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埃利克會去格蘭特裏諾老爺子的事務所, 還是因為歐爾麥特的建議。

現實對那些真的需要實習鍛煉的孩子們來說, 的确是有些殘酷的。可是,埃利克就是跟他們不一樣, 不能拿到一塊兒提。

他沒有跟着誰學習的必要。

在“變強”這一領域, 也沒有誰能教他什麽。更何況, 就算無法具體概括出他究竟有多強,已然站在頂點——他自己深有所知, 并且無需質疑。

總結一下就是。

埃利克到底有多強,他自己也不知道。但知道的是,自己是最強的,而且, 目前看來,只有埼玉能與他一戰。

哦,他還知道,自己在因為某件事死去之前, 雖然也很強,但還沒有強到現在這個地步。

死了一次, 再莫名其妙複活,實力直接較曾經翻了無上限的數倍。

不要問原因。

這恰好位于埃利克缺少的那大塊記憶區域之中,大概要等恢複記憶之後, 才能夠得知緣由。

“唔, 其實按照規律的話,還是有再繼續變強的可能性吧?”

“……什麽規律,再死一次嗎!”

先不說埃利克樂不樂意的問題。

再死一次, 這已經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了。

前面已經說過,此時的他究竟有多強,自己都無法感知完全,因為實在沒有讓他充分通過實踐來确定上限的場地和機會。

如果非要讓這一可能性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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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只能有一種情況。

如果某一天,他和能與他正面抗衡的好友埼玉,出于某種原因,一定要來一場抛下一切顧慮、使出全力不留餘地的死鬥。

那麽,就只會有兩種結果出現。

一種是,他們兩個真的分出了勝負,兩者中死了一個。

另一種結果慘烈無比,當然是他們同歸于盡,同時帶上被驚世之戰連累的這顆星球,大家一起完蛋。

“……”

“這個可能也描述得太可怕了,打不起來的打不起來的,停停停。”

埼玉被這充滿血腥絕望的猜想吓到了,晃晃頭,直接否決略過。

想都不用想了,他和埃利克得是為了什麽事,才會打成那副樣子啊。

唔。

至少得是他悄悄吃光了埃利克的蛋糕,倒掉了他最喜歡的垃圾食品,還當着他的面說他是長不高的矮子——這個自找死路,想想就覺得世界末日到來的程度才行!

“我倒是很想和你打一場啊。”

埃利克還是有些耿耿于懷。

他遇到埼玉的第一反應,就是發出挑戰。

雖說目前來看其實看不怎麽出來,但,埃利克這個男人的骨子裏,流淌的就是争強好戰的熱血。

男人最開始的模樣跟如今的冷淡頗有差距,幸好本質如此,再變也變不到組成他這個人根本的因素。

就像地底的熔岩被表面的雪山壓覆,平時不屑于響動。直到偶遇能夠激起興趣的對手,平靜如若凝固的熾熱熔漿才會陡然沸騰,爆發而出。

當然了。

能挑起他興趣的對手兼朋友,目前還是只遇到了埼玉一個。

他們就算想比試,也得顧及一下除自己以外的脆弱存在。

稍稍活動一下骨頭都能帶來堪比自然災害的震蕩,想認真一點兒——別想了,根本沒戲。

“算了吧,本來就沒有一定要打一架的必要。”

埼玉說。

他們剛跨了城市買完蛋糕回來,此時一邊閑聊,一邊坐在租的房子樓頂吃完。

店員小姐在埃利克的蛋糕上面果不其然多放了兩顆草莓,這待遇,讓埼玉很是眼熱。

同樣是為了變強付出慘烈代價的人,怎麽埃利克就是往令人羨慕的方向——

算了算了,不說了。

蛋糕只是随便吃吃,兩個男人坐在正常人絕不會翻上來的地方,重點是湊在一起喝酒。

在埼玉把一瓶啤酒慢吞吞喝到一半的時候,埃利克已經仰頭喝光了整一瓶。

跟往常一樣,臉不紅心不跳,神色清冷,酒量大得可怕。

“癟……歐爾邁特給我推薦了一個地方。”

