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當年這兩個美人, 一個面相柔美,叫月照,另一個豔氣甚重, 叫流霜。如今想找這樣的來做戲并不難,誰知消息一傳出去, 朝中年輕姑娘紛紛派家中随從過來詢問, 長公主亦在其中。
長公主許久未有機會接觸柳蘊, 心中仍是舍棄不下,還是想抓住今日這個機會, 她提出配合冬葵做戲,且長相符合月照,宋平水等人自然沒法拒絕。
除卻她扮演面相柔美的,還剩下一個。年輕姑娘們過分熱情,這令宋平水等人十分意外,雖說确然有不死心妄圖想跟着柳蘊的, 但大都掩着心思, 此時這麽明目張膽, 恐怕另有原因。
宋平水讓宋夫人去打探一番,宋夫人辦了場宴, 将情況摸得一清二楚,“是這樣的,如今滿京城都在傳夫人乃是天女下凡,渾身飄着杏花的那種,且還能令春日刮寒風, 據說相國寺神像見了都得用木板隔着以示尊敬,最為主要的是,她十分會魅惑男人,令首輔大人十年來對她情深不改,啊,對了,聽說她以前沒孩子是在等文曲星下凡,喏,如今等來文曲星,便有了孩子。”
宋平水:“……所以?”
宋夫人:“所以她們得出結論,夫人是全天下最有福氣,最有造化,最能得上天眷顧的,都想湊過來吸吸夫人的福氣,指不定吸一口,日子就圓滿了。”
衆人:“……挺神奇的哈!”
宋平水:“所以,這些謠言如何傳開的?”
有些情景分明是做戲才有的。
宋夫人為其解惑:“我問她們,她們都說,清苑坊最近出了成套的話本子,寫得相當好看,裏面最有福氣的最被備受男人寵愛的與夫人十分像!”
衆人陷入了沉思,沒過一會兒,紛紛冷笑起來,逮住想要逃跑的崔時橋就是一頓揍,“你竟然把寫的本子賣了,你對得起你狀元的頭銜麽!”
備受毒打的崔時橋可憐兮兮:“我何其冤枉啊!清苑坊那裏的話本子都是我另寫的,只不過借用了夫人一點點事跡,誰讓她們火眼金睛,竟然扒出了夫人。”
衆人七手八腳推他出門,“請罪去吧!”
崔時橋奔去吏部請罪去了,柳蘊正坐在圈椅上處理政務,如今他不得已日日在吏部,便先接過了文淵閣的軍政要務,讓秦立歇着去了。
聽着崔時橋忐忑的禀告,柳蘊不免挑了挑眉,眸中含笑,“全京可都曉得了?”
崔時橋趕緊澄清,“沒有,只年輕姑娘讀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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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便可惜了。”柳蘊執着筆,筆尖游過奏折,一頓,他索性放下,招手讓崔時橋近前,“你做得很好,但仍不夠,等到何時全京都知了,你再來回禀。”
崔時橋聽得稀裏糊塗,“大人不生氣?”
“生什麽氣?若是有日夫人恢複記憶,忘了做戲的種種,這也可提醒她記起。”柳蘊求之不得,倘若冬葵腦子清醒了,仍與他置氣,十天半月不理他的,瞧了這些本子,興許心能軟一軟吧。
柳蘊這樣奢求着。
崔時橋眼睛一亮,“大人高瞻遠矚!”
“且默默去做,越多越好,也無需張揚。”柳蘊擡袖揮手,崔時橋行禮告退,飛一般出了吏部,他要去清苑坊告訴老板,加印!京中人手一份!
這邊,宋平水定下了扮作流霜的人選,是文淵閣次輔溫庭宇之女溫若華,溫若華生得十分标致,面相自也豔麗,她很快同長公主一起到了胡明志家裏。
崔時橋與她們講戲,長公主心不在焉,溫若華聽得極為認真,還知道舉手提要求,“我不想服侍大人,我想服侍夫人。”
“不行!不能篡改當年情景。”崔時橋義正言辭地拒絕,溫若華不死心,“我不信她和夫人沒一點交集。”她非要從本子裏摳出流霜與冬葵的相處,湊過來時眼角都泛着绮旖的豔色,崔時橋從未離年輕姑娘這般近過,不由耳根一紅,忙後退幾步,心道這成何體統!
