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惡靈來了
“這是什麽?”穆天警覺地看盈姜,她手裏拿着藥膏,蠱惑的墨綠色,讓人聯想起漂亮的毒蛇——怎麽看都更像用來擴大傷口,不是拿來治療傷口。“本來太華漿最合适療傷,可惜在千雪峰全用完了。這藥療傷也是一樣的好,就是有點兒疼,忍忍吧。”藥膏一沾上,穆天立刻慘叫:“這哪裏是有點兒疼?很疼很疼很疼——啊——!”“哎呀,穆天大人,将就一下喽,我是藥師,療傷本來就不是我擅長的事情嘛。”“那,那你……你別別,弄弄……”穆天大口大口吸涼氣,每個字說兩遍。這傷死不了人,可是他快要疼死了。羅離在旁邊聽着,下定決心,日後如果受傷,說什麽不能讓盈姜碰一手指頭。同行的這兩個女人,都夠狠。不過,相比之下,如果非要選一個,羅離覺得還是盈姜好一點兒,好在哪裏呢?好在……羅離抓頭,想這個幹什麽?“別動,馬上好了……好了。”盈姜收手,偏過頭欣賞一會兒,“還不錯哦。”穆天還在吸氣,脖子動彈不了,用手摸摸繃帶,臉像苦瓜一樣。羅離轉開臉去,不看他,不敢看,忍笑忍得他肚子都抽筋了——盈姜把他的脖子裹成了粽子。等她坐過來,羅離小聲問她:“你幹嘛?”幹嘛捉弄他?羅離沒說完,藥師精着呢,她聽得懂。“這個嘛,”盈姜手托着下巴,很認真在想的樣子,“我也不知道,不過,翼風大人我是不敢欺負的,欺負羅離大人你,我可能會沒有飯吃,而穆天大人那個人呢,讓人看着就想欺負欺負他。”你說話倒直,羅離心說,不過他也很有同感。穆天那個人,好像臉上整天晃着幾個大字:“我很欠扁。”“但是別玩過頭啊。”盈姜微微笑笑,“穆天大人強着呢,就這種程度,對他來說也算不了什麽吧。”羅離看看她,是,他也懷疑穆天應該強,他是神使,他還是帝晏的哥哥,怎麽看他都應該很強,但是怎麽看他都不像很強。現在盈姜這麽說,她一定看出什麽來了。盈姜知道他想說什麽,穆天可能故意藏着,更可能也沒故意藏,只不過也沒故意露出來,但羅離心眼有點兒實誠,他不會拐着彎兒去看。沉默了一會兒,盈姜決定提示他:“流玥大人的守護結界是很強的。”羅離想了想,恍然明白過來。不錯,精族祭師的守護法力是五界最強的,身為最強的精族祭師,流玥的守護結界絕對不是随便什麽人都能破的。等閑人,比如羅離自己,他在心裏估量了一番,一點把握也沒有。但是剛才,穆天确實進了流玥的結界。羅離回頭看看“很強的神使”,正梗着不能動彈的脖子吃早飯,任誰這個樣子都很可笑。但是這一回,羅離笑過之後,發覺穆天的動作其實很漂亮——他吃東西就算吃得飛快,也不會像別人那樣吃得淅瀝呼嚕。這個人就算再憊賴也好,身上還是有點地方和別人不一樣,确實,這個人和帝晏一樣,身上流着世間最高貴的血。所以,羅離看着他很不順眼。××××××××××××少年轉到灌木叢後面,有點不放心,撥開枝條張望了一眼。那五個人還是剛才的樣子,說話的說話,吃喝的吃喝,沉默的沉默,沒人注意到有個該在的人不見了。少年轉身,蹑手蹑腳地繼續走,灌木叢越來越密,宿地的人就算長着鷹眼也看不見他了。少年加快了腳步,連跑帶跳地往前。這趟的收獲不錯,六只嚣狪,還有就要拿到的那一筆。少年越想越高興,腳步越來越快,帶刺的枝條從他身邊滑過,一點兒都妨礙不了他,就像游在水裏的魚。“嚕嚕。”羅鳥的怪叫。少年停下來聽了聽,辯明方向,然後更快地往前跑。宿地那五個人都不是好相與的,少年看得出來。但是,他們也有不在行的,比如他們都分辨不出真正的羅鳥的叫聲。