過此劍,劍鋒并不銳利,無法斬金斷玉。可是無論多鋒利的寶劍也砍它不傷。”

天賜插劍歸鞘,雙手奉還,說道:“此劍乃兵中神物,又是小姐随身佩劍。在下不敢奪人所好,請小姐收回。”

蕭若男早料到他會推辭,說道:“令友贈送落日弓穿雲箭之時,壯士可曾推辭?”天賜道:“并未推辭。”蕭若男笑道:“壯士是不把我當朋友了?”天賜笑道:“豈敢,豈敢!古人雲:有白頭如新,傾蓋如故。在下與小姐雖只是一面之緣,蒙小姐不棄,推心置腹。在下非朽木頑石,焉敢有負小姐厚愛,不把小姐當朋友。”

蕭若男道:“既然咱們是朋友,就請收下此劍。壯士無利器防身,只憑弓箭禦敵,多有不便。此劍沉重,唯壯士能用。神劍英雄相得益彰,必能震動武林,大放異彩。”

天賜心中一動,忽然悟出蕭若男贈劍的深意,說道:“小姐厚賜,卻之不恭。在下愧領了。”提劍上馬,抱拳道:“後會有期。”也不說聲謝字,向衆女揮手作別。烏骓馬四蹄翻飛,卷起山路上的枯枝落葉,轉瞬間便消失了蹤跡。只有歌聲隐隐傳來,蒼涼感人:“峰巒如聚,波濤如怒,山河表裏潼關路。望西都,意踟蹰,傷心秦漢行經處,宮闕萬間都做了土。興,百姓苦,亡,百姓苦。”

蕭若男目送天賜遠去,歌聲字字入耳,令她黯然神傷。暗道:“這是怎樣的一個人?他有什麽傷心事,為何不肯對我說?”久久伫立,神情若癡。

四侍女暗自詫異。凝霜走上前輕扯小姐的衣袖,說道:“小姐,他已經去遠了。咱們也該上路了。”蕭若男幽幽一嘆,說道:“是的,該上路了。”衆女躍上坐騎,揚鞭啓程。蕭若男情不自禁又向天賜離去的山路上望去,難遣依依之情。

鳴環道:“小姐為什麽要将佩劍送給他?好好的一把寶劍,多可惜。”她性子粗疏,沒能察覺小姐神情的微妙變化,卻為一把劍而耿耿于懷,心痛不已。

蕭若男道:“你懂什麽。這把劍只有他才配用。他有贲育之勇,管樂之才。方今群雄并起,不止龍在天一人。無論誰見了他都會百般籠絡,圖謀收為己用。我贈他寶劍是希望他莫忘今日之情,莫失忠義之心,将來不要與朝廷為敵,不要與父親為敵。”

凝霜道:“他既然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小姐為什麽不勸他留下來輔佐公爺。他感念小姐贈劍之情,應該會答應的。”

蕭若男道:“他不會留下來的。用一把劍收買人心,非君子所為。籠絡不成,反讓他看輕了。逼得過急他會将劍也退還。他天生傲骨,外和內剛。你們只看他外表随和,卻不知他性格剛強,主意打定便百折不回。豈是三言兩語就能說動的。”

鳴環道:“他收下小姐的寶劍,連個謝字也不說就揚長而去,太不近情理。小姐又如何保證他将來不與公爺為敵?”

蕭若男道:“他不是凡俗之輩,但有諾言在心,何必一定要訴之與口。季劄挂劍的故事你們聽過沒有?”四侍女同聲喜道:“我們最愛聽小姐講故事,小姐快說。”蕭若男道:“季劄是春秋時吳王的少子。有一次他出使路過徐國,徐國的國君盛情款待。席間徐君見到他的佩劍,十分羨慕,微露其意,并未說出。季劄心已知之,可是身為一名使臣,不能沒有佩劍,就沒有相贈。後來季劄出使返回,又路過徐國,徐君已經亡故了。于是季劄便到徐君墓前拜祭,将佩劍挂在樹上,飄然而去。”