溫若華無辜地望過來,“真沒有?”
“沒有!”崔時橋匆匆垂眸。
溫若華失望地哦了一聲,“可我好想親近夫人,吸一口福氣。”
崔時橋:“……”
當沒聽見!
及至溫若華與長公主記住自己的戲份,令丫鬟化好了妝,宋平水從隔壁過來,“最新消息,恐要勞累公主與溫姑娘了。”
因着當年冬葵吩咐青竹了,讓青竹帶兩位美人學會洗衣做飯等,這會兒按冬葵的記憶,正是兩位美人學習之時,于是長公主與溫若華就得學習洗衣做飯了。
長公主皺眉,“不能做個樣子?”
宋平水行禮,以示得罪,“當時夫人确實檢查了她們會不會,若是長公主覺着不妥,不如且去歇一歇,我們再尋別人來。”
長公主臉色一冷,她想轉身離開,只是心頭浮起難舍之情,若是這次成功了,能吸引柳蘊的目光,放棄就可惜了,她瞧過本子了,依據當年,月照曾當着柳蘊的面跳過舞,光是這點,就已令她滿懷期待了。
半響,長公主一笑,“既然本公主已答應為冬葵做戲了,自然不能半途而廢,便學吧。”
溫若華倒是沒什麽意見,兩人才學了一兩日,隔壁傳來消息,“夫人想起她們兩個了,讓青竹帶着她們去廳堂見大人呢。”
青竹随後而至,領着長公主及溫若華到了廳堂。冬葵在首位上懶懶坐着,小腹微微隆起,柳蘊在一旁眉眼帶笑,“坐的有一會兒,可要起來?”
冬葵伸手,柳蘊握住她的手小心地扶她起來,随着她來到長公主身旁,長公主難掩眸中敵意,冬葵瞧着奇怪,柳蘊察覺,面色冷了下來,長公主垂下眸子,作安靜狀。
輪到溫若華,溫若華目光牢牢地鎖着冬葵,冬葵亦是十分奇怪,好在溫若華知曉分寸,多看了幾眼就收了回了。
冬葵遵從了心底冒出的聲音,問,“可都學會了?”
兩人:“是,夫人。”
冬葵滿意,目光逡過溫若華,側首對柳蘊道:“夫君,讓她給你跳支舞吧。”
“不用。”柳蘊依照當年情景拒絕。
冬葵一笑,“正好我也想看。”
柳蘊不得不妥協,長公主面上一喜,這兩日夜間,她都在偷偷練這支舞,還令宮中舞者指導,那舞者不止一次說過,“長公主舞起來纖肢柔美,優美至極。”定能吸引柳蘊的目光,繼而發現她的美。
長公主勝券在握,哪知冬葵側過身來,一指溫若華,“便是你跳吧,腰肢細,跳起來定然好看。”
當年分明是長公主扮演的月照跳的。
躲在暗處的衆人知道她篡改了記憶,紛紛給溫若華使眼色,溫若華還沒反應過來,實不相暪,這兩日她埋頭學習搓衣服,就指望今日搓一搓冬葵的衣服,把福氣搓自己身上來。
她學的真的十分認真,就連丫鬟都忍不住聚在一起議論,“次輔家的嫡姑娘,也過于認真了,還真搓啊?”
“你怕是不知,這溫姑娘在溫府可不如我們想得好過,據說她娘親去得早,現今的當家夫人容不得她,沒少搓磨她。”
“那倒是可憐。”
“流霜是吧?”冬葵見她沒反應過,喊了一聲,溫若華回了神,忙道:“若跳得不好,還請大人及夫人見諒。”
冬葵擺手,“跳就是了,讓我夫君瞧一瞧。”
那時的柳蘊覺着冬葵對于太子送美人還是存着氣的,盡拿美人搓磨他了,現今亦是,柳蘊沉着臉色,看也未看一眼。
溫若華顧不得這些,走至中央,舒展四肢,慢慢起舞。她自跳着,廳堂丫鬟都看得起勁兒,宋平水等人也掠過來幾眼,唯獨崔時橋垂着頭,一眼都沒瞄來。
柳蘊撫着冬葵的發,眼皮子未掀一下,冬葵忽地想起還有一個月照,看了一眼長公主,“既然都學會了,不若洗個衣服給我瞧瞧吧?”
