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蘇泠

一旦開始回想,思緒便被記憶淹沒。記憶真是種奇怪的東西,有些人,有些事,淡忘了淡忘了,多少年也想不起來,其實如同冰封下的暗流,不知何處開裂的一道細縫,便猝不及防地噴湧而出。玉葉想起那個冬日的午後,清晰得仿佛歷歷在目。那時的玉葉比現在年輕幾百歲,但也足夠老。早上好友誕下一雙孿生兒,那新父親以前曾經對玉葉說,讓我一生一世愛護你。一生一世的誓言,濃縮到幾年就結束了。很難說清心裏的滋味,但是玉葉已經活過了那麽久,餘峨的日子再單純,也看過了那麽多事。所以,去道賀,微笑,對那男人說,恭喜。走出好友家的門,那男人的身影就淡了,仿佛連個囫囵模樣都拼湊不出來。反倒是那兩個初生嬰兒,紅撲撲的臉蛋兒一直在眼前。其實很醜,像一對兒還沒長出毛的小貓,然而身上有股特別的氣息,細細綿綿的,打動着她。她也不明白這是為什麽。或許,裏面有些她想要的味道,結婚,生子,家的味道。玉葉漫無目的地走。那天雪很大,天地間一片蒼茫的白色,看不清前路。餘峨的結界由上古神器鎮守,外人要進餘峨很難,但是餘峨的人要出去并不是很難。尤其玉葉時常進進出出,開啓結界對于她而言就像自然的身體反應。所以當她踏上幾乎幹燥的泥土,才發覺自己已經離開了餘峨,站在那棵大樹下。大雪對于東荒和餘峨一視同仁,但是那棵樹實在太大了,只有零星的雪花穿過繁茂的枝葉,落下來,立時融化,無影無蹤。遠處,鵝毛大雪,紛紛灑灑,山坡上連樹木都分辨不出,只有高高低低連綿起伏的雪。玉葉遠遠地望着,像站在一個天地,遙望另一個天地。那種感覺,有點兒像午夜夢回,再也睡不着的時候,獨自回首過去的人生。疏離而清晰。玉葉站着看了會兒,又往前走。原本漫無目的,走走就走到了山坡上。山坡的另一面,幾個小孩子在雪堆裏鑽來鑽去地玩。都是餘峨的孩子,其實山是一樣的山,雪是一樣的雪,但是外面的總比家門口的好玩一些,玉葉小時候也是這樣。孩子們在玩捉迷藏,在雪地上挖洞,然後把自己藏進去。挖來挖去,忽然傳出一聲尖叫。玉葉正沿着山脊往前走,吓了一跳,連忙轉身回來。走到近前,看見一個臉色蒼白的孩子,驚惶失措,手指着地下:“死人……死人……”玉葉低頭,那雪洞深處,露出一只慘白的手。修長的手指,攥住掌心裏一塊乳白色的石頭,攥得那樣緊,關節猙獰地突起,仿佛他臨死前全部的力氣都用來握住這塊石頭。玉葉把他從雪裏挖出來。他渾身是血。整個人就像是浸在血泊裏,然後又凍結成一個血色的軀體。當他倒在雪地裏的時候,身上一定還在不停地流血,冰雪凝固了血跡,鮮紅的顏色覆蓋在已經紫黑的血漬上,斑駁而可怖。玉葉一時分辨不出他究竟傷在哪裏,只是驚訝一個人居然能流這麽多血。餘峨是個清淨的地方,玉葉從小見過最可怕的事情,就是在密林中看見邪獸吞食東荒的流浪者。但那也不過是遠遠的,模糊的望見。而眼前這個人——玉葉蹲下來,用雪擦去他臉上的血污,一張年輕的臉龐漸漸清晰。慘白的臉色,烏黑的頭發,鮮紅的血跡,令那張臉看起來無比奪目和詭異。然而,這也是玉葉曾見過最英俊的臉。奇怪的是,流了這麽多血死去,在這個人的臉上,卻看不出什麽痛苦的表情。他的眼睑輕柔地合在一起,宛如只是沉睡過去一般。