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別扭】

東境之主的長孫被殺,不消半日便傳遍了整個妖界。據聞東境之主當場哭到昏厥,蘇醒後聲稱要嚴懲兇手,命南境即刻交出狼王。

南境之主自然不是好說話的,回絕說此事甚是蹊跷,有待查證。就這麽推來推去,最後突然又牽出了合理的解釋——八尺鱗光鏡失蹤,狼王殺妖奪寶。

于是南境之主的氣勢弱了許多,顯然對狼王也起了疑。狼王百口莫辯,目前已被軟禁。至于是殺是留,尚且沒有定論。

在夜讕看來,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東南兩境狗咬狗,北境坐收漁翁之利,西境事不關己高高挂起,如此妖界互相制約的平衡局勢再度出現,一時半會兒興不起戰争,總算是給他的人界之行拖了些時間。

然而麻煩的是,自那日程雪疾說想去見自己的生母後,他們之間的氣氛便有些微妙。一向粘着他的程雪疾,突然變得沉默寡言,甚至沒了笑意,終日悶悶地跟在他身後,除卻回應他呼喚時敷衍地“嗯”上一聲,其餘時間仿佛變成了啞巴。

夜讕百思不得其解,惶惶然地推敲了半天也沒個所以然,只得循序漸進地誘導他說出實情。

“雪疾,你看,兔子。”夜讕讨好地提着一只倒黴野兔遞給他:“要不要抓着玩?”

“不要。”程雪疾卻是看都沒看一眼,眼神呆滞地望向無人的前方。

夜讕尴尬地怔了一陣,将兔子随手扔回灌木叢,笑道:“也是,兔子又不會說話,沒什麽好玩的。”

程雪疾不語,腳輕輕踢了踢路上的石子。

這小祖宗到底怎麽回事?!夜讕汗顏,一邊往前走,一邊将“衣食住行”四大養貓必備條件捋了一遍。衣服昨日路過布莊時新買了一套;小魚幹也沒斷了頓;住雖然艱苦點,但大家一起打地鋪,沒什麽好挑的;行,走得動就走,走不動就由他抱着,應當也沒累着,怎麽就……

“主人,找到我娘在哪裏了嗎?”程雪疾突然打斷了他的思索。

夜讕一驚,竟沒出息地磕巴了起來:“找……沒有,還沒有。最近有點忙,有點忙……”

“忙什麽?”程雪疾平靜地問道。

夜讕目光游離,緊張地編起了瞎話:“就是……內個……妖界出了點事。我是境主,本就事多……額,最近東境那邊死了只龜孫子……”

“嗯,主人忙吧。”程雪疾似是沒打算聽他講完,木然地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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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讕登時洩了氣,揪住他的耳朵低問道:“雪疾,你到底怎麽了??你在跟我鬧別扭?”

“沒有。”程雪疾面無表情地踮了踮腳:“疼。”

夜讕微怔,忙将手放下:“抱歉……”

又是一陣沉默,忽然頭頂上傳來林鳥啾啾,程雪疾的耳朵搖晃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過去。夜讕頓感機會來了,躍身竄上高樹,輕松地抓到一只山雀,又躍了下來,讨好地捧給他看:“雪疾,喜歡嗎?”

程雪疾瞪大眼睛看向掌心中的小鳥,忍不住伸出手指去戳它那毛茸茸的小腦袋,喃喃道:“它不怕人呢……”

“不,是怕得不敢動。”夜讕輕輕順着鳥的背羽:“這種鳥性子很野,難以家養。一眼沒照顧到就會飛走,哪怕身上還帶着傷。”

“那就放了它吧,多可憐。”程雪疾不舍地點了點山雀紅色的尖喙。

夜讕颔首,松開手掌任鳥兒撲棱着翅膀逃走了,凝視着樹葉間投下的光束低聲道:“我曾經養過一只山雀,一開始,它不停地撞窗戶,想逃出屋子。可他翅膀上有傷,飛不了多高,不可能在外頭活下去。我便做了個籠子,把他關了起來。喂了幾個月後,它不怕我了,我看書的時候,它會停在我肩膀上小憩。”

程雪疾愕然,總覺這般“歲月靜好”的場景不應出現在夜讕身上,克制不住地問道:“後來呢?鳥兒還在嗎?”

夜讕默默地看着他,并沒有直接回答,而是說道:“雪疾,那時我一直以為,再野的鳥,喂久了就有感情了。”

程雪疾愣住,半晌慢慢皺起了眉頭:“但是它還是不喜歡呆在籠子裏。”然後又扭開了頭不去看他。

夜讕心中不禁燃起無明業火,想發作卻又無可奈何,僵持了一陣後嘆息道:“那只山雀,傷好後,我就想放它走,可惜它沒走……”

說罷徑直繞過他,默默走向叢林深處。

程雪疾在原地又呆站了一會兒,見夜讕沒有停下,不禁慌張了起來,小步跑過去繼續跟在他身後,保持着半步左右的距離緊盯着他的胳膊,伸出手想去牽,卻又縮了回來,腳步微亂略顯不安。

夜讕依舊沒回頭,但背過手去抓住了程雪疾的手腕,沉聲道:“雪疾,你娘住在遂州,快到了。”

