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以一敵三
“我以我的鮮血為引導,與汝結下銘刻在靈魂之上的永恒契約,來自東方的瑭雷,将呼應一切源自于我血液的請求,誓言成立……”
瑭雷自夢中驚醒,“呼”的一聲翻身而起,猛然發現自己仍然身在帳篷中,雖然那低沉的誓咒聲似乎仍回蕩在耳際。
隐隐的海潮聲傳來,海邊特有的空氣鹹得發苦,溫柔的提醒着他,這是在大陸西方的藏劍海岸,不是東面的結界沙漠。
瑭雷的睡眠一直都不算好,相比于這個世界上大多數生命來說,孽龍一族能夠存在于世間的時間太久,經歷太豐富也是個麻煩,過往種種常在不意間帶着淡淡哀傷走入他的夢中,其中又以血之契約為最。
睡意盡失,瑭雷淡淡的一笑,看了一眼與他聊到很晚,卻兀自熟睡的艾裏,翻身躺倒,靜靜的聽着不知名的夜鳥有節奏的啼叫。
昏暗的天空,酷熱的黃沙,還有那個魔法師低沉陰郁的咒語,所有的記憶都指向困擾了瑭雷四百餘年的血契,甚至在夢中也不打算将他放過。
結界沙漠中發生的事情,瑭雷最不願意回憶,可是那些點點滴滴好像真的镌刻在他靈魂深處,那肅穆的持咒聲怎麽也無法忘記。
“彷如昨日啊!”瑭雷忍不住輕輕呻吟道,腦海中又一次浮現出,自己在無邊的沙漠中,艱難爬行的景象……
一條強大的孽龍,竟然會淪落到這個地步,連一絲五行神力也無力調用,只能用四爪爬行!
他的視線早已模糊,甚至連遠方出現的小小人類身影也無法看清,饑餓、幹渴、虛弱,種種令人絕望的情緒不斷沖擊着他的神經,但是求生的信念依舊強大,瑭雷只知道,他不能死!
安德烈初見怪獸時,駭然的表情對瑭雷來說仍然記憶猶新,但是那個魔法師說過什麽,他已經無法想起,因為那時他還不懂這個世界的語言。
還好,安德烈作為元素奧義使,身兼數種魔法學派的精義,其中便包括精神魔法,這才得以讓兩個不同世界的生物,進行精神上直接的溝通。最終,進行東海試煉的大魔法師斷然拒絕了瑭雷的求助……
除非與他簽訂被世人視為禁忌的血之契約。
通過簡單的測試就可以知道,這個似乎不應存在于世界上的怪獸雖已筋疲力盡,可一旦恢複戰鬥力,其實力之高,絕對超乎想象,與其等待報恩,不如收為己用。
作為金字塔尖上的孽龍一族,瑭雷本身就有獵奇的癖好,在他二百年的神州生涯裏有不少強大的生物,或者強大生物的某些部件成了他的陳列品,直到此時此刻他終于體會到,作為獵物的悲慘和憤懑。
但是那個時候的瑭雷連一只螞蟻也打不過,根本沒有還價的餘地,連日的掙紮和求生的欲望,更讓他忘記了自己有顆高傲的心,見那個穿着、長相全都透着古怪的人類,流露出殺雞取卵的意向,只得接受了這最為屈辱的契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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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平等如主仆契約,作為主人的一方還要為契約生物提供精氣神,而血契則完全沒有這種待遇。