甚至,他的嘴角,還含着一絲淺淺的微笑。只是薄霧般的笑容,卻令他慘白的面容看去那麽溫柔。身後探過一只小手,輕輕拉扯玉葉的衣袖,“我怕……”玉葉回頭,幾個孩子抱成一堆,瑟瑟發抖。這樣的場面,對小孩子來說,委實太過恐怖。“我們回去。”玉葉說。至于這個人,玉葉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畢竟他已經死了。她站起來,挪開腳步。無意間腳觸到什麽,低頭,正看見那人手裏的石頭倏地變色。本來那乳白色的石頭看起來平淡無奇,然而一瞬間,卻忽然變得晶瑩剔透,光彩奪目。那種盈潤的光澤,仿佛從石頭裏往外透出,在陰暗的大雪天裏,就像一顆會發光的星子,無與倫比的美,剎那間吸住了玉葉的心神。然而,那光澤一瞬而逝,轉眼石頭又恢複了乳白色的原狀。玉葉愕然,那是什麽?她俯身,想把石頭從那人手裏摳出來,然而,那雙手握得那麽緊,仿佛他最後的生命全部付諸這一握。對他而言,這一定是很重要的東西吧,以至于在死後也絕對不肯放棄。玉葉用上了兩只手,很大的力氣。石頭終于有些松動。突然,那只手動了動。手指又收緊了。玉葉吃驚得差點跳起來。她松開手,後退,緊緊盯着那個血色的軀體。起先是完全的靜止,仿佛一切都不過是她的錯覺。良久,那人的另一只手動了動。他沒有死?玉葉驚愕莫名,這個人居然沒有死?!她又俯身,在他鼻端探試,極慢極弱的呼吸從手背拂過。忽然,那人的嘴唇微微動了動,似乎說了什麽。玉葉湊過去。隔了一會兒,玉葉聽見了一聲極輕的呼喚。那樣低弱,幾乎淹沒在風雪中。可是,又那樣溫柔。像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在他生命的最後一縷微光中,他可能已經忘了一切,可是,他不肯忘記這個名字。這個女人,該是怎樣地銘刻在他的靈魂深處,才會讓一個幾乎死去的人,在模糊的神志中,用這樣溫柔的聲音輕聲呼喚?怎麽會有這樣至深至切的感情?玉葉呆呆地望着他,在她的心底深處,仿佛裂開了一條縫,某種她以為已不存在她生命中的情緒潮水般湧起,瞬間便淹沒了她。她以為,已經活了那麽久,該經歷的也經歷了,這輩子也就這樣了。卻原來,并不曾真正地經歷過。然而,她不是他溫柔呼喚的那個人。而且,也清楚地知道,她永遠不會成為那個人。那樣深切的感情,沒有替代的可能。可是偏偏,她卻因為他呼喚着另一個女人,而怦然心動。玉葉把他帶回了餘峨,幾千年中,他是第一個進入餘峨的外人。他昏迷了十五天。十五天裏,餘峨所有懂點醫術的人都被請來。他的身上竟然有七十多處傷口,其中有十處都足以要人的命,所有的人都無法明白,這樣的傷勢他怎麽還能活下來。而更奇怪的是,沒人能看出他是被什麽傷到的。那種怪異的傷口簡直不是人力所能為,甚至比野獸的撕咬更可怕百倍。所幸的是,他的身體遠比一般人強健,雖然不可想象,但他活着,而且傷口也慢慢愈合。玉葉經常守着他。他在昏迷中,依然不斷地呼喚着那個名字,後來,他的身體好了一點兒,他會說些話。他說:“原諒我。”還說:“回來吧。”也有的時候他說:“我一定會救你。”還有一次,他說:“我愛你。”玉葉知道,這些話他都是對着他呼喚的女人說的。關于那個女人,她心懷好奇,但是,卻并不想知道。