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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人身着一身青衫,束着頭發,臉上帶着得體的笑意。這笑意的弧度恰到好處,多一分就顯得熱情,減一分就顯得勉強。
“高兄!”甄進士認識來人,立即揮了揮手,精神一瞬間似乎好了不少。
“高兄怎麽有空到這來?”甄進士顯然還記得自己這會兒在哪,而這地方是他們這些人以前從不踏足的。如果不是沈媒婆給他介紹了金水流的姑姑,使勁地誇了那姑娘一頓,他自己也是不會過來的。
“我去你府上找你,聽你家下人說,你今兒來了這兒。”來人禮貌性地朝拿着一盞茶壺的古熹送去一個眼神,笑意不變地說,“原來這位姑娘就是你到這來的理由啊,不錯,不錯。”
古熹默然,也不知道他說的“不錯”是哪裏不錯。至少她自己想象了一下,覺得自己現在這麽一副拿着茶壺傻站着的模樣肯定不會不錯到哪裏去的。而且大夏天的,有人會專門拿着茶壺在外喝茶嗎?
甄進士好似忘了先前發生的事,看着古熹滿意地一點頭,說:“你也覺得不錯?古姑娘确實賢惠,我這昏迷醒來,便看到姑娘她拿了茶水伺候我,真是不錯。”
古熹一臉麻木:“……”
這人究竟在說什麽玩意兒?
“昏迷?”青衫男子疑惑道,“你這是發生了什麽?額頭怎麽了?”
甄進士擡手摸了摸額頭,嘆了口氣,說:“不小心撞到額頭了,你知道的,我暈血。幸好古姑娘賢惠啊,還特地把我額頭包紮起來了。”
古熹:“……”
不好意思,那是鄰居大嬸包紮的。
當時,顧不白和顧小白不願包紮,水仙幹脆直接去喂驢了,而古熹猶猶豫豫地說了句“男女授受不親”,大嬸看不過去,直接上手,拿了布便往甄進士額頭上纏。
“古姑娘,給你介紹一下,”甄進士說道,“這位是我高兄,高君子你聽過吧?狀元!”
古熹的眼神往青衫男子身上移去,恍然大悟地“哦”了一身,原來這就是顧小白口中無恥的高君子。
他哪裏君子古熹看不出來,他這一身的打扮和普通書生也并無二致,大約就是衣服料子貴了些。不過他看人的眼神……有些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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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他是狀元,又是深受皇帝重視之人,而她古熹只是個平民百姓,那該有的表面敬重還是要有的。于是她就拿着茶壺,朝她欠了欠身,說道:“原來是高大人,久仰久仰。”
高君子自考中狀元後,就進了翰林院,如今也是有身份之人,自然稱得上一聲“大人”。
高君子微笑着點了點頭,對古熹說道:“古姑娘的大名,近日來在長安城是廣為傳頌啊。”
古熹狀似羞澀地笑了笑,回了一句:“傳頌的是姑姑的名號吧。”
沒錯,如今長安城中大部分人都知道了金水流的顧不白和顧小白有個姑姑,這位姑姑是金水流顧扶搖大師中年之後撿來的,親自帶在身邊教養的,得了顧大師的親傳,厲害得很。
大樹下就一張躺椅一張桌子以及桌上一個茶杯,高君子左右看了眼,沒地方坐,便道:“甄兄,不如換個地方說話?”
