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送花記
空氣似陡然凝結,一時間人人皆不言語,只以震驚的目光盯着說話的少年。小貍在環伺下讷讷住口,不知所措地看看這個,望望那個。“你方才說什麽?”流玥抖動缰繩,朝少年走近了幾步,脆冷的聲音裏隐隐漂浮着不安。“我,我……”小貍好像被吓住了,重複着同一個字,卻無法說下去。“你說了什麽?”流玥又走了一步,身下的嚣狪仿佛也察覺到了異樣的氣氛,四蹄痙攣地刨着地面,“沙沙”的仿佛震動在人的心口。“他說有人想要殺我——我聽得清清楚楚。”翼風漫不經心的聲音仿佛攪入死水的手,化開了周遭凝重的空氣,“這種事有什麽可稀奇的?”流玥回頭看了他一眼,想要說什麽,然而頓錯之間,嘴唇緊緊地抿了起來。“走吧。”翼風淡然地催動嚣狪。流玥呆了片刻,默然無語地追了上去。穆天若有所思地望着兩人迅即縮小的背影,忽然搖了搖頭說:“這兩個人,怎麽瞧着有點兒奇怪呢?如此說來……嗯,我是不是還有機會?”羅離和盈姜交換着意味深長的眼神,一起發出了憐憫的嘆息。××××××××××××行了一日路程,羅離在密林中選了一塊幹燥的大石生火做飯。穆天和盈姜自是不必提了,再看看翼風和流玥皆衣袂飄飄,一塵不染的模樣,羅離早已認命,連幫忙的話都懶得提。倒是小貍在一旁手腳麻利地添柴。盈姜帶着一臉哄小孩兒似的笑容湊過來,“小貍,乖乖告訴姐姐,你剛才說的到底是怎麽回事情?”小貍把柴扔進火堆裏,拍了拍手說:“我知道的都說了,我在樹上聽見有人說:如果殺了翼風的話……別的就沒了,真的!”盈姜有些意外,怔了怔,又笑道:“那小貍從頭告訴姐姐嘛,好不好?”羅離在一旁斜睨她,人族藥師此刻的模樣,如若再加上一串糖葫蘆,倒是活脫脫傳說中拐小孩兒的巫女。“從頭啊……”少年一面回想,一面慢慢地說,“那天我在樹上睡覺,就是青丘西面那棵最大的棪木,上面有個大樹杈子,躺着挺舒服的,而且有很多樹葉擋着,我常在那上面躲雲六兒那些人——他們老欺負我,上回我帶人走了一趟發鸠山掙來的錢都讓他們搶走了,太氣人了!那天我還特意帶了幾顆醉果,就是北面彭毗山那種,紅色的果子,吃起來有酒味的,我吃了兩顆就睡着了。”羅離聽得想笑,難為盈姜倒是認認真真,仿佛聽故事一般。“睡得迷迷糊糊,聽見有人說話,他說:如果殺了翼風的話……後面的我全沒聽見——就這樣。”居然就這樣嘎然而止!羅離終于忍不住笑出聲來。盈姜不甘心,“那,小貍有沒有看到他?”“看到了。兩個人,全穿着黑鬥篷。”“別的呢?”“沒啦。我在樹上又看不清楚。哦對了,他們倆說話冷冰冰的,就像……”少年偷偷瞟了流玥一眼,“就像忽然間到了冬天大雪裏一樣,聽着就讓人打哆嗦。”冷冰冰的?羅離心中一動,不由得也留意起他的話來。“還有……”少年想了半天,搖搖頭,“沒了,我剛看見他們,他們就忽然消失了。”“消失了?”盈姜偏過頭想了想,“是不是像這樣子的?”藥師手指輕輕彈動,白衣的身影霎時便消失得無影無蹤。少年猛然張大了嘴,直到盈姜的笑臉重新浮現,才深深地喘出一口氣:“原來你也會這手啊!雲六兒就靠這招逮了好多朋蛇、酸鳥,不把別人放在眼裏——盈姜姐姐,你教教我好不好?往後雲六兒他們就不敢欺負我了!”“這也容易。”藥師手指間夾着一個小紙包,誘惑地在少年眼前晃動,“只要用一丁點裏面的藥粉就可以了。不過,小貍先好好地回答問題——那兩個人消失的時候,是不是像姐姐我剛才那個樣子的?”少年的眼珠跟着紙包左右移動,“嗯……好像有點不一樣。”“是不是他們消失的時候忽然飄起了一陣白色的霧?”“沒有。”“那,是不是有個很悶的響聲,好像大錘子敲在木頭上那樣?”“這個我知道,是妖族的法術,雲六兒就是使這招。不過那兩個人不是的。”“樹葉都飛起來?還是像泉水似的嘩啦響了一下……”一口氣數完五界的遁形術,少年始終在搖頭。“是不是有個像螢火蟲的光似的環?”羅離忽然插嘴。盈姜奇怪地看了他一樣,正要說什麽,少年像終于得到了提醒一樣歡叫起來:“對對!