對她而言,有那樣一個女人存在于他心中就是全部,至于她是什麽人,長什麽樣,甚至是真實是虛幻,都無關緊要。就好像,當他真正醒來,她發覺他竟是一個總在嘻笑的人,這與她的想像差別巨大,以至于她時常無法把眼前的他和雪地裏揀到的人合而為一,然而,無論他的性情果真如此,或者只是一個面具,對她而言,其實都無關緊要。××××××××××××然而,當紛雜的記憶蜂擁而至,數百年前曾聽到過的名字,似乎第一次有了切實的意義。“蘇泠……是誰?”盈姜驚異地重複:“蘇泠?”玉葉微笑掩飾:“也沒什麽,忽然想起來……你聽說過這麽一個人沒有?”盈姜點頭,“當然,她很有名的,簡直就是千年來最有名的女人——千年前精族最強的祭師,聽說……”她的眼裏露出一絲空茫的神情,聲音低落下去,“聽說也是世間最美的女人。”她不願想起,但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個人說的話:和蘇泠比,你像棵野草。那人溫柔地撫摸她的頭發,手指輕撥,一絲絲,一縷縷地挑逗,一絲絲,一縷縷地融化她的堤防,讓她放松了一切的戒備,把靈魂敞開來,完全地呈現給他,這一生一世所有的全部都交給他。“你可真美……”那人在她耳畔沉醉地呢喃,落在她脖頸的吻,輕柔得像午夜的微風。手指滑下來,拂過她的臉頰,她的鼻翼,她的嘴唇。不停地拂過,讓溫柔包圍她的每一寸肌膚,她覺得自己的身體也快要融化在這手指的溫柔中。就在靈魂最軟弱的時候,聽見那人的嘆息。“盈姜,盈姜,你真美……”他眼裏滿是迷戀,然而那幽幽的聲音,卻像一個遙遠的靈魂發出來的,“真美,可還是不能和蘇泠比。和蘇泠比,你就像棵野草。”就像把利刃,在沉迷到最深處,一切都沒有了的時候,毫無防護的靈魂被狠狠地劃過。血淋淋的傷口,痛得連呼吸的力氣也失去。“別這樣、別這樣,這裏沒有蘇泠了……只有你。”那人擁抱她無力的身體,融化她、劃傷她,然後又擁抱她,緊緊的,仿佛要把她的身體嵌進自己的,“只有你啊……盈姜。”悠長的嘆息,深沉的悲哀,仿佛有魔力的聲音。盈姜用手臂環住他的身體,讓自己依靠着他,也讓他依靠着自己。他這樣地傷她,可是,在這世上,他們卻是彼此的唯一。玉葉在看她,有點迷惑突如其來的沉默。盈姜微笑,“她早已不在世上,這些都是傳說。”不在世上?不在?玉葉目光流轉,“她死了嗎?”“應該是吧。”盈姜低聲,“千年之前,她去了異界,沒有回來。”千年輪回的劫數,五族勇士為了解除世間的磨難共赴異界,每一次都有人永久地留在那個地方,但是也總有人歷盡艱難之後回來,将他們的傳奇帶回世間。然而,千年前的那一次,全部的五個人都沒有回來,沒人知道異界發生了什麽事情,唯一能證明他們曾經到過那個地方,并且完成了他們的任務,就是又一次劫數已平靜地過去。秋天微涼的風摩索着枝葉,沙沙輕響。玉葉擡頭,金黃的樹葉在風中掙了幾掙,脫開樹枝,在半空劃出悠長的弧線。原來如此,她想,最後的一環也終于扣上了。××××××××××××小貍左右望望,沒人,縮進屋裏。門闩上,窗關緊,還是不放心,躲進帳子裏。把懷裏的包裹放下,小心翼翼地打開。深紫色的龍涎果,晶潤得像寶石一樣。小貍手指輕輕地摸着,滾圓的果實在他指尖滾來滾去,富有彈性的果皮仿佛一按就能沁出水來。小貍的眼睛閃閃發亮。