更有甚者,簽訂血契就意味着只要契約人還有後代,契約生物就只能乖乖的作牛作馬,無力反抗契約人後代提出的要求,是真正的“世代為奴”。
就算如此,邪惡的安德烈仍不放心,為避免這個奇異的怪獸有特殊的能力掙脫契約,一口氣加上九重封印,這才結束了試煉之旅。
想到傷心之處,瑭雷順手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心情才逐漸平複。這枚黑黝黝的戒指中,并沒蘊涵着凄美的愛情,可是價值連城。
如果拿給艾倫大陸最出名的寶物鑒定家艾德雷仔細研究一下,那個胖胖的半身人一定會驚駭欲絕,因為這赫然便是傳說中神明才可能擁有的虛空戒指。
虛空戒指是得自晨曦之神的貨真價實的神器,不過如果盧山達知道這種可以打開平行空間的戒指,現在被瑭雷用來囤積安德烈半生收羅的珍寶,非氣得再派一個化身和他大戰一場不可。
瑭雷從東方帶來的各式法寶,早在四百年前便被號稱珍寶收集家的安德烈收繳了個七七八八,五十年後截留他一些遺産,也不能算過分。
法寶和魔法道具有着細微的差別。威力巨大的魔法物品大都相當複雜,不論戰鬥還是輔助類型,都必須具有相應的魔法造詣才能使用,而且它們對魔力的要求也很苛刻,瑭雷實力不到,只能去操弄一些低階而實用的魔法裝備。
法寶與魔法裝備相比則比較“危險”,就算你的實力不夠,也可以強行動用。
但是如果以瑭雷現在的實力,去玩弄十二煉魂血幡這種危險的玩具,唯一的結果,就是被吸幹魂魄。
“瑞克大哥,你做惡夢了?”瑭雷的呻吟打破了艾裏的夢境,少年輕輕的問道。
“嗯,對了!你們兩個是從峭壁鎮穿越常青森林,還是來自郎塞德城?”瑭雷忽然問道。
常青森林南北綿延數百裏,東側只有兩座小城鎮還算繁華,峭壁鎮、長春鎮,再北方則是冬月王國的大城郎塞德。
“沒錯,我們一路走過來的,相當危險呢!”艾裏吐了吐舌頭,郁悶的說道:“哎!煩心的事兒太多!離家半年了,也不知道爸爸媽媽好不好,還有艾琳娜……”
門簾上映着帳外的篝火,黯淡的火光輕輕跳躍,艾裏雙手枕在腦後,越說聲音越低,忽然問道:“瑞克先生,你已經進入強者的領域,為什麽還來常青森林呢?到這裏來修煉的劍士,不都是在大師級以下的嗎?”
“呵呵,我本來就在海邊生活,偶而也進森林玩玩。”瑭雷言不由衷的道。
那個魔法師安德烈號稱寶物收集家,給後代留下大宗的魔法物品,可惜全都遭到瑭雷截留,這也是巨龍帝國崩塌的原因之一。
對于艾裏犯愁的事情,如果瑭雷肯伸手幫忙的話,就算不放自己的血去救人,仔細翻翻自己的裝備庫,肯定有辦法驅散詛咒,只不過那樣一來,別人肯定會更加懷疑,因為瑭雷的存貨全是極品中的精品。
而且,這兩個小孩還稱不上他的朋友,以他貪得無厭的性格,自己揮霍享受可以,除非是真正的朋友,否則讓他白白損失魔法道具,簡直比蒼蠅腿上剜肉還疼。
“诶,時間差不多了,我去替換莉莉吧!”似乎不願多談,他連忙起身。
三個人輪流守夜,瑭雷“自告奮勇”的守前半夜,艾裏和小丫頭守後半夜,雖然看上去懶龍出工的時間長些,可是前後兩個半夜哪個比較累人,他還是很清楚的。
懶人有懶人的原則,能夠偷懶的時候一定不要客氣。
“跑得倒快!”舒服的躺在毯子上面,瑭雷暗地琢磨,如果從峭壁鎮出發,向這裏畫一條直線,那麽……他們豈不是要經過老友凱恩的村莊?