就是那樣的!他們用手指一揮,一個光環,然後人就不見了。”“小貍!”盈姜眯起眼睛,威脅地把紙包收到手心裏攥住,“別想蒙人哦,姐姐我可是很聰明的——冷冰冰的和螢火蟲似的光環是絕對不可能在一起的!”“誰蒙人?是真的!”少年擰着臉,簡直要哭出來。“是真的,”羅離說,“我也見過。”盈姜目光倏忽一閃,卻沒有說話,只轉過臉望着他。“真的。”羅離把夜裏見到的說給她聽。挺簡單的一件事,就是古怪了點。盈姜聽完不說話,托着下巴靜靜地想,羅離不明白她能想出些什麽來。他把獐子架在火上烤,肉香味慢慢地彌散開來。穆天挪啊挪地湊過來。羅離一看見他,就把身子轉了個個兒,好擋着他的手——此人一聞到肉香,手比章魚還長。但是很奇怪的,身後半天都沒動靜,羅離忍不住好奇,轉過臉去看,發現穆天也一手托着下巴在發呆。羅離看看他兩顆被繩子拽住似的眼珠子,又瞧瞧他在看的人,嘆口氣說:“你就別做白日夢了,真的。”嘆氣嘆得雖然很地道,但是語氣卻實在像憋着一肚子笑。穆天沒吱聲。羅離看看他,再看看翼風,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穆天有點惱,“你這麽看我幹什麽?哼,難道我就比不上那小子帥嗎?”羅離又看看他,別說,單論相貌的話,穆天說不定還高上一個等級,但是算上別的……羅離試着在心裏想像一臉賊笑的神使和谪仙般的祭師站在一起——他立刻放棄了這個無法想像的畫面。穆天眼看又回去白日夢,羅離想,正經事得說。“我昨天夜裏看見一個人,渾身陰寒之氣,卻使的是神族的法術。”穆天把臉扭過來一點,“哦,早上你說了半天就想說這個啊——也許他帶着什麽陰寒的法器吧。”羅離怔了怔,咦,這麽簡單又合理的解釋他怎麽沒想出來?他看看穆天,這家夥雖然挺讨人嫌,但是腦子轉得倒快。“小貍說他聽見有人說要殺翼風,那個人也是一身陰寒,又使神族的法術,我想也許是同一個人——昨天夜裏我見他一直盯着翼風的房間。”穆天聽了這話,不但不吭聲,而且連一點反應都沒有。羅離忍不住瞪他,可是他的眼神在穆天面前比扔進萬仞海的小石頭子兒消失得還要徹底。羅離有點火大,這家夥一副居然事不關己的模樣!傳說裏往異界的五個勇士齊心協力,并肩而戰,怎麽到了這家夥這裏全沒這回事了?“你到底聽沒聽見?”“我說,翼風自己都不急,你着什麽急?”穆天終于受累開口,“那人想殺的可是翼風。比方說吧,如果他要殺我,當然我這麽好的人品不會遇到這種事,比方說他要殺你,那麽着急還有道理。可是誰要殺翼風,先得替他自己着急。”羅離仔細想想,不得不承認他說的也有道理。“但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羅離發現自己已經中了暗箭——趁他走神的時候,穆天已經把最大的那塊烤肉抓過去了。××××××××××××天黑了。淡淡的銀光穿過濃密的枝葉,零零散散地落在地上,分不清是月光還是星光。翼風倚坐在棪樹下,把玩着手裏的劍。古舊的劍,劍鞘上的顏色早已經掉盡,花紋也已幾乎磨平,泛出黯黯的光。無論他何時回想起過去,貫穿始終的只有這柄劍。當他有記憶的時候,就和這柄劍在一起,只是那時這劍握在師父手裏。回想起師父,思緒便仿佛凝滞。記憶之中,師父從來只做四件事:吃飯、睡覺、教他劍法、擦劍。只要他不在吃飯,不在睡覺,不在教劍法,他就一定在擦劍,入睡前最後做的事在擦劍,睡醒的第一件事還是繼續擦劍。看慣了,也不覺得奇怪。成年之後,漸漸明白,對于師父而言,那柄劍比任何事、任何人都更來得重要,漫長的歲月,已如同他身體血脈的一部分,不可分割。而今這柄劍在他手裏,也已經那麽久了。翼風的手指慢慢地滑過劍鞘上的花紋,停在暗簧上。微微的凹凸,太熟悉了,熟悉得像身體的一部分。“咔噠”輕響的聲音,仿佛從血脈深處傳來——翼風驚覺,這聲音對他有着奇異的誘惑力。自己會不會變成和師父一樣的人?把劍收回鞘,他不由自主地想。身後有沙沙的腳步聲,很輕,好像不願打斷他的思緒——但還是打斷了。