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今天我參加了實戰!雖然只是小打小鬧地抓了抓小偷, 但是很激動啊, 感覺離職業英雄的世界近了不少呢。”

“哎,聽上去不錯啊, 不過我這裏也不差哦。我雖然沒參與實戰, 但被安排了偵查任務, 給警方幫上了忙,哎呀好開心!”

“哼哼, 該輪到我說了。告訴你們,我今天——”

一年a班的班級群,到了夜幕降臨之時也未随之清淨,反而又掀開了歡快讨論的熱潮。

大家忙碌了一整天, 現在就算還沒能躺到床上,也絲毫不覺得累。

職場實習這個話題,點燃了衆人的蓬勃熱情。每個人說起自己一整日的經歷時,都顯得相當十分積極。從他們這打不消的精神來看, 累是累,收獲卻是不小。

群聊消息一鼓作氣根本翻不完, 不斷有新的雀躍字節躍入眼中,述說着欣喜激動。

然而。

就在如此熱鬧的氛圍之中,卻有個別人——遲遲沒有說話。

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算了。

偏偏在這關鍵時刻, 其他不知情的同學理解不到他們不想說話的緣由, 非要興致高漲地來上一句:“啊,轟,綠谷, 怎麽一直都不說話?你們那邊應該比我們的活動更精彩吧?”

“對啊,轟君,綠谷君,快說一說你們每天都做了什麽呀!埃利克和你們待在一起,一定帶你們去做了很多有意思的事情吧,好好奇!”

綠谷出久:“……”

轟焦凍:“……”

不好意思,現在裝作不在/沒有看到這些消息來得及嗎?

好像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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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話題剛一出現,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被猛地拽了過來。

對于埃利克大哥抛下他們單獨領着綠谷和酷哥去實習,a班其他人心裏還是耿耿于懷着的。

不讓他們去,他們借當事人之口感受感受總行了吧!

有這股不達目的(聽到轉述)不罷休的勁兒頂上,那兩個“幸運兒”就算躲過了今天,之後也遲早要被追問到底。

所以……

“……我們過得很充實,真的,非常充實。”

“恩恩,然後呢?”

“然後就沒有什麽可說的了。”

“……”

“因為我們好像什麽值得說的事情都沒幹。”

“……啥??!”

丢下這麽幾句讓人聽不懂——或許還帶着只有自己才明白的黯然神傷——的話,處于漩渦中心的當事人們便再也沒有出現過。

任由被挑起興趣的同學們怎麽咋呼催促,綠谷出久和轟焦凍都沒有再出過聲。

不是他們冷淡,才脫離了集體出去幾天,就變得如此不近人情。

而是事實……

真的,就像所說的那樣,沒什麽可!說!的!

說出去大概也沒有幾個人信:

被認為和埃利克大哥一塊兒實習就能大有作為的二人,實際上天天做的,是放在普通人群體裏,都會顯得無比普通的瑣事!

能夠想象嗎?

在其他同學都跟着負責指導自己的老師揮灑汗水,享受青春的大好時光裏,綠谷出久不僅要接受格蘭特裏諾的魔鬼訓練,還要被老人家提出的各種棘手要求刁難,整日焦頭爛額到處打轉。

而他還不是最慘的。

被公認的全班最帥酷哥轟焦凍同學,才是最慘沒有之一。他的遭遇,足以讓見者心寒聞着落淚。

證詞是最先開始心驚膽顫的綠谷某某說的。

他打着哆嗦表示,跟馬力全開的埃利克相比,格蘭特裏諾老師根本算不上魔鬼,那個,才是——

“看什麽看?我埃利克又不是魔鬼。”

仿佛看穿了綠發少年戰栗的心聲,比魔鬼還要魔鬼的銀發少年将視線橫來,一眼就能将膽大的綠谷少年直視到冷不丁發抖。

他否認了少年潛藏在心的指控,毫不猶豫。

但是。

埃利克随後又笑了一笑。

這抹笑意不是嘲諷,也并無冷意,不過是——對既定事實的怡然肯定。不但不一直為恥,反而自信得透徹。

是了,身為魔王降世的銀發少年金眸閃動,笑得“血腥”無比:

“沒錯,我是‘魔王’才對!你們幾個,有意見?大可以說出來。”

說完,揍一頓再說。至于聽不聽,就是他自己的事兒了。

綠谷出久:“…………報告埃利克大哥!我沒、沒有意見!!!”