程雪疾登時擡起了頭,眼底掠過一閃而逝的骐骥,卻聽得夜讕又道:“見到她後,你若想留下,我不攔你。”

話音剛落,他的胳膊攸地一沉,側目望去,只見程雪疾變回了小貓整只撲了上來,挂在他手腕上緊閉着眼,尾巴蓬亂應是炸了毛。

夜讕失笑,提着小貓的後頸将其攬入懷中:“不想走更好,但是你若再不搭理我,我就把蜉提過來問罪。”

“為什麽!”程雪疾扒着他的袖子急問道。

“定是她說了我的壞話,你才不愛理我了。”夜讕咬牙切齒,憤憤地把小貓揉得颠三倒四:“她究竟說了什麽?是我那次醉酒,還是小時候幹過的傻事?亦或者我這些年屢次閉關都以失敗告終?還是說我打不過西邊那只小鳳凰……我現在可是能打得她嗷嗷哭!”

小貓無語地耷拉下了頭,剛想說點什麽替蜉開罪,夜讕的衣袖裏頭突然傳出一聲冷哼:“把我打得嗷嗷哭?大笨蛟,你現在吹牛都不打草稿了?”

“笙玖,你果然在用這羽毛監視我。”夜讕越發不爽,伸手去掏羽毛打算扔到地上。豈料這火翎如同粘了漿糊似的黏在他的手上,呲溜一聲越鑽越深。

與此同時,笙玖慵懶地說道:“別費力氣了,這羽毛你都帶了這麽久了,早就吸食了你的妖氣,扔不掉了。怎麽,只興你派蟲族監視我西境,不興我一報還一報?”

“這是誰在說話?!”程雪疾詫異地嗅來嗅去,腦袋伸進袖中把羽毛叼了出來,驚羨道:“好漂亮的羽毛!

“喲,這小東西挺識貨啊!”笙玖輕笑,驅使羽毛撓了撓他的鼻尖:“怪不得你寵着他,确實可愛得緊。”

程雪疾連打三個噴嚏,立起身子驚恐地靠在夜讕胸口上用前爪拍它。夜讕挑眉,薅住羽毛,指尖燃起一叢火焰,恐吓道:“笙玖,有話快說,不然孤就将這破羽毛給燒了!”

笙玖則嗤之以鼻:“哎喲,這好說也是鳳凰的毛,您能燒得掉就有了鬼了!不跟你廢話了,我就是想告訴你,東境之主已經開始懷疑是你殺的他家小王八,卻苦于沒有證據。你若拿到了八尺鱗光鏡,切記藏好了別被他發現。”

“鏡子炸了,根本就不在我手裏,你仿佛在說廢話。”夜讕面色微沉。

“我又不能全天候地盯着你!”笙玖怒嗔,旋即咔嚓咔嚓地啃起了果子,含糊不清地說道:“沒拿到更好,那玩意就是個催命的。八尺鱗光鏡本是蛇族的東西,蛇族被滅族後,不知怎的落入了東境之主的手裏。結果這老王八先是死了三孫子,又死了大兒子,最後把長孫也搭進去了。可見這鏡子不吉利,不吉利。”

“你怎麽這麽多屁話!還有什麽事!”夜讕不耐煩地回敬道。

笙玖便不再繞彎子,壓低聲音道:“白巫族長閉關了,囑咐我告訴你一聲。我覺得他有點反常。”

“反常?”夜讕頓住腳步,莫名心慌。

“我說不上來,但我的直覺一向很準。”笙玖咽下果子,語氣嚴肅:“你應該已經知道了,白巫是人族化成的妖族,他們的修煉是有限制的,再加上白巫族長一大把年紀了,力量衰弱,更無突破的可能。可是他閉關的這幾日,我隔着陣法都能感受到,他的妖力有了明顯的提升,這令我吃不透他到底怎麽修煉的。”

“白巫族最近有沒有離開過西境?”夜讕沉吟。

“應是沒有,我西境邊界是有陣法的,不能随意出入。”笙玖嘆息,端起茶潤了潤嗓子:“另外你那好兄弟,連楓游,把蛇族最後的幸存者也藏進西境了,承諾每年給我百斤靈石作謝禮。我聽他那意思,是不想讓老蛟知道這事兒,但是可以告訴你。你說,這臭蛇到底哪頭的?”

“瞞着曾祖吧,被他知道又是麻煩事。”夜讕心起波瀾,暗自猜測起連楓游的用意。豈料就在這時,一股冷銳的殺氣自背後猝然襲來。他稍一側身,一柄飛鐮貼着身子噗嗤插在地上,寒光粼粼不似凡物。

夜讕抱緊貓咪擡眼望去,但見兩名灰衣蒙面人緩緩走來,腰間別着長刀立于十步開外,指向他懷中小貓喝道:“識相點,把貓交出來!”

夜讕頗感意外,看向茫然的程雪疾,暗道世道真是變了,以往都是他被行刺,如今竟換作人畜無害的小貓咪了!

“你們是誰家派來的?”夜讕看向他們衣服上的族徽,只覺十分眼生,應不是妖族。

程雪疾卻緊張地繃緊了身子,努力縮進了他的臂彎中。那族徽他認得,當屬前主人的家族……

作者有話要說: 國慶快樂!祖國生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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