瑭雷在這個世界上游蕩了很久,人類的壽命較短,沒有幾個能和他扯上長遠的關系,不過精靈、矮人之流卻有着漫長的壽命,足以和瑭雷稱兄道弟。
老無賴凱恩這個海精靈祭司就是其中之一,甚至瑭雷不大瞧得起的大肚子蜥蜴中,也有出類拔萃者,和他激發出幾朵短暫的愛情火花。
瑭雷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藏劍海岸周邊度過的,對常青森林中的精靈村莊梵特斯當然不會不知道。
別的不說,精靈們釀造的芳醇果酒已經足夠吸引他的注意力,以至于幾十年前,貪婪的瑭雷幾乎年年都要偷偷造訪這個小村,直到他沿着藏劍海岸南下多林港,才不得不放過受苦受難的精靈村莊。
由于人類冒險者的貪婪,艾倫大陸上,幾乎所有的精靈村莊都謝絕異族的到訪,在村外布下結界和層層幻術,那些碰巧走對方向的人們,通常會在不知不覺間迷失方向,而精靈族則不會受到這種結界的影響。
這也是瑭雷感到不解的地方,這兩個小孩兒如此弱的實力,怎麽會沒有迷路呢?難道他們也像自己一樣,對精神系魔法完全免疫?他們的職業如此普通,怎麽看也不像隐藏着可怕實力的樣子。
想到所謂的職業,來到這個世界以後,瑭雷最不适應的就是給冒險者劃分職業,反倒是所謂的魔法,在他來說更加容易接受一些。
在神州的時候,那些修仙之士一個個有法寶護體,陣術絕倫,哪個不是既精擅道法,又長于飛劍?
可是在這片大陸上,別說通曉格鬥的技巧,就是體力充沛的控法者都不常見。
更有甚者,這裏的劍士英雄們絕不準備弓箭、手弩以及暗器,這些風靡神州的小玩意兒,即使是貴為孽龍的瑭雷也略通一二。
可是你要是在這裏佩戴着花團錦簇的劍士徽章,身後背着弓箭,袖子裏塞着手弩,絕對會引來無數的嘲笑和非議,因為那兩件東西是為弓箭手和盜賊準備的。
“這不是禁锢人們的思維方式嗎?到底是誰規定劍士不允許用弓弩的?”
這是三百多年前瑭雷經常質問安德烈的一個問題,只不過見識廣博的安德烈也無法回答,似乎脫離黑暗時代之後的幾千年,這裏的人們都是如此生活的。
因此,流傳在大陸上的《安德烈語錄》中就有了這麽一句——公理不需要證明。
另一種職業則是魔法師。說到魔法,瑭雷本身不屑背誦法術,不過由于特殊的出身,他對于這個世界中的魔法本質認識之深,足以令十大魔導士一同感到慚愧。
艾倫大陸從古至今的魔法,大體分為元素、領域、召喚、預言、變化、精神、空間、死亡、神聖這九個類別。通過不斷對照,在瑭雷的理解中,不論哪一系都是靠自己的精神力與周圍的能量産生共鳴,使之聚集、外放,殊途同歸,不過是方式不同罷了。
至于咒語和手勢,不過是幫助自己有效的發揮精神力的作用,并且調用、串連、引導或者選擇某些魔法波動,因此他才對這個世界中“魔法”這個概念,接受的這麽快。
認識的深并不代表認識的就對,瑭雷對“魔法”的認識就偏執的可以。
比如說,到現在他也回答不了,為什麽這段咒語配合這個手勢,就能調度這個魔法,稍微換一下,戲法就全亂了。再加上,他懶得去背那些繁複無比的咒語,因此即使見解如此獨到,現在能夠熟練使用的,仍舊是微弱的五行神力。
毫無疑問,在瑭雷的心中,這都得歸罪于那可惡的封印。
當然如果他的見解一無是處,也就不能稱其為見解了。
對于一些低級魔法,如果運用那種獨到的方式來驅動,連瑭雷這種懶人也可以同時做到“瞬發”和“默發”,既可以避開冗長的咒文,又可以省略繁複的動作。
要知道,就算是大魔導士來做同樣的事情,也必須喝破咒語的名稱,或者比劃出簡單的動作來引導魔法元素,而瑭雷卻可以使這些施法的痕跡完全泯滅。
話說回來,在安德烈去世後的最初幾年裏,瑭雷連一重封印都沒有沖開,武力全無,在揮霍老魔法師留下來的魔法道具,和貯存下來的五行神力之餘,不得不硬着頭皮使用魔法,倒是也曾達到過高級魔法師的水平。