只是過來串門的小鬼頭像是被炸窩的兔子,驚慌失措地跑得飛快,以至于來不及丢給轟君一道同情的目光。

這些日子,綠谷出久和同病相憐的轟焦凍結下了遠比此前更加深刻的友誼。

也因此認識到,轟君其實并非大家所想的高冷,有的時候,他真的……很呆。

在老師的壓迫之下,呆呆的轟君,仿佛比綠谷出久還要沒有出頭之日。

沒辦法。

誰讓轟焦凍攤上的老師,是個比格蘭特裏諾挑剔一百倍的“魔王”呢。

哦,稍作一下糾正。

魔王埃利克大部分情況下是很好養的,從他能夠在天臺上一坐一個月就看得出來。

挑剔,只局限于個別的方面。而其中,“吃”,便首當其沖。

他從未在別人面前承認過自己對某些事物有着嚴重嗜好,可大家都不傻,只不過顧忌着埃利克的面子,才裝作沒發現不知道。

甜食——主要是蛋糕。然後,油炸食物,必須搭配冰鎮過後的碳酸飲料……

蔬菜水果等健康的食物不在少年的菜單之內,所有在背後說過“就是因為挑食所以埃利克才長不啊噗!”的大膽小鬼全都被一擊秒殺,成為了被大哥踩在腳下的屍體。

和他住在一起的埼玉是唯一能正常說出勸告的人。

可是,鑒于男人自己就是常年以泡面和打折商品為主要食物,壓根沒資格說別人——他還是不要開口了吧。

只憑轟焦凍一人,自然是不可能改變已成定局的現狀的。

所以,被老師比想象還要不健康的生活狀态震撼了一下,轟焦凍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差使了出去,開啓了幾乎從早到晚都停歇不下來的實習生涯。

他要去給老師和老師的朋友買早餐、買必然是垃圾食品的午餐、再親手準備晚餐。

直接買的那些就不說了,也就是要跑多久腿的區別。關鍵是最後,【親手】準備晚餐的那一條。

在此之前,廚房裏的鍋碗瓢盆,轟焦凍大概一次都沒摸過。

老師和老師的朋友都不太會做飯——哦,埼玉先生好歹會簡單地煮煮泡面,弄點簡單的小菜喂飽自己。

埃利克老師,就屬于叉着手什麽都不做,更擅長指揮外加為難別人的那種人了。

轟焦凍被趕鴨子上架,挽起袖子做飯,還不是照着菜譜揮舞鍋鏟的那種形式。

他們,回歸了原始。

鍋還是那口鐵鍋,可埃利克不知從哪兒搞來了一套接不上天然氣或是煤氣的炤臺。

沒有火源。

“就是這樣,你自己生火。”

以為自己聽錯了要求的轟焦凍:“……一邊生火,一邊做飯?!”

“沒錯。就這一點難度,難道你還做不到?”

轟焦凍:“……”

既然埃利克都這麽說了,那他就算的确十分為難,也不會說出“自己做不到”的回答。

哪有人一邊用自己的個性制造燒飯的火焰,一邊笨手笨腳炒菜的……更何況,少年第一次接觸這種事,沒把鍋炸掉都算幸運。

換個人來受這刁難,肯定要麽掀桌子不幹,要麽根本折騰不出來。

而轟焦凍不愧是轟焦凍。

天才少年只琢磨了一天,在實踐中燒糊了兩口鍋,浪費了三袋食材,就還算順利地掌握了訣竅,将自己的火控制精妙到可以忽大忽小,速度也能夠及時調整。

可是,作為代價。

他燒出來的飯……是真的難吃!

第一天,面對擺在面前的幾團焦炭和滿路羞愧的徒弟,埃利克二話不說,讓埼玉點了外賣。

第二天,焦炭被勉強看得出形狀顏色的物體取代,進步頗大。

他們還是點的外賣,不過,轟焦凍做出來的飯菜也沒有浪費,埃利克皺着眉,沒讓其餘兩人以身試毒,一點一點咽下去了。

第三天,飯菜的外觀進一步改善,已然達到了看得過去的正常水準。

點外賣的習慣依然沒變,埃利克沒有給出理由,自顧自地吃完,便像往常一般,沒事人似的提出了挑剔之言。

但,在事先懷着懷疑和好奇,悄悄嘗了一小片品相頗好的菜葉子後。

很不幸地。

“嗚——”

“噗!嘔——”

埼玉和轟焦凍本人,都因為這殺傷力極大的菜品受到重創,在埃利克看不見的地方捂住嘴,臉色發青。

當然了,晚餐只是磨練的一部分內容。

埃利克沒有忘記自己弟子的第二種個性,他也想好了要怎麽鍛煉他,甚至,連地點都找好了。

“哦?你徒弟?埃利克真厲害,都收徒弟了啊——咦咦?這不是上次在電視上看見的……安德瓦的兒子!你們不是同學嗎?”

