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情意

“凱特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小島，就在那裏生活至今。”埃爾回答，“不過她剛逃走時是來我這裏，就跟你那時一樣瘋，當然下手遠沒有你狠。”

“你又提這個！”黛斯特輕輕拽着他的衣袖，羞愧得臉頰緋紅。

“不過她受到打擊第一個想到你啊，是不是跟你關系不太壞？”這是黛斯特想驗證的問題之二，也是這次跟埃爾談話最想表達的意思。她能分辨出埃爾的語氣中全無沉重，所以放心開口，看來，事情果然像她想的那樣——很有希望。

“恩，不太壞。”

“她一個人住嗎？在做些什麽，忙不忙？”

“很閑，一個人大吃島上的出産，和海洋動物玩樂。”

“是麽……”黛斯特的手指一遍遍拂過埃爾衣袖上每日由她綁好的飄帶，到了最後——她卻發現自己實在不舍得就這麽明說出口。

埃爾知道黛斯特想說什麽，但他也還沒準備好明說他的意思，兩人一時無言。

“……以前是她照顧你比較多吧，待你體貼嗎？”黛斯特終于打破了沉默。

“恩。”埃爾看着黛斯特反複撫摩飄帶上她打的花結。

“她是精靈使，永葆青春，武藝又好，肯定比我強太多了。”

“她是優秀的精靈使，你是優秀的獵人。”

“……我是說，她能保護你。”黛斯特終于下定決心，“要是再有什麽怪人來，你總要有個照應，絕不能再像這次這樣。”

“埃爾，你讓希斯凱特回來吧。”她擡起頭。“就算從前離開時沒說讓人高興的話，我相信她一定不願你遇險，而且她那麽擅長自得其樂，就算無法陪伴，也肯定不會煩你。”

“你只要通知她過來，剩下的我跟她說，放心，說什麽會事先跟你商量好，不會讓你難堪的。”看到埃爾移開視線，黛斯特立即輕握住他的手腕，一鼓作氣說完。

黛斯特要見希斯凱特，一方面把埃爾交給更強大的精靈使照顧，如此自己才能安心，一方面也為請她幫忙送自己到西大陸去，自己渡海太困難，她當然要像先前搭上巨鳥一樣善用一切資源走捷徑。

外面那個充滿了生老病死，也充滿了奮鬥拼搏的世界，才是真正屬于她的。就算這兩個多月的奇遇讓她實在忍不住沉浸其中久久流連——

再美的夢也終究該醒來，因為生活還要繼續。

她應該再也見不到埃爾，但他指尖的冰冷、發梢的清香、他們一起度過的每個日夜她都将奉若珍寶，銘記一生。想到自己死後這樣的記憶和感情将返回這片森林，永遠存放在巨樹，永遠陪伴在他身邊，黛斯特心中一陣酸甜交織，她抓緊了埃爾，卻又慌忙轉過臉去，不讓他發現自己漸漸泛紅的眼眶。

兩人看着不同的方向，久久沉默不語。

“等她來了，我就該走了。”“請你不要離開，如何。”他們同時出聲，以至于都沒聽清楚。

“你先說。”又是同時出聲。

“你先說吧。”黛斯特低下頭。

“你願意繼續留下，跟我在一起麽。”埃爾輕聲說。“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但是我……不想你離開。

——我喜歡你。”

一顆晶瑩的淚珠滑過黛斯特的臉頰，落在她手背上，水光閃爍。

“你說……什麽？”她的聲線已經難掩顫抖。

“我喜歡你，想相伴你一生。” 埃爾伸手拂去她手背上的淚痕，這是他第一次主動觸碰她。“我知道這個地方，連同我自己，都很無趣。我不會逗你開心，也給不了你什麽，還在麻煩你照顧……你獨自去外面，我會擔心，但把你困在這裏，也許對你更不好。你自己決定吧，要我等多久都可以。”

黛斯特緊抿着嘴唇，卻無法阻止自己淚如雨下。

“我會讓凱特過來的，你和她好好聊聊。她是個好姑娘，如果你決定去外面，有這個朋友幫忙，我也能放心些。”埃爾放下手，不再看她。

下一瞬間，黛斯特突然猛撲過來抓住埃爾的肩膀，他猝不及防，被她一把推倒。

他躺在地上看着面前黛斯特通紅的雙眼和臉頰上道道交錯的淚痕。

他們第一次相見，他也是從這種令人不适的角度看她。

但這次黛斯特的眼神是如此清亮明朗，充滿着溫柔的暖意。

此刻的埃爾也很清醒，但黛斯特水光潋滟的雙眸現在徹底占據了他全部的意識，即使肩膀再次被她抓痛，也完全忘記了掙紮。

埃爾聽見黛斯特笑起來，她聲線低沉，但現在的笑聲卻如此輕盈，輕易随着晨風飛揚，似乎要傳遍森林的每個角落。

“好啊，我已經決定了！既然我喜歡你，你也喜歡我，何必分開呢！” 黛斯特直起身，朝仍然躺着的埃爾伸出手。

她的聲音還殘留着哭腔，但已經恢複了一貫的铿锵有力。

埃爾把手遞給她，讓她将自己拉起來，兩人再次并肩而坐，十指仍然相牽。

“以後別再做這種動作。”埃爾看向黛斯特。

“哈？憑什麽？我們已經在一起了，有什麽不可以？”黛斯特一挑眉，作勢又要抓他，看他仍然毫無躲開的動作，忍不住笑出聲來。“我承認，我動手的反應一向比動口先，的确不是優點，我會改的。”

“不過你提了要求，我也要提，你總是沒表情，以後要多笑笑，你笑的樣子沒不笑好看，但是我偏偏喜歡。”黛斯特伸出手指輕戳他的臉頰。

“好。”

那是黛斯特第一次看到埃爾露齒而笑，的确不如不笑好看。

但她也的确偏偏喜歡無比。

***

數日後的夜晚，黛斯特和埃爾一起整理着換洗衣物。

“埃爾，你結婚了，應該請凱特來慶祝一下，她居然敢說沒人忍得了你，我們就讓她見識見識。”黛斯特從繩子上取下晾幹的衣服，遞給坐在火堆邊的埃爾疊好，她現在也随他用了簡稱。“我是說，她一定會很高興的。”

“而且凱特以前照顧你那麽久，我有很多事要請教她。”黛斯特觸到埃爾冰冷的手心，心中微微一酸，“你現在不去樹上睡，我也該更仔細些才是。”

“好。我也覺得你應該交這個朋友。”埃爾輕輕喘口氣，在精靈的幫助下擡穩手臂，努力不讓她聽出自己聲音的虛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