無奈瑭雷懶惰成性,稍微恢複了一點實力就數典忘祖,除了那些能夠瞬發的低級魔法之外,已無法搬出早被遺忘的咒語來獻醜。
清晨的空氣總是清新的,瑭雷鑽出帳篷,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斜眼看着帳篷外的六個人。
一陣煩雜的叫嚣讓他不得不起身出帳,特別是,當他聽到“惡魔藏寶圖”這個詞的時候。
原本以為不過是一點小事的瑭雷,甫一出門就皺緊眉頭,因為擺在眼前的毫無疑問是個大麻煩,三個劍士“品”字形站在帳篷對面,當先一名大胡子,後面跟着一個惡漢和一個細竹竿兒。
艾裏手攥法杖,神情極為緊張,早已把半夜未眠的倦意抛諸腦後,莉莉的手伸在口袋裏,顯然攥着星之法珠。
最讓瑭雷皺眉的是,站在後面的惡漢手中攥着一個嬌弱的精靈少女,而一開始吵到他不得不起床的聲音中,似乎精靈少女還是和這些陌生人走在一路的。
精靈少女碧眼含淚,一襲墨綠衣衫,但是領口淺黃,正是森林中的海精靈村流行了幾百年的打扮,雖然沒有印象,但這精靈肯定是凱恩的晚輩無疑。
“哪來的這麽多硬點子?”見三名劍士的徽章全都是四葉苜蓿,瑭雷的眉頭越皺越緊,大地級劍士本就稀少,在常青森林裏更是罕見。
“哼哼哼哼!”站在前面的大胡子發出一連串的奸笑,就差把“我是壞人”刻在臉上,不屑的說道:“這就是你們的幫手了?一個大地級劍士?哈哈哈哈!那麽說來,我們的運氣真不錯嘛!”說罷,便是一陣肆無忌憚的大笑。
“怎麽回事?”瑭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不愠不火的問道,只有熟識他的人,才能聽出他心中的震怒。
他雖然一直奉行着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教條,卻最讨厭別人看他不起,本來還在猶豫是轉身就走還是稍微幫幫手,聽了大胡子的話反而不急着走了。
說實話,對付這種水平的敵人,如果不用魔法道具,确實有點吃力,但仍不屬于不能完成的任務,只是怎樣才能不讓旁觀者發現自己的真正實力呢?
莉莉剛要說話,那個大胡子頗不耐煩的吼道:“既然你們的幫手只有這種水平,我們就不要耽誤時間了!一句話,交出惡魔的藏寶圖,我們放你們三個走人!”
“快放開維爾娜妹妹!”莉莉臉色通紅,一分不讓的說道,好像如果不是投鼠忌器,女俠早就把三個混蛋劍士收拾了一樣。
“我說過了,我根本就沒有什麽惡魔的藏寶圖!”莉莉說道。
“我……我不該受他們的騙,不該帶他們來找艾裏哥哥……”女精靈仍在斷斷續續的抽泣,她的面容慘淡,似乎想起了族人講過,落在人類手中的精靈前輩悲慘的命運,不時呈現出恐懼的神色。
她碧綠色的眼睛猛地一瞪,忽然聲嘶力竭的大喊道:“別管我了!你們倆快走啊!”聲音之大,完全不像出自一個瘦弱的精靈。
“你還不清楚自己的處境吧?”捉着精靈少女的惡漢手上用力,精靈少女的臉上立刻露出痛苦的神色。
瑭雷這個時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被俘的女精靈,她大概有八、九十歲的年紀,換成人類的标準正是十三、四歲,她的衣着剪裁合體,雙耳全都掉着耳墜,讓人微微吃驚的是,她的耳墜是琥珀色的,內中光彩流動。
一般人見到這副耳墜只會認為比較值錢,但在這片大陸混了很久的瑭雷,卻知道這種耳墜的涵義——她不是族長的傳人,就是精靈祭司的後代,而凱恩正是精靈小村梵特斯唯一的祭司。
這個老家夥平素裝得道貌岸然,其實刁滑無比,瑭雷在他身上完全看不到精靈的美德,不過他的後代怎麽會落入如此險境?