拿起一顆,放在鼻端。真香,那種香仿佛一直透入肺腑,魔力般的誘惑。嘴都張開了,想想,又放回去。這麽大,這麽飽滿,咬一口就是兩千銀铢。還是去揀顆小的來嘗嘗。他把果實重新包好,放在枕頭下面。想想,又拿出來。放在櫃子裏?也不好。床底下?……抱着包裹滿屋子轉。最後,在角落裏找到一只壇子,把包裹塞進去,蓋好,看看,勉強滿意。剛剛轉身,眼前忽然一黑。毫無征兆的,就像無星也無月的夜,突然降臨。這種黑暗他很熟悉,那個在樹下召喚他的人,就隐身在這樣的黑暗中。他脫口而出:“你怎麽也會在這裏?”立刻感到不對勁。那人的結界不僅黑暗,而且冰冷,寒意仿佛從每個毛孔滲進去,如果真的有地獄,應該就是那種感覺。但是,此刻他卻沒有那種感覺。眼前的黑暗,就像黑夜一樣深沉和自然。有人低聲笑道:“你以為是誰?”小貍認出他的聲音,不由大吃一驚。但是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就被一只手卡住脖子,狠狠地壓到牆上。小貍拼命想掙紮,然而他全身的力氣在這只手底仿佛化為烏有,他的掙紮就像小雞在鷹爪下的掙紮。他終于意識到徒勞,停下來。筋疲力盡,還無法喘息,憋得仿佛全身的血都湧到頭上,難受。等他幾乎要暈過去的時候,卡在脖子上的手微微松開一點兒。小貍猛地透了口氣,然後,他眼前出現了一點亮,銀白而柔和的光暈,就像雲開月出般皎潔。如果不是在這麽一種情形底下,小貍說不定會大聲驚嘆,因為這光暈實在很迷人,但是此刻,當他望向那光暈,身體卻在瞬間僵直。光暈中,有雙眼睛,冷冷地看着他。小貍從小生長在東荒,遇到過最兇狠的強盜,也看見過最毒辣的兇犯,他們的眼睛血紅,充滿了野獸一樣噬人的殺氣!小貍一見到那樣的眼睛,腿腳就變得格外利索,忙不疊地溜走。然而,看見這雙眼睛,他全身變得一點力氣都沒有,就算沒有脖子上的手,他的腿也邁不開。這雙眼睛裏,其實并沒有殺氣,簡直什麽都沒有。這雙眼睛裏只有冷漠,仿佛他根本就不把任何東西放在眼裏,世間的一切都可以任憑擺布。兇狠和殺氣會讓人害怕,想要逃走,然而這種從容不迫的目光,卻高高在上,不需要兇狠,就能夠令人敬畏,就像人會自然而然地敬畏神祗,因為自己的一切在對方面前都微不足道——誰會妄想從神祗的面前逃走呢?小貍只覺得自己越來越渺小,渺小得就像只蝼蟻,惟有任人擺布,絕無逃脫的可能。他怎麽也想不到,這雙平常總是帶着輕佻笑意的眼睛,居然會變得這樣令人畏懼。這一路上,他害怕那個銀發劍客,也不敢靠近冷冰冰的祭師,甚至和氣的羅離和總是笑眯眯的盈姜也多少讓他有些顧忌,而這一位,本來是最讓他感覺不到威脅的人。“說吧,”穆天慢悠悠地開口,“是誰讓你暗算我們的?”“我……”小貍直覺地想回答“我不知道”,然而張了張嘴,後面的幾個字卻消散在喉嚨裏。穆天看着他,嘴角勾起一絲譏笑,“放心,我從一開始就沒打算對付你,別忘了,在樹上我只要松松手,你早就讓‘棘’撕成了碎片。我只想知道,誰指使你幹的?”冷汗從小貍頭上冒出來,他哆嗦着嘴唇道:“我不知道……”穆天淡淡地說:“我難得出手逼供,除非你非要試試看——你是想筋斷骨折一樣疼上幾個時辰呢,還是想讓我現在就召喚‘棘’?”小貍吓得尖聲慘叫:“別!——我真的不知道啊!”