四侍女奇道:“他這是什麽意思?”蕭若男道:“當時季劄的從人也不明白,就問他:‘徐君已死,這把劍又送給誰呢?’季劄說:‘我心中早就允諾将此劍贈與徐君,怎能因他身死就違背我的心願呢!’我深信李壯士正是季劄一流的高士,心中一旦有了承諾,就算未宣之于口,不為人知,也永遠不會違背。他收下寶劍,便是明白了我的心意。否則他會力辭不受的。”

這一段感人至深的故事令四侍女如醉如癡。季劄一諾在心,不因摯友的身死而相違。李壯士與小姐大可媲美古人,令人肅然起敬。鳴環卻猶有未釋,問道:“小姐與李壯士不過是一面之緣,相知不深,怎知他不會違背心中的諾言?”蕭若男微微一笑,說道:“我相信不會看錯人的。”

山向南行,地勢漸趨開闊。天賜放馬飛馳,一口氣趕出了百餘裏。只見阡陌縱橫,雞犬相聞,村落點點,星羅棋布。紅日将午之時,天賜來到一處小村莊。百十來戶人家,房屋均為青磚紅瓦,非常氣派。天賜自兖州至此,沿途千餘裏,所見村落無不貧窮破敗,只有此地還算富庶。天賜暗道:“人言江南富甲天下。此地距江南已近,可見一斑。果然與中原各地大不相同。”

行到村口,只見有數十名村民圍成一圈,哄然叫好。圈中有人驚叫,有人喝罵,不知發生了什麽事。天賜一時好奇,下馬分開人群。只見七八名健壯青年圍着一個灰衣人拳打足踢。灰衣人躺在地上,身子蜷縮,雙臂緊抱頭頸。拳腳招招落在他身上,砰砰作響,可見份量不輕。他卻只管硬撐,一聲也不出。

天賜實在看不下去,上前攔住衆青年,說道:“幾位快快住手,再打就要出人命了。”衆青年聽他的口音不象是本地人,立刻将他團團圍住,怒目相向。一剽悍青年喝道:“外鄉人,不要多管閑事,當心惹火燒身。”揚起醋缽大的拳頭在天賜眼前一晃,又向那灰衣人狠狠踢去。

天賜大怒,喝道:“人命關天,不能不管。”抓住那青年的肩頭向後一帶。青年疾退數步,幾乎跌倒,怒叫道:“小子,找死嗎?”衆村民群情激憤,齊聲叫道:“揍扁他!”十幾個壯漢一擁而上,拳腳相加。那剽悍青年懷恨在心,迎頭就是一拳,又疾又狠。天賜引火燒身,暗叫晦氣。怕失手傷人,只管閃身躲避,不敢還招。衆村民卻不肯罷休,大叫道:“這小子好滑溜。看他賊頭賊腦,一定不是好人。打死他不必償命,打呀!”拳頭象雨點般落到天賜身上。

打死人不償命,豈有此理!天賜大為光火。對付這群不知好歹的混蛋,還有什麽好客氣的。大叫道:“都給我滾開!”手臂橫掃,衆村民被震得東倒西歪。天賜沖上去亂抓亂丢,只見人影翻飛,痛呼之聲不絕于耳。衆村民驚叫道:“小賊厲害!”四散奔逃,轉眼間全部鑽進村子,無影無蹤。只有那剽悍青年摔傷了腰,動彈不得,卧在地上大聲呼痛。

天賜在他面前一站,擺出一副霸王面孔,喝道:“你們為什麽無故打人?說!”拳頭揚起,比剽悍青年之拳還要大上一輪。那青年驚道:“他……,他是個小賊,偷了本村的雞,被人發覺。所以才把他抓到村前,打他一頓出氣。”

原來是個偷雞賊。天賜頓時釋然,這也怨不得村民動手打人。說道:“一只雞所值幾何,你們要打死他才肯罷手嗎?”青年道:“他是個外鄉人,又是個偷雞賊。打死便打死了,誰會管這閑事?”天賜怒火又起,喝道:“草菅人命,實在該死。快快滾蛋,當心太爺憋不住火氣,揍你個半死。”青年驚得魂飛天外,忘了腰間疼痛,連滾帶爬溜進村子。