少年轉眼就沖下了山谷,在這種灌木叢裏,連嚣狪的腳步也不可能比他更快。前方,灌木叢陡然消失,就像被人齊齊割了去一樣,其實是因為一棵樹——山谷的中央,長着一棵參天大樹。一般時候,參天大樹是個誇張的說法,但是站在這棵樹下往上看,真的直入雲霄。不但高,而且樹冠鋪天蓋日,以至于從周圍的山頂看過來,會分辨不出這裏原來有個山谷。那裏并沒有人,但要見他的人吩咐他到大樹下,所以少年一刻也沒猶豫地沖過去。他還沒有沖到大樹跟前,眼前突然黑了。少年已經有過經驗,立刻停下腳步。那是比無星無月的夜更深的黑暗,沒有任何的光亮,也沒有任何的聲息,那是如同死亡一般的黑暗。不但黑暗,而且冰冷,就像突然掉入了千年冰窖,少年不由自主地抱住了自己的胳膊,仍然凍得瑟瑟發抖。“他們沒有疑心吧?”黑暗中,低沉的話音幽幽地傳來。少年辨認出這個聲音,精神微微一振。“沒有!”他自信地回答,“一丁點兒都沒有!”黑暗中的聲音低低地笑了幾聲,“自不量力……那幾個人就算懷疑,也不會讓你看出來的。不過——”他頓了頓,“那原本也無所謂。”少年聽見半空中“叮叮”的輕響,敏銳地朝着聲音伸出手,果然抓住了一個錦袋。少年用手攆了攆,抑制不住興奮的心跳。“我會小心的,一定會的。”他向雇主保證,然後問:“到底要我做什麽?”想了想,又補充:“你答應過,一定是不太難做的。”“這個拿去——”少年驀然發覺手裏多了一樣東西,那人在黑暗中将一個小紙包彈入他手掌心裏。“在他們晚上生火的時候,把這包藥放進火堆裏。”“就這樣?”事情太簡單,少年忍不住訝異。“就這樣。”少年連忙把紙包塞進懷裏,不再說什麽,生怕對方改了主意,讓他拿菜刀去砍那個銀發劍客什麽的。“避開那個女藥師。”黑暗中的人提醒他,停了停,又說,“如果我是你的話,也會避開神使。”“哦?”少年有點奇怪,那個神使?那人道:“據我知道,那個神使對毒藥知道得也不少——說不定比女藥師還多。”少年還是有點懷疑,但是既然對方是個神通廣大的人,他這麽說,那就這麽聽吧。“你回去吧。”那人話音一落,天就亮了。大樹在眼前,灌木、山坡,一切都在原地。少年不用任何人提醒,拔腿就往回跑,他知道,如果回去得太晚,找什麽借口也遮不住了。在他身後,遁形的結界中,黑衣的侍從望着他的主人,小心翼翼地問:“那藥引來惡靈,就能夠對付他們嗎?”站在稍前的人被鬥篷的兜帽遮去了大半張臉,抿成一條直線的嘴唇在略顯蒼白的膚色中像用畫筆勾勒出來的。默然片刻,那人回答:“當然不可能。”“那為什麽……”兜帽下的嘴唇微微勾起一個弧度,“就算跟他們玩玩兒吧——如果能如我所願,改變他們的路線就更好,不能的話,也無所謂,反正對我們來說沒什麽損失。”黑衣的侍從似乎吃了一驚,難以置信地盯了他的主人一眼,又迅速地垂下目光。“可是,”他輕聲說,“那些惡靈,他們是……”“是什麽?”那人倏地轉過身,侍從慌亂地退後兩步,“他們什麽都不是了!”侍從吞了口口水,有點艱難地回答:“是,主人說得是。”他的言外之意:主人說是,那就是吧。那人顯然也聽出來了,他說:“其實我也不是……”但是只說了幾個字,他停下來,不耐煩地揮揮手,沒必要解釋。侍從也不想繼續這個話題,他想了一會兒,問:“那個神使真的很難對付嗎?”“這話看跟誰說了。對我來說,也許還行,對你來說,一千個你這樣的加起來,能不能勾起大爺他跟你們玩玩兒的興致還很難說。”那人的語調帶着點兒戲谑,擡手收起結界,轉身離去。