總之,扯了這麽老遠,話題終于又回到了起初的實習地點上面來。

“是他以前的老師,這次特意複出,是為了幫他調、教弟子,哦,就是那個叫綠谷出久的小鬼。”

埃利克跟埼玉簡單說了說,只道歐爾邁特介紹的那個工作室,一共就只有那個老師一個人,而且,主要針對的只有綠谷出久。

如果他去那裏,那老師從歐爾邁特這裏得知了一點內情,不會閑着沒事管着他,還不必忍受去別的工作室便一定會遇到的各種麻煩。

一句話。

這就是個幌子。

有絕對自由的前提在,最适合他的“實習”地點,應當再也找不出除這以外的第二個了。

“那不是很好嗎,還猶豫什麽?”埼玉很不解。

“不是猶豫。”

埃利克自語:“是預感。莫名其妙地覺得有點不對,看起來很輕松沒錯,但我去這一趟,可能越是輕松自由,越是得遇上什麽麻煩事兒……”

埼玉跟着他沉思,然後說:“不應該是,無論你去不去,或者去哪裏,都得遇到不少麻煩事情嗎?”

埃利克的手一抖,把送到嘴邊的酒倒掉了。

他跟維持着一如既往呆板表情的好友對視。

沉默,思索,回想。

“……好像還真是這樣???”

“是吧。”

埼玉不知何時把真相看穿了。

反正走到哪裏都會有這樣那樣的麻煩,倒不如找個能稍微清閑點的地方,再找點能有意思的事去做。

可問題是,埃利克能找什麽事做呢?

平時不去上學,他就跟朋友過着死宅家裏蹲式的生活,出門就是便利店和快餐店,毫無“年輕人”該有的激情。

實習期間顯然跟這差不多,不過,如果真把這麽長的時間虛度過去,又難免覺得——

“哦,想到了。”

“嗯?”

“我不是有個弟子麽。剛好趁這個機會,給他來一場正式的特訓算了。”

原來,埃利克想起了他還有一個被遺忘的弟子——實際上并沒有遺忘啦。

在幾乎所有人眼裏,轟焦凍都是毋庸置疑的天才。

少年才十幾歲,在個性上展現的天賦便已相當不俗,是尋常人窮盡一生都無法達到的程度。

可在埃利克看來,抛開天賦不論,心血來潮收下的弟子現在這點水平,實在不太行。

他對晚輩的要求一向很高,一年a班那群小鬼全都包含在此類。

而對名義上的弟子轟焦凍,要求還要再高一截,高得都有些許不近人情。

在此之前,埃利克沒找到機會好好地教育那個小子。

如今,合适的機會看來終于出現了。

“好!徒弟的實力差成這樣,說出去也是丢的我的臉。不錯,計劃什麽的都不重要,就這樣先決定了!”

埼玉:“欸?埃利克,你不打算先問問你徒弟……”

埃利克完全沒聽到他的話,直接帶着滿意之色板上釘釘:“非常完美,這麽一弄,我那些日子總算是有點事情可做啦。”

——等一下,在做決定之前,你都不問問你徒弟的意見嗎?

不必這樣質疑了。

因為埃利克顯然覺得不需要去征求徒弟的意見。

“猶豫”“糾結”這類詞,果真極少會出現在他身上。在自己滿意的情況下,其他人的意見大有被徑直略過的可能性——這也就是埃利克的缺點了。

但奇怪的是,只針對身邊熟悉的人,他這般雷厲風行,還深有霸道不講道理的架勢,卻基本上沒人對他有意見。

埼玉話說到一半,酒也只喝了半途,就見迅速拍板有了決議的朋友一下站起來,瞧着是神采飛揚,精神奕奕。

他也不覺得無聊了,這就要興致沖沖地過去,找到徒弟知會一聲——

是的,雖說決定他自己先斬後奏了,但起碼的知情權,還是要尊重一下當事人的。

“唰——”

卷着枯葉的風飒飒從身邊沖過,落到背後,掀起了一身涼意。

埼玉再一看,旁邊的人已經消失了。

“酒喝完了!等會兒回。”

随着話音落下的是空瓶脆生落地的聲響。

人雖然在瞬間去了千米之外的地方,可丢下的這個瓶子難得地沒有咕嚕嚕滾到屋檐下去,而是穩穩地停在了屋頂。

“……”