難道沒遺傳到他的狡猾?
惡漢并不知道精靈少女的身分地位,而他的表情,更和憐香惜玉扯不上半點關系。
這個人嘿嘿浪笑,索性伸出右手,攥住少女尖尖的耳朵肆意柔捏,看得艾裏和莉莉一齊勃然大怒。
即便是從沒見過精靈的人也都知道,對精靈來說只有情侶才可以摸對方的耳朵。維爾娜臉色凄苦,碧綠的眼睛中滿是委屈和憤怒的神色,淚水不由自主的湧出眼眶,卻顫抖着克制着自己,一聲不吭。
本來動彈不得的艾裏,猛地抽出欺瞞之杖,渾不理使用法杖的事情穿幫,四周立刻湧起陣陣迷霧。
見此情景,莉莉狠狠瞪了瞪眼,便掏出星之法珠上下左右的揮舞起來,法珠之上立刻閃動起耀眼的光芒。
“知道藏寶圖,我們還會不知道你們的斤兩——啊!”
大胡子的桀桀怪笑忽然在艾裏的耳邊響起,吓得魔法學徒寒毛倒豎,半途卻又轉為驚呼,因為一道匹練的劍光突然破開迷霧,淩厲的劍鋒帶着“嗤嗤”的劍氣,猛地斜刺大胡子的軟肋。
清晨的陽光透過巨大的樹冠灑入林間,乳白色的濃霧中舞動着一條條人影。
似乎沒有想到,那個一臉懶散的劍士竟會和他一樣,完全不受迷霧的影響,大胡子吃了一驚,狼狽的架開一劍,駭然後撤,鋒銳的劍氣總算擦着他的胸甲抹了過去,星之法珠此時也完成了持咒,射出駭人的光芒。
瑭雷對寶物的興趣甚至還要超過美女,莉莉畢竟年輕,不大會作僞,剛才談到藏寶圖時的神情,簡直就是“此地無銀三百兩”,令他興趣大增。
如影随形的跟上大胡子,瑭雷迅速揮出擊劍,打得大胡子左支右绌。
既然已經搶到先手,他自然不會輕易放過,雖然對星之法珠并不了解,不過在他的記憶中,這件法器可以讓持有者不間斷的使用三次閃電,還有一些其它的輔助魔法,足夠另外兩個家夥消受;能夠打倒一人,後面的事情就輕松多了。
期待中的轟雷沒有出現,惡漢和細竹竿一左一右,毫不顧忌的舉劍來救,根本沒有受到任何魔法攻擊,打了瑭雷一個措手不及。
迫不得已,瑭雷只能擺劍相迎,叮叮兩聲脆響,他的虎口一麻,趕緊一低頭躲開第三道劍鋒。
憤怒的大胡子已經反身加入戰團,巨劍之上燃燒的火紅色鬥氣在迷霧中分外顯眼,剛才那突如其來的一劍差點要了他的老命,熊熊燃燒的怒火讓他面目猙獰。
“不好!精靈跑了!”
惡漢揮舞着一柄綠油油的短劍,出手全是險惡的招式,他回頭瞄了一眼,立刻大聲怒吼,而精靈、莉莉和艾裏說話的聲音,幾乎同時從瑭雷的背後傳來。
“這時候還有時間說話?”瑭雷心中大怒,立刻想調頭走人,任這三個蠢貨自生自滅,不過那個維爾娜說不定是老頭的孫女,就這麽走人太沒義氣,又讓他去留兩難。
“趕緊他媽的走人啊!”
