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

埃利克沒想到自己抓來的是一個小鬼。

很容易就能看出來, 他對女人和小鬼一直都很寬容, 就像天生對這兩類人群有着更多耐心。

不過,也要分情況。

給他搗亂的壞小鬼不在包容的範圍之內。

正因如此, 埃利克只在開始愣了一下, 其後眼中的波瀾盡散, 重歸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冰冷死寂。

“沒人教你就算要找死,也得找對人麽?小鬼。”

本就不怎麽好的耐心, 再加上其實很容易猜到的逆鱗,全被手裏這個混賬小鬼踩了個正着。

不僅踩上了幾腳,還不知者無畏地用鞋底碾了一碾。

還是那句話——誰給的他的膽子?

“——呃!唔、呃、呃!”

來不及反應就被抓了過來,還被緊緊扣住脖子的敵聯盟頭領發出了瀕臨窒息的聲音。

死柄木弔只能倒在地上。

銀發少年沒有分出目光看他, 仿若他這個人根本不存在,可所加附過來的壓力卻是實實在在。

被視若空氣的滋味帶來了極重的羞辱,讓精神混亂的少年瞪大布滿血絲的雙眼,面目猙獰。

以為必然成功的計劃, 竟然還未開始就徹底宣告失敗。

是哪裏出了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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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柄木弔想不通。

他的計劃或許還不完美,存在些許不成熟之處。

但, 之所以如此坦然地實施,并堅信絕不會失手,主要原因, 還是敵聯盟一方自覺找到了埃利克的“真實”。

他們調查過埃利克, 這是當然的。

早在體育祭之前,還潛藏在暗處的敵聯盟就察覺到了銀發少年的存在,其契機, 便是被刻意隐瞞下具體細節的淤泥事件。

抛去實力不提,名為埃利克的少年所表現出的種種特質,都顯示了,他就是最适合走入黑暗、對這個虛僞社會發起最重打擊的人選。

理由已經述說過了,這裏不再做重複的闡述。

敵聯盟對埃利克的調查頗為深入,查到的內容越多,也就越堅定他們要将其作為刀刃,拉入聯盟的決心。

所以,是為什麽。

身為同樣收到了英雄社會的壓力的人,為什麽,他會——

“……”

死柄木弔在徒勞的掙紮過程中,忽然想起來了。

這個計劃在實施之前,有人阻止過他。那個人,正是他的老師。

本來,死柄木弔不應當忽略自己最尊敬的老師的意見,只因此次的情況十分特殊,才讓還很不成熟的他忍不住沖動了起來。

“那個少年很有天賦,是的,我沒想到,會有這麽一個特別的少年出現——不要在意,弔,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但埃利克,你一定要收為己用。”

老師的喜悅不似作假,更是此前從未顯露過的激動。

死柄木弔将這些細節全部記在了心裏,又不禁咬緊牙關,把拳頭握得咯嘣脆響。

他的心理早就扭曲崩壞了,一想到老師對不是自己的別人如此欣賞,憤怒和恐慌就充斥了胸腔,幾乎破開血肉沖出。

“老師!我不能容忍這個家夥——”

“你又無法保持冷靜了。作為敵聯盟的首領,未來将給世界帶去巨大驚喜的男人,你還要繼續磨煉才行。”

“我……”

雖然得到了老師的安慰和指引,死柄木弔依然無法心安。

他努力遵循教誨,壓下內心的焦躁煩悶,做起了敵聯盟下一步活動的籌劃,還要借此機會,拉攏老師所欣賞的埃利克。

可是,終究沒能完全忍住。

死柄木弔對埃利克相當不喜,以至于心中急躁。

他過快地推動了這次機會,第一次沒有聽從老師“現在還不是時候,先不要和埃利克正面接觸”的勸告。

冒進和嫉妒,也就直接導致了此時的失敗……

不。

即使沒有前面這些個人的因素,做再多充分的準備,所得到的結果,也不會與此時有任何區別!

“啪!”