溫若華:“!”
我想幹這個啊!
衆人:“!”
別了吧,堂堂長公主,不能當衆表演搓衣服。
長公主:“!”
若不是冬葵腦子糊塗着,她都要以為冬葵在折辱她了。
柳蘊在這個時候開了口,“去拿衣服來。”
“無須拿這裏來,領她去後院,洗幹淨了拿來就是。”冬葵道。
衆人松了口氣,還好不是讓當場搓,繞是如此,長公主也氣得胸口起伏不停,她深深地望了柳蘊一眼,見柳蘊毫不在意自己,一顆心只撲到冬葵身上,不由阖了阖眼,再睜開時,眸中多了幾分冷然,她自離去,不過多時,拿着洗淨的衣服過來,柳蘊依然感覺不到她的存在。
長公主擡起頭,眸中閃過一絲恨意。
此時,溫若華已跳完了,柳蘊沒瞧,倒是冬葵瞧得歡喜,與溫若華多說了幾句話,溫若華一一回應。
那時候,這日過後,冬葵許是氣還沒消,時不時命月照流霜徘徊在柳蘊的書房,偶爾讓月照給柳蘊奉茶,偶爾讓流霜為月照彈琴,甚至沐浴時,還準備讓兩人陪侍左右,柳蘊氣得沒法,命人當即送月照流霜回了太子處。
冬葵知曉了,自然也氣,去找柳蘊撒氣,柳蘊捏着她的下巴,沉沉一笑,“莫氣,我又沒有多看她們一眼。”瞥了一眼冬葵的肚子,“你知道的,若不是你懷着孕,你現在可不是站在這。”板過冬葵的臉對着寝床,“還是說,你想和為夫到床上說?”
冬葵臉色一紅,想掙紮出他的懷抱,他道:“乖一點,嗯?”冬葵沒法了,不妥協根本逃不了,咬着唇角點點頭,埋頭在他胸前,“那你日後也不能瞧旁人。”
柳蘊忍不住了,“我讓你乖一點,不是這種乖。”冬葵一笑,趁他松手想摸自己臉時,難忍之際,脫離了他的懷抱,逃了。
柳蘊氣得咬牙。
現今,長公主與溫若華一被送回,冬葵如那時一樣來找柳蘊撒氣,柳蘊靠在門前,等着抱一抱她,結果她還沒到跟前,步子一頓,緊接着轉身就逃了。
柳蘊:“……”
沒良心的!
一牆之隔。
衆人慶賀美人的戲過了,長公主早已離開,宋平水多派了幾個人送溫若華回府,首輔府邸的随從同去,帶着一箱子酬謝的禮物,送至溫府,引起了溫府不小的轟動,光府門口就聚了一堆下人。
溫若華下了馬車,首輔府邸的人奉上謝禮揚着聲音道,“今日勞煩溫姑娘了,改日府裏定派人登門感謝。”行禮告退了。
溫府裏頓時湧來一堆下人,“姑娘回來了。”溫若華在他們奉承讨好的眼神中頓足,回頭望了一眼回來的路,看來,這幾日,她果真蹭到了福氣。
正欲進門,身後傳來一道疾呼,“溫姑娘留步。”
崔時橋跨馬而來,青年文雅至極,翻身下馬時英姿朗利,及至眼前,不顧額角滴汗,将那發簪遞過來,“姑娘忘了這個。”說這話時,微微撇過視線,耳根還泛着紅。
溫若華緊緊瞧了須臾,也撇過視線,接過簪子,這簪子應是在她化妝時遺忘的,得虧他發現了,“多謝。”
崔時橋倉促地擺手,頗為知禮地告別,翻身上馬,一溜煙沒了身影,溫若華面上淡然,手中攥了緊簪子進了府。
再說,長公主回了宅子,再不猶豫,命令衆人收拾東西回了宮,太後知道了,當她想通了,心中雖有失望,倒也高興,“那柳蘊不知你的好,我們也不用理他了,你瞧瞧滿朝中,你還中意誰,哀家給你賜婚!”