瑭雷在樹木間不斷縱躍,借着交錯的樹幹和糾結的樹根,抵擋大胡子和細竹竿的寶劍,見惡漢抽身而走,他在百忙之中還不忘還出一劍,這才扯着嗓子喊道:“快走!別在這兒扯我後腿!”
這些累贅走掉,自己就可以從容表演低階魔法,就算累一些,以有心算無心,這三個家夥只有死路一條。
別說是他們,這一手連續瞬發低階魔法外加利劍的手段,瑭雷可以說是百試不爽,武士還好,若是法師碰上,如果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就算實力比他高得多,單打獨鬥也定然完蛋。
驟見一連串低階魔法,一般法師也許有時間組織防禦魔法,卻絕難阻止瑭雷的逼近;法師的最大弱點就是防禦極差,就算有魔導士的實力,措手不及之下,被利劍逼到身前也難逃被解體的命運。
最輝煌的戰果是,五十年前瑭雷仗着這番本領,以大地劍士的身分出其不意,或者說卑鄙無恥的秒殺了名噪一時的黑暗魔導士——邪神的山德魯。
“往哪兒跑也沒用!”大胡子的巨劍舞得虎虎生風,獰笑着說道:“你們倆去追那三個小毛孩兒!”
說罷加緊用劍,另外兩人立即抽身追去,幾步的工夫便趕上三人。
“真是一群笨蛋!”瑭雷忍不住破口大罵道:“就不會分頭跑掉嗎?”如果能夠分走一個敵人,他的花樣會玩得更加輕松。
封印狀态下的瑭雷,單論戰鬥力在大地級劍士裏也屬末流,只不過他當初在神州學着玩的幾手二流劍法,在艾倫竟然以精微奧妙着稱,在招式上占了不小的便宜,這才弭平劍氣上的不足。
這幾個劍士不上不下,為了他們浪費魔法道具太不值得,可是他自己用出的魔法和魔劍又截然不同,只要讓人看到必然起疑,除非把艾裏和莉莉一塊滅口,否則他也不大願意當着二人的面施放魔法。
魔龍的身分是他最大的秘密,哪怕有一點洩漏,甚至讓人産生聯想的可能,他也不會去冒那個風險。
隐隐的海潮聲滾滾傳來,森林中的空氣充滿了腐爛的氣味。
火紅的鬥氣不住閃耀,金鐵交鳴之聲不絕于耳,大胡子的招式一如艾倫大多數的劍士,簡練而沉重,瑭雷現在用的清平劍法在神州屬于一般貨色,跟對手一比卻流暢而輕靈,一時間劍風霍霍,鬥氣縱橫,你來我往的打了五十餘個回合,兀自不分勝負。
大胡子開始不耐煩起來,一劍逼退瑭雷,立刻大聲喊道:“你們倆別光看着啊!把他們打暈就是了,東西在他們身上還怕跑了?要玩要爽都不着急,趕緊幹掉這家夥!”
瑭雷真想抱住胡子大伯親上一口,還有比這更體貼的建議嗎?
三股尖銳鬥氣在林間縱橫往來,他假裝驚惶失措,瞄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三個年輕人,集中精力,雙眼突然一陣大亮,緊接着輕喝一聲,放出三波減速魔法,大胡子首先感到自己的動作慢了下來,尚未加入戰團的兩人緊随其後步入泥潭。
如果說三人一下子想不明白這是怎麽回事,三枚迅速凝聚在懶散劍士身前的二階魔法大火球,絕對能夠解開他們的疑惑。
三名劍士一臉駭然,雖然不知道大火球從何而來,卻知道被大火球擊中的後果,可是這大火球出現的位置是如此之近,速度如此之快,都讓他們措手不及!