淡淡的銀光映着流玥的臉,像一層薄紗,她看起來比白天更美,更寧和。“翼風,你從來沒有告訴過我,是帝晏讓你來的。”祭師的聲音在夜色的掩飾中融化了冷淡,飄浮着難以言明的心緒,“為什麽不告訴我?”翼風看手裏的劍,“我不覺得這有什麽重要的。”他擡頭,看着她微笑,重複:“有什麽重要的?”流玥抿起嘴唇,緊緊地,用力得連血色也消失了。翼風暗暗嘆口氣,“是——他來找我,說單憑神使的力量恐怕不夠,問我能不能去一趟異界,我答應了。就這樣。”“還有呢?”流玥盯着他,“他還說什麽?”翼風感覺頭隐隐地疼,這女人到底是怎麽看穿的呢?她那雙眼睛,就那麽靜靜地望着,他如果不回答,她也不會繼續追問,就那麽一直望着,讓他覺得那雙眼睛永遠在面前晃,無所遁形似的。真是的,怎麽弄成這樣子的?“他還說,如果我能從異界活着回去,他就與我一戰。”流玥明白過來,臉色微微地變了。一瞬間,她以女人特有的思維方式前前後後地想起了許多事情,但是說到底,她只關心一件事:“那麽,你能不能贏?”翼風想了很久,搖搖頭,說:“不知道——大概不能。”流玥想不通他的話,就為了打不贏的一戰,去赴九死一生的冒險,為什麽?“帝晏真的有那麽強嗎?”翼風聽懂她的言外之意,她當然是不能夠明白的,他也不指望她能明白。“其實,我曾經跟他交手過一次。”他說了一句,立刻停下來,解釋了也解釋不明白的事情,為什麽還要解釋呢?希望她明白什麽?可是,流玥望着他——已經開了頭的話,只好繼續說下去:“當年我去神界那一次,在闖進聖皇殿的前一天晚上,遇到過他,我們過了一招,就一招。”記憶湧回,黑暗中,他一感覺到那股令人窒息的壓力,就知道對手是誰了。這個人從他有記憶就在他記憶裏,連同他的劍——師父對他說過許許多多遍,多到仿佛是他生來就認識的熟人。所以對手一出招,他就接住了,娴熟得簡直就像兩人曾無數次一起演練。而對手似乎只是試探,無意認真交手,一擊便退。沉默如風的來去,仿佛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他頓了頓,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就像數百年前的那個夜晚,在驚心動魄的一劍之後——“我認識那一劍,所以我接住了。但是,當時他只出了至多兩成的力量,如果他出全力,不,也許只要八成的力量,那麽世上大概就沒有人能夠接住了。”流玥實在忍不住,問:“那你為什麽還非要想和他一戰?”銀發劍客淡淡地一笑,“想試試,而已。”“但是……”流玥垂下眼簾,靜漠如水的臉龐上,只有睫毛下蝶須般的暗影微微顫動,無論她怎麽維持平靜的語氣,仍然無法掩飾內裏的焦慮,“但是,我看到了危險。”精族最強的祭師,她的預言從來不曾出錯。“巨大的陰影遮蔽前程,我看不到未來,但是我感覺到深藏黑暗中的危險——翼風,這趟異界之行,恐怕不會平靜。”翼風沉默,片刻,帶着似有若無的微笑回答:“異界之行當然不會是郊游,這不是誰都明白的事情嗎?”流玥望着他,欲言又止。仿佛有什麽正慢慢地穿過她的身體,恐懼、焦慮、擔憂一絲絲地隐去,冷漠回到了她身上。正視着銀發劍客,她淡淡地回答:“也是的。”看着流玥轉身離去,翼風覺得心裏有點古怪。她的背影僵直,連同她的聲音,都像是冰凍住了一樣。她是怎麽了?以前她不是這樣子,以前——她還不是女人,還是一個小女孩兒的時候。翼風想起滿山遍野采小菊花的那個小小身影,高興就笑、不高興就噘嘴,都那麽透徹,哪像現在?搞不懂。翼風收起劍,伸出手指,向虛空中畫了一個圈。暗紅的光過後,一切都平靜如初——守護結界已經設下。習慣了獨處,翼風就在距離同伴數丈外的樹下,沉沉地睡去了。××××××××××××羅離醒得很早,他很滿意這一夜的睡眠,前日的疲倦一掃而空。起來,把自己的包裹收拾收拾,才發覺昨夜睡在旁邊的穆天不見了。這條懶蟲居然醒得比他還早,羅離想,左右看看不見人影,不知去了哪裏逛。別的人都還在睡。火堆的灰燼兩邊,盈姜和小貍一頭一個,這兩人睡着的樣子都憨得像小孩兒。