天賜走向那偷雞的灰衣人,只見他依舊抱頭趴在地上,不知大劫已過。天賜暗自好笑,說道:“起來吧,沒事了。你偷食村裏的雞,挨一頓狠揍也不算冤枉。”

那偷雞人爬起身,撣去身上的灰土,龇牙而笑。天賜看清他的相貌,幾乎氣歪了鼻子。只見他身材幹瘦,面孔黝黑,頭頂卻油光鑒亮,赫然是将天賜金銀洗劫一空的賊和尚宏元。當時天賜曾怒火沖天,發誓要揍他個半死。如今見了他的狼狽相,滿腹的怒氣竟發洩不出。冷笑道:“咱們緣分不淺,又見面了。大師真是不長進,又在偷雞摸狗。若不是遇上我,只怕大師挨不過這頓狠揍。”

宏元僧理直氣壯,不見半點愧色,說道:“施主別來無恙。貧僧今天讓施主害苦了。”天賜為之氣結,問道:“在下如何害了大師?”宏元僧振振有辭:“貧僧今天盜了一只雞添肚子,真是天大的罪過,愧對佛祖。本想讓這群村民飽打一頓,他們出了氣,貧僧也贖了罪。誰想施主橫插一腳,将他們趕跑。這不是壞了貧僧的修行嗎?”

天賜啼笑皆非,無言以對。只聽宏元僧羅嗦個沒完:“施主的過錯,貧僧也不想追究。施主請走吧!貧僧命中有此劫難,怪不得旁人。我佛慈悲,寬恕弟子吧!”合十當胸,口中念念有詞,煞有介事。

天賜努力板住面孔,冷冷道:“大師佛法高深,以恕道待人,令人欽佩。在下卻天生氣量狹窄,無法與大師相比。大師欠下的帳必須讨回。”宏元僧道:“貧僧欠了施主什麽帳?請施主明言。”天賜道:“大師不要裝糊塗,欠在下什麽應該心中有數。何必一定要在下說出口。”

宏元僧道:“貧僧實在不明白。”忽然又裝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說道:“啊!貧僧想起來了。施主說的是施舍的十兩銀子嗎?如果施主舍不得,貧僧奉還就是。”

天賜道:“區區十兩銀子,不值得耿耿于懷。在下說的是另一筆帳。”宏元僧道:“另外還有一筆帳?施主把貧僧弄糊塗了。”這老和尚一味胡攪蠻纏,天賜脾氣再好也免不了大為惱火。一把抓住宏元僧的手臂,五指收緊。宏元僧大聲呼痛,叫道:“施主,快放手。”天賜笑道:“大師想起來沒有?”

宏元僧吃過苦頭,不敢再胡纏,說道:“想起來了,想起來了。施主想必是指貧僧拿去的金銀。施主有所不知,貧僧是為施主着想,并非貪圖財物。”

天賜譏道:“狡辯!大師偷食農家一只雞尚要設法贖罪。偷了在下許多金銀,難道就不覺得愧對佛祖嗎?”

宏元僧合十當胸,面色肅然,說道:“阿彌陀佛,施主此言差矣!在農家眼中,一只雞便十分珍貴。而施主家境富裕,區區金銀又算得了什麽?自然不能與農家眼中之雞相提并論。貧僧大可不必耿耿于懷。”

天賜怒道:“你如何知我家境富裕。那一包金銀是我所有的財産,被你洗劫一空。這些天我風餐露宿,衣食無着,吃盡了苦頭。你不必耿耿于懷,我卻要耿耿于懷。”

宏元僧道:“善哉,善哉!施主不解貧僧良苦用心。古人雲: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施主渾金璞玉,如能經歷一番磨砺,必成大器。可是施主行走江湖,身攜巨金,宛如富家公子游山玩水,何談磨砺?施主明鑒,當知貧僧深意。”

天賜啞口無言,明知他是在狡辯,卻偏偏無法駁倒他。隐隐又覺得他說的也有幾分道理。只聽宏元僧繼續道:“貧僧本想過幾天就将財物如數奉還。可是現在身無分文,只有請施主原諒了。”天賜怒道:“難道你将財物都揮霍光了?你一個老和尚,每天雞鴨魚肉也花不掉這許多銀子。一定是你有意賴帳不還。”