埃利克的腳下又踩住了從隐蔽黑影裏探出的人類的手掌。

慘叫從那邊響起,被固定住的手掌骨骼接連發出脆響,仿若指骨被直接踩斷。

他仍舊沒有低頭去看,目光從不知聚焦在哪裏的遠處收回,一抹異光似從金眸中一閃而逝。

“老師?哦,你還有個老師。”

聽到了死柄木弔斷斷續續喊出的字音,埃利克的神色不變,口中卻慢慢道:“看來,你的老師沒把最重要的東西教給你。”

他好歹在開口之時,把手松開,沒有真的殘酷至極地讓反派小鬼咽氣。

可這也不是就要放過這群混蛋的意思。

小鬼就地一扔,剛好落進了被他踩住手掌的那塊黑影裏,頓時就沒入了進去,顯然穿過黑影,到達了另一處空間。

毫不猶豫地,埃利克也主動踏了進來,跟着去往了另一邊。

确認完快餐店沒有受到波及,有了那層屏障做壁壘,他可以放心地過去收拾一而再再而三找事的混蛋們。

——敵聯盟的表演秀還沒來得及渲染出華麗色彩,在據點裏驚慌失措的他們,就倒了大黴。

先是被人遠距離凍成了冰雕,渾身上下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看着死柄木弔被那個恐怖的家夥一把拖走。

然後。

他們的頭,死柄木就回來了。

像粉面團兒似的被人扔了回來。

最後。

那個人,竟然也跟了過來!

沒有半分進入反派軍團大本營的“危機感”,亦或是,他來到了敵方巢穴、至少應當表現得緊張一些的自覺。

他把這兒當成了比自家還要任來任去的随意場所。

不管此刻尚未對外露面的反派們都有什麽不同凡響的個性,長得是高是矮是圓是方,水平又有多強——反正都不是他的對手。

敵人的自尊心,可以如秋風掃落葉般地無情碾壓。

一個死柄木弔倒下了。

“啪!”

“砰砰!砰砰砰!”

“啊啊啊啊——”

伴随着幾乎同時響起的痛呼聲。

死柄木弔的同伴們未能幸免,也跟着以各種扭曲的姿勢倒在了地下酒吧的地板上。

吧臺後的酒架被飛起的人體砸中,架子上價格不菲的酒瓶立時出現了破口,小塊的玻璃碎片嘩然掉落,瓶中的酒液從裂口漏出。

攜帶醇厚香氣的透明液體灑落在地,可沒想到的是,在地面濺起的卻是凝固的冰之結晶,宛若綻開的冰花。

嗅到在空氣中瞬間彌漫的酒香時,銀發少年正擰着一個活該倒黴蛋的胳膊,思考着是要把他掄到牆上鑲着,還是幹脆把他的胳膊拆掉。

後一種選擇會搞出一片血腥,很髒,還是算了。

雖然他極度煩躁不耐的心中,頗有幾分就這樣做的想法存在。

未經允許不得傷害他人,不得擅自使用能力——這些大抵算是規則的麻煩東西,到了這之後才想起。

埃利克或許直到此刻才徹底确認,對于殺戮,他果真沒有半點心理糾結,所産生的,反而是“殺掉觸怒他的家夥并非錯誤的行為”這等看似就是錯誤的念頭。

不識趣的存在剛好就那麽不幸,激起了少年心中壓抑着的陰翳。

沒真的動手,只是因為他最後忍住了,也不想這麽做了而已。

此時還能呼吸的人們應該感謝他們的據點,設置成了有酒的背景。

酒的香味輕柔地蓋過了空氣中的渾濁,讓面色清冷、唯有熾金雙眸亮得驚人的少年稍稍回神。

“……”