稍遠處,流玥和翼風一人設了一個結界,獨自睡着,這兩人也真奇怪——其實也不奇怪,看他們的模樣,不特立獨行才奇怪。睡足了,羅離心情大好,不用別人催,斂斂樹枝生火做早飯。香味剛飄出來,穆天也逛回來了,比打鐘還準。穆天走到火堆旁邊坐下,沒馬上抓吃的——他的手占着。“怎麽樣?不錯吧?”滿把金黃的花在羅離眼前晃了幾下。羅離奇怪地看他,一大早去采花?腦子沒燒壞吧。“女人都喜歡花,無一例外。哎,你說我怎麽待會兒怎麽叫她?流玥太生疏了吧?玥兒?小玥玥?”羅離猛一張嘴,做嘔吐狀——幸好還沒吃,要不吐在早飯裏,大家都餓着肚子上路吧。但是,這家夥還真上心,該不會是認真的吧?羅離扭頭打量打量他,趕緊又轉回來,不行,看見那一臉賊笑,就全不是那麽回事情了。“她好像快醒了,我要讓這花兒成為她今天第一眼看到的東西——”穆天颠颠兒地跑去了,居然還是餓着肚子的!羅離揉了揉太陽穴,一日之際在于晨,感覺今天一天都不會太正常。甭管別人怎麽樣,羅離決定先填自己的肚子。這幾日他的手藝似乎大有長進,如此下去可以考慮将來開館子,估計會比當妖王的侍衛賺錢多——“滾開!”羅離讓冷冰冰的聲音激得一跳。不用回頭,他也明白怎麽回事情,立刻想像神使此刻的表情,胸口的笑意翻翻滾滾,不可遏制。所以他一丁點兒也不耽誤地就回頭了。先看見滿地金黃的花,一看就是被打散的。流玥腳底踩着花,手裏拿着劍,劍鋒架在穆天的脖子上。羅離回頭的時候覺得流玥怎麽對付那個沒皮沒臉的家夥,他都是活該,最好一腳把他踹飛,讓他爬也爬不起來。但是她居然用劍架着他的脖子——這好像有點過頭了吧?“滾開!聽見沒有?!”穆天背對着他,所以羅離不知道他臉上到底是什麽表情,可是流玥卻好像真的很生氣。“我叫你滾開!”流玥說到第三遍,手裏的劍跟着往下壓。穆天居然一動不動,從背影看,簡直像雕塑一樣。羅離想,他該不會是吓傻了吧?也是,一束花換了把劍。他本來還打算繼續看熱鬧的,可是接下來的景象卻真把他吓了一跳。血從穆天脖子裏冒出來,殷紅殷紅的一道,就像他脖子上突然圍了根緞帶。羅離看出流玥往下壓的手勢,卻想不到壓得這麽重——事情真的太過頭了。他沖過去要勸架,翼風剛好也從樹的那面繞出來,皺皺眉說:“流玥,算了吧,他又沒惡意。”血已經沿着劍鋒往下淌,一顆一顆地滴到地上,濺在金黃的花上,像珊瑚珠子一樣。流玥略一猶豫,将劍撤了回來。穆天還像樹樁似的戳在那裏,翼風看看他,又說:“你幫他把傷治治吧。”“我讨厭這個人,讓我惡心!”流玥冷冷地答完,轉身走開了。羅離嘆口氣,穆天确實挺讨人嫌的,不過他也太倒黴了,偏偏撞到劍鋒上去。他走過去,想着怎麽取笑他幾句,把事情揭過去。可是刻薄話在那人得意飛揚的時候容易想,到那人真倒黴的時候,反而消失了。他想着想着,走到穆天正面,猛然擡頭,又吓一跳。那是什麽表情啊?應該說,其實沒有任何表情,穆天的臉色除了蒼白還是蒼白,從臉頰到嘴唇,都沒有一絲血色,這麽白的臉就襯得眼睛黑得刺目,望進去,裏面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東西,幽深有如不見底的漩渦,羅離有點被震住。“為什麽會這樣?”穆天喃喃,羅離還沒回過神,已經被他驀地揪住胳膊,發洩似的狠狠搖晃了幾下,“為什麽?居然有女人能夠拒絕我!居然……居然讓我滾,真是太過分了!”本來羅離覺得這事兒流玥确實做得有點過分,但是轉瞬間,他那條胳膊已經不受控制似的把穆天搡到旁邊的灌木叢裏去了。盈姜中間被吵醒,只看見半截經過,這時候忙着過來跟羅離套話,追問經過。小貍也吵醒了,他從地上揀起一朵花仔細看了看,抓抓頭皮,自言自語:“延鈴菊啊……可是這方圓十幾裏根本就不長這種花,這位大哥到底跑到哪裏去采來的呀?”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0)正在加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