穆天一怔,前後想想,忍不住笑起來。他一笑起來,就好像恢複了原狀。笑了會兒,他對自己嘆口氣,搖搖頭,道:“奶奶的,老子真是大意過了頭,居然會跟你這麽個小鬼兒玩出岔子來。也罷,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小貍連忙招供:“他給了我金子,讓我扔包藥到火堆裏,我根本不知道那是幹什麽的,真的!我要知道會招來惡靈,打死我也不幹。還有,他會弄黑咕隆咚的結界,就像你這個,不,也不是,他那個冷,你的不冷。還有……”小貍擰着眉,使勁搜羅記憶,“還有,他讓我找機會說,有人要殺翼風……”“等等。”穆天微微詫異,打斷他,“他讓你找機會說,有人要殺翼風?”“對對,那些話都是他教我說的。”穆天沉默地想了一會兒,問:“他還讓你說什麽?”“他還讓我找機會提一個人的名字,那個名字挺怪的,我怕我記錯了,本來想下次見了他,問問清楚再提。那個人的名字好像是叫——”小貍想了想,努力發出兩個音:“舒晨。”“舒晨、舒晨……”穆天反複念了幾遍,忽然間臉色劇變。就如同被驚雷轟頂,他那雙從容不迫的眼眸竟在瞬間失去了神采,變得黯淡無光。在他的臉上,是小貍無法看懂的神情,連卡在小貍脖子上的手竟也在微微顫抖。小貍完全不明白這個名字何以帶來這樣的變故,他從穆天的眼中,竟看到一絲驚恐。就像方才難以想像嘻嘻哈哈的神使會變成令人畏懼的穆天,他此刻也難以想象,那樣一雙傲然無物的眼眸裏,居然會出現這樣的神情。良久,穆天松開手,拍了拍小貍的肩,勉強笑道:“流玥再修養兩天就會康複,你還得給我們帶路。這一回你可要小心,再出什麽岔子,真的拿你去喂‘棘’!”××××××××××××羅離長長的一覺睡醒。窗紙透金,怔愣一時,才分辨出已是黃昏時分。屋裏沒有別人,他走出房門。太陽還未落盡,西邊天空一片金黃,如連綿的錦帶,懸在蒼碧的樹頂。深深地吸一口氣,晚風中,飄浮着飯菜的香氣。羅離信步往山坡上走。草地很軟,厚厚綿綿地伏在腳底。餘峨總共也就百十來戶人,一座一座石頭砌的房子散落在山坡各處。房子造得并不精致,但是房前都有樹,郁郁蔥蔥,牆上攀着蔓藤,開着不知名的花,香氣馥郁,房頂炊煙袅袅,随風飄送,讓人聞了便有種溫暖之意。羅離從房前走過,看見幼兒在空地上戲耍,黃狗搖尾輕吠,系圍裙的母親從裏屋出來,給幼兒擦汗,母子相望的神情讓他也忍不住微笑。這樣的情形曾經是他的向往,曾經讓他覺得做一個妖到底比當棵草有更多幸福的期待。曾經。走上山坡頂,看見翼風。他坐在樹下,一只手随意地搭在膝蓋上,另一只手握着劍。這個人好像無論走到哪裏,無論做什麽事情都會拿着劍。羅離走過去問:“在幹什麽?”翼風眼睛望着遠處,回答:“随便坐坐。”羅離抓抓頭皮。翼風從語氣到姿态仿佛都在說:我不想說話。世上最無趣的事,莫過于跟一個不想說話的人聊天。所以,羅離決定還是往別處逛逛。翼風坐在原地,他雖然靠着大樹,但背卻挺得筆直,一眼望去,就宛如一座岩石雕像。他的目光平靜地注視着前方,像在看什麽,又像在思考什麽。羅離已經走得很遠,背影縮小成淡淡的一點。山頂上只剩下翼風一個人。他忽然開口,不知對着何處說道:“可以了。”他身側的空氣起了奇怪的擾動,仿佛有種力量将風凝聚起來,形成了一個圓弧。