最為關鍵的是,懶散的劍士此時一點都不懶散,顫動的寶劍像是擇人而噬的毒蛇,他們非常清楚,誰要是為躲大火球露出破綻,劍士的利刃保證下一刻便遞到身前。
就算來不及聚集鬥氣擊散魔法,被大火球正面擊中,對于練有護身鬥氣的劍士來說也并不會致命,甚至不消多久就可以依靠鬥氣恢複戰鬥力。
可是添上最後一根稻草就可以壓垮一頭強壯的駱駝,劇烈戰鬥中不作抵擋的被大火球擊中,中招的人無法回氣,肯定要陷入短暫的萎靡不振狀态。
高手過招,只要出現這麽短短的一刻,便絕難抵擋敵人趁虛而入的進攻。
正是這個原因,三個人幾乎同時選擇了後退拉開距離。一個顯然的事實是,離的更遠,被挑做目标的可能性就更小,也就是說,由同伴來墊背的可能性便增大一些。
“就知道你們如此!”瑭雷冷笑一聲:“天性涼薄!”和身撲向惡漢。
反正要挨大火球,如果三個人同時前進,就可以把同伴置于自己的保護範圍之內,那樣對手絕對不敢貿然出手,因為他殺一個人容易,自己的要害要卻不可避免的暴露在另外兩人的攻擊範圍之內,這就是人多的好處。
但是,如果你向前沖而同伴卻後退,那麽誰将面臨慘淡的人生也就顯而易見了。
三名劍士都是天性狠毒之人,以己推人,不約而同的選擇後退。
雖然看起來很像,可這并不是他們所熟知的“大火球”,瑭雷對自己獨特的戲法有十足的信心,這種經他運用五行神力改良的火球,已經不同于艾倫純正的魔法,透着三昧真火的魔法球,無論爆炸力還是溫度都不是普通魔法可比。
瑭雷虛晃一招,長劍刺向惡漢的面門,遭到大火球洗劫的惡漢無法回氣,判斷力大跌,勉力一轉手中綠光璀璨的短劍,掃向對手的大腿,可惜對手意不在此,手腕翻轉之間寶劍已經調換方向,無聲的劍氣狠狠紮入他的胸腹之間,渾不理他明晃晃的短刃。
大胡子和瘦竹竿深吸一口氣,在同伴的慘叫聲中恢複戰鬥力,一前一後攻向瑭雷,怒喝之聲此起彼伏。
他們到現在也不知道,對手是怎麽施展減速和大火球兩個法術,不過有一點非常明确,那就是絕對不能再給對手任何機會。
從時間上來看,對手的魔法釋放比一般意義上的瞬發魔法還要快上三分,而且全無手勢,也沒有喝破咒文,那就只有一個解釋——懶散劍士使用了魔法卷軸。
卷軸的魔法可以瞬發,但是使用卷軸之時必須将卷軸展開,這就要耽誤一定的時間,不過……
如果對手身上穿着魔法裝備,比如,刻印法袍或者更加珍貴的符文護腕,施法之人根本不用觸碰卷軸,只需要微小的動作,就算是一百年前進入待命狀态的卷軸,都可以馬上被觸發。
想到這個可能,大胡子的眼睛眯成一條縫,相比之下惡漢的死根本不算什麽,兩個人合力,仍舊可以拿下對手。
在他的記憶中,容納卷軸最多的魔法裝備,除了法杖之外,也只能放下四張卷軸,這個世界上,有能夠容納六份卷軸的刻印法袍嗎?看來,這件裝備能夠換來的金幣,足夠他揮霍一生。
“加把勁!他中了劇毒!”見瑭雷的腿上被劃了一道小口子,胡子大伯怒吼道:“他支持不了多久的!”