埃利克的鼻尖微不可見地動了動。

他大概只思考了0.1秒的時間,就把敵人連胳膊帶人甩到了牆上,用冰錐釘成刺猬。

當然,這裏釘的并不是有酒架的那一面牆。

借着暗沉的似是還沾上了些許污漬的燈光,銀發少年越過吧臺,以某個人的“屍體”作為踏板,仰頭,目光在琳琅滿目的酒瓶之間掃視,還真的被他确定了目标。

是瓶身出現了破口,但又在裏面的酒液盡數浪費掉之前被凍住的那一瓶酒。

埃利克伸手,把它取了下來,随手還拿過了尚且幸存的玻璃酒杯。

他把酒瓶從出現缺口的那一圈敲碎,讓液體從不平整的破口處傾倒進完好的玻璃杯裏,醇香立時滿溢,在鼻端溫柔萦繞。

“……唔,還不錯。”

以遍地狼藉作為背景,少年的面孔被陰影覆蓋大半,只能依稀窺見,他半眯起眼,先前曾出現過的冷厲暫時褪去,瞧着頗為怡然滿意。

他把自己的情緒調整了過來,也就不再管激起了自己憤怒的那一群人。

“……”

“不是應該,殺掉我們嗎?”

在這裏,還有人能夠不合時宜地開口。

說話的是這裏唯一的女性,看外表,就是個和綠谷出久等人差不多大的少女。

從埃利克出現開始,她看到他,沒有抵抗,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試圖掙紮,因此,得到的待遇相較于他人,是要好上一些。

此刻只是雙手雙腳被冰鎖住,狼狽地在地上,不能移動而已。

而這個還算幸運的少女,居然非要挑在這個時候,仿若不知死活地開口:

“為什麽要停下呢?那麽真實的殺意——對呢,不是錯覺,我真的感受到了,冷到以為我就要這樣死掉了。”

“吶,埃利克。”

少女面上的表情更是不顯任何畏懼,只有單純的好奇:“你為什麽不動手呢?我知道哦,你,明明不會介意的呀。”

不會介意是否要沾上鮮血。

不會介意是否要殺掉真正激怒了自己的敵人。

在白日之下,被周圍無害甚至幼稚的環境遮掩住的他的本質,也無所謂會不會在此刻暴露出來。

埃利克自是不屑于回答敵人的問題。

他自顧自地喝了一點這裏還算合口味的酒,一直等到有巨大的警鈴聲穿破建築物的屏障,傳到最裏面來。

直至此時,方才把手中還有酒液殘留的杯子抛到身後,讓玻璃與冰花一同破碎。

雖然到最後都沒能解氣,但此行,還是有不少收獲的。

敵聯盟的老巢被發現,警方将這群危險人物一網打盡,目前已關押進警局,準備接下來的審訊。

報案人并未見蹤影。

或者說,對方其實根本沒有直接報案。是有職業英雄注意到某棟樓房上空出現了奇怪的硝煙,還聽到了劇烈的轟鳴聲,方才趕到這裏,從而發現了倒了一地的犯人。

根據留在現場的筆跡淩亂的字條,上面寫着,這群人就是制造了保須市大混亂的元兇,警方這才驚覺真相。

然而,事後的審訊并不順利。

不僅是敵聯盟全體都拒不配合警方的問詢,作為頭領的不知名少年反應癫狂,絲毫不把警方放在眼中,就好像認為,他們就算這次被捕,也不會有事似的。

更奇怪的是。

對于那位将他們打倒,再間接報案的無名英雄,這群人居然也是一字不提。

唯有關押最嚴密的囚室內,傳出的夾雜狂笑的大喊,流露出了些許讓聽者不自禁毛骨悚然的淺薄訊息:

“不甘心……不甘心,可惡可惡可惡可惡——但是,老師,真的被你說對了!”

“那個家夥,至少現在還不能掌控……他和我們是‘同類’,這一點不會有錯,不會錯!”

“只是需要耐心。”

“要等他,自己‘覺醒’。呵……呵哈哈哈哈!”