圓弧越來越大,中心忽然裂開一條黑色的縫隙,穆天從縫隙中走出來。轉瞬間縫隙便已閉合,連同那圓弧一起消失了。穆天在樹的另一側坐下。翼風依舊默然不語地望着遠方。過了好久,沒有聽到穆天開口,這才感覺詫異,回過頭。穆天臉色蒼白,人靠着樹幹,仿佛很是疲倦。翼風眼裏露出一絲驚訝和關心,“怎麽了?”“哎?”穆天好像從思緒中被驚醒,怔愣了一下,然後微笑,“沒事。”翼風又看看他,然後移開目光。太陽沉得更低,西邊的天空殷紅一片。山風徐徐,隐隐有歡聲笑語。翼風慢慢地開口,有些感慨,“你看他們,分明和我們是一樣的人。如果不是親眼看見,真難以相信。”穆天聽着,默不作聲。翼風沉默了一會兒,又說:“可是,無論如何,異界的封印絕不能被毀掉。”穆天點點頭,“對。”翼風道:“你剛才問出什麽來了沒有?”穆天搖頭,“他不過是個小喽啰。”翼風不覺得意外。“但是——”穆天說了兩個字,停下來,很猶豫。不是不能說,是不知道怎麽說。那些話上都帶着血漬,紫黑色幹涸的血漬,是他這輩子擦不幹淨的烙印。翼風眼睛看着別處,也不問,就像沒覺察他的猶豫。他一直都是這樣,說了,就聽着,不說,也不會追問。在別人看來,或許這是冷淡,但是穆天很清楚,翼風有多麽珍視他們之間的友情,正像他自己一樣。翼風不問,對別人可能是冷淡,對他,卻是因為信任。所以,有些話,他絕對不會對別人說,但是翼風不同,因為翼風本就是知己。穆天說:“但是他提到了一個人。”翼風問:“誰?”穆天吸了口氣,緩緩道:“素琤。”這個名字顯然出乎意料,翼風驚訝地“啊”了一聲,可是,他卻沒有說什麽,因為他已經能夠猜到穆天此刻的想法。穆天沉默了很久,然後問:“你這輩子做過虧心事沒有?”翼風說:“也有過一兩次。只不過,跟你比肯定是望塵莫及。”穆天雙手抱着頭,喃喃道:“這還真是朋友該說的話。”他一邊說,一邊怕冷似的把膝蓋縮得更靠近身子,把頭埋在胸口,看起來就像一個球。平時他雖然憊賴,但至少很精神,此刻看上去卻很頹唐。翼風回頭看看他,忍不住說:“我知道你現在簡直想一頭撞死算了,朋友一場,不如我送你塊豆腐吧。”“喂!”穆天擡起頭,表情不知道是想笑,還是想哭。翼風自覺有點過分,嘆口氣說:“你想幹什麽我不攔着你,但是你別忘了我們是為什麽來的,要死也應該把該做的事先做完。別的話我也不多說,你好自為之。”他說完,站起來就走。走了沒幾步,穆天已經追了上來,而且蹭一下就蹿到了前面。翼風奇道:“你這是要幹什麽?”穆天頭也不回地說:“去做該做的事——喝酒!”××××××××××××羅離、盈姜和玉葉三個人坐在一起喝茶、說話。盈姜看見一個人影遠遠地跑過去,驚訝:“咦?穆天大人跑到莊主屋子裏去幹什麽?”翼風走過來,坐下,自己倒茶,說:“他說去喝酒。”“哎呀!”玉葉驚跳起來,“忘了告訴他,自從他那天又進了酒窖,爹爹他……”她忽然停下來,側耳聽了聽,嘆口氣:“遲了。”遠遠傳來一陣鬼哭狼嚎的聲音。幾個人一起回頭,只見一條人影迅捷如風地奔過,身後一大群呲牙咧嘴的惡犬,流着哈喇子狂追不止。那人影走投無路,“嗖”一下上了樹,惡犬将那樹團團圍住,狂吠不已。盈姜側耳分辯:“他在喊救命……翼風大人,他在叫你呢!”銀發劍客面無表情地喝茶,“沒聽見!——我不認識這個人。”查看該章節最新評論(1)正在加載……