左竄右跳的瑭雷在他眼中好似閃亮的金幣,數不盡的財富刺激得他血脈贲張,可惜的是等了半天,瑭雷腿上的傷口都已經不再流血,仍然沒見毒性發作。
瑭雷微微一笑,大火球再次凝聚在他的身前!
胡子大伯猜的不錯,瑭雷确實有不少價值連城的魔法裝備,不過吝啬如他,又怎麽會舍得在三個仆街劍士身上使用?
至于毒素,雖然遭到封印,可是孽龍的體質仍在,這點毒素在他來說離“劇毒”還有相當的距離。
大胡子和細竹竿已經忘記了表達驚駭的心情,幾乎同時扭身逃逸,就算一只骨龍突然出現在他們的面前,也不會讓他們如此震驚。
如果不是此人身穿容納八本卷軸的極品袍服,就是同時穿了好幾件裹挾卷軸的魔法裝備,跟一個滿身卷軸的同級武者拼命,絕對是所有戰士的惡夢。
這一次瑭雷雖然沒給他們加持減速術,卻用月女神項鏈為自己加持了一個加速魔法,而腳踩加速術的他,即便僅僅打破兩重封印,其速度也不比飛馳的大火球慢上多少。
聽到細竹竿凄厲的慘叫聲,大胡子頭也不回的亡命飛奔,可是身後越來越近的腳步聲卻令人絕望。
這時他已經知道遇上了狠角色,兩個同伴都沒有發出多餘的慘叫聲,這說明對手精于殺人之道,幹淨利落絕不拖泥帶水,不但是個劍士,更是一個殺手!
而且更可怕的是,天知道對手還有沒有可以瞬發的“卷軸”!
“幹脆拼死一搏!現在不拼命,等到力盡之後更加沒得拼了!”
大胡子聽到對手的腳步如此之快,立刻想到逃跑只能資敵,絕無任何好處,他也是當機立斷之人,當下一按寶劍,飛身踢上一棵千年古樹,直來直去的反射而回,借着反沖之力飛向殺手,揮劍狂劈。
大胡子不知道的是,瑭雷施法與這個世界的法師完全不一樣。由于他對魔法的理解不同,不論使用什麽魔法,其消耗的精力全都大同小異,連續九次引起魔法共振,哪怕全是低階法術,瑭雷的神經也已經不勝負荷,根本不可能追出太遠。
見對手狗急跳牆,瑭雷牙關一咬,索性再來兩個法術,速戰速決!
一招一式的比劃,如果放在正常狀态,他自然不怕,可是現在自己的精神力已經超負荷,如果不能迅速拿下對手,很快自己就會露出困倦之态,強打精神則實力會大打折扣,到時候就必須……
瑭雷極不願意為了這麽一個仆街劍士動用絕招,寧可拼着事後痛苦兩分,也要力求速勝。
他再次瞪起雙眼,同時咳嗽一聲,一個二階魔法電爆法球應聲而出,只一下就閃花了大胡子的眼睛,未等仆街劍士有所反應,加持過速度的瑭雷已經勢攜風雷、疾撲而至,兜裆一拳打得胡子定在當場,一陣電花閃耀之後森林中傳出長聲慘叫,緊接着爆起滿天血花。
看了看大胡子鮮血淋漓的屍體,瑭雷終于長出一口氣,寶劍往地下一戳,舒服的靠在樹幹上,坐倒在地。
超負荷使用魔法讓他倍感困頓,不過他也知道這個時候不宜睡眠,只是神志雖然還算清醒,眼皮卻越來越低,只能勉強維持一個水平。
緊繃着的發條一旦松懈下來就不容易再度上滿,現在的瑭雷懶性發作,除非出現厲害的魔獸,否則絕對無法提起走路的興趣。
一道比魔獸靓麗得多的血色身影,忽然出現在他狹而窄的視線中,比平常多用三倍的時間,瑭雷終于意識到這道突如其來的曼妙身姿屬于哪位上仙,忍不住撇了撇嘴,露出一絲苦笑。
該來的,就讓她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