“好吧。”

男人們的聚會告一段落,埼玉收拾好空瓶,也站起了身。

他被冷風吹着,想到接下來開始,埃利克大概得有很多天不會回來……

哎,要重新老老實實去便利店打工了。

跟朋友混在一起之後,本來過着積極打工與做英雄兩不誤的男人開始不務正業,都快忘記了以前獨自一人生活時是什麽感覺。

不過,從稍有了點起伏的生活恢複到以前的樣子,埼玉覺得,他完全能夠适應。

他也沒去過多關注,自己心中其實存在着那麽些許“不适應”——這個事實。

“埃利克大概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先下去休息吧。”

這麽自語着,埼玉提着裝了垃圾的袋子,正踩着樓頂的磚瓦,欲要跳到隔着十幾層樓的地面去。

然而。

他剛擡步。

“唰——”

似曾相識……嗯?就在前一分鐘出現過的爽利風聲,怎麽又猝不及防地出現了

“回來了。”

來和回加起來只用了一分鐘的埃利克說。

回來的還不止是他。

埼玉微微睜眼,跟面上猶帶恍惚的少年對上了視線。

埼玉:“……”

轟焦凍:“……”

什麽叫真正的“雷厲風行”。

這就是了。

轟焦凍是被直接闖入房間的老師單手提走的。

彼時他正在糾結,為自己要去哪個職業英雄的工作室實習。

由于潛意識裏沒有想到埃利克連實習都要帶着他,也沒想到老師會不打招呼徑直上門,少年在一眼看見窗上多了一個銀晃晃的影子時,心中別提有多震驚。

而銀發少年扣着窗沿,金眸閃爍,唇邊浮起足以讓他人目光凝聚的淺淡笑意。

他只問了幾句話:

“申請表寫了麽?”

“還沒有想好去哪裏,沒寫。”

“很好,不用撕掉再來過了。身上有錢嗎?”

“有,雖然不多。”

“可以,開始收拾行李——算了,不用收了,磨磨蹭蹭的,麻煩。”

就這樣。

轟焦凍在毫不知事由的情況下,被銀發少年提到了這裏來。

他的衣服還是睡衣,腳上還踩着拖鞋。被冷風吹着,表情都快有凝固的趨勢。

對此,埃利克的解釋是:“反正都要跟着我混,早一天晚一天有區別麽!”

銀發少年做着代表性的抱胸姿勢,更顯理直氣壯。

“……強詞奪理啊!”

——明顯是擔心這孩子被他親爹截胡,自己這個當老師的插不進去,顯得很沒面子吧。

埼玉又一不小心看穿了真相。

“把人家的兒子還回去啊你!”

“什麽叫‘還回去’,我搶誰兒子了!……等下?你誤會了吧,你以為我幹什麽了?!”

“不你不要說了,埃利克,小心你徒弟看你的眼神越來越不對勁,影響你的高大形象,咳。”

“搞什麽呢!”埃利克自是惱怒了起來。

他毫不猶豫地辯駁:“少來,我怎麽可能幹出搶別人兒子的事——”

“……”

“啊,卡住了。別說了埃利克,我懂的,你徒弟也懂的。”

埃利克:“…………”

“懶得跟你們解釋!!!”

看着眼前這一大一小恍然外加理解的表情,埃利克相當憋屈,磨了磨牙,再猛地捏拳!

他總覺得,自己是可以解釋清楚的。

可是,為什麽,會在關鍵時刻卡那麽一下?

這種感覺,就跟每次回想起一點記憶碎片時的滋味相差無幾。

格外地古怪,又傳遞着難以言喻的沉悶,便像是從心底深處試探出來,一下扣住了他的脖頸。

難道,這就是,心xu……

……

怎麽可能??!

埃利克不相信。

他心虛什麽?有什麽好心虛的?提拎自己的徒弟而已,有哪裏不對麽!

沒有!

搶人家兒子,更是子虛烏有,他從來都——

……

為什麽……

又!卡!住!了!

把轟小子重新又丢回家的埃利克轉過背,面色忽明忽暗,變得極快。

“總不會,我以前真的搶過別人的兒子吧?”