同類推薦

戰神狂飙

戰神狂飙

世人敢問,何謂戰神?“便是以肉身霸世,拳爆星空,掌裂蒼穹,一路摧枯拉朽,橫推八荒六合!”“便是懷勇猛之心,掠過繁華,吞下寂寞,無畏無懼無敵,唯己永恒不動!”為二者、為...戰神!這是一個身世神秘的少年,為了心中執念,橫渡諸天寰宇,踏遍九天十地,憑借一雙赤手生撕萬千傳說的故事.......戰神崛起,一路狂飙!

神級仙醫在都市

神級仙醫在都市

仙醫者,生死人,肉白骨。
神級仙醫者,敢改閻王令,逆天能改命。
他是仙醫門第二十五代傳人,他資質逆天,青出於藍而勝於藍。
他又是個大學生,本想低調,但螢火蟲在夜中,豈能無光?
行走都市,一路喧嚣,神級仙醫,我心逍遙。

爽文 掠痕
757.2萬字
唐雪見肖遙

唐雪見肖遙

唐雪見肖遙是唐雪見肖遙的經典玄幻小說類作品,唐雪見肖遙主要講述了:唐雪見肖遙簡介:主角:唐雪見肖遙站在離婚大廳的門口,唐雪見想到了八年前和肖遙領證結婚的日子。
也是這樣的下雪天,很冷,但心卻是熱的。
不像此時,四肢冰涼,寒氣入骨。
納蘭小說網提供唐雪見肖遙最新章節,唐雪見肖遙全文免費閱讀,唐雪見肖遙無彈窗廣告清爽在線閱讀體驗!

英雄無敵大宗師

英雄無敵大宗師

被噩夢折磨幾近要挂的徐直決定遵循夢境提示,他眼前豁然打開了一個新世界,不僅不吐血,還身強了,體壯了,邁步上樓都不喘息了。更牛的是,夢境世界中某些技能和東西居然可以帶入到現實世界,這下,發啦啦啦。即便是一只弱雞的叢林妖精,那又有什麽要緊呢,徐直笑眯眯的手一劃,給隊友頭頂套上一層綠光……(參考元素英雄無敵4,英雄

小閣老

小閣老

站在你面前的是:
大明王朝的守護者,萬歷皇帝的親密戰友,內閣首輔的好兒子,十六、十七世紀全球首富。
控制吏部三十年的幕後黑手,宗藩制度的掘墓人,東林黨口中的嚴世藩第二,張居正高呼不可戰勝。
海瑞的知己,徐渭的東家,利瑪窦的剃度人,徐光啓等六位狀元的授業恩師。
大明詩壇遮羞布,七百餘種各學科書籍撰寫者,兩千七百餘項專利的發明人,現代大學與科學的奠基者。
海外漢人的保護神,新航路的開辟者,大洋秩序的維持者,全球大型工程的承包商。
禍亂歐洲的罪魁禍首,德川家康的義父,塞巴斯蒂安的拯救者,一心為民的小閣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