他也沒問為何他和金水流的姑姑會在這種地方喝茶,只不過這句話說完之後,他又對古熹說道:“古姑娘也一同來吧。”
古熹覺得他說的應該是問話,但從他的口中說出,就變成了一個肯定句。好像他十分肯定甄進士肯定會同意換個地方說話,而古姑娘也會一同前去。或者該說,他不容許別人反駁他。
然而古熹今兒不太想出去,茶壺畢竟還是有分量的,她提了許久,已經有點累了。而且雖然是站在樹蔭下,但太陽透過樹葉縫隙灑進來,依然熱得很。她想回金水流好好涼快涼快。
近來賺了錢,顧不白和水仙去買了些大冰塊,專門放在房間裏降溫,今兒剛到。她這還沒好好享受一次呢,竟然就被迫在外站了這麽久。
不過卻是她主動提出來要把昏迷的甄進士放在這的。因為這放眼望去,整條玉京巷就這棵大樹最大,樹蔭最大,勉強适合躺人吧。她不想把甄進士搬入店內,覺得不太合适。
而在把甄進士搬到樹蔭下後,顧不白、顧小白和水仙那三個沒良心的,便齊齊進了屋,讓她自己解決甄進士這個麻煩。
顧不白回去前,倒是給她留下了一句話,只不過這句話聽着很令人心累。
“我觀這位甄進士的面相,他确實就喜歡姑姑你這長相的,認為姑姑你這長相的人溫柔賢淑,是作為妻子的上上之選——當然,這不是我的看法——姑姑,你自己加油。”
剛才趁甄進士昏迷的時候,古熹好好打量過他。誠然,甄進士長得還行,又有一官半職的,想嫁他的小姑娘估計也不在少數。然而古熹卻不喜歡他說話的語氣和風格,更沒有嫁他的心思。
不過後來在聽到高君子的說話風格後,古熹看甄進士也順眼了許多。
那位高君子的說話風格啊,已經不能用“令人不喜”來形容了,而是“令人十分不喜”。
古熹當時沒有立即答應随他們換個場地喝茶,而是客套地說“下次下次”。
古熹本以為,這種客套之詞正常人都會聽明白,雖嘴上說的是“下次”,但其實一般沒有“下次”。然而這高君子和甄進士,腦袋大約和別人長得不一樣,不僅有“下次”,還第二日就再次過來了。
古熹見避不過,就幹脆随了他們去,心說喝茶就喝茶,或許喝過一次茶之後就能讓這兩位大人遠離自己了。
茶樓是朱雀大街上鼎鼎有名的一家茶樓,名叫茗香茶樓。
高君子是茗香茶樓的常客,一進去就有店小二熟悉地和他打招呼,然後小二把他們帶去了高君子常坐的老包廂。
高君子喝的也是常喝的茶,他還特別貼心地直接幫古熹點了,問都不問一句她要喝什麽茶。
甄進士倒是說道:“高兄是品茶高人,他為姑娘點的,肯定是最适合姑娘的。”
古熹呵呵一笑,說了聲“謝謝”。然而她心裏卻在想,什麽天降喜事,這算哪樣的茶名啊……
古熹本是對茶一竅不通之人,但顧不白愛茶,金水流除了那些古玩意兒和各種珠子,再多的便是茶了。她這段時間耳濡目染之下,也知道了不少。天降喜事這種名字,一聽就是會被顧不白不屑的。
茶還沒上來,高狀元和甄進士聊了幾句。這兩位聊的都是什麽詩詞歌賦,古熹聽了幾句就頭暈。大約她沒什麽文化吧。
不過很快,高狀元就把話題聊到了她身上。
“甄兄,古姑娘就是你前些日子同我說過的相親對象吧?”高狀元一臉含笑,說道,“你們坐在一起,果真是郎才女貌啊。”
古熹:“……”
大哥你在說什麽?
如果古熹這會兒手上還提着昨兒的茶壺,大約是……不,她做不出把茶壺裏的水一把潑到別人身上的舉動,她會吓得立即揣着茶壺就跑。
甄進士對古熹似乎也滿意,說:“這回沈媒婆倒沒說錯,古姑娘确實賢惠。我這幾天也同不少人打聽過,金水流每日的飯菜啊,都是古姑娘燒的,西市的菜場也經常能看到古姑娘的身影。”
高狀元說:“這很好,你不就想娶這樣一位妻子嗎?”
甄進士雙眼似乎一亮:“高兄你也覺得好?那不如你幫我再看看、問問?”
敲門聲響起,店小二來上茶了。
古熹略麻木的心被茶的清香一引,稍稍恢複了些活力。她剛才聽着這兩位旁若無人地談論她,說得好像她就要嫁給甄進士了似的,真恨不得把熱水潑到他們身上,燙燙醒。
店小二把那什麽天降喜事放到了古熹面前。古熹望進茶杯裏,這竟然就是花茶。茶裏面泡的花是紅色的,茶水被泡得偏了紅。
古熹:“……”
這就是什麽天降喜事???
古熹內心有無數話語想說,然而都一一忍了下去。她有種預感,如果她說出來,高狀元和甄進士怕是有一堆話反駁她。
店小二走後,高狀元悠悠開口:“這是茗香茶樓自己種植的一種花,名叫紅玫,泡了茶喝下去,能使皮膚水潤細膩,腰肢纖細,對姑娘家極好。”
甄進士說:“原來這茶還有這麽多功效,果然每次和高兄對話,都能學到許多知識啊!”
古熹呵呵一笑,心說這喝茶就能變美,那還不是賣瘋了。然而她并沒有聽說姑娘們對這什麽茶趨之若鹜。她小心地喝了一口,沒喝出多大滋味來。
高狀元和甄進士也各自沏了一杯茶,喝了幾口後,高狀元問道:“不知姑娘是幾月出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