××××××××××××少年回到宿地,盈姜一眼看見他,“咦,小貍,跑到哪裏去了?我們正找你。”小貍揉揉肚子,往灌木叢後面指指,笑笑。事情就這麽遮過去了。六個人又上路。小貍和盈姜有說有笑地走在前面,翼風和流玥默然無語地壓後,羅離和穆天夾在中間。和前日一樣的走法,不同的是羅離又開始頭疼了。旁邊的這一位,早上的事情對他的心情好像一點影響也沒有,還更精神了似的,該鸹噪就鸹噪,還時不時跑到前面去插話。這位的神經到底是用什麽構造出來的?“羅離,”僵着粽子似的脖子,穆天說句話得把整個身子轉過來,“你做妖怪多久了?”羅離算了算,“一千兩百年。”都一千兩百年了,有點唏噓,這輩子過去了小一半。“當妖王的侍衛呢?”“從我變成妖,就一直在王的身邊。”“這麽久?”穆天擠眉弄眼地笑,“那家夥不好伺候吧?你到底哪裏得罪他了?”“得罪?”羅離一下子還真沒明白他的話。“他打發你來這倒黴差使——”羅離不響。這倒黴差使,妖王設了個圈套,把他套進去——看起來是這樣的。或者,冠冕堂皇的理由,他是妖界第一勇士。這些都是原因,但是他知道,妖王不會提那個原因,真正的原因。這一趟異界之行必是他的,妖王和他都心知肚明。但是那個原因,兩人都不肯提,只好默契地讓一切弄得像個玩笑。真正的原因就在嬉鬧裏遮掩過去,好像從來不曾存在的那樣。嚣狪跑得飛快,陽光傳過枝葉,光影飛快地倒過去,像歲月一樣。心底裏有一塊蠢蠢欲動起來,羅離知道那是什麽,他很有對付的經驗,過會兒就能壓下去,壓得好像從來不曾存在過那樣,就是要多費點力氣。旁邊的家夥不知道他無意揭開的縫隙是什麽,呱啦呱啦地說什麽,但是羅離聽不見,他全力以赴地對付心底的那道裂縫,記憶像翻滾的潮水,要從那道裂縫裏湧出來,他得把它們壓回去。穆天很快發覺自己在自言自語。羅離一臉古怪的神情,肯定沒聽見他剛才說了什麽,如果聽到的話,他的臉色不會只有這麽一點兒古怪。穆天朝前面看看,帶帶嚣狪,跑上去了。小貍跟盈姜在吹牛,說得唾沫星子亂飛:“……龍涎果貴不貴?擱青丘五百個銀铢換個頂小的,在那地方,這果子滿地滾,想吃?随便揀。還有枬木,也是好東西吧?雲六兒揀了一根那神氣得喲!我就說了,有地方人家拿枬木當柴禾燒,他還不信呢。”“小貍去過那裏嗎?了不起喲。”“呃……”小貍臉有點兒發紅,“其實我也沒去過,聽人說的。”“聽誰說的呢?”“很多人都這麽說。”“他們都去過?”小貍又語塞,“不知道,嗯,應該也沒有。”“所以說嘛,那個地方也許根本就不存在。”和盈姜鬥嘴,小貍完全不是對手,說說就急了:“有的!肯定有的!”穆天瞅空插進來,“你們說什麽地方?”盈姜正在興頭上,顧不得理會他,但是小貍急着找幫手,立刻說:“餘峨。你有沒有聽說過?”“哦,餘峨啊。”穆天一幅“還以為你們在說什麽地方”的表情,“我去過的。”小貍瞪大眼睛,兩顆滾圓的眼珠盯着他,“你去過?”“那真是個好地方……”穆天一臉美好的回憶,一邊想一邊咽口水,“很多美女。”人和人就是不一樣,如果羅離說“很多美女”,那意思就是很多美女,就和很多花、很多鳥、很多蝴蝶一樣,只有字面上的含意。但是同樣的話讓穆天說——盈姜看看自己的手。手指剛剛一動,穆天立刻縮回脖子,當然他的脖子不能動,所以整個人都用力地縮回去,差點從嚣狪背上掉下去。盈姜看看他的繃帶,微微笑地把手收了回去。那邊小貍忙着追問:“那裏什麽樣子?穆天大哥,你跟我說說!”穆天使勁回憶,“什麽樣子?