長公主柔柔一笑,“此事可急不得。”
“倒也是。”太後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
深夜來後,宮中陷入一片沉寂,廣陵中更是靜得可怕,長公主被一道黑影擄至殿中,殿中燭火搖曳,映出廢帝一雙狹長的眸子。
長公主驚懼地想要喊人,被黑影捂住了嘴巴,廢帝笑道:“皇妹莫怕,我讓你來,只是想和你說說話。”示意黑影松手。
黑影松了手,長公主老實地安靜下來,喘了幾口氣,平複好心情才開口,“想與我說話,何必用這種手段?”
“皇妹不知我的苦,我被柳蘊囚禁在這裏,不僅出不去,外人也休得進來,只好用這種方式委屈皇妹了。”
長公主哼了一聲,不提此事了,只問,“皇兄要和我說什麽?”
“倒也沒什麽,聽聞皇妹中意柳蘊,柳蘊卻不知皇妹的好,不若我教皇妹一招,可令柳蘊對皇妹刮目相看?”
長公主原本還有些生氣廢帝戳中了心思,一聽他有法子,心中一動,“什麽法子?”
“皇妹對柳蘊實則了解不深,你可知柳蘊現今最在乎什麽?”
長公主即便不想承認也說出了一個名字,“柳冬葵。”
“除卻小夫人,還有一人。”
“誰?”
廢帝的聲音帶着懷念,卻是懷念當年的暴行,“當年,我逼宮那夜,柳蘊還在京外,無人阻擋得了,我便成功了。”
那時,廢帝逼宮,先帝還留有一口氣,時值冬葵在宮中生産,殿外刀光劍影,血流成河,她苦苦撐着,順利誕下一個男嬰。
“但是,時至今日,就連柳蘊也認為,那孩子沒了。”廢帝嘴角一揚,笑聲溢了出來,“我亦沒有想到,父皇就剩半口氣了,還想着為柳家存下血脈。”
長公主不可置信地張了張嘴,“你是說,那孩子……”
“沒錯,父皇怕柳蘊趕不回來,我逼宮成功,抑或是我逼宮成功,對柳家趕盡殺絕,他命人趁小夫人昏迷之際把剛出生的孩子抱去了宮外,藏了起來。”
“藏……藏哪兒了?”
一陣風聲過來,燭影兒缭亂,長公主按耐住心頭蹿起的激動,若是她能為柳蘊尋到這個孩子,那柳蘊對她豈不是感恩戴德?
廢帝的笑陰狠至極,“我也不知,當年我去尋時,被人下了套,知道那孩子下落的都沒了命。”
希望在一瞬落空。
長公主惱怒,“既然如此,你何苦與我說這些?”
“也許還有一線生機,我出不去這個殿,可皇妹出得去,我将知曉的都告知你,你大可以去尋。”
“皇兄請說。”
夜深人靜,星子寂寥,廣陵宮插在宮中一角,還是那麽荒蕪偏僻,就連守門的侍衛都不屑于進去查看。
第二日,天剛亮,冬葵就命人去請大夫,柳蘊道:“前幾日剛瞧過了,孩子好好的。”見冬葵皺眉,忙道:“多瞧瞧也是好的。”命人去喊禦醫。
禦醫扮作尋常大夫過來,細細瞧了,笑道:“胎兒甚好,夫人要安心養胎,切莫憂思。”
冬葵安心了。
禦醫出了門,被柳蘊喊到一邊,“如今可有四個月了?”
“是。”
冬葵懷孕是在春三月,如今臨近七月,已快入夏,也有四個月了,與七年前冬葵懷孕的月份相差不大,這就省去很多問題。
“夫君!”屋裏傳來冬葵的呼喊。
柳蘊揮退禦醫,進屋去了,聽冬葵狐疑地問,“你莫非背着我和大夫說了什麽?”
“別多想,沒影兒的事。”柳蘊屈指彈了彈她的額頭,冬葵不滿地捂住腦袋,嘴上道,“沒有便好,對了,我們可是要換地方住了?”
當年,又過了兩三個月,柳蘊升吏部侍郎,陛下賜下一棟宅子給他,也就是現在的首輔府邸。
看來,柳蘊需要帶冬葵搬回府邸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孩子的情節沒寫完。
明天吧。
小天使在這一章留下言吧,給小天使們發紅包。
感謝支持!
麽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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