自語道這裏,少年的臉色又黑了一瞬,顯然絕不肯承認這種黑歷史。

不管了。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

略過。

忽視。

必然要當做今日無事發生。

而等到埃利克讓轟焦凍跟着自己提交了格蘭特裏諾的申請,實習就要開始的那一天。

大早上起來,想着自己不用多準備一個人的早飯,可以晚點再去上班的埼玉睡眼朦胧走到客廳,便發現情況有點不對。

客廳裏有兩個人。

一個是他的朋友,任何時候都銀閃閃……哦不,精神抖擻的埃利克。

還有一個,是他朋友的徒弟,表情照樣稀少,但不知為何推着一個巨大行李箱的轟焦凍少年。

他們的反應好奇怪。

似乎,是在等什麽人……

“你的東西收好了嗎?”

埼玉:“……欸?”

“行吧,我看出來了。不僅沒收,衣服沒換,臉也沒洗……太堕落了,埼玉!你這個樣子,還像是能與我并肩作戰的男人嗎!”

埼玉:“啥?”

他驚了。

這蓄勢待發,就等一人的作勢。

難不成,等的……是他?

“廢話。”埃利克又展現了他的蠻橫(劃掉)預先做了決定也不跟人說明的霸道一面。

“打什麽工,跟我們一起去特訓。”他還反過來問:“留在這兒有什麽意思?沒意思吧,那就走呗。”

埼玉:“……”

一時間說不出話的異樣感受,也被他體會到了。

或許埼玉自己也有所察覺,變強的後遺症并不只是最淺顯的外表變化,在情緒上,反而更加明顯。

他的情感喪失得有些嚴重,抵達如今這一程度,任何敵人都能一拳解決,已然沒有什麽事情能輕易勾動他的情緒起伏了。

埃利克應當也有這樣的情況。不過,現下看來,是要比他程度輕些。

說了這麽多。

真正想提及的重點,唯有那一個:

此時此刻。

埼玉難有波瀾的情緒,竟出乎意料地起伏了,還是接連跳動的那種震蕩。

“我也要去麽?”

雖然,男人的表情還是迷茫的,常被朋友戲稱,跟班裏那個黃頭發小鬼被電傻時的臉一模一樣。

“去呗。”埃利克理所應當地道:“先找找房子,能不能租到一整棟大的。最好離事務所近點兒,唔,還得清淨。”

“租房子啊,可以是可以,但問題是,我們沒多少錢吧。”

“有啊。”

埃利克昂首示意。

轟焦凍便低調地道:“我的零花錢存了很多年,沒怎麽用過。”

埃利克點點頭,面露滿意:“嗯,非常好!先充公,老師我不會虧待你的!”

轟焦凍:“沒事,随便用吧。”

“不可能白拿你錢的,唔,就當做學費吧。小子,接下來的升級版特訓,要做好吃盡苦頭的準備哦。”

“嗯……從站在這裏的那一刻起,我就有覺悟了!”

這邊奇怪的師徒二人組聊得正歡,埼玉在原地頓了頓,便倒回了房間,開始收拾東西。

在這過程中,他似乎小小地笑了一下——也許又沒有?總之,沒有別的人看見,也無從證明。

之後,行動效率都不低的三人,就以最快的速度完成了租房、整理、入住、偶遇對面事務所的老英雄、一拍即合湊一塊兒吃飯等等事項。

——實習第一天就被使喚出去跑腿的少年們啊,你們的預感是正确的。

這場實習之路,注定不會輕松。

超市內的打折區域,只是艱苦道路的開端。

實習的第二日。

中午十二點二十三分四十八秒,格蘭特裏諾的事務所門前,埃利克租下的公寓樓門口。

兩個少年不期而至。

一人帶着氣喘籲籲跑了來源才搶到的剛出爐的稠魚燒,兩塊。

一人找了許久的路,才買到位于八條街外的快餐店的漢堡套餐,三份。

“中午好……轟君……”

“中午好。”

同病相憐……啊不,志同道合的少年們打完了招呼,用平靜掩飾了心中的激昂。

他們轉身,背對背。

各回各的地方,各找各的魔鬼老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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