宏元僧叫道:“冤枉,冤枉!貧僧豈敢胡亂花施主的銀子。是,是……。”天賜喝道:“是什麽?不要吞吞吐吐。”宏元僧道:“是在兩天前,貧僧遇上了一夥強盜。財物都被搶走了。”天賜道:“胡說!就憑你這副窮酸相,會有強盜光顧嗎?”宏元僧道:“善哉!貧僧乃佛門弟子,從來不打诳語。”

說來也巧,就在天賜半信半疑之時,忽聽遠處馬蹄聲疾,十餘騎健馬飛馳而至。馬上均是相貌兇猛的勁裝大漢,腰挎彎刀長劍。當先一名大漢高聲問道:“小子,這裏離縣城還有多遠?”這大漢傲慢無禮,天賜大為不快,佯作未聞,不加理會。宏元僧卻忽然大叫道:“就是他們!是他們搶去了施主的財物,還要行兇傷人。若非貧僧腿快,老命幾乎不保。”嶙峋黑手指向衆大漢,神色驚恐之極。

天賜疑心盡除。這老和尚雖然油滑,這次卻沒扯謊。現在強盜就在眼前,絕不能放走他們。天賜當路而立,一指那為首大漢,說道:“朋友,下馬!在下有話問你。”

那大漢見天賜神威凜凜,倒也不敢輕視。抱拳道:“少俠有何指教?”天賜道:“朋友兩天前搶去這位大師的財物,敬請奉還。在下感激不盡。”

衆大漢怒道:“一派胡言!咱們何時搶過他的財物?”又有一人怪笑道:“咱們搶也要搶豪紳大戶。這老禿驢一副窮相,只怕一文錢也榨不出,搶他做甚。”為首大漢揮手止住衆兄弟,向天賜道:“請教少俠尊姓大名。為何不分青紅皂白,一口咬定我等搶了這位大師的財物?”

天賜冷笑道:“在下名號無關宏旨。諸位搶劫行兇,現有當事人在此,豈容抵賴。”

衆大漢怒叫道:“原來是個無名小卒,居然膽敢在咱們兄弟面前賣狂,不知天高地厚。”為首大漢臉色一沉,說道:“小子,你何不到江湖上打聽打聽,咱們兄弟是何許人。識相的趕快讓路,爺爺現在心情不壞,饒你一條小命。”

宏元僧叫道:“他們兄弟人稱漢陽十三兇,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搶去貧僧財物的就是他們,決不會錯。施主快去奪回財物,為民除害。”單憑十三兇的名號,就知這些大漢不是善類。天賜喝道:“豎起你的驢耳朵聽着!太爺不管你們是十三兇十三惡,還是十三個烏龜王八蛋。財物可以不要,這筆帳卻不能不算。快快下馬受死。”

為首那大漢怒極,狂笑道:“咱們漢陽十三義一向敢作敢當,做下的案子從沒有不敢承認的。你既然一口咬定咱們搶了財物,就算是咱們搶的好了。”衆大漢附和道:“不錯,咱們兄弟闖蕩江湖許多年,何曾怕過誰。這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膽,竟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大哥,過去陪他玩玩。”

天賜冷笑道:“承認就好。在下正想試試爾等伎倆,誰先下場?不敢單打獨鬥,一起上也無妨。”探手拔出背上鐵劍,悄然不聞龍吟之聲。劍身烏黑,不見寒芒。

衆大漢見到這把鐵劍自然大為不屑,嘲笑道:“瞧這渾小子,居然拿一條燒火棍出來現世,真是活膩了。”那大哥翻身下馬,抽刀出鞘,叫道:“收拾你這無名小輩,老子一人足夠了。”衆大漢哄然叫道:“大哥,露兩手絕活給咱們瞧瞧。”

天賜不為所動。他此時的武功與初出茅廬時相比已經大為不同。多次搏鬥的經驗告訴他,臨敵時最忌心神浮躁。不管衆大漢如何嘲弄,天賜只管嚴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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