呃,東首雲兒的包子做得特別好,皮兒薄陷兒大,當然她的人更好,西首杏雨家有棵龍涎果樹,我記得那年果子熟的時候,她站在樹下,杏子紅的裙子,人比那果子更水靈……”盈姜覺得手指又想動了,但是羅離說過,“別玩過頭”,這些同伴裏,大概羅離看上去最普通,偶爾使壞,也跟別人不是一個數量級的,可是不知為什麽,那個男人的話她還願意聽聽。從嚣狪背上回身,盈姜朝他看,差點吓一跳,“羅離大人,你怎麽了?不舒服?”羅離手按了按額角,“沒什麽。”已經好了,就是覺得有說不出的累。盈姜退後,反手扣住他的手腕,過了一會兒,慢慢地放開,輕輕吐了口氣。羅離淡淡地笑笑,“我說過,沒事的。”××××××××××××這東荒的密林似乎是永不到頭的,走了整整一天,前方仍然是望不穿的樹林。也許距離神碑還遠,也許白天惡靈的力量被削弱了,一路上只遇到兩撥邪獸,走在最前面的盈姜擡擡手就解決了,跟在後面的羅離連拔刀的機會都沒有。可能和盈姜相處久了,他的思維也有點跳躍式,所以他由盈姜的手指勾起一點疑問:穆天的武器呢?翼風佩劍,流玥腰間系着一柄軟劍——早上大家都見識過了,盈姜用毒和銀針,他自己帶刀,那穆天呢?他仔仔細細地打量,覺得他混身上下哪裏也不像帶着武器的樣子。羅離懶得在神使身上費腦子,想不通就問:“穆天,你練的是什麽?”穆天的回答很絕:“我什麽都練過一點兒。”然後掰手指頭,“刀、槍、劍、戢、斧、钺、鈎、锸……”羅離連忙打斷他:“那你帶的什麽家夥?”穆天這回的回答更絕:“我為什麽要帶家夥?”羅離瞪着他,一時想不出下句該怎麽問回去。穆天倒是沒勞他太多費神,自己解釋:“你看,我什麽都練了,所以就麻煩了,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到底我帶什麽好,幹脆就不帶了。再說了,要是你們帶了不止一樣,那到時候借我使使就得了,自己背家夥多累啊。”羅離氣結,這位的臉皮還真是沒有最厚只有更厚啊。當然,羅離現在也知道,穆天的法力應該是不弱,所以說不定他還真是練的什麽與衆不同的功夫——但是一看見他的表情,一切可能合理的解釋都變得不可想象了。他這口氣一時沒能緩過來,不巧的是天色已晚,所以晚飯的味道就一般得很。當然只有穆天會鸹噪,盈姜微微地笑看看他,另外的人則什麽也不會說。晚飯後流玥到溪水邊去梳洗,盈姜跟着也去了。翼風坐在離火堆稍遠的樹下擦劍,羅離背對火堆整理包裹,穆天不知溜達到哪裏去了——小貍看看機會正合适,從懷裏摸出紙包扔進了火堆。“小貍,你在幹什麽?!”猛然間一聲喝問,少年差點沒吓得背過氣去。“沒沒沒,沒幹什麽……”“嘿嘿嘿,”穆天冷笑着把臉湊過來,低聲地,“是不是藏了什麽好東西吃?快分我一點兒!真是的,那麽難吃的晚飯。”少年往懷裏摸摸,居然真的有一塊前天剩下的肉幹,趕緊掏出來雙手奉上。美食一到手,穆天立刻變臉,一片和風細雨。小貍長長的,長長的舒了口氣,才發現冷汗把背後的衣裳都濕透了。回想剛才的情形,只覺得一顆心還在砰砰亂跳。怎麽會那麽巧?他剛好在這時候回來。少年心虛地回頭看看他,已經扯掉繃帶的神使,津津有味地在享受美食。确實,不像被看穿了呀,少年心裏想着,漸漸地平靜下來。羅離把自己的睡袋鋪好,回過身來又整理火堆。小貍過來幫手,他在旁邊看着,覺得這個妖族大叔也挺辛苦,呃,其實他年紀也沒那麽大,但是跟別的那幾個比起來,就像個大叔一樣,得照料所有的飲食起居。火堆越燒越旺,剛才扔進去的紙包一丁點兒痕跡也沒有。那麽多金子就是要他投下這麽一小包東西,到底是幹什麽的?