——砰。

閥門關閉,将不明所以的笑聲隔絕。

……

——嘣,嘣。

将手的五指收緊,做出握拳的姿勢之時,指節間就發出了如此清脆的聲響。

路邊,銀發少年微微垂眸,注視着自己正緩慢重複着握拳動作的右手。

手指攥緊,伸展開來,再繼續收起。

映入眼中的手掌與少年的形态相符,骨節纖細,比成人應有的手掌小了不止一圈。

他的膚色還是那麽白,掌心中的掌紋都近乎不清,更沒有帶有鮮活氣息的血色,從每一個細節都顯得冰冷。

唯有一點不變。

那就是這看似纖弱的手中,蘊含着難以想象有多恐怖的毀滅力量。

“啧。”

情緒不明的氣聲從口中發出之後,埃利克便收回了目光,把手揣進了衣兜裏。

他直視前方,步子同時邁起。

不使用能力直接回到保須市,是存着一些放松的心思。但無可否認,埃利克的心情,并沒有表面所顯出的那般平靜。

實際很不想承認,可逃避反而是他不可能接受的軟弱行為。

所以,那就爽快點承認吧。

如今已經忘得差不多的混賬們啰嗦過的話,其中的确有那麽一兩句,莫名突兀地沖撞到了埃利克的胸口,讓那兒至今還在不适作痛。

他是被提醒了。

不管是逃避還是忽略都不可行,畢竟,遲早都會面對這個問題。

——他必須從時而恢複上些許破碎片段的記憶裏,審視曾經的‘自己’。

“埃利克”是個什麽樣的男人?

此前得回的線索太少,他也從未深思過這些。

“埃利克”的真名可能根本就不是這個,不,應該說,肯定不是這個。

“他”似乎做過國王,還被無數人稱作魔王,先前浮現而出的某些記憶片段顯示的屍山血海,也印證了“魔王”的所作所為。

——就是這只手,奪去了數不勝數之人的性命嗎?

在冷漠審視的過程中,他這般想,心中也果不其然沒有半分震撼或是驚駭的波動。

更傾向于,“哦,一點也不意外啊”這樣的冷靜。

邪惡、殘忍、臭名昭著……等等詞語都能跟“魔王”這個名頭,再疊在加一起,一股腦地落到此時尚未恢複記憶的埃利克身上。

埃利克又想了想。

好像頂着這些标簽,他個人也沒有什麽不爽或是抗拒。

但。

就是有些奇怪。

他莫名地覺得如鲠在喉,仿佛這些“事實”之中,還摻雜了他潛意識裏絕不想默認的惡心的東西。

承認自己不是什麽好人,沒有關系。

目前所得到的片段全都把他往惡人的方向推,仿佛慢了一步,就要引發不願看到的後果,故此異常地迫不及待。

可是,事與願違。

他偏偏在無所謂地接受之前,又忽然不想承認得這麽幹脆。

找不到證明“清白”的證據。

因為,“埃利克”的手上确實有抹不掉的血腥。

記憶的短暫片段在他掃蕩酒吧之時,又冷不防地冒出了一點兒。

這次似是與“死”有關的畫面,一如往常般沒有前因後果,消逝破碎得亦然極快。

大致可以分為幾個部分。

最先出現的那一部分,還是浮出了好幾次的那熟悉的一幕。渾身沐血的男人身處于戰場之中,腳下所踏的便是敵人的屍骸。

縱使有千軍萬馬,普通人的力量在他面前都如螳臂當車,除了送死,便沒有其他的結局。

随後,只是一恍神,被黑色披風包裹住的男人便踩着幹燥的黃沙而來,銀發和大半張面龐都被黑影覆蓋。

男人那時所在之處更暗,似乎是一處狹窄的密道——或者說,是隐藏在地底的墓道?