把快餐店開到保須市的老板又咋呼了起來。

得知詳情後,他深深為埃利克這麽能幹感到欣慰自豪,也沒覺得埃利克收徒有什麽問題。

轟焦凍開始在這家快餐店打工。

由于只是提供冰塊而已,應該還算不上工作,老板避開了雇傭童工的危機。

制作冰塊,聽起來似是跟生火沒什麽區別,仿佛都很輕松。

可是,那是在不附加埃利克給他的額外要求的前提下。

冰塊的形狀必須是完美的正方體,且大小固定,不僅小,還要一絲一毫差距都不能有。

僅僅肉眼上所見的“沒有差距”,不用想都知道,絕對不符合埃利克的要求。

少年只要掃一眼就知道,成百上千的冰塊中有多少沒能達标,是寬了幾毫米,是高不夠直,還是幹脆歪了一點。

這是比單純的“制造”,要困難千倍的工序。

轟焦凍大抵明白了過來,埃利克對他的特訓,全都是針對他在細節方面的掌控。

他的個性生來就格外強大,習慣了盡可能強地釋放,一下子要轉換方式,往細小之處專研,難免極不适應。

畢竟,越是需要精妙操控,實踐起來就越是困難。

轟焦凍目前還做不到。

可他沉澱下來,将不知何時再度冒進起來的心情放緩,不斷細思,做到這一點是遲早的事。

堆砌成高高一疊的冰塊仿若雪山,在室內暖色燈光下反射着瑩白無暇的光線,少去了那幾分冰凍的冷清。

“唔——所以這麽多冰塊,我得用到何年何月啊。”

老板的感慨化為了背景,和進來看到這一奇景的顧客們發出的驚嘆聲融為一體。

埼玉也在這家店裏打工。

有了近乎标志性的冰塊山每日壓陣,快餐店的生意猝然間火爆了起來。老板招人幫忙,埼玉便順勢留下,反正他到哪兒都是打工。

老板大概不會知曉。

他讓全世界最強的男人(之一)給自己做過飲料用的冰塊,還讓全世界最強的男人(之二)幫自己打工,在這兒炸過雞腿,端過盤子,擦過桌子,忙碌之時甚至一人頂了兩人用。

如此精彩的人生經歷堪稱傳奇,夠他吹上一輩子了。

幸好老板不知道。

正因如此,他才能繼續毫無心理負擔地招呼剛進門的最強之人,然後讓在洗盤子的另一個最強之人趕緊收拾一下,盤子不用洗了,準備下班。

埃利克才不會跟命苦的打工仔們一起浪費時間。

那兩人上班期間,他會失去蹤影。

但到下班時間,快餐店的門又會準時被人推開,銀發少年出現在那裏,對他們不冷不熱地點一下頭,權當做回應招呼。

“嘿,馬上要打烊下班啦,埼玉,焦凍,埃利克,明天見喲。”

老板對誰都要笑呵呵。

“哎,好的,明天我們再過來。”

“好嘞,今天辛苦你了,小夥子。”

“再見,木村先生。”

“嗯,也辛苦了,焦凍!真是個好孩子啊,和埃利克一樣。”

話音方落。

“說誰是孩子!我和這個愚蠢弟子有半點相似之處麽?”

在審視弟子今日的冰塊山的少年立馬接道,語氣盡顯不滿。

老板照樣用爽朗笑聲把這個話題糊弄過去,随意說上幾句話,便目送那三人走到一起,再一同離去。

他踱步到了門口,探頭往快要到盡頭的街道那一邊望。

光頭男人和發色相異的少年走在邊上,銀發少年走在中間、更前一點的地位,口中似是在數落弟子還不成熟的表現。

異發少年認真聽着,另一側的光頭男人偶爾悠悠插上一句,像是在說:“有些羨慕了,奇怪,我忽然也想收個弟子了。”

“不想被氣死還是別收了吧。”

“唔?我看埃利克你不僅沒被氣死,精神還挺好的啊。”

“滾滾滾!”

……

遠去的話音不再借風飄來,靠着門,老板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咬住煙頭,再拿出打火機點火之時,還止不住在笑。

“真好啊。”

聲音有些含糊的老板說。

“就像一家子兄弟。嗯……家人。”

他在門口抽完了煙,揚手丢掉了快燒到手的煙蒂,背過身,獨自進了變得冷清的店裏。

——如果這樣的熱鬧和親近,能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因為留在老家的親人逝世,才會回到保須市再也不走的老板,或許在心裏這樣想着。

可是,突如其來的噩耗,總是熱衷于打破仿佛夢境的歡鬧。

“啪——”

在某一日。

一直放在快餐店門口的打折廣告牌,忽然在電光急速閃爍過後,轟然炸裂,冒出刺鼻的黑煙。

狹長的武.士刀穿過了它,複又被人猛然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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