少年直到這時候才開始好奇。他并沒有花多少時間好奇——風中傳來種異樣的聲音,隐隐的,就像老妪的哭聲,凄凄慘慘,讓人一聽就毛骨悚然。火堆周圍的人都聽見了,一起擡起頭。少年的身子抖得篩糠一樣,牙關“咯咯”地顫着顫着,忽然大喊一聲:“惡靈啊——”跳起來就逃!羅離一把揪住他,“你往哪裏逃?”四面八方都是惡靈的喊叫。離東荒盡頭還有好幾天的路程,怎麽會突然出現這麽多惡靈?羅離朝四周掃一眼,指着最高的那棵樹:“快上去!”手一推,幾乎把少年扔上了半空。小貍抱住樹幹,快手快腳地爬進樹冠裏。惡靈的呼號越來越近了,充斥着整個天地一般,這裏,一棵樹上,會安全嗎?少年膽戰心驚地朝下看了看,羅離站在下面,已經抽出了青瑰刀,而那個銀發劍客也握着劍鞘走到樹下——少年微微松了口氣,有這兩個人在,或許還能保住性命?但不管前景如何,也已不容他多想。呼號聲近得仿佛就在耳邊,一陣陣像鈍刀一樣捅着耳膜,少年不由自主地用手捂住耳朵,然而聲音依舊像蟲子似的鑽進來,小貍心旌動搖,身子一晃,差點掉下樹去。不妨背後伸出一只手拽住他的衣領,把他又提了回來。小貍回頭,咦?原來還有別人先躲進樹裏。穆天手裏拿着兩塊布頭,沖他做了個手勢。小貍會意,接過布頭把自己的雙耳堵住,這下雖仍不能擋盡那聲音,卻仿佛遠了許多。呼號中,夾雜進了周圍灌木叢的沙沙聲響,小貍看着枝葉的暗影晃動,幅度越來越大,就像越來越逼近的狂風,轉瞬間就能把一切都吞噬。這種感覺太恐怖。眼看着危險一點一點地迫近,可是連逃都沒地方逃,只好等着——還不如直接就撲上來把自己吃了,死得快,一點痛苦也沒有。少年曾經面對過一次惡靈,但那次只有一個,而且看去只是一個漂亮的女人。如果不是同伴提醒,他差點被迷惑,後來他拼了命地跑,逃出了。可是這次不同,小貍再沒見識,也聽得出那絕對不是一只惡靈,而是很多很多,數不清。難道是那包藥的緣故?懷中的金子忽然沉得像大石頭一樣,如果被惡靈吃了,金子還有什麽用?少年絕望地想。枝葉劇烈地動彈了幾下,一些暗影從樹叢裏湧了出來。很快地,他們的形體展露在火光中。乍一看見,會以為只是一群人,很普通的人,男女老幼都有,甚至還穿着普通人的衣服,完全沒辦法跟那種凄慘的呼號聯系起來。然而他們有不同的眼睛,死灰一樣,完全沒有任何光澤,任何神情,任何意志,那絕對不是人的眼睛。還有他們的手,那也不是人的手,長着三四寸長的利爪,當火光晃動,爪子映出刀刃般的寒光。羅離握刀的手橫過胸前,他從眼角的餘光裏,瞥見翼風的身影。他只是随随便便地站着,面無表情地望着眼前逼近的敵手,握着劍鞘的手垂在身邊,看上去甚至沒有打算拔劍。然而,他身上卻散發出淩厲的殺氣。這殺氣如同幕障,擋住了惡靈們的前行。他們在距離大樹丈餘的地方徘徊着,不斷地發出凄厲的號叫,然而他們卻不敢再近一步!“喂!”翼風突然用劍柄敲了敲樹幹,“告訴你,再不召喚‘棘’的話,吓不住他們多久哦。”樹葉“唰啦”一聲朝兩旁分開,露出穆天氣急敗壞的臉:“你也太過分了吧?不是和你說好的——”“那是到異界之後的事情,現在還在東荒呢。”翼風輕描淡寫地回答,“再說了,有‘棘’在,我白白費什麽力氣?”“算你狠!”穆天咬咬牙,仰天長嘯:“棘!救命啊——”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1)正在加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