被髒亂白布纏繞的幹屍就丢棄在墓道的角落,而男人一腳踩住正尖叫着什麽字眼的某個人類的頭顱。

蓋住銀發的兜帽掉了下來,他的金目布滿肆掠的風暴,憎惡已然點燃了瞳孔中的怒火。

于是,那個人類的末路也就到來了。

可以确定,将此人如蝼蟻般殺死之時,男人絕無半點憐憫和猶豫。

再之後……

還有類似于此的殺戮畫面,但都閃爍飛快,來不及探尋原因。

太奇怪了。

奇怪——這個念頭,也就是此刻從埃利克腦海中浮現。

前面都是血色與由死亡帶出的灰暗色澤,可到了最後的最後,記憶片段的落幕之時。

背景還是灰暗,但,不再追尋此前的規律。

最後一幕的情景,顯得分外寧靜平和。

沒錯,正是“寧靜”。

死者就躺在男人身前的床上,扣住他銀發的手剛好從發絲間滑下,無力地垂落在床邊。

從記憶中男人的視角,看不清這名逝去之人的面容,就連當時應該和他們待在一起,房間中第三人的身影,也只能勉強看到對方同樣被灰暗照拂的衣擺。

奇怪。

太奇怪了。

這一系列的片段難道來源于完全不同,相隔還尤其遠的時間?

在血色泛濫最廣的畫面中,對于死亡,男人是全然冷漠的,只夾帶了極少一絲仿若即将得到解脫的歡暢。

一點一點推進,埃利克隐約能意識到,這個就是他的過去的男人,情緒一直在改變。

從冷漠,到憤怒,再到最後的……

悲傷!

再多的憤怒憎恨厭惡,都比不上那時所感受到的悲痛欲絕。

只有以最平靜的方式死去的這個人離開他時,他會悲痛到心髒如被割裂。

明白了。

男人不知跨越了多久的時光,他與“死亡”始終密切相連。

他不是“好人”。

那麽,他就是絕對的“惡人”?

“……”

埃利克也不知道。

但他有明确的體悟了。

還真的是那種感覺:現下做知曉的所有內容,包括“他”自己,都要讓他承認某個“真相”。

真的,沒有反駁的理由啊。

那麽,他——

“承認個屁!”

銀發少年的神色出現了明顯的變化,代替原本的些微茫然,變為不止是冷嘲的堅定。

他扯了扯嘴角,目光熾熱,惡狠狠的聲音,就是對那個位于過去的“自己”的警告:“我是個什麽人,只能由現在的我來決定!”

埃利克,不愧是個傲慢到連“自己”都不會服氣的人啊。

哪怕所有人——包括過去的“他”,都告訴他,你跟所謂的“英雄”不是一路人,該去做自己該做之事。

聽了就聽了,他壓根不會信。

因為他就是覺得,自己不可能做出不講道理就濫殺無辜,還把世界搞得天翻地覆的事情來。

想把他拉到只能跟愚蠢小鬼摧毀社會的檔次來?

“要笑死人了!”

嗤笑完,埃利克把心中殘留的疑慮盡數揮去。

他本就不适合想這想那,徒生麻煩來膈應自己。此時,只需要順應內心,“做自己想做之事”。

于是。

裹着店裏僅有的兩床被子瑟瑟發抖的老板,在變成人形冰棍之前,終于看到外面的“冰箱”解凍了。

老板:“啊、啊、啊——阿嚏!!!”

打了個驚天動地的噴嚏,老板擡頭,看到出現在門口的少年,并沒有埋怨,也只是故作無事地爽朗一笑:

“來啦。”

“看看你,我還沒出事呢,怎麽就先哭上了?”

“誰哭了?”

埃利克詫異,下意識擡手,卻出乎意料地摸到了自己眼角下的濕潤。

哦。

是那時候。

因那個不知面容、更不知身份的人的死去而湧現的悲痛,同樣感染到了現實中的他。

想到了。

可他頓了頓,又想,懶得解釋那麽多。

“門口的廣告牌壞了,有人找過你麽?”

“是我以前認識的朋友……算了,還是坐下來慢慢說吧。”

老板哆嗦哆嗦站起來,活動了一下筋骨。

“要牛奶嗎?”

“不。”

“要喝點粥嗎?”

“沒興趣。”

“嗯……那,吃點炸雞?”

“吃。”

“好嘞!”

炸雞火熱出鍋,老板把盤子放在桌上,又拉來了兩根椅子。

“開始講故事了啊。哦,不對,外面好像出了大事,埃利克,你不過去看看?”

“不用。”

埃利克吃了一口炸雞,整個人仿佛都增添了一點懶洋洋,眼皮都不擡:

“有